7. 07(1 / 1)

李元牧驀得感覺到,天下人間在眼前,在他腳下的每一寸土地,更在他耳畔那道低柔的嗓音。

他看不到李婧冉的神色,腦海中卻仿若能勾勒出她慵懶地翹著唇,漫不經心對他說這句話的模樣。

李元牧閉了閉眼,眼前忽而閃過許多楨畫面,全都是他阿姊巧笑倩兮地把他推向深淵時的模樣。

就像是幼時母妃還得寵,父皇時常來芳菲殿陪他們共進晚膳。

每逢這種時候,就是李元牧最掙紮的時候。向來最嚴肅古板的父皇來母妃殿裡時,卻好似換了個人,也不講究食不言寢不語了,甚至尤其歡喜在飯桌上考他們姐弟的學業。

父皇會笑著問他們道:“元牧和婧冉今日在學堂可有好好念書?”

李元牧每次都搶不過他阿姊,並且也不敢搶。

他從不敢與她爭光輝,生怕她會像從前那般,因父皇對他的一句褒獎就在無人知曉處把他推進荷花池。

後來事情敗露,阿姊在母妃面前哭得梨花帶雨:“母親我錯了。弟弟說他學會了鳧水,女子卻向來無法去學此等旁人眼中不雅之事。我隻是好奇鳧水究竟是怎樣的,便與弟弟開了個玩笑,誰曾想......”

華淑欲言又止,咬著唇沒說話,言下之意卻是都是他罪有應得。

母妃是個如水般溫婉的女子,她眸光清淡地望著李元牧,溫聲道:“元牧,是這樣嗎?”

年紀尚小的李元牧張了張嘴,剛想說是阿姊把他推下去的,卻瞧見了阿姊那陰冷的雙眸。

她臉上還沾著未乾的淚痕,分明是上挑的眼型,卻讓他渾身一個哆嗦,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自那之後,李元牧便深刻意識到華淑的面甜心狠。

而若是他這阿姊對他嫣然一笑,那便是大事不妙了,譬如當下。

李元牧如今已經登上了帝位,他居於萬人之上,無人比他更尊貴。

可抹不去的童年陰影是源自心底的懼怕,他既對著李婧冉戰栗,卻又不由自主地迷戀著這種命懸一線的感覺。

就像是養了一條美豔的毒蛇,他明知這條美麗的蛇隨時都會反噬,可是依舊願意將它養在身邊。

他想聽她紅唇輕張,對他口蜜腹劍地對他甜言蜜語,可又厭她滿嘴謊言,無一絲真心。

他想迫她向自己服軟,對他這九五至尊臣服,可又盼她能強勢地約束他,當他的禁錮。

他懼怕她,可又渴望著她愛他。

這些矛盾的情緒幾乎要將李元牧撕扯成兩個人了,他頭疼欲裂,再次睜開眼時,入目處皆是血紅。

李婧冉正美滋滋地想著李元牧估計都快被她感動哭了時,卻見他驀得轉過身,雙眼猩紅地盯著她,死氣沉沉。

他就這麼一步步逼近她,讓李婧冉下意識覺得不妙,同樣往後緩慢地退著。

天呐,什麼情況?!

李婧冉一直退到了門檻邊,身後沒長眼,就在她重心不穩要仰面往後跌去時,李元牧卻穩穩地攬住了她。

好險,差點就摔傻了。

李婧冉胸口劇烈起伏著,纖白的指尖驚魂未定地攥著他墨綠色的衣袍:“謝......”

她遇到事下意識就想道謝,說到一半話音卻戛然而止。

謝什麼謝,要不是李元牧忽然發瘋,她能差點摔倒嗎?!

李婧冉心頭的小火苗頓時又躥起來了。

她要開始生氣了!

隻是李元牧沒給她這個機會。

他猛得抵著她到木門邊,李婧冉防不勝防,腦後撞進了他的掌心,並不痛,木門卻發出了一聲不堪重負的嘎呀聲。

在這華燈初上的傍晚,顯得格外曖昧。

李婧冉平生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聽覺過於敏銳,因為她聽到薄薄的木地板下,樓下的食客談話聲微頓片刻,隨後開始竊竊私語。

“你們聽到了嗎?樓上那動靜......”

“嘖,這還是在外頭呢,真是不懂節製。”

“傷風敗俗啊......”

儘管看不見說話者,但李婧冉還是尷尬得恨不得打個地洞鑽進去...... 哦不對,不能打,下頭就是說閒話的人。

她糾結地皺起眉。

隨意腦補真的不好啊不好,雖然李元牧是把動靜弄得有些響,雖然他們此刻的姿勢確實有些不可描述,雖然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過於親密、他身上的龍涎香都快把她熏得喘不過氣......

但他們是親姐弟啊!

這是可以的嗎?!

小黃的聲音不合時宜地想起:「不,你們不是。」

李婧冉:???

她有心想再追問究竟自己和李元牧哪個不是皇家血脈時,卻見李元牧眼眸沉沉地開口逼問她:“說,阿姊又是想讓朕幫你做什麼?”

她對他的每一分虛偽的好意,都要他付出千萬倍去回報。

這一次,她說她送了他人間煙火,又想從他身上拿走些什麼呢?

李元牧自己都未曾發現,他問出這話時心底有個隱秘的期盼 —— 他想聽阿姊否認,想讓她笑著對自己道她隻是關心他。

可李婧冉卻再一次讓他失望了。

迎著少年漆黑的瞳仁和通紅的眼尾,李婧冉平靜抬眼注視他:“是啊,的確有件事要你答應我。”

李元牧一眨不眨地盯著她,頭上那鑽心的痛讓他暴躁得想殺人,他扯著嘴角道:“說。”

果真如此,又是如此。

他早該知曉,眼前的女子就是個毒罌粟。

李婧冉抬起手,比劃了一下他們之間的距離,輕輕歪了下頭:“李元牧,低頭。”

李元牧嘴上輕嗤:“朕是你的狗麼?”

卻下意識地低下了頭,眼睫輕垂,竟有些莫名的乖巧。

李婧冉無聲笑了下。

果然還是個臭弟弟。

兩人分明都是錦衣玉食長大的,李婧冉也不算矮,但她和李元牧之間還是差了一大截。

其實她要是踮起腳也能摸到李元牧的頭,但她偏要他在她面前折腰。

她上前半步,像摸綠寶一樣,不太熟練地摸了下李元牧的頭發。

少年脾氣暴戾,但一頭黑發卻分外柔順,摸起來手感特彆好,冰涼似綢緞。

感受到李婧冉的動作後,李元牧身子一僵,正待發作時卻聽李婧冉輕緩地道:“阿姊要你展眼舒眉,平安無虞,能做到嗎?”

李元牧怎麼都沒想到她的要求竟會是這個。

他心底粗略猜測過李婧冉會提出來的無理要求,要他繼續賞她面首,要他掏空國庫供她享樂,要他把二哥的屍骨挖出來挫骨揚灰。

她卻說,她要他平安喜樂。

他怔怔瞧她,看到她豔麗的臉龐上是罕見的柔和,清涼的月光仿若為她蒙上了一層柔和的輕紗。

“...... 隻是這個?”李元牧啞聲問。

“自然。”李婧冉看準時機,悄悄撤出他的包圍圈,站在閣樓裡頭對他笑著伸出手,“回家嗎?”

不是回宮,而是回家。

李元牧張了張唇,嗓音有些悶。

“...... 回。”

***

說實話,李元牧比李婧冉想象中要好製服很多。

雖然她沒法從小黃那裡看到任務進度,但她瞧這李元牧的反應,卻覺得形勢還是很喜人的。

主要是李元牧實在是很好哄騙,看著是個小瘋子,其實清澈又愚蠢。

她隨隨便便說了幾句輕飄飄的話,他就找不到東南西北了。

回公主府前,李婧冉狀似無意地對他道:“陛下,先前大祭司於祭壇上冒犯我的事,你可有所耳聞?”

李元牧思索片刻,似是都沒想起大祭司是哪號人物,隨口應道:“阿姊想如何?殺了他?朕回去後就讓人去辦。”

李婧冉先前隻是想試探下李元牧的底線,畢竟在她看來,大祭司在大晟子民眼中就像是神祇下凡,萬一李元牧要護著裴寧辭就很難辦了。

聽到他這絲毫不放在心上的態度,李婧冉頓時放下了心,微笑道:“我怎會如此心狠。”

李元牧瞅她一眼,沒說話,眼神卻明明白白地透露著:阿姊在朕面前,就無須裝了罷。

李婧冉輕咳了聲,悄悄坐直身子道:“我想請大祭司到公主府小居幾日,不知陛下應允否?”

名為小住,實為軟禁,她的算盤還是打得很響的。

到時候裴寧辭人都在她府裡了,還不是任她為所欲為?

李元牧聞言,眉心微皺了下,似是在回想大祭司是何容貌,片刻後恍然:“阿姊這是瞧上裴寧辭了?”

他眉梢輕挑:“想據為己有?想霸王硬上弓?想...... 嗯?”

這個意味深長的“嗯?”和李婧冉說話的方式有異曲同工之妙,她瞬間就懂了李元牧的意思,險些紅了臉。

嘖,臭弟弟怎麼這麼不會說話呢,不能用詞稍微委婉點嗎?

李婧冉厚著臉皮答:“我們成年人之間的強取豪奪怎能叫強取豪奪?情趣罷了。”

李元牧哼笑,對他阿姊的包天色膽不置一詞,應允道:“此等小事,阿姊無須過問朕。”

“不過...... ”李婧冉眼睜睜看著李元牧蒼白修長的手指向自己胸前襲來,渾身警鈴大作,差點捂胸驚恐地喊“色狼”。

她的意誌力製止了她做出如此不符合驕縱奢靡長公主人設的事情,她硬著頭皮一動不動,隨後感受到李元牧隔著衣杉,輕輕點在她的心口。

他距她很近,瞧著她似笑非笑道:“這裡,隻能裝著朕。阿姊答應過朕的承諾可彆忘了。”

“否則......”李元牧狠話還沒說完,手指就被李婧冉小心翼翼地挪開了。

她體面微笑:“自是不會有彆人的。”

放心吧臭弟弟,裡面沒有彆人,而這個“彆人”裡包括你。

***

長公主府,寢殿。

房內,鎏金香爐飄著嫋嫋青煙,朦朧的桃色隨著輕慢的氣息彌漫。

白衣男子雙腕被紅綢綁在床頭的雕花柱上,雪膚紅綢黑檀木,形成極致的視覺衝擊。

他半靠在榻邊,脖頸纖長,腰部空出一彎凹進去的弧度,聖潔的祭司袍此刻反而成了一種誘.惑。

一種欲蓋彌彰,充滿禁.忌感的誘.惑。

聽到門口的聲響,裴寧辭抬眸望去,分明是如此不可言明的引.誘姿態,眼神卻仍清明冷淡。

李婧冉聽到小黃狠狠的抽氣聲。

「宿主!!!辦了他!把他弄臟!讓他衣衫半褪,自己咬著衣角默默流淚!!!」

李婧冉心跳險些都因眼前這一幕漏跳一拍。

最高級的性感,不是裸露,而是他分明包裹得嚴嚴實實,卻冷淡又勾人。

李婧冉靜默片刻,才慢半拍地應了聲:「不瞞你說,我的確打算和他發展一些少兒不宜的事情,小黃你等會兒能自己關機嗎?」

拉神祇下神壇最有效的方法是什麼?

是玷汙他,讓他渾身染上潮紅,讓他因她而顫抖,隱忍著求饒。

李婧冉想,她並不介意為了回現代犧牲一點。

仔細算來,能把這種極品男人睡了,還是她占了便宜。

小黃:「...... 嚶,為了保護宿主隱私,我們是不能看到羞羞的事情的。」

那就好。

李婧冉不再猶豫,輕輕關上了門。

她踏著滿室馨香走近床邊,居高臨下地站在他身前,彎下腰,染著蔻丹的指尖輕挑起裴寧辭的下頜。

裴寧辭眉眼清絕卻冰冷,垂下眸既不說話,也不看她。

李婧冉也不惱,反而笑得像隻偷腥的貓,嫵媚又狡黠。

“陛下已經把你賞給了本宮。”

她語氣輕飄飄的,指尖漫不經心地摩挲著他的面龐,帶著居高臨下的憐惜和嘲諷,一字一句道:“你該怎麼辦啊,聖潔的祭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