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力大氣無窮 她活著了,才能護著妹妹是……(1 / 1)

走遠了些, 這話就聽不到了。石夫人臉色有些不太好,石明誌臉色有些發黑,幾個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臉上都帶了些鄙夷, 但隨後想到這樣的人,竟是他們的家人, 那臉上就又帶了些難堪。

時韻和石靜可不知道這裡的鬨劇,她們在陳家住了一晚上,一大早又給陳家老太太請安。老太太的眼睛是好轉了許多,能大概模糊的看到人影了,也能分辨出身上的衣服顏色。

於是,她就拉著兩個外孫女兒使勁誇。

一會兒說時韻這個月白色的衣服真漂亮, 很襯時韻的臉色。一會兒說石靜這個大紅色的衣服特彆端莊,看得人都穩重了幾分。

大家也知道她其實是看不清臉上神色的,但很有默契的,都隻點頭應承。

等吃了早飯, 陳老爺才說起來這遷墳的事兒——老太太哪怕是眼睛不行了,這陳娘子是她親女兒, 要遷墳, 那肯定得告知一聲。

老太太一開始是默不作聲,但慢慢就紅了眼睛, 淚珠子開始往下滾落:“石家那樣狠毒的心腸, 這麼些年,竟是……竟是……現下才想起來遷墳……”

他們是知道陳娘子的墳墓在公墳那邊的, 但那會兒是因為石家指責陳娘子克夫,因為陳娘子才導致了趕考的石明誌死亡,陳家心虛, 所以才沒有很強硬的要遷墳。

可現下石明誌既然活著,那克夫的說法就不存在了。既然陳娘子不克夫,哪怕是難產死了,她也是為石明誌留下了血脈的,石家竟然狠心將她扔在公墳那邊,也著實是有些喪良心了。

陳老爺趕緊安慰:“幸好咱們兩個孩子懂事兒,還記得這事兒,否則妹妹地下難安。娘,你這眼睛可好不容易好轉,可千萬不能哭,你要想,妹妹總算是能遷墳了,她以往這些苦難,總算是熬過去了。”

聽的時韻都忍不住皺眉。

她其實很是不能理解這母子倆——就算是陳娘子克夫,就算是那名聲是滿城皆知,但大不了不嫁人不就是了嗎?不嫁人的話,無論如何,人是活著的。

現下倒好,嫁人了,這克夫的名聲也沒改變啊,陳娘子反而因為嫁人這事兒,受儘苦難,最後甚至沒了性命。

結果一轉頭,遷墳就算是熬過去了?

人都死了,那墳墓什麼的,算什麼?有什麼要緊的?遷不遷的,還能斷了祭祀供奉不成?

她微微歎口氣,轉過頭不願意聽了。

石靜看看她,伸手捏住她手腕。時韻抿抿唇,湊近石靜:“外祖母和舅舅說的那些話,我是不讚同的,你也一定要記住了我今天說的話才行,無論如何,性命最重要。哪怕是有朝一日,你遇上了很可怕很可怕的事情,可怕到你都活不下去了,你也得咬牙堅持下去,活著,你才能翻身,才能報仇。活著,明白嗎?”

石靜使勁點頭,她肯定得活著才行,她活著了,才能護著妹妹是不是?

要不然,就妹妹這身體,她要是死了,妹妹還能活嗎?所以啊,她必須得活著,好好的活著,然後護著妹妹才行。

石家那邊回了村裡事情也多,一是早些年說死了的人忽然回來了,左鄰右舍不得來看看熱鬨?族裡的長輩晚輩,石明誌也得帶著孩子們上門拜訪敘舊。

再有石夫人這種京城來的,大家沒見過,也得看看稀罕。

石明誌那一套的說辭,對著石靜和時韻的時候都已經是十分流利了,現下更是說的拈手就來,不到三天,人人都知道他是當初出了意外傷到了腦子,所以忘記了自己身份,也幸好是得了王姑娘救治。

至於這其中種種有些不太合理的地方,彆人也會自動幫石明誌填補——主要是這一個地方出一個舉人都尚且不容易,出個官兒,那對本地的百姓來說,真的是好處多多的。

首先是當地的父母官,會因為顧忌同僚,忌憚位置更高的京官,對本地百姓就會少一些折騰,大面兒上能過得去就成了。

再者就是賦稅的問題,秀才自己不納稅,舉人的話,名下產業可以不繳稅,村子裡的人可以將自家田地掛在石明誌名下,這樣就能減少朝廷賦稅。

這是實際上的好處,眼睛能看得到的。

最後還有隱形的好處,比如說,人傑地靈出進士,本地的兒郎好說親,本地的女孩兒也能嫁得好。再有就是打著石明誌的名義做生意的,比如說,鎮子上唯一的書院,肯定是要大受歡迎的。

所以石明誌的說辭,是沒人去挑刺兒的,大家隻會搖頭惋惜:“陳娘子可憐了,要是生孩子的時候撐得住,這時候也該享福了,也該是她命裡沒福氣。”

“石家也是可憐,好不容易養出個舉人老爺 ,竟然因為這種倒黴事兒,這些年都過的苦巴巴的。”

就算是同情石靜時韻姐妹倆的,也隻說:“這姐妹倆還算是運氣好的,竟是能找到親生的父親,日後可就是官家小姐了,這日子啊,先苦後甜,以後就是一路順暢了。”

住在彆的村子裡的裡正也找過來,提出來要為石明誌舉辦宴席。

族裡的長輩也主動提出為石明誌更改族譜——石珍珠和她那兩個弟弟,至今沒上族譜呢。

一直到五天之後,陳老爺才帶著石靜和時韻從鎮子上趕過來,這五天時間,陳老爺是在等他聯絡好的撿骨人。為以防萬一,他重金找了三個撿骨人,一個是本縣城的,她親爹是仵作,自小跟著看,學了一身撿骨的本事,是個中年婦女。一個是外縣城的,家裡世世代代是做這一行的,是個年過四十的中年人。

還有一個,是陳老爺特意寫信求了自己的生意夥伴兒,從彆的府城請來的撿骨人,家裡也是世世代代做這個的,因為做的好,還將家裡的兒子給送上了他們縣城仵作的位置。

陳老爺這一進村,村子裡的人就都知道,大約是有熱鬨看了。但現在,石明誌能帶來的好處是實實在在的,陳老爺對石家莊卻是半點兒貢獻也沒有,於是當即就有人偷偷摸摸的去通知族裡,還有村裡,就是怕等會兒陳老爺站上風。

時韻可不想看石明誌春風得意,於是她就頓住,伸手指了指:“舅舅,當初我和大姐離開石家去鎮子上的時候,找這家的嬸嬸借了一個饅頭。”

陳老爺是聰明人,瞬間明白,趕緊掏出荷包,伸手捏出來一塊兒碎銀,一邊躬身行禮,一邊將銀子送上:“多謝您當初善心,否則我這兩個外甥女……怕是撐不到到陳家去。”

那個大娘趕緊擺手,但時韻抓了銀子就塞到她手裡。

村裡的人,一年到頭也就那麼幾兩銀子的收入。現下這碎銀到手,那大娘一捏就知道,怕是要有半兩銀子了。這要是拿去買饅頭,至少能買一百個。

這到手的銀子……就有些推不出來了。

時韻也不等她為難,直接領著陳老爺往下一家。但凡當初給了她和石靜一口飯一個饅頭,甚至一口水的,她全都介紹過去。幸好陳老爺今兒來這邊,為以防萬一,身上也是帶了不少碎銀子的。

總共十來戶人家,他們一家家的給過去。於是,原本為石家說好話的,為石家開脫的,慢慢的就全都沉默了下來。都一個村子的,誰不知道石家這姐妹倆當初在石家過的是什麼日子?

怎麼說呢,就有一種被放在橫木上的感覺。一邊是石明誌的親娘,一邊是石明誌的親閨女,這到底是巴結哪邊,才能討好到石明誌呢?

若是選石老太,那石老太的性子誰不知道?最是個忘恩負義心狠手辣的。

倒是這姐妹倆,當初一個饅頭都能記得住恩,這要是對她們好,她們心裡多少也該感念一點兒的吧?

再有就是真的瞧不起石老太那做派的,也有不打算將田地掛在石明誌名下的,就忍不住大聲說道:“孩子她舅舅,以前呢,你們不聞不問的,咱們也就不敢說,不說的話好歹孩子能有條活路,現下你們既然管了,那咱們也就能說了,這倆孩子可沒少吃苦受罪,你們以後啊,還要多關心關心孩子才行。”

以前誰要說多問這姐妹倆幾句,石老太回頭就能斷她們一天的飯,慢慢的村子裡就沒人敢為這姐妹倆出頭了。反正彆人家孩子嘛,管多了還被人罵,除了偷偷給點兒吃的,也實在是沒彆的辦法了。

陳老爺團團作揖:“諸位放心,以前我們家每年都是給孩子們送了吃穿用度的銀兩的,我們也實在是沒想到,人心能狠毒到這份兒上,連親生的孫女兒都容不下,也是我們的錯,疏忽了,日後我們自會改正,也謝謝鄉親們以前對這兩個孩子的幫襯。”

石老太原本倨傲的坐在屋子裡等時韻和石靜來請安磕頭呢,等外面的消息傳過來,那臉色瞬間就維持不住了。她猛的起身就要出門,但是被石明誌給按住了:“你做過的事兒,彆人不是瞎子聾子,你這會兒若是出門分辨,必然是辯不過彆人,反而越發的將你的過錯給揭露出來,除非你是想遺臭萬年,以後不光是石家莊,整個清河鎮提起來都知道你是個心狠手辣能害死親孫女兒的,否則我勸你,還是彆出來了。”

“不出來就任由她們敗壞我名聲?”石老太臉色扭曲的說道。

石明誌面無表情:“你還有名聲嗎?你若是不出門,說的人沒意思,以後或許就慢慢沒人說了。你若是要出去和人爭辯,那吵的人越來越多,才越是將你的名聲傳的四處都是。”

“先坐下,日後我幫襯村子裡一些,看在我的面子上,大家以後不會到你面前說什麼的。”石明誌強硬的往下按了按,石老太心有不甘,但沉默了片刻,還是慢慢坐下了。

坐下之後,轉頭看石明誌:“若是我搬走呢?”

搬走了,也就更沒人會議論她了。

石明誌停頓了一下才說道:“搬走之後沒人認識你,你吃香的喝辣的都可以,但沒人知道你兒子是誰,你這樣做會招惹賊偷,有很大的危險。再者,你若是搬走,我能為這村子裡帶來的好處,你是半點兒也享受不到了。”

石老太張張嘴,想說點兒什麼,但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石明誌連這種漏洞百出的借口都說出來,一句不提讓她跟著去京城的事兒,那必然也是十分果斷,心裡是根本沒這個打算的。

她提一次兩次的,惹的石明誌心煩,日後怕是就更沒機會去京城了。

時韻和石靜幾乎是將整個村子給轉了一圈,謝過了當年送她饅頭口糧的,又要去謝早些年偷偷的給她們塞過吃食的。這一圈下來,村子裡的人也沒人對陳老爺有什麼敵意了,哪怕是想護著石明誌,這會兒也不會對陳老爺有什麼不滿和阻攔了。

他們這才帶著撿骨人一起往石家。

石家人都在,開門的是三嬸娘。以往總是抬著下巴的三嬸娘,這會兒有點兒點頭哈腰的感覺:“你們兩個回來了?快些進來坐吧,我聽大嫂說,你們在京城,過的很好?那可太真是……我也總算是能放心了,自打你們走了,我就是茶不思飯不想的,我日日夜夜為你們擔心,想著你們兩個女孩子,怎麼就這樣大的膽子呢?雖說咱們家日子過的不算富裕,但在村子裡也算是尋常人家,你們這樣不打招呼就去陳家……”

“若不是快要餓死了,我們如何會走呢?”時韻打斷她的話,這個三嬸娘,會咬人的狗不叫,平日裡看著像是對她們姐妹沒下手,但字字句句的挑撥,讓石老太越發的暴躁,然後拿她們兩個出氣,這事兒可沒少做,就是現下,都還在明裡暗裡的指責時韻和石靜不懂事兒,不告而走,不是孝道。

尤其說到陳家,更是意有所指,讓人誤會石靜和時韻是貪圖陳家富貴日子,嫌棄自家貧窮。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這種指責要是做實了,那石靜和時韻成了什麼人?

時韻不屑於和三嬸娘這樣的人爭吵分辨,隻笑道:“對了,堂弟現下留在京城,三嬸娘對我的一番恩情,他日我必然回報在堂弟身上,所以也請三嬸娘放心,堂弟在京城,吃得飽穿得暖呢。”

三嬸娘的臉色立即變了變,但又強撐著笑臉:“你個小孩子,能管什麼事兒?你們都是住在大哥家裡,這家裡的事兒啊,大大小小,可都是男人做主的。”

“三嬸娘是鄉下人,不知道這城裡的規矩也是可以理解的。”時韻照舊笑眯眯的:“這城裡呢,男人都是做大事兒的,隻管賺錢養家,家裡吃吃喝喝,穿什麼衣服,那都是女人做主的。男主外女主內嘛,對了,三嬸娘應該也是如此的?你看這石家,她說不給我們姐妹吃飯,你和二嬸娘就連忙讚同,你們一旦讚同,那男人們,誰會過問呢?”

這個她說的是石老太,時韻並不願意喊,所以隻伸手點了點。

三嬸娘臉色就有些發白,她就算是不願意承認,也不能否認時韻的話了。其實不管鄉下還是城裡都是一樣的,男人們每天吃飽了隻管去乾活兒賺錢,不願意賺錢的甚至寧願打牌說閒話,也不願意在家裡呆著做家務。

家裡一日三餐吃什麼,家裡的人第二天穿什麼衣服,房間裡做什麼擺設,甚至連燒水煮茶,這都是女人的事兒。

女人若是丟開手不去管,那男人保準是連一日三餐都吃不上的。

三嬸娘強撐著笑臉:“大嫂必然不會為難兩個侄子,畢竟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你也隻兩個親兄弟,年紀還小,什麼也幫不上忙,若是你堂哥堂弟能有出息,將來必然是會回頭拉一把你兩個親兄弟的……”

“婦人之見。”時韻不客氣的打斷她的話,看一眼走過來的二嬸娘,繼續笑吟吟:“這就好比是你們兩個做飯,雞蛋隻有一個,你們給誰吃?給侄子還是給兒子?”

三嬸娘張張嘴,二嬸娘趕緊擠開她,伸手來拉時韻,面上笑眯眯:“哎呀,我剛都沒看見你們兩個,老三家的,你實在是太不懂事兒了,不知道阿雲身體不太好嗎?你讓她站在門外是什麼意思?快些進來,趕路辛苦,要不要喝茶?要不要吃點兒東西墊墊肚子?我記得你以前是最喜歡吃我做的紅燒肉了,一會兒我給你們做好不好?”

老二媳婦兒還會描補:“以前是你們奶奶不願意給錢,我這手裡空空,就是心疼你們,沒錢也沒辦法。現下啊,我可算是有一點兒銀子在手裡了,你們且等著,我一定給你們做你們喜歡吃的,阿靜喜歡吃豬頭肉是不是?買,我一會兒就讓你們二叔去給你們買。”

老三媳婦張張嘴,像是完全不認識自家二嫂一樣。老二媳婦心裡也在嘲笑這老三家的,沒看見石老太都被趕回來了嗎?那京城的大院子,就算是石老大家的,但能做主的,怕也不是石老大。

否則,就石老太那性子,能回鄉下來?

時韻掙紮了一下沒掙脫,石靜連忙伸手將自家妹妹的手腕給搶回來:“說話就說話,不要拉拉扯扯,我妹妹身體不好,你萬一將她拽倒了怎麼辦?先進去?”

這最後一句是問的時韻,時韻點點頭,姐妹兩個就抬腳往裡面走。

這才剛進門,就見外面有小廝急喘籲籲的過來:“大人,縣太爺來了。”

石明誌好歹是個官兒,五品官兒,縣令是七品,本來就差著等級呢。所以石明誌這一露面,那縣令必然是要過來拜訪的,拖延兩三天,已經是極限了。

石明誌也顧不上說話,忙起身往外走,這剛到門口就迎上了縣令老爺。

時韻和石靜也在後面呢,石明誌沒招呼她們,是時韻聽說縣太爺來了,主動跟出來的。等這邊男人們打過招呼,她就忙拉著石靜上前給縣太爺行禮:“老父親大人,可還記得小女子?”

縣令仔細打量一番,猛然反應過來:“是之前……”

顧忌女孩子名聲,他及時收住,隻笑道:“你和石大人,是什麼關係?現下可是已經找到了親人?過的如何?”

“多謝老父親大人關心,小女子姐妹倆,從縣城回來就去了外祖家裡,這是我舅舅。我們姐妹能有今日裡,全靠我舅舅照看。”時韻笑眯眯的說道,停頓了一下才說道:“石大人是我親爹,早些年進京趕考出了些意外,家裡一直以為他沒了,所以祖母怨恨我們……”

石明誌打斷她的話:“你們和縣令大人認識?”

“是,我們當初從石家莊逃出來,本來是為了去陳家的,但不認識路,一路找到了縣城,機緣巧合之下,得老父親大人幫助,又給了銀錢幫我們雇了馬車,送我們到的清河鎮。可以說,老父親大人就是我和我姐姐的救命恩人,再造父母。”

時韻說道,她就是故意的,當著石明誌的面兒,一口一個老父親大人。

石明誌心裡肯定憋氣,但時韻又笑道:“爹,這救命之恩,你兩個女兒暫且不能回報,您能不能先幫著回報了?”

有對比才有感覺,自打時韻姐妹倆回到石家,石明誌是一個爹都沒聽見過,現下被猛的喊一聲,怎麼說呢,五味陳雜。他雖然不是第一次當爹,但這真是第一次有一種又愧疚又難堪又慶幸又放下一顆心的輕鬆,還有一種不太明顯的高興。

停頓了一下,石明誌忙轉身對縣令大人行禮:“原先不知道有這一茬,若是知道,必然在達到縣城的時候,立馬去拜訪一下的,小女兩條性命,多虧了縣令大人了。”

縣令大人趕緊伸手:“不用不用,令嬡機靈聰慧,就算是沒有我,她們自己也是能想到法子逃生的。再者,我既然身為一地縣令,這些事兒,本就是分內之事,當不得大人如此感謝。”

石明誌拉了縣令的手,一邊說話一邊往院子裡走,石夫人是出身官宦之家的,知道規矩,這片刻功夫,就將客廳給騰讓出來了,將石老太也給帶走,整個堂屋就暫且做了兩個大男人溝通交流的書房了。

女眷則是統一往廂房去,縣令大人就是為了拜訪一下的,所以也沒帶家眷,這邊自然也就用不著招呼了。

石夫人將時韻拉在身邊:“當日裡是發生什麼事兒了?咱們這樣的人家,既然得了恩惠,就很該償還,你仔細和我說說,回頭我也好準備一份兒謝禮。”

時韻停頓了一下才說道:“就是救命之恩,這麼說吧,若是沒有縣令大人出手,我和我姐姐,現下已經是兩具屍體了。”

石夫人有些訝然:“這麼嚴重?”

時韻點頭,石夫人抿抿唇,就開始盤算起來了,盤算完了,就趕緊讓人拿了紙筆過來,開始列禮單,因著出門在外是急匆匆亂糟糟的,所以很多東西,得要另外去采買。

石夫人叫了自己身邊的丫鬟:“現下就去府城,將這單子上的東西采買齊全,我明兒就給縣令夫人下帖子,這些東西需得送過去。切記,要好,不可用那些糊弄人的。”

就比如說這玉如意,白玉的是玉如意,翠玉的也是,琉璃的也算玉如意,這采買的呢,若是當回事兒,就會挑花色和種水,不當回事兒的,反正都是玉如意,隨便買吧。

石夫人多叮囑這幾句,丫鬟就忙點頭應了。

隨後石夫人給了一千兩的銀票,那銀票遞出去的時候,時韻能明顯的察覺到老二媳婦和老三媳婦的眼睛亮度,蹭蹭蹭的就上去了。

她衝那兩個人笑一下,神色帶了幾分得意和嘲諷。

然後,一個忍不住捏了捏帕子,一個忍不住抿了抿唇——她們是第一次意識到,時韻和石靜,在石夫人心裡的位置,以及對待的態度,怕是和她們想的有些不一樣的。

將心比心,好好一個原配,忽然變成繼室,還得養活兩個十多歲的繼女,哪個女人能容忍這種事情?

就算是不會虐待打罵,那也必然是不理不睬的。鄉下這種事情,多了去了,家裡就那麼多的東西,多兩個女孩兒,吃的穿的再給個嫁妝,那得多少錢了?分的不都是自己親生的孩子的嗎?

有後娘就有後爹,這是老話,能傳下來的老話,那都是有道理的。

可現在,一出手就是那麼厚厚一疊的銀票。這說明什麼?要麼是這石夫人,是個腦子有問題的,腦子進水了,真將時韻和石靜這兩個賤皮子當成了親生的。要麼,就是這石夫人,實在是太有錢,一千兩在她們看來是得仰望的,但是在石夫人這裡,就跟十個銅板一樣。

前面那個猜測的話,她們倆是當真要擔心自家的兒子一番了。可若是後面這個猜測……那有錢人手指頭縫裡漏一點兒,是不是就夠她們三五年的花銷了?

“大嫂,乾坐著無趣,不如我給你講講咱們村的事兒?”率先出動的還是老三家的,她諂媚的靠近石夫人,笑嗬嗬的問道。

老二家的也不甘示弱,趕緊的端茶倒水:“大嫂,喝茶,您彆嫌棄,這茶碗,我昨兒就洗了六七遍呢,還用熱水燙過了,乾淨的很,咱自家采摘的茶葉,雖然比不上城裡的,但是您可以嘗嘗鮮,若是喜歡,回頭我再給您炒一些。”

石夫人是有些茫然的,當然,她一開始進這院子裡,兩個妯娌就因為她通身氣派,並沒有敢慢待什麼的,但也沒有接近,就是一種旁觀,等著看石老太出手的那種。現下這樣,忽然熱情,怎麼倒是讓人心裡有些發毛呢?

石靜和時韻就在一邊看著不說話,忽然時韻的袖子就被人給拽了一下,時韻轉頭,就見石珍珠一臉隱忍,衝她招手。

時韻挑了挑眉,她現下心情好,再者,石珍珠畢竟也就是個小孩子,她一個經曆過兩個世界又在現代是成年人的人,還能一直記恨個小孩子不成?

所以,很給面子的將腦袋湊過去,石珍珠聲如蚊呐:“我想淨手……”

時韻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事兒可不敢耽誤,小孩子臉皮薄,萬一等會兒忍不住了……可就要鬨笑話了,她趕緊起身:“母親,我帶妹妹到外面走一走。”

石夫人看一眼,點頭:“去吧。”

時韻帶著石靜石珍珠一起往後院,到了茅房門口,石珍珠就捂鼻子:“你確定是這兒?”

時韻點頭:“我確定,你快些吧,我和大姐在這裡給你守著,這裡畢竟是鄉下,裡面可能是有些臟……算了,你介意我和你一起進去嗎?你那衣服怕是不太方便。”

鄉下婦人為做活兒方便,多是穿褲子。石珍珠是穿著裙子呢,第一次來這樣的茅房,還不知道想不想得到拎裙子,石珍珠趕緊點頭,扶著時韻的胳膊往裡面去。

若是石家婦人是能乾的,喜歡乾淨的,那其實鄉下茅房也還可以。可惜,石家的兩個媳婦兒,隻會攀比,你不做我也不做,石老太一個上了年紀的,肯定也不會做。

石珍珠出來之後,那臉色,當真是慘白慘白的,沒走兩步就乾嘔,很想吐的樣子。

時韻趕緊拍她後背:“忍一忍吧,吐出來更難受。走吧,我帶你到外面去轉轉,村子裡有一戶人家,種了許多花草,你看了指不定能心情好。”

石珍珠連忙點頭,三兩步的就往門口去,再留下來她是真的怕自己吐出來。

時韻走了兩步,忽然衝出來倒茶的老二媳婦兒喊道:“二嬸,茅房需要打掃一下啊,要不然……”

她沒說完,但老二媳婦兒已經看見一臉雪白的石珍珠了,她臉色僵硬的嗯了一聲,說實話,這個打掃,也是很需要膽氣的。

時韻說的那戶人家,是之前偷偷給她和石靜吃食的人家。那家婦人心善又喜歡乾淨,院子裡種了菜地,但是角角落落,都栽種了花草。鄉下也沒什麼名貴品種,也就是一些常見的一點紅,月季花之類的——當然,大冬天,隻剩下光杆了。唯一開花的,是放在廚房的菊花,不名貴,就是那種大的黃色的花盤,很常見那種。

放在城裡,肯定沒人喜歡,大家更喜歡梅蘭竹,名貴的菊花。但是在這兒,就顯得很特彆了,尤其是襯著外面的泥土牆壁,外面的寒風陣陣,很有一種倔強的冷清和孤傲。

石珍珠張嘴就是吟詩一首,石靜聽的半懂不懂的,時韻隻微微笑著和那婦人家拉家常:“你家小子不是已經八歲了嗎?想過送去讀書嗎?”

婦人點點頭:“倒是想過的,束脩倒是不算貴,我打聽了,一年也就把兩銀子,但是讀書不得買筆墨紙硯?那一遝紙,就得小半兩銀子了,還有那毛筆,上好的毛筆,三錢銀子,用不了一年就要禿掉了。”

總之一句話,這些零零碎碎得又必須得買的東西,才是最花錢的東西。束脩交一次就夠了,但是剩下這日常開銷,尋常農家那真是支撐不住的。

時韻笑嗬嗬的:“總得讓孩子們能讀得起書才行,要不然,我回頭想想法子,給村裡一筆錢……畢竟,像是嬸嬸這樣對我們姐妹好的人,很多,若是沒你們,我們姐妹還不一定有沒有性命在。”

陳娘子是生了孩子就死了,那會兒石家姑姑還沒嫁人,那肯定也沒辦法養活兩個小嬰兒啊。她就帶她們兩個吃百家奶,這個婦人家吃一頓,那個婦人家吃一頓。吃到三個月,算是活命了,這才開始吃小米粥白面粥。

但這小米粥白面粥,哪個便宜?石老太是肯定不願意出錢的,村子裡的人也知道這事兒,於是給自家小孩兒弄吃食的時候,這個捎帶多一口,那個捎帶多一口,總算是讓她們姐妹有的吃了。

彆以為這都是小事兒,小孩子最是難養活,尤其是三歲之前,民間有老話,養孩子嘛,三歲才成人。

意思就是隻有活到了三歲,這孩子才算是立住了,才能算個人。三歲之前,保不準什麼時候就沒了,這之前都不能算人。

石家姑姑將要她們兩個照看到三歲,這期間,村子裡的人給了多少幫助,時韻和石靜是根本數不清的。

得了人家恩情,她們若是沒法子也就算了,可現下有法子,那必然是得回報一下的。

再者了,時韻還有另外的想法呢——石老太是還要留在村裡過活的,若是村子裡的人隻念石明誌的好,那遲早對石老太也會轉變態度。看在石明誌的份兒上,也會將這個老太婆給捧起來。

可若是她們姐妹對村子裡的貢獻更大,那村子裡的人,也隻會偏著她們姐妹。不求彆的,至少陳娘子的墳前有人能幫著拔拔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