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韻恍然大悟, 難怪總覺得有些違和呢。說陳家不關心這姐妹倆吧，偏偏每年都不忘記送東西過去，這東西的價值還能打動石家老太太, 讓她不要真弄死了這姐妹倆。若說陳家關心吧, 倒是從沒見他們去探望過。

這樣一來的話就解釋的清了。

因為她們是石家的孩子，因為她們的出生帶走了陳娘子的性命。因為陳娘子的死，陳家老太爺沒了，老太太一雙眼睛快瞎掉了, 再加上這姐妹倆年幼時候來陳家的時候說過不恰當的話。

老太太呢, 血脈至親，哪怕是心疼女兒，順便心疼女兒留下來的血脈，可她一個快瞎掉的老太太能做什麼？

陳老爺吧, 兄妹的感情可能會深厚些, 但是對妹妹的孩子, 就不一定能有多少感情了，至少和妹妹爹娘比起來, 外甥女什麼的, 還帶個外字呢，就更不算什麼了。

陳奶奶吧，親人都不帶關心的，那人家一個嫁進門的外人，閒著沒事做了去關心兩個外八路的外甥女？

換了時韻換位思考，她覺得，自己大約也是隻會送銀子，並不會親自前往探望的。但是吧，理解是理解, 人心天生是偏著長的，她這個身體，死了，石靜這個傻大姐，也是新生了。

兩條人命算下來，她覺得，她們和陳家，估計也沒什麼緣分了。

“之前陳家送過去的銀子，雖說是石家用了，但終歸是看在我們姐妹的面子上送的，也算是我們姐妹這些年，欠了陳家的。”原本時韻是想著，橋歸橋路歸路的，但話到嘴邊，忽然又想到這個事兒，就趕緊解釋兩句：“回頭等我們賺錢了，自會還回來。日後，就還是如此，見面當不相識即可。”

時韻說完點點頭，算是打招呼了，又要轉身往外走。

陳老爺就皺眉：“你不打算留下來安慰安慰你外祖母？”

“不了，她心疼的是她的女兒，並非是我們姐妹。”時韻搖頭，並不是她狠心，而是她們姐妹若是留下來，老太太若是再哭個不停，那算誰的呢？

再者，時韻其實也並非是真的就想開了——眼睛瞎了，但是彆的也不中用了嗎？隻每日裡傷心難過，就從沒惦記過外孫女的嗎？既然如此，那為什麼要改變現狀？

“我知道你們怨恨我啊，好孩子，我錯了。”時韻正要繼續走，就聽見後面傳來老太太的聲音，明顯帶著哭腔。時韻勸說自己不要心軟，人命橫在中間門，她若是心軟，死掉的原主算怎麼回事兒？

但手腕被石靜拽住，時韻盯著石靜看了一會兒，歎氣——算了，真正害死原主的，其實是石家。陳家怕是也想不到，石家居然是如此心狠手辣之輩吧。

若是真的要為原主的死分個責任承擔，那石家占了八成，陳家頂多是兩成，識人不清隻能算眼睛有問題，不能算良心有問題。

正常人，都該想著兒子死了，這兩個孫女就是兒子唯一的血脈了，該好好照顧才是。

石家不是正常人，所以石家才能做出兒子死了，那就將孫女也給折磨死的事兒來。

“彆走，彆走，我補償你們好不好？”老太太追出來，差點兒沒被門檻給絆倒，花大娘趕緊扶著。

陳老爺抿抿唇，這才看時韻：“我知道你們以前受苦了，你心裡有怨恨，我也能理解，但是，你們外祖母並不知情。向來送東西過去的人，回來隻說你們姐妹過得好，老太太也一向如此認為，再加上你們又說過不願意離開石家，再不願意來這晦氣的陳家，所以老太太才沒有讓人去接你們過來。她並不知情。”

“你們若是覺得陳家有錯，那我給你們姐妹道歉賠罪。”陳老爺說道，伸手捧拳，後退一步，給時韻姐妹倆鞠躬：“但請你們為老太太著想，暫且留在陳家幾天。”

時韻正要說話，眼前一黑，整個人就往後面倒下去。

石靜趕緊伸手抱住妹妹：“妹妹？妹妹？”

陳老爺當機立斷，喊了嬤嬤來將人抱起來：“先安置在老太太院子裡，東邊廂房不還空著的嗎？給她們姐妹收拾出來，先將床鋪給準備好，其他的日後慢慢準備。”

這樣安排，一來是讓老太太安心，二來也是讓陳奶奶不能做手腳。

陳奶奶這人，千不好萬不好，但有一點兒好——孝順。要不然老太太一個快瞎了眼的，能被照顧的這樣好？當家主母想要暗地裡折騰一個人，那手段多了去了，還能讓你吃虧卻張不了嘴，說不出來。

這也是陳老爺哪怕不喜歡不滿意，也絕不會休掉陳奶奶的原因之一。另外的原因，當然是因為陳奶奶為陳家生兒育女了。

陳家是商戶人家，家裡人手多，在大夫來給時韻把脈的時候，丫鬟們就將兩個房間門都給收拾出來了。時韻和石靜住在一起，這是石靜強烈要求的。

石蕊自己住，但是那屋子要分出來一半兒放雜物，陳家給石家姐妹準備裝衣服的箱子什麼的，那屋子放不下了，就隻能放石蕊這邊。

大夫說時韻是心脈不好，這是大問題。像是什麼貧血氣虛這一類小毛病，也是非常多。

若是不管不問的話，至多兩年。想要壽命長，現下就得開始調理，先補血補氣，等氣血上來了，身體康健了，就慢慢調理心脈上的問題，但是，這個心脈上的事兒，哪怕是最好的大夫，都沒辦法保證能治好。

“不能動氣，不能大喜大怒，吃食要清淡，養心丸要每日裡都用，若是日後好些了，可以換日一用，五日一用，半個月一用。”大夫說道，為什麼強調這個呢？

因為養心丸這東西，是很貴重的，光是做一丸藥的藥材，都要七八兩銀子了。一顆丸藥，算下來，需得十兩銀子。一天十兩銀子……這小門小戶的，根本吃不起。

像是石家那樣生活水平的人家，那麼多人口，一年下來，也頂多是五兩銀子左右的花費。掙錢的話，若是家裡沒有大的開銷，那一年到頭，頂多能賺七八兩銀子。

乾一年活兒，都不夠時韻一天吃的一丸藥。

陳老爺微微皺眉，停頓了片刻才說道：“開做一個月的，回頭我讓人將銀錢給你送過去，用什麼藥材，怎麼做，你看著弄，多少銀子都成，隻要能救命能保命。”

也就是人在跟前了，陳老爺才能想起來，這是自家妹妹唯一的血脈了。死了的話，自家妹妹在世上，那可真是什麼都沒有了。日後祭祀，也沒有了。

石靜不會說好話，聽著陳老爺的吩咐，不等大夫走，她轉身就砰的跪在地上，哐哐哐的對陳老爺磕了個頭，腦門瞬間門就青了。陳老爺趕緊伸手去拽：“你不必這樣，好歹你們姐妹也叫我一聲舅舅，之前的事兒，也確實是陳家沒做好，你妹妹這病，也合該是陳家來負責。”

“日後不管你舅母說什麼，你就當自己沒聽見，就當自己是個聾子，帶著你妹妹，且安心住下，就當是陪著老太太了。”陳老爺說道，帶著石靜出門。大夫要先給時韻紮針讓時韻醒過來，陳老爺也不好一直在裡面盯著。

石靜不說話，陳老爺也有些無奈：“你還有彆的要求？”

石靜這才開口，甕聲甕氣的：“住不住的，現在不能說，得等我妹妹醒過來，這事兒得問我妹妹。”

陳老爺都無語了：“你做大姐的，不能做主？”

“我妹妹聰明，我都聽我妹妹的。”石靜說道，陳老爺再一想剛才那情景，就明白了，好吧，姐妹倆一個憨直一個靈巧，這憨直的，自然得聽著靈巧的。

也行吧，至少不用擔心老大這性子日後吃虧了。

陳老爺不吭聲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後面屋子裡，時韻猛的一聲咳嗽，然後石蕊就驚喜：“二姑娘醒了？”

石蕊也機靈，自打進了陳家就開始改口，喊石靜大姑娘，喊時韻二姑娘。雖然時韻介紹的是妹妹，但石蕊自己知道，她是不是石家人，陳家也都清楚。

反正她這條命是時韻給的，那不管是做妹妹還是做丫鬟，都一樣，隻要跟著時韻就成了。

石靜都沒給陳老爺一個眼神，轉身就往屋子裡去，兩步進去，一眨眼就坐在了時韻後面，將人從床上抱起來，讓半靠在自己懷裡，然後給輕輕拍背：“妹妹？怎麼樣了？”

時韻又咳嗽了幾聲，這才輕聲說道：“怎麼回事兒？”

也沒用彆人，石蕊就嘰裡呱啦的將事情都給說了一遍兒，尤其是那心疾的說法。

時韻都有些無語了，所以，她現在，是得了富貴病，隻能養著了？

“咱們不如先在陳家住著？住一個月，等你身體好的差不多了，咱們再走？”石靜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問道，要現在走的話，一沒錢二有病的，怕是出不了鎮子就要趴下了吧？她倒不覺得留在陳家沒尊嚴，她就覺得，什麼都沒妹妹的性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