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姨娘忽然就變得安靜起來, 十分柔順。柔順到什麼程度呢，自打身體好了, 就隨著老太太一起住了, 早晚伺候，那做的是比丫鬟婆子都還精心。

夜裡伺候起夜，白天伺候梳洗, 端茶倒水捶肩捏背，那叫一個有眼色, 人也機靈聰明嘛，沒兩三天，老太太身邊的事兒就要料理的妥妥當當, 老太太一個眼色, 白姨娘就知道該做些什麼。

於是，老太太就越發的離不開白姨娘了。

如此小半個月之後，白姨娘就痛哭流涕的對老太太表示了後悔, 說之前的事情是豬油蒙了心了, 現下她已經知道錯了, 萬幸的是，國公爺去的及時，並未真的發生什麼，否則她就是死了都不安心了。

這哭的, 那叫一個可憐, 老太太瞧著都覺得心疼的慌。到底是一手養大的，又素來貼心, 老太太是真沒親生女兒，要是有個親生的，哪兒還有白姨娘做戲的地方呢？可惜了, 當然了，要不是沒親生的，老太太也不會如此疼惜白姨娘啊。

反正白姨娘自此之後，就又是老太太心頭肉了。

轉眼到中秋，老太太看著越發素淨，頭上連個首飾都沒有的白姨娘，心裡就有些不得勁兒了。人人團圓呢，就她這侄女兒，孤零零一個，白家族人也不上門探望了，白家弟弟因為姐姐做侍妾也不願意和姐姐親近了。這可憐孩子，除了守著父母牌位，竟是連個說話的親人都沒有了。

她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又覺得愧對弟弟弟妹——若非是白姨娘進了國公府做了姨娘，那現下好歹姐弟倆還是親親密密的。

轉頭，她就試探的對鎮國公說道：“若不然，你還是原諒她這一次？你看，你現在但凡過來，白姨娘都趕緊躲開，生怕是礙著你的眼了。咱們家有什麼宴會，她也不出面了，這可憐巴巴的一個人，你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不如，索性就揭過這一茬？人生那麼長呢，她現在也才十七八，放在尋常人家，還是孩子一個呢，你總不能看她日後就是這麼孤單單一個人吧？”

宋淼皺了皺眉沒說話，老太太又說道：“不說彆的，你若是看著她不喜歡呢，也不用你經常去，就一個月去個一兩次，你也知道，那伺候人的奴才，最是踩高捧低，白姨娘不得寵，日常就隻能是清粥小菜。也就是來我這裡了，才能略吃些葷腥。你哪怕是讓她日子好過點兒呢，一個月隻探望一次好不好？”

“時韻素來賢惠，豈會苛待了白姨娘？”宋淼說道，老太太被噎住，心裡也有點兒危機感，往日裡她若是含沙射影的說時韻有點兒什麼不對的，宋淼就總是不吭聲，可現下她還沒說時韻什麼呢，宋淼就主動維護時韻，難不成，是已經將時韻看的更重了？

老太太心裡有點兒不舒坦，她青年守寡，宋淼十來歲的時候開始一個人拉拔孩子，那心裡，自然是更想宋淼隻依賴親近她一個人的。

她抿抿唇，也不說時韻的壞話，隻笑道：“時韻自然是個妥帖的，隻是她也事情忙，要照看孩子，要打理家事，又要應付那些上門來問藥丸子事兒的人……”

在宋淼的安撫下，這小半年，暫且是沒人再鬨大了，但是，私底下還是不少人說這藥丸子不是個好東西，吃了容易出問題的。一來是生意差了許多，二來呢，也總有人上門要說法。

宋淼要應對外面的男人，時韻則是要的應對上門的女眷。

宋淼皺了皺眉，有些不太高興，老太太忙安撫：“再者，你心裡要是彆扭，你不和白姨娘做什麼也成，隻去看看，做給人看嘛，走一趟說兩句話，送個什麼小玩意，都成，你是我親兒子，我還能不向著你嗎？”

宋淼不耐煩聽這些，索性起身走人。這才走到花園裡，就看見不遠處亭子裡有個人影正靠在欄杆上喂魚。宋淼眼神好，那麼多的靈泉沒白費，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一下子就分辨出來是白姨娘了。

白姨娘不染脂粉，穿著一身月色衣裙，頭上也沒有額外的首飾，隻一個白色的木簪子將頭發給綰起來。

想要俏一身孝。

白姨娘往日裡都是嬌俏可愛，她相貌也不錯，否則當年鎮國公也不會想著將人納進門。現下這樣一出現，倒是顯得人楚楚可憐，柔若無依，又如同旁邊的柳條，孱弱隨風晃蕩。

白姨娘一抬頭，看見這邊站著的人，趕緊慌慌張張的起身，慌慌張張的行禮，然後慌慌張張的轉身走人。那神色裡，有幾分愧疚，又有幾分可憐，又有幾分害怕。

宋淼心裡就忍不住歎氣——這是，之前打的太重了？

再想想老太太的話，白姨娘之前……其實也沒來得及發生什麼，現下還是乾乾淨淨的。若是隻去看看的話，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兒。

這花園裡的動靜自然是瞞不過時韻的，時韻一邊聽著丫鬟們說話，一邊歎氣——眼看又是一年中秋了，這事兒，進展的也實在是太慢了些。

“回頭得給白姨娘弄些好用的東西才是。”時韻喃喃自語，隻有白姨娘行動起來，這故事才能繼續往下發展，才能按照她的話本演出，然後她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結局。

也壓根不用時韻出面，白姨娘自己有想法呢，早早就將自己需要的東西給準備妥當了。她有老太太幫襯，老太太雖然更心疼兒子，但是，宋淼這不是沒事兒嗎？

再說了，老太太也有自己的看法——那宋淼還去青~樓呢，青~樓那地方出來的，不更那什麼嗎？這都不嫌棄，白姨娘還沒來得及做什麼呢，有什麼可嫌棄的？

所以，白姨娘要的東西，老太太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宋淼前幾次去，白姨娘都規規矩矩，坐在距離一丈遠的地方，怯生生，又很柔弱。一邊認錯，一邊賠罪，一邊表忠心，說自己再沒有彆的路可走了。

那哭訴也是很有技巧的，先哭自己爹娘死的早，無人撐腰，否則現下也和時韻一樣是正頭娘子了。再哭自己運氣好，得了老太太偏疼，能有幸留在國公府，能一輩子跟著老太太照顧老太太，哪怕是死了也安心。

然後又說自己沒親朋故舊，隻除了老太太能說說話，可老太太也上了年紀了，怕是……

哭訴幾次，宋淼也心軟。

等白姨娘跪在宋淼面前抬頭看，雙眼含著淚水，臉上帶著懺悔的時候，宋淼就覺得，以前的事情，怕是白姨娘真是豬油蒙心了，現下她也知道錯了，那這事兒，其實也不是不能揭過去翻篇的。

再加上白姨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靈泉，那一身的皮膚，最是彆人不能比，柔嫩光滑……宋淼向來不是個能委屈自己的人。於是過了中秋節，這事兒就成了。

鎮國公和白姨娘，又成了親親密密的一對兒人。宋淼很是大方，給銀子給首飾。白姨娘呢，也很是長進，現在就靠著溫柔來綁著鎮國公呢。

一時之間吧，暫且是沒人顧得上時韻的。

時韻正好趁此機會 ，將最後的一筆銀子給存到錢莊去。

她對宋婷的功課是抓的更緊了，小孩子敏感，也察覺到不對，就偷偷的問：“可是府裡出什麼事兒了？還是爹寵妾滅妻了？”

“你小孩子家家，管那麼多，你隻要知道，日後你若是長大了要嫁人，得先看人品。不要說什麼情情愛愛的，這些都不可靠。一個男人，就算是再喜歡你，他人品若是不夠好，那早晚，這些愛也會變了的。人品好的，哪怕是沒有愛，他也不會辜負了你讓你受委屈的。”

時韻給宋婷講：“人品，最為重要。其他的，都是小事兒。當然，你若是運氣好，能遇到一個人品好，又十分疼愛你的，那你後半輩子，就算是順遂了，但即使如此，你也萬萬不能遺忘你生存的技能，你需得會管家理事，你需得會賺錢養活自己，你需得會讀書寫字，你需得會懂道理知情趣。你會的越多，你吸引人的地方才越多。”

宋婷懵懵懂懂，隻聽時韻說什麼喜歡不喜歡的，已經是羞紅了臉頰了：“娘，我才七歲！”

時韻眨眨眼，對啊，宋婷都七歲了，她剛來的時候，宋婷也才五歲。這一轉眼，竟然都已經是過去兩年了嗎？那這時間可真夠長的。

最近這故事，應該是快收尾了吧？

時韻揉一揉宋婷的腦袋：“日後，千萬記得，人心這東西，最是經不起試探的。你若是有什麼秘密，不能讓人知道，那必得是死都要守住，不能指望他人去幫你保守秘密，明白嗎？”

宋婷眨眨眼，時韻又說道：“最好是沒有秘密，你沒有秘密，也就無所畏懼了。所以，若是有什麼齷齪事兒，你需得將它變成可公之於眾的事情才行，現在不明白沒關係，記住就成了。”

宋婷重重點頭：“好，娘，我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