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做不到,一百一千人就能做到。

一個仙人做不到，那一百一千位仙人聚在一處，說不定就能做到。

陸空星深知,如果想要解決國家大事，最好召集四方賢士,建言獻策。那麼同理,他正好有個星主的身份,可以發出召集，部分仙人會因商歌等仙山主的邀約前來,剩下的部分……則很可能會被眾多仙人齊聚一堂的熱鬨吸引過來。

小魔仙會怎麼思考,陸空星已經基本上能夠預測了。這些仙人不一定會敬服他這個星主，那也無妨,他誠心懇求，希望能將小鹿的事變成仙人之中的共同課題。

陸空星那麼一拜，表現得十分謙遜,倒讓不少不曾了解過他的仙人感覺不錯。且觀他白發紫瞳，瑩潤可愛,心中那杆矜持的小天平頓時“哐當”打翻。

就看臉怎麼了？他長得那麼好看,態度又好,又是星主,還把這麼大堆人都聚到了一起，多有趣。至於想請他們解決的那個問題，仙山主逆命而行,陷於必亡命數中，幾千年來從未有過，不少仙人紛紛翻動自己的腦子，思考起解決方案來。

俗稱一群知識淵博的學霸遇到了一道世界級彆的奧數題。

先寫一個大大的“解”字！

“同源力量……”

仙人們已經紛紛入座,桌案上瓜果琳琅，一名散發的仙人沉思。

“瀛洲主的同源力量……可能是什麼？”

“瀛洲？”

說話的是個年輕的仙人，成仙不久，他話一出口，當即就被更年長的仙人否決了。

“仙山主隻能算是仙山的管理者，仙山古來就有，並非他們所建，因此也不能算是有什麼同源聯係。”

陸空星正襟危坐，凝神細聽，不放過任何一句事關救小鹿的話。

“那就從瀛洲主的身世中找尋？血脈聯係也算同源聯係之一，他可有留下宗族血脈？”這次開口的是一名仙子，隻見她攬卷細看，不時微微搖頭，顯然這個問題也將她難到了。

“糟糕，從我這淵流卷上看，瀛洲主並無血脈存留。”

“是了，他成仙遲，靈智卻開得早。成仙之前，隻聽聞他與紫微宮有點聯係。”

她看向陸空星，眸中帶著詢問。

“星主可有在紫微宮中的記憶？”

陸空星搖頭。

“並無。”

“那在血緣上，隻怕就無從著手了。”

陸空星聽著聽著，睫毛尖都垂了，照這位擅長血脈追溯的仙人所言，陸文昭真的就是孤苦伶仃一小鹿，蒙紫微宮點化成仙，空空如也的來，如今又自願空空如也地去，就如同他一樣。

聽仙人們的討論聲漸漸小了，最可能的答案已經宣告不可能，陸空星仍舊不願放棄，他一手抬起，指向天空。

“沒有其他同源力量的情況下……這行嗎？”

仙人們：“……”

他們同時抬頭，看了看陸空星指尖指向的方向，橫看

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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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無法無天的小魔仙們，再看陸空星的眼神中，就帶了震撼。

似乎……還真不是不行？

那不是號稱萬物起始嗎？自然是天地眾生共同的本源力量啊！

怪不得人家能當星主，這思維的開闊程度！佩服！佩服！

仙人之中，蓬舟單手掩面，深深低下了頭。

小仙友還真是從未放棄過把天道抓下來的夢想啊……

“可就算這條思路可行，又如何將祂……攝下來。”蓬舟咬牙切齒，給這群已經被撩撥得蠕動起來的小魔仙澆冷水，“那隻能算不得已的最後的辦法，這麼多神仙在這裡，竟想不出一個可行性高的法子嗎！”

陸空星驚奇地看著蓬舟。

蓬舟他……進步了！

他已經會說“就算這條思路可行”了！也就是說他開始把將天道燉鍋裡視為一條思路了！

蓬舟：“……”

拜誰所賜啊！

自己竟成功影響了一名仙人，陸空星感到非常驕傲，但他也知道那是不得已為之的法子，於是還是請仙人們繼續暢所欲言。

仙人們面面相覷，之前捧著長卷的仙子試探著提議。

“天地日月？”

太大了！

這樣討論下去，陸文昭成仙前住的小鹿山估計都會被抓來燉鍋裡，陸空星主動放過這一點，轉而請教在座的仙人們，若已經明確了同源力量，要如何救治陸文昭。

那就簡單了，仙人們頓時七嘴八舌，各展所長。

有的擅長導引之術，能將同源力量順利導入陸文昭的命數之中；有的擅長布陣，須知這樣的命數療愈需要以極大幾複雜的陣法作為輔助；還有的比如明月與團團兩隻小兔子，隻是略微猶豫，就主動提出。

“陸先生先前已在紅塵中進行了布陣，其名為【九州天火大陣】，亦是可以根據命數追溯因果的龐大陣法。救陸先生時間緊迫，若以這個陣直接作為基底，在其上修改，會快許多。”

團團也搖動兔耳補充道：

“隻是因為改作他用，那個陣隻怕就不能乾掉最初設定的所有目標啦。”

這就是陸文昭說的，要那些曾辜負欺侮他的人大廈傾嗎……

陸空星十分堅定。

“比起救陸文昭，其他皆屬次要。我會去說服陸文昭，到時候，還請各位長於陣法的仙人們幫忙擺陣。”

“這好說，這好說。”

團團也在應和的仙人之中，她應完剛坐下，身旁的明月就戳戳她。

“雖然不能消滅最開始的目標，可……大陣的效果隻不過是從天火焚滅變成了身刻天火紋、月月遭火灼，這比死要好嗎？”

團團眨眨眼。

“可是，他們還活著呀，活著對那些凡人來說，不是最最緊要的事情嗎。”

明月有點被她說服了，若有所思地點頭。

“這

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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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找同源力量，找到同源力量之後的諸般事宜，倒是被安排得井井有條。仙人們不藏私，也願意幫陸空星的忙，最得他們喜歡的，還是陸空星先前毫不猶豫指向天，把天道也視為可利用資源的舉動。

還有仙人把陸空星一手指天表情嚴肅的樣子刻成了小玉人，送了陸空星一個。

“說實話，最初隨侯請我來時，我還心有顧慮。”

佩骨鈴的仙人一改先前冷傲，唇畔浮起淡淡的笑意。

“隻怕星主要如凡間帝王一樣，自命為仙人的帝王，獨斷專裁。不曾想，竟是這樣可愛的性子。”

攬卷仙子也笑。

“偶爾這樣聚在一起笑鬨，也很不錯。三仙山終究分離太久了，全然忘了，我等仙人本該親如一家。正好借這次的契機，我們再多歡聚有一些時日，不知星主可介意我等占據洞府？”

陸空星當然是不介意的。

“天下仙人，儘數雲聚於此間洞府，該是我覺得光彩才是。”

模模糊糊的，陸空星覺得好像忘記了什麼。

是什麼呢？

自閉到沒有一個仙人參與此次聚會的方丈山：“……”

有沒有人——來——叫叫它！！！

被世界遺忘、被劃出仙人隊列的方丈山上，頭頂龍角的方丈主逢萱終於離開這間待了好幾個月的靜室，走到外間。

荊玉正從外面匆匆進來，他昨天沉迷美玉，忘了給逢萱送藥，今天趕緊來補救一下，逢萱生命力頑強，應該不會因為一天沒藥沒飯死了吧？

呃……幾天沒藥沒飯……經常沒藥沒飯……

見到直立行走的逢萱，荊玉一整個震驚。

“你腰好了？”

他可真會照顧人呀！自信心增加了！他就說看玉跟照顧人之間不衝突的吧！

完全憑自己的生命力支撐至今的逢萱氣悶，他忍住動手揍荊玉的衝動，發揮仙山主的寬廣胸襟，傲然抬頭。

“區區小傷……”

他身邊的空氣裡，突然傳來說話聲。

“區區小傷，你躺了三個月。”

逢萱大怒。

“閉嘴！玄豹！”

“……哦。”空氣於是不再說話了。

逢萱在外間踱了幾步，表情陰鬱。

“這三個月來，我反複思量。”

空氣給他解釋說明。

“這三個月來，我躺床上沒事瞎想。”

“閉嘴玄豹！”逢萱朝身旁位置揮去一道雷霆，不多時，就傳來一股焦糊味，誰的尾巴被點著了。

逢萱收拾心情，繼續沉聲說道。

“我反複思量，被創這事，一定是陸文昭搞的鬼。他挑釁在前，身為方丈主，我也不能沒有表示，否則就墮了我們仙山的威名。”

空氣剛張開嘴——

“閉嘴玄豹！”

“……”

“我要報複陸文昭，他不是心心念念要把那個星主接回仙山嗎？我偏偏不讓他如願！趁著那個星主弱小，我非得……”

這個瞬間，逢萱忽然回想起了那雙將自己輕輕藏進芙蕖花下的手，一時之間竟說不出狠話。

他的神情變得十分複雜，最終說道。

“先往紅塵中去，做足準備，我必要讓陸文昭……”

“付出代價！”

***

陸文昭在陣中待足了時間才出來，他見天邊雲隙中微露曙光，要到陸空星回去的時間了，於是主動去找陸空星。

洞府之中，仙人們三三兩兩，或說或笑。蓬萊許久沒有這麼熱鬨過了，有許多仙人甚至連陸文昭都是頭一次見，不過絕大多數仙人都認得陸文昭，對他微微頷首，提醒道：

“星主在那邊的橋上呢。”

陸文昭就走過去，風拂花枝，美麗仙子在陸空星面前展開長卷，另有幾位仙人伴在陸空星身邊，言笑晏晏，氣氛融洽。身處這些仙人之中，陸空星神色坦蕩，不露畏怯，白發紫瞳，竟半點不突兀。

……越來越有仙人樣子了。

陸文昭有些欣慰，他算算時間，覺得還可以等一小會兒，於是在原地駐足，好讓陸空星與其他驕傲古怪的仙人們多多培養感情。不料他隻是略停了一小會兒，陸空星就像腦袋上安裝了小鹿探測仙術一樣，精準扭頭看向他的方向，紫瞳頓時亮了。

一刻都不耽誤的，陸空星向其他仙人道彆，然後立刻走向陸文昭。

這樣的舉動，結合先前在人群中被眾星捧月的場景，實在不能不令人產生被發光的光源特殊對待的甜意。

“要回去了嗎？”陸空星問道，得到一個點頭。

“時間差不多了。”

陸空星很熟悉地坐上白鹿脊背，他的飄帶環繞周身，又坐在鹿背上，遠遠看去，就仿佛白鹿也披掛著飄帶一般。他同陸文昭分享了今日的收獲，陸文昭並沒有拒絕改動九州天火大陣，反正沒有同源力量，就算他允諾了，也到不了改陣的那一步。

陸空星有些沮喪。

“可是，依舊沒有同源力量的頭緒。再這樣下去，就隻能……”

就隻能目送他走向死地了。陸文昭安靜地想，但陸空星真的已經儘力了。

殊不知，陸空星腦子裡的想法遠沒有那麼悲觀，他冷靜地想——

再這樣下去，就隻能想辦法把天道抓下來了。

“要回去了？我送你們到海岸附近吧，好歹也算東道主。”

他們剛出洞府，就碰上了蓬舟。蓬舟不大待見陸文昭，但是小仙友的安危他還是在乎的，從鼻腔裡哼了一聲。

“我每回都把小仙友送到海岸邊的，上次還一直送到了揚州呢。”

他得意地說完，發現眼前竟然已經沒人了。白鹿耷拉著濃密的眼睫，一副嫌棄模樣，跑得嗖嗖快。

還送呢，不用你送，吃屁去吧！

“陸文昭！”

蓬舟也是個有毅力的，硬是追到了海岸附近。他沒好氣地瞪了一眼白鹿，同陸空星約定，要是仙人們又研究出了什麼方案，立刻去皇宮中通知他。

見陸空星點頭答應，蓬舟心中一喜，這下他可以名正言順地去找小仙友了！

白鹿面無表情。

“不過，雖是故土，終究是凡人的王朝。”蓬舟輕咳一聲，認真提醒，“凡人的王朝終將消湮，唯有仙人長存，小仙友可要多注意，不要寄托太多感情。”

蓬舟無疑是從自己的經曆出發，絮絮囑托完，飄然折返蓬萊。白鹿不太友好地看著他的背影，接著一秒轉換表情，動動鹿耳朵，意在詢問陸空星是否坐好，他們要繼續返程了。

……放在他頸側的手忽然死死握起拳。

陸空星的瞳孔在顫抖，他低下頭，白發掩住面容，有些顛倒地重複著。

“凡人的王朝……大昭……”

如輝映他此刻的明悟，東海上紅日初升，炫目金光刹那間鍍向海岸，揮灑無邊光明。海岸之後，經白鹿開國、已傳承六代的王朝正從夢寐中緩緩蘇醒。

“陸文昭！大昭！大昭！”

陸空星高興得甚至落下眼淚來，他將頭抵在白鹿的脖頸上，幾滴眼淚滾進皮毛裡。

“我能救你了……我總算能救你了……”

“你曾為了我能活在太平盛世，親手建立大昭……”

“而如今——”

“它也是你的生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