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1 / 1)

原來我該成仙呀 羽萌 8010 字 6個月前

他在……忍嗎?

他在忍……天道?

細雨斜飛,白鹿在山溪旁駐足。他凝望自己倒映在溪水中的身影,飄帶已去,皮毛潔白。

這正是他最初踏入紫微宮中的形象,當他的前蹄踏上無垠的星海水面,四面星光燃滅。他仰頭就能看到那個宏大而周轉的事物,那是天道;可當他低頭,天道之下,有人羽帶微垂,靜靜端坐。

散亂的白發懸上天幕,垂下來的遮掩了面容。那個人抬頭,發隙間露出一雙澄明的紫瞳。

溪水上的那瓣紫色花漂流遠去,白鹿回神,那雙紫瞳亦重新沉入記憶之中。

回憶如昨,那人紫瞳也依舊,可他卻已經不是當初踏進星宮的健康的小鹿了。

黑氣繚繞而起,彌布周身,白鹿忍痛垂下頭,好半天才能重新抬起。他的步履有些虛浮,向鹿臨城的方向蹣跚而去,先前雍州王的話如一根細刺,深深紮在他心間。

他總在想,天道隻要不再加害陸空星,隻要不再讓陸空星回去合道,那麼一切好說。他本就是逆命之後的殘軀,最適合作為犧牲品。

可是,他心中並非沒有懷疑。

那麼多年來將陸空星死死控製在紫微宮中的天道……

當真會慷慨放手嗎?

靈台之中。

陸空星已經再度放手不管一整天的時間了,外面的陸氏皇族們怨聲載道,他獨自留在房間裡,好吃好睡待到了第二天,等著冷壽動手。

如果他沒推算錯,冷壽是絕對不可能等到半個月之後再動手的。這個推算的依據先前是等待太久變故會大,現在,則要再加上冷壽消耗的壽元。

冷壽自打面聖之後,就再也沒有在靈台的皇族面前露過面,就連取陸空星血這種最重要的事,都安排白雪代勞。可能是怕露面之後被暴打,更可能……是付出的壽元已經多到難以想象,以致自身垂垂蒼老,行動困難。

地下的徐元符也不知怎樣了,陸空星掛在對方身上的意識並沒有感知到危險。

房門再度被扣響,陸空星頓感驚訝。天色朦朦朧朧透進來,分明是曙色尚未彌布之時,取血比這晚得多。現在的時段,大多數人還沉沉睡著,隻有白天睡太飽的陸空星還保持清醒。

外間的丹奴也驚醒,特意來請示過陸空星,才敢將門打開。一個人影一閃入內,居然是陸棠玉。

陸棠玉步履匆匆,衣擺上還沾染著露水,可見很早就來了。見到來開門的是隸屬靈台的丹奴,眉心微微皺起,陸空星適時開口,打消了他的顧慮。

“已經歸順我了。”

他說的自然是丹奴,丹奴眼觀鼻鼻觀心,退了出去,將空間留給兩人。

陸棠玉大鬆一口氣。

“我就說,以你的謹慎,怎麼會留靈台的眼線在身邊。”

接著他看到陸空星還靠在床上,白發都未束,一副慵懶閒適的模樣,頓時急了。

“你怎麼、怎麼這樣安逸!

一點都不擔心嗎!”

“……?_[]?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這恐怕是陸棠玉最大膽的發言了,還是對他這個存在競爭關係的皇弟說出來,果然是被皇後保護得不善爭鬥。陸空星把膝上的書翻過一頁,沒有接話,陸棠玉自己先按捺不住。

“你……打算怎麼辦?”

他努力回想母後曾經的教導,小心地試探陸空星的態度,殊不知自己本身不擅長也從未操作過這等手段,愈發顯得像小孩子在大人面前稚言暗示。

陸空星表現得很平靜,紫瞳波瀾不起的模樣令陸棠玉微微恍惚。

明明入宮才大半年,他——卻已經完全看不透這個皇弟了。

“怎麼辦?”陸空星又翻了一頁書,“雖說時間延長,可不也隻需半個月,就能出去了嗎?畢竟是父皇的旨意,我們現在已經在靈台中待了兩日,今日是第三日,剩下的日子也很好打發,三皇兄何必擔憂。”

陸棠玉頓時毛了,急道。

“那萬一要是出不去了呢!”

他抬高聲音說完,後知後覺地噤了聲,呼呼喘氣。陸棠玉知道自己太急躁了,平複了一會兒心情,才索性破罐子破摔地直接說明來意。

“母後已經為我找好了門路。”他以氣音說道,“今日晚間,我們就能出去。”

陸空星終於將書放下,陸棠玉不繞彎子之後很是坦率,他願意與對方多說話,又有些好奇。

“三皇兄為什麼要幫我?這是皇後娘娘好不容易為你一人求來的機會,不是嗎?”

更何況……

陸空星直言不諱。

“此次大昭皇族皆被軟禁於靈台,要是隻有三皇兄出去了,不正是行事的大好機會?”

陸棠玉大驚失色,他不知道陸空星居然這麼敢!這種話是能亂說的嗎,也不怕他以此為把柄!

“九皇弟!你、你說什麼呢!”

“可是,難道不是這個道理嗎?”

陸棠玉沉默了,他放在膝上的手無力地握了握,又頹然鬆開。

“母後她,其實不讓我將這個出去的門路告訴其他人。”陸棠玉的聲音有些乾澀,“你所說的便宜行事,母後或許就是這樣想的。”

這樣說開,陸棠玉反而覺得情緒好了許多。他總算能抬起頭,直視陸空星的紫瞳,勉強笑了笑。

“但我知道,不管母後有多麼期盼、為此做了多少,我還真不是……登上那個位子的料。”

“而一旦我登位,母後絕對容不下你。”

陸棠玉神情悵惘,他看著自己的手,這隻手能吹簫,也能掌璽,前者他所願,後者他所懼。哪裡有害怕掌握權勢的帝王呢,所以,他不配上位,是個完全辜負了母後期望的沒用的孩子。

“從出生以來,我就被母後架得高高的,要拿出嫡子的氣派,要去做這去做那,與兄弟姐妹們都日漸疏遠,到最後……”

“我終於高不成低不就,做什麼都隨波逐流。”

他露出自嘲的表情。

“唯有吹簫,

我最喜歡,

可是什麼時候開始,我連吹簫的初心都忘了呢?我發現對於無能的我自己來說,引鳳成仙,是我唯一能忍受的給母後榮耀的方式。可是到頭來,我也沒能引來鳳,沒能成了仙。”

陸空星靜靜地看著陸棠玉,他現在已經有所明悟,有仙緣就是有仙緣,糊弄不得,改變不得。可是看著頹喪消極的陸棠玉,他忽然想再給對方一次機會。

“三皇兄,我在養的那個,真的是小鳳凰。”

他懇切提醒道,突然轉變的話題讓陸棠玉微微一愣,接著,他感激地笑了。

“見我心情不好就同我開玩笑,你還怪懂心疼人的。皇兄沒事,勞你擔心了。”

陸空星在心底一歎,知道陸棠玉是真的沒有仙緣。但他不認為陸棠玉像他自己對自己的評價那樣一無是處,明明在禮儀相關的事務上,陸棠玉很是得心應手,日後若作為相關方面的能吏,未嘗不能為大昭發揮光熱。

想到這裡,又想到陸棠玉主動來同他分享逃出去的門路,陸空星索性解下腰間佩戴的香囊,贈給陸棠玉。

香囊裡有小鳳凰的一根絨羽,可保人福壽綿長。

“怎麼突然送起東西來了?你還沒說同不同我一起出去呢。”陸棠玉感到有點好笑,不忍拂了皇弟的面子,他收下香囊。這一刻,他感到自己似乎斬斷了什麼,又連接起了什麼。

陸棠玉正愣神,忽聽陸空星答道:

“皇兄的好意我心領,不過好像不必等今晚暗中出逃。在那之前,一切都會結束的。”

陸空星早早感知到門外有人,丹奴也輕敲窗棱,做出預警。看來冷壽比他想得要著急,竟打算在今天動手。

這是折損了多少壽元?徹底榨乾了嗎?

白雪奉命前來,繞不開門口的丹奴,隻得狠狠瞪了對方一眼,滿面堆笑地抬高聲音。

“九殿下,國師特意請殿下過去,參看煉丹過程呢。”

“殿下不必擔心取血之事,到時會由國師順帶取了。”

來了。

陸空星起身,束好白發,冷壽突如其來的邀約太過古怪,就連一向對勾心鬥角不敏感的陸棠玉都緊張起來。

“非要去嗎?感覺有古怪!”

陸空星一笑。

“去不去,恐怕已經由不得我。無事,皇兄先在屋中稍作等候,過一會兒自行離去即可,不會有人發現的。”

陸棠玉:“……”

他這是擔心自己能不能順利離開嗎?絕對不是啊!倒是陸空星,分明是去赴一場鴻門宴!

不能去啊!

可陸空星依舊推門而出,甚至背影都透著一股期待。

白雪在前帶路,去的路上,陸空星隻聽自己耳邊一直有人在“嗡嗡”叫。他心想自己早晚得發明個可以平等殺死身邊半米內所有蚊子的仙術,“嗡嗡”聲越來越大,陸空星被迫掛上了自己留在地下的那一絲意識。

徐元符在

地下待了一天一夜,此時正蹲在牆角處,喃喃念道:

“……”

?想看羽萌的《原來我該成仙呀》嗎?請記住[]的域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徐元符念了好久,以為這種程度的求助注定得不到仙人回應,結果就在他要失望放棄時,卻聽到仙人無奈的傳音。

【又怎麼了?】

徐元符頓時蒼蠅搓手,表情興奮。

“仙人,我已救出了我的道童,也摸清了地下的結構,知曉一旦有變,如何用最快速度帶無辜者們逃出去。萬事俱備,求仙人賜個妙法,最好能把這個魔窟都炸出屁……都、都清理得乾乾淨淨!”

陸空星對徐元符的素質本身就沒抱太大希望,他無奈地歎口氣。

【這種事不必聯係我,四面都是能實現你願望的妙法。】

徐元符一愣,陸空星再度提醒。

【那些丹鼎。】

徐元符立刻就懂了!確實!丹鼎這個好東西在地下分布得那麼多,適當引爆,絕對能把慘無人道的丹場炸出屁!

“妙啊!”徐元符讚道,“仙人法子高妙!學生馬上去辦!”

陸空星:“……”

徐元符這隻猴子又吃著香蕉,順杆爬到太陽上去了。

白雪在台階前退開,請陸空星登上靈台的二層。

靈台內部道路曲折、四通八達,白雪帶陸空星走得是其中一條特殊的。從這條路登上二層,能直達建在二層的一座飛來亭。飛來亭向外伸展,面積不小,漢白玉做底,瑩瑩生輝。

這裡空曠,四面來風。一切繁雜物件早早就被抬了下去,隻剩中間那尊巨大的丹鼎。

冷壽就坐在這尊丹鼎前,聞聲回頭。

陸空星愣住了,他看著冷壽皺紋縱橫的蒼老面容。冷壽引以為傲的鶴發童顏已經不在,稀疏額發蒙著一層暗淡灰塵一樣乾枯糾結,蜷曲在額頭上;他的面頰向下耷拉,幾乎隻剩了一張乾瘦的皮,顴骨高聳,嘴唇乾裂。

這副形容……

竟讓人一時分不出這是冷壽,還是亡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