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你一個乾淨的禮哥。
齊禮已經很乾淨了。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裡,齊禮的手指一直貼著她的手指。他們面向屏幕看表演,表情平靜,無人知道他們肌膚相連。
那一片皮膚滾燙熾熱,緩緩慢慢遊動全身,落到心臟深處。
所有表演結束,排名雖然沒有出來,大家心裡基本有數。組隊確定下來,下一場開始每一期走兩個人。
焦棠到這裡才知道簽三期是最長的約,三期並不是結束。
“初舞台三天後播放,隔一天播一期,隔開挺好,上半場你的表現最炸。”秦念過來找焦棠談事,給焦棠帶了飯,也帶了一份合同,“我明天帶你去錄《十八歲》,我們不用節目組的製作公司。”
焦棠咬紫甘藍的動作停頓,拿起合同翻看著。
這家製作公司在業內赫赫有名,隻接頂級音樂人,做出來的音樂全是精品。
焦棠咽下紫甘藍端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打量著對面的秦念。
“還有兩個小商務,我怕影響你身價,沒有替你決定。”秦念把平板電腦遞給她看,說道,“錢是不少,隻是平台不太高級,你看呢?”
焦棠看了眼,都是直播推廣活動。如果是以前她就接了,現在她確實不能接。
“那就不接了。”
“你今天表現特彆好,網上評價也很好,期待你下一場。”秦念今天是真被焦棠衝擊到了,她長大了,在舞台上魅力無限,“你比我想象更勇。”
焦棠放下叉子喝水,她把一瓶水喝完,忽然問道,“你和禮哥合作了多久?秦總,我不喜歡什麼都蒙在鼓裡。”
秦念一停頓,隨即笑了起來,“說實話,我一開始簽你確實是衝著他去的,我很早前就知道你們的關係,當年鬨的那麼大,圈內人該知道的都知道了。那天我看到熱搜,他也在,我猜測他是衝著你去的。這很明顯,他這麼多年都不靠近女人,唯一一個緋聞對象是他妹妹,表面提到你就翻臉。私底下,誰找他辦事,提你最好用,跟你八竿子打不著的人都能在他那裡混到不錯的資源。我的公司在起步期,需要一點助力,如果能通過你拿他手裡的資源,確實很方便。”
焦棠:“……”
都是什麼人啊!
“當然,我見過你之後,我覺得就算沒有他的關係,你也很值得簽。你確實有才華,你很有才華,你的能力比你想象的更強,彆壓抑你自己,你會飛上雲霄。”秦念斟酌著用詞,“今天這個舞台,才是你的正常水平。”
“這家製作公司他找的?”
“他覺得你值得更好的,托人給你找的公司。”秦念靠回座位,若有所思道,“一個男人肯為你砸資源,花錢,捧你的事業,說實話挺不容易的,很難得。”
“你是來勸和的?”焦棠把水杯握在手心裡,看窗外最後一絲夕陽光消失在園區的林木深處。
“不是,我希望你們這輩子都彆好,就這
麼處著價值最高。你們都是有才華的人,同台非常有魅力。一旦真在一起,你們就很難合作搭檔了,影響資源,也很遺憾,我很喜歡你們同台,光芒萬丈。”
這話很殘酷,可事實也如此。
焦棠的指尖敲了下玻璃杯,看向秦念,“你談過最長的戀愛是多長?”
“我前一個藝人,從大學到去年。”秦念從包裡取出煙盒,取了一支煙才意識到焦棠不抽煙。她把煙塞回去握在手心裡,往後一靠說道,“結果就是這樣,狗渣男分手就分手,還毀我事業,真他媽的!”
焦棠的聲音卡在嗓子裡。
“我不相信什麼天長地久,但給你的錢是你的,給你的資源是你的,握著這些就夠了,錢才是硬道理。”
焦棠仰頭把水喝完,水涼了,一路滑進了胃裡,涼颼颼的。
當年周靜說:等你長大到足以匹配他的時候,你再來找他。
焦棠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來找他,如今還是走來了。
齊禮成長了,她呢?
她也在緩慢往前爬,隻是她的速度太慢了。這麼多年,也隻爬了一小段。
“你覺得我的音樂真的好嗎?”焦棠認真看秦念的眼,說道,“拋卻一切附加的東西,你……能不能評價一下?”
“好。”秦念毫不避諱迎著她的目光,“非常好,三天後播完你就知道了,好的東西不會被埋沒,這也是你七年沉澱的結果,七年磨一劍。”
“你知道,這節目,他投了多少錢嗎?”焦棠問。
秦念給了她一個數字,焦棠心臟驟停。
“你問這個是怕他賠錢嗎?那你不必擔心,他可是齊禮,他怎麼可能賠錢。”秦念原本不想讓焦棠和齊禮在這裡組合,她覺得他們是對手會更有意思。看完初舞台,她改觀了,這兩個人合體隻要不談戀愛,一定會爆紅。
紅炸天那種,他們之間的那種音樂默契太強悍了,那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秦念把工作給焦棠安排好,起身拍了下她的肩膀,“焦棠,從彆人那裡借來的光總歸是不完整的。你得擁有你自己的火焰,才能完整地去愛人,願你展翅高飛。”
從來沒有人給焦棠講過什麼大道理,她全憑本能活著。
她不知道對錯,她撞了南牆才回頭。
她做了很多糊塗事,走了很多彎路,她也對不起過很多人。
她像個蝸牛一樣,背著沉重的枷鎖,慢吞吞地往前爬。
吃完飯後焦棠練了一會兒琴,換了衣服打算出去夜跑。她這幾年唯一堅持下來的習慣就是跑步,她跑的不太多,一次最多四五公裡。
她喜歡室外跑,可以在跑步中思考一些東西。而健身房這裡人太多了,她還要硬著頭皮跟人社交,無法沉澱。
焦棠拉開門迎面撞上齊禮,她腳步急刹住,“你去健身房?”
齊禮穿著黑色T恤配寬運動褲,露著大長腿踩著一雙運動鞋,手腕上纏著一圈黑色寬繃帶,焦棠的視線落到他的手腕
上,說道,“你的手怎麼了?”
“沒事。??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齊禮帶上門,掀了一下眼,若無其事地把繃帶解下來裝進褲兜,他原本打算今晚去打拳。焦棠這一身打扮,明顯要去夜跑,他今天不打了,明天再說吧,淡淡道,“出去跑跑。”
焦棠穿一身白色運動裝,額頭上一條寬的黑色運動帶,整個青春洋溢。
“在園區跑嗎?”焦棠拉上門,壓下砰砰跳的心臟。
“嗯。”齊禮調整了一下運動手環,若無其事地打量焦棠,“健身房現在人太多了,大家卷的很。”
“要不要叫宇哥?”焦棠跟齊禮一起往電梯口走,齊禮要跟她一起跑嗎?
“叫得動他也不至於胖成那樣。”齊禮按下電梯,單手插兜敞著長腿站在電梯的另一邊,“他要跟他老婆視頻。”
“下一場比賽不是有舞蹈嗎?他跳的動嗎?”
電梯門打開,焦棠讓齊禮先上,她站在電梯按鈕的位置按下一樓。
“跳不動,他打算下一場就退賽,死胖子。”齊禮吐槽著席宇。
焦棠忍不住笑,齊禮以前嘴很毒,現在收斂了很多,偶爾毒一下。
他們在一樓遇到了周寧和蕭岸,夜跑隊伍變成了四個人。道路真夠寬的,周寧和蕭岸擠在中間,焦棠都看不見那邊的齊禮。
園區一圈是五公裡。
第一圈沒跑完周寧倒下了,蕭岸跟他們跑到第二圈擺擺手喘的快要斷氣了,“跑不動了跑不動了!年紀大了。”
齊禮打電話讓工作人員來接一下蕭岸,彆讓蕭岸猝死在這裡。
掛斷電話,齊禮慢走在焦棠身邊。
夏天的風熾熱,吹著他們的皮膚。焦棠取出隨身攜帶的水杯擰開喝了一小口,活動手腕,呼吸還帶著喘,“新歌手那時候,我們也是這麼跑。”
是啊,這麼跑。
焦棠跑不動就掛他身上。
齊禮仰起頭看遙遠處灰蒙蒙的天,今晚是陰天,沒有一顆星星。
“你要喝水嗎?”焦棠腰包裡還有一瓶水,她打算取給齊禮。
剛才沒拿是四個人實在不好分。
也許在出門之前,她就想過會偶遇齊禮吧。
她隻備了齊禮的水。
齊禮抽走了她手裡的運動水杯,仰頭喝了一口水,把水杯還回來,聲音帶著運動後的微沉,“謝謝。”
焦棠摸到礦泉水的手停頓,接過齊禮還回來的水杯。
他們兩個用同一個水杯喝水,這不就是間接性接吻?
什麼直接間接,他們在一起那麼久,嘴都親爛了,矯情這個。
焦棠把水杯扣好裝回去,把頭上的兜帽給摘掉,風吹上了微潮的後頸,涼颼颼的。她看了眼旁邊高大的男人,大概速度太慢了,他沒出什麼汗,依舊清爽。
“秦念剛才通知我,我的《十八歲》換製作公司了。禮哥,以後不用給我搞特殊,節目組的製作團隊就很好。”
“這首歌是你送給我
的吧?”齊禮偏頭,深邃黑眸緩緩看過來,“版權屬於你還是屬於我??_[]?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焦棠聲音卡住。
齊禮送給她的歌,如今版權費可是她的。
路燈亮在高大的樹木之間,亮著瑩瑩綠光。晚上的園區非常安靜,大片大片的綠植遮天蔽日。齊禮站在跑道上,活動了一下手腳,勻速往前跑去。
“我給我自己的歌待遇好一些,算什麼特殊?”
焦棠看著他高大的背影,跑步姿勢依舊輕鬆,回頭看看漫長而寂靜的回路。片刻後,她快跑著追上齊禮,儘可能壓著急促的喘息,“那將來賺錢了,我版權費分給你?”
“我回去把賬號發給你。”齊禮勻速往前跑著,聲音慢沉沉的,“翻唱版權屬於你,原版權屬於我,我不跟你簽合同。至於給多少,看你良心。”
焦棠可以一點良心都沒有,一分錢都不給他。
焦棠跟著他跑了一會兒,真跑不動了,她喘著氣停住腳步拿出水打算喝。齊禮也停了下來,黑沉的目光看著她。
焦棠略一遲疑把水遞給他,“你要喝?”
齊禮看著焦棠的唇,嗓子深處發乾,他嗯了一聲,接過她的水杯打開喝了一口。把她的水杯拎在手指間慢悠悠地轉了一下,還回去,他雙手插兜仰起頭看遠處天邊,“節目這邊的製作團隊是我的人,我沒辦法碰你的作品,我對你客觀不了。我不想因為自負再害你一次,焦棠。”
他轉頭,沉邃黑眸注視著焦棠,看的很深,“當年如果不是我自負,你也不會經曆那麼多事。”
“沒有,不是你的問題。”焦棠握著水杯,“那時候我們年紀都太小了,我家的事情很麻煩,我拖累了你很多——”
齊禮抬手搭在了她的後頸上,他的指尖很輕地撫摸了她一下。
焦棠的聲音卡在嗓子裡,發不出來。她像是被按下了開關,她感覺到他的手心一開始是微涼,隨即是熾熱,他的指腹貼著她的肌膚,指紋似乎都清晰。她的皮膚上有汗,熱烘烘濕噠噠地黏在一起。
“禮哥。”
“我出生一個月,我媽就丟下我跟我爸去駐地了。”齊禮把焦棠拖到自己身邊,手指很輕很輕地摸她脖子上的肌膚,他垂下稠密的睫毛,在眼下拓出很深的陰影,聲音在熾熱的風裡很淡很輕,“我四歲之前他們沒管過我,他們回來時,帶著我小叔。就是齊扉,他是我爸的堂弟,沒比我大幾歲。他父母意外去世,我爸是家族裡的老大,把他接過來當孩子養。”
齊禮停頓了很長時間,寂靜的深夜裡隻有風和慢沉的腳步聲。
“我沒辦法接受我的父母沒有當過一天我的父母,卻在做彆人的父母。”齊禮收攏手指,緊緊貼著焦棠的肌膚,密不透風地貼著她,“他們送我去那個訓練營一開始可能隻是為了嚇我,讓我聽話。”
焦棠停住了腳步,齊禮沒停,他托著焦棠的後頸,推著她往前走。
“那裡很苦,可越苦,我越是不低頭。我死扛著,寧死不低頭。我媽說我性格缺陷,天生
極端自負,除了我自己誰都不信,其實是我從小被拋棄……內心極度沒安全感。”
焦棠的嗓子哽著,她感覺心臟上壓著一塊石頭,讓她喘不過氣。
她的童年還算幸福,她雖然沒有爸爸,可她媽一心一意愛她。把全部好的東西都給她,在這方面,她比齊禮幸福一點。
以前齊禮沒有聊過童年,他不願意講,他有他的驕傲。重逢之後,她才慢慢了解他的性格形成。
齊禮停住腳步,他的手還搭在焦棠的後頸上,他望著世界的儘頭,“當年我隻需要低一下頭,什麼問題都能解決。我不低頭,我死攥著你不放手,我把你拖進深淵。我一意孤行,讓你受了那麼多傷害。”
“不是你的責任,是我們年紀都太小,我高中都沒讀完,確實不應該進娛樂圈,那點知識儲備支撐不了我的夢想。人隻有站到高處擁有全部的選擇,才能談自由。至於感情方面,那是兩個人的事,禮哥,你不要把什麼都擔到你一個人身上。一個人,是……談不成戀愛的。”焦棠往後靠了一些,索性靠上他寬大的手掌,她終於是貼上了他,她眷戀這種溫暖,貼上的這一刻她鼻子都是酸的,她仰起頭望著他的眼,“路是我自己選的,我不後悔。我喜歡音樂,我喜歡舞台。我是真的熱愛這裡,我喜歡跟你合作音樂。就這個舞台吧,我們痛痛快快合作一場,哪怕以後再不能合作——”
遠處路燈遙遙落在他們身上,他們的五官在夜色下深邃,他們的影子映到地上,重疊著。
齊禮定定看著她,喉結動了下,從嗓子深處溢出聲音,“嗯?”
再不能合作的意思是他們可能會在一起。
這個畸形的圈子,真情侶不能同框。
“我想要的東西,我會拚儘一切去爭取。不要因為我去求任何人,你的驕傲很珍貴,我永遠擁護你的驕傲。”焦棠看著他的睫毛尖,看著他眼睛裡倒映的一點點燈光,他眼睛裡仿佛盛著一片海,下面暗流湧動,她的嗓子有些乾,“你彆總想把我護到羽翼下,我沒你想的那麼天真。風暴來臨時,我會跟你一起扛。”
一道車燈照來,園區的擺渡車緩緩開了過來。
“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焦棠從齊禮的手底下鑽出來,離開了他的手,她快走兩步到馬路的另一邊。擺渡車從他們中間穿了過去,呼嘯著駛向了遠方,她站在瑩白的路燈下回頭,“那年除夕,我一滴酒都沒喝,我杯子裡是葡萄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