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棠走了,開車走的。
她知道齊禮是個什麼樣的人,送出去的東西從不收回。他不缺錢,焦棠收了這事兒可能就結束了,她不收,齊禮反而會耿耿於懷。
白色SUV開出了院子,車燈一晃,開向了遠處去。
齊禮看著那隻手,看著看著就笑了,他睫毛上還掛著潮氣飛揚起來,揚著揚著又落了。他枕著手臂躺在沙發上,看天花板俗氣的水晶燈,目光變的很深。
手機在褲兜裡震動,他收回視線,拿起來看到是母親的來電,他目光徹底冰冷,接通了電話。
“你中秋回來嗎?”母親問。
周靜年輕時一心一意都是她的事業,她老公的事業,她老公的政治前途。她在齊禮長大後,才溫和起來,她是比齊桁能裝。
“不回。”
“你二嬸有個侄女我見過,長得溫溫柔柔,家裡經商的。比你小幾歲,你們年輕人能玩到一起——”
“相親?”齊禮打斷了她的話,“我哪天死了,你可以把我的骨灰拿去配對。彆著急,我快死了。”
周靜的聲音一下子就卡住了,她沉默了許久,說,“那算了,你彆這樣。你好好的,記得好好吃飯,一日三餐都要吃,少喝酒抽煙。我以後不跟你打電話了,不想談戀愛你就單著,我不逼你。”
“我這輩子,隻快樂過三年。”齊禮看著天花板,淡淡道,“跟焦棠在一起那三年,您把她趕走了。許園捅了我一刀,隻讓我躺了一個月,您捅我一刀可是直接要了我的命。”
電話那頭的聲音戛然而止,她掛斷了電話。
昨天焦棠喝多了,她平時裝的人模人樣,像個大人。
一喝酒,大人的偽裝就掉了。
席宇嚇到了,跟他打了電話。
焦棠把所有事原原本本告訴了他,一字不落。她哭的委屈,哭的聲嘶力竭。她說她害怕,她說她這幾年的焦慮,她說她的糾結與痛苦。
當年齊禮為了進娛樂圈跟父母跟小叔叔全部都決裂了,他年少輕狂,以為自己能扛下一切。
他以為他已經頂天立地了,他強大無所不能。他能扛起跟焦棠的未來,他動了焦棠。
他主動親的,他們的初吻是他主動誘惑了焦棠,焦棠傻乎乎撲上來親他。
他主動把焦棠帶上了床。
他確實是個壞胚。
事情曝光的那一刻,他才發現自己並沒有保護焦棠的能力。
一樁樁一件件的事,全部摞到了一起。
焦司純那件事發生的時候,齊禮的情緒已經到了邊緣,神經緊緊地繃著。
焦司純自殺了,她那年為了要把焦棠比下去,混進了地下樂隊。一個有錢長得漂亮又沒有什麼自保能力被家裡人寵壞的單蠢小姑娘,在那種地方能經曆什麼?毫不意外。一步錯步步錯,她陷進了泥潭,她走上了不歸路,直到事情全部敗露,她的照片滿天飛,她撐不住了,她受不了父母的指責結
束了年輕的生命。
許園到處找媒體哭訴是焦棠害死了焦司純,她不願意承認是她的教育失敗。焦棠原本的風波已經沉下去了,又來,吃瓜群眾嗅到味,反撲上來。
焦棠這個事和齊禮初二那年遇到的事一模一樣,焦棠和他一樣冤。可那是焦棠名義上的母親,她帶著焦棠放狠話的監控視頻到處哭訴。焦棠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焦棠想把所有事曝光。
包括在長源鎮發生的那些事。
二十歲的齊禮知道娛樂圈的全部規則,他不能讓焦棠那麼做。本來隻是捕風捉影的緋聞,沒一樣能壓死焦棠,沒能真正在她身上留下什麼痕跡。一旦那些事曝光,永遠地刻在焦棠的人生履曆中,焦棠是要走到最高處的,她那麼耀眼,那麼有才華,她不能一輩子帶著這個陰影。
粉圈是個很可怕的存在,他們名義上同情女性,可真正發生後,他們隻會羞辱女性。
其實當時齊禮有更多解決方案,回家求助家人,服軟低頭認錯,把這件事抹過去。可少年的他輕狂不知道天高地厚,他劍走偏鋒,瞞著焦棠選擇了一個非常激進的方式。
他把許園引到了他身上,許園跟他要錢,他給。許園約他見面,他去。
許園捅了他一刀,他把許園送進了監獄,終於消停了。
年少的他以為一切事做的滴水不漏,他把全部都安排好了,天衣無縫。他不知道他在搶救期間,他的父母接管了他的一切。
二十歲稚嫩的手段,在他們面前一覽無餘。
齊禮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麼,他隻知道世界終於是平靜了。可他沒有等到新生活,他隻等到了焦棠的分手通知。
焦棠說,“我也沒有那麼無辜,是我騙了你,其實這就是個局。我接近你確實是因為想誘焦司純入局,我想讓她死,我恨她,她占據了我的一切。我假裝愛上你,我站到你身邊,我知道她會跟著我來。你那麼耀眼,你一定會站到高處,隻要站在你身邊,我就一定能讓她跟著我跑。”
齊禮不在乎她是不是利用自己,他隻在乎她愛不愛他。
焦棠說,“我不愛你,我從來沒有愛過你,都是假的。我想要的全部得到了,你幫我做成了一切,我感謝你,我們到此為止。”
焦棠說,“我要回去讀書了,我一開始就打算讀南方政法大學。為了報複她,我才走到這裡,現在一切回到正軌。”
焦棠退圈了,她回去讀書了。
齊禮在憤怒之下也退圈去了美國,他拚儘一切的初戀原來是個笑話,是他一廂情願,是他自以為是。
他用好幾年才緩過來,他覺得哪裡不對,可焦棠一個字不解釋,他曾經去找過焦棠,他去她的學校拍戲,他去她常去的餐廳跟她偶遇,他去她的城市開演唱會。
她在南方,齊禮去南方開了公司。
焦棠忙忙碌碌,低著頭在這個無聊的世界裡穿梭。
她抬一下頭都能看到齊禮,可她就是不抬頭。
偶爾一次抬頭,她看到
了他,驚慌失措,慌忙逃竄到了英國。
齊禮當時應該揪住她問問,可少年人的驕傲,他低不了頭,他怕一低頭自己就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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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不低頭,他們就死耗著。
他們耗了七年。
焦棠哭著說,“我一閉眼就是你身上插著一把刀,你要我怎麼辦?你媽哭著求我,讓我離開,你讓我怎麼辦?我害怕,我怕你真的因為我死了。”
他們的少年時光被風一吹,露出了慘烈的模樣。
席宇說:“早知道是這樣,我當初就應該跟你決裂,我去找焦棠,我陪著她。這事兒擱誰身上都過不去,你進了搶救室,全世界的壓力都落到她頭上了,她一個小姑娘怎麼撐?她再往前一步,你就會死,你若是她,你敢不敢往前?你受過傷我都不知道,你們是不是人?你活該被甩,誰家好人會像你一樣捅自己?你以為你真是神嗎?你有金身保護?你萬一掛了怎麼辦?你追去吧,你最好追一輩子!追死你!”
席宇最後簡直是破口大罵,非常失態。
那些年,沒人知道齊禮受過傷,連席宇都不知道。
那一件事做的非常隱秘,齊家人是不允許那些緋聞落到齊禮身上。
他們封鎖了全部的消息。他們給青檸傳媒施壓,逼青檸傳媒把焦棠和齊禮都摘了出去。齊禮當時陷在被拋棄的憤怒中,根本沒意識到家人做這些背後的邏輯。
焦棠的違約金是她自己籌的,她拒絕了齊家人幫她解約。她一邊讀書一邊給人作詞作曲,她還清了違約金。
昨晚齊禮一夜沒睡,他都在理這些事。
他看到周寧給他發的焦棠,他在搖晃的鏡頭裡看到焦棠笑起來明媚。她一身豔裝,耀眼地站在陽光下,她燦爛地綻放了,像是回到了《新歌手》時期。
她可以很自信地綻放光芒,她可以站在太陽底下表現自己。
她就是她一個人,她的名字不應該跟任何人綁在一起。
齊禮該放手的,他是該放手。
焦棠離開他會過的更好。
那幾年他說給焦棠遮風擋雨,一大半的風雨都是他帶來的,沒有他,焦棠在她的世界裡大放異彩。
可怎麼放呢?
焦棠開著齊禮的車回到了酒店,簡陋的房間寂靜,空調隨著她插入的房卡響了起來。
焦棠撂下車鑰匙把自己扔到床上,她踢掉鞋子卷起被子裹著自己,她把自己陷入那一片熾熱裡,她的眼淚才滾了出來。
焦棠厭惡焦司純,她不喜歡那個被嬌慣壞了的妹妹。
可也沒想過讓她死,焦司純的消息傳來的那一刻,焦棠是迷茫的,也恐懼。
焦司純第一次被逼迫拍照應該是她參加《青年搖滾》,那個圈子魚龍混雜,年輕小姑娘很容易陷進去。他們家那種畸形的教育方式,焦司純不敢回去說。
大人的恩怨,終於還是延續到了孩子身上。
焦棠確實是幸運的,她遇到了齊禮,齊禮正直坦蕩,護住了她的整個青
春。在這個圈子裡,沒人敢騷擾焦棠。
齊禮是齊家的唯一的孩子,他再叛逆,再大聲喊跟齊家斷絕關係。
他也是齊桁的兒子,小打小鬨就算了,動真格,齊家人不會坐視不理。
他爸是齊桁。
十九歲的焦棠站在醫院白茫茫的走廊裡,看著紅著眼的周靜時,才知道當年齊禮為了震懾許園隨口那句‘我爸是齊桁’有多大的威力。
齊禮家世顯赫,真正的天之驕子。
席宇和焦棠跟著他混了三年,都不知道他爸官會那麼大。
他們隻以為他家有錢,他們隻認識他小叔,有錢的是他小叔。
他爸是有權。
那樣的人,卻為了焦棠豁出了半條命。
周靜說:“阿禮從小就倔,有主意,誰的話都不聽,一條道走到黑,死都不回頭。他走到今天也不算太冤,他太倔了。可我們隻有這一個兒子,我們三十歲才有他,他爸為了他可以不要工作,可以退下來,我們什麼都不要。我們就希望他平安,可他如今躺在裡面,生死未卜。”
“孩子,我知道你也沒有錯,遇到這樣的家庭有什麼辦法呢?你也很無辜,你也……很可憐。阿禮憐愛你,他扛下一切。阿禮是我教出來的孩子,我知道他的身手,他能被個女人捅傷嗎?這一刀是他心甘情願挨的。我知道我不該說這些話,可這個局面,你願意看到嗎?你能給他什麼樣的未來?你們這樣走下去結果是什麼?你們……這條路是打算往哪裡走?”
妹妹的一條命,故意傷人的後媽,還有個劈腿搞私生子濫情的爸爸,一身狼藉的她怎麼配得上光風霽月的齊禮?
齊禮憐愛她,差點把命搭上來憐愛她。齊禮那麼好,卻因為她陷進這泥濘之中,陷入萬丈深淵。
焦棠隻是點頭,她一直點頭,她說不出話。她掙紮了那麼久,努力了那麼久,最後還是點頭認了命。
周靜歎口氣,說,“你們這個年紀該去上學,該去儲備知識,該去充實自己,追尋你們的理想。我想,你們的理想不應該是這沼澤一樣的娛樂圈吧?你們有更至高無上的舞台。你們不該在不合適的年紀陷入成年人的利益紛爭,不該活的這麼狼狽。你們原本都有光明的未來,你們應該各自燦爛的。你的違約金我來給你付,這麼多年我家也沒什麼大事,還是存了一點錢。後續的事情我來處理,我會還你個乾淨。我給你生活費,你回去上學吧,至少把大學讀完,不要落個高中肄業。等你們長大到能承擔責任、能匹配對方的時候,你再來找他。你們現在除了拖死對方,沒有一點意義。棠棠,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你很懂事,你來退這一步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