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燈塔(1 / 1)

不熟[娛樂圈] 周沅 7761 字 8個月前

焦棠上一次唱歌是十歲之前,那時候母親還活著。她乍然聽到自己的聲音通過音響飄到了上空,陌生的空靈,手上的架子鼓下意識停住了。這段音樂鼓是主體,鼓一停吉他也停了。

她慌了,聲音停頓。

下一刻,齊禮穩穩地接住了她的聲音。焦棠連忙跟上,清澈的男聲與乾淨空靈的女聲交織,聲音直飄九霄,觸及靈魂。

觀眾以為是精心排練的設計,全場沸騰尖叫,直至棚頂。

焦棠的聲音和齊禮的聲音意外的契合,兩個人都是乾淨的少年音,這是一場最純潔的碰撞。

齊禮拖著話筒架到了鼓前,沉黑的眼看著她。在最後一個高音落下,他指尖點了下焦棠,躁動的鼓聲響起,席宇的吉他聲也跟了上來。

齊禮站在焦棠面前,唱出了後面的歌詞。

焦棠後脊背的汗浸濕了衣服。

到底是第一次上台,她缺乏經驗,缺乏臨場反應。

第一首歌結束,席宇在跟觀眾互動,齊禮取了一瓶礦泉水丟給了焦棠,他側頭扶耳機,順勢擋住了嘴,他低沉的聲音慢而具有安全感,“我敢帶你上台,我就接得住你,大膽往前走。”

焦棠翹起唇角,接觸到他淩厲的目光,連忙斂起了笑,認真朝他點頭。

表演時間一共半個小時,後面還有其他的表演者,他們結束後便要離開舞台。齊禮和席宇走在前面,他們兩個腿長步子大,走的飛快。

焦棠落在最後面,走到出口處時聽到靠近舞台邊緣的女生高聲喊道:“TANG小哥哥,你長得好好看!”

焦棠回頭看去,圓眼睛的女孩用力揮舞著手裡的熒光棒,“你的表現很棒!超級棒,加油哦!”

“走了。”席宇喊了一聲,“焦棠。”

焦棠抬手抿了下唇,握著背包帶,朝對方揮了揮手。

“再見!”女孩喊了一聲,隨後整個現場整齊地高喊著再見。

很震撼,前所未有的震撼,這就是舞台的魅力嗎?

焦棠看著漆黑的觀眾席熒光棒亮成了一片,宛如璀璨星河,照亮了最深最黑的黑暗。

焦棠走下台階發現席宇和齊禮在原地等她,她快走兩步跟上他們,說道,“直接回去嗎?”

“嗯。”齊禮把吉他包整個背到了肩膀上,拿出手機聯係司機。

“表現不錯啊。”果然演出才是最好最快的磨合方式,席宇抬手往焦棠肩膀上搭,“沒怎麼怯場,第一次這樣很強了。”

齊禮握著手機轉頭看過來,淩厲黑眸落到席宇的手臂上,席宇的手停在空中,“禮哥?怎麼了?”

“齊少今天狀態真不錯,唱的好,你怎麼不直接進圈呢?”一個穿著昂貴的男人迎面走了過來,笑容滿面,“我安排好了餐廳,過去一起吃飯?”

“不吃了,要送他們兩個回去。”齊禮跟電話那頭司機確認上車地點,抬手招了下,他原是想招席宇,焦棠快一步跑過去扶住了他的手,清淡的洗衣粉味道落入鼻息,他看了眼焦棠毛茸茸的頭頂,慢條斯理地把手肘搭在她的肩膀上,“他們住的比較偏僻。”

“晚上不回也行,我給你們開房間,或者吃完我安排司機送你們。多遠司機都能送,這不是問題。”對方鍥而不舍,臉上堆著笑,很是熱情,“好不容易碰到你,晚上喝兩杯?我餐廳都訂好了。”

“未成年。喝不了一點。”齊禮臉上依舊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可已經明顯能看出來他不太高興。

“他腳上有傷,需要每天做理療。”焦棠轉頭對那位糾纏的男人說道,“我們約好了醫生,飯什麼時候都能吃,腳耽誤了那是一輩子的事,耽誤不起。”

對方一愣,沒注意到還有個這麼小的小孩,牙尖嘴利。上來就把話給堵死了,堵的人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繼續。

齊禮不客氣地把手架到焦棠的肩膀上,朝李總揮揮手,帶著焦棠大步往前走向出口。

車等在門口,他們出門就上車。

焦棠一如既往坐到了最後一排,拿出手機開機。手機在延遲,席宇上車後把吉他包摘下來放到後排,關上車門,狐疑地看齊禮,“那個李總在圈內名氣很大,我看人也挺和藹,比傳說中的好相處,他都那麼邀請你了,你怎麼不去啊?這是個很好的機會。”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位置,什麼位置的人做什麼事。如果一個超出你地位很多的人,突然對你恭敬客氣,那必然是要圖謀你身上與他彎腰部分同等價值的東西,那東西必然會超出你自身承受範圍。”焦棠拉上了後排的安全帶,抬頭猝不及防對上了兩雙眼,她抿了下唇坐直,“不是嗎?”

齊禮長得好看,覬覦他的人很多。那人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這種事我第一次聽的這麼明白。”席宇靠回去,審視焦棠,“你家做什麼的?”

“我從書上看的。”焦棠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對方地位越高,低位者處境越危險。一旦發生不可控的事,連反抗能力都沒有。”

齊禮挑了下眉,低位者?真新鮮。他往後一仰戴上了漁夫帽,抱臂閉眼睡覺,“到鎮上叫我,我睡一覺。”

“有道理,那對方想圖謀禮哥什麼?”席宇往齊禮身上一打量,迅速移開眼,齊禮身上可圖謀的多了,“我們到鎮上快十點了,你們想吃什麼?我提前跟老板打電話訂餐。”

“我不吃。”齊禮在舞台之後會陷入休眠期,他拉下整個帽子遮住眼,嗓音倦懶,“吃什麼你們定,從演出費用裡扣。”

“那直接回去吧。”焦棠今晚緊張的都快吐了,現在心臟還砰砰跳。

“你住哪裡?”席宇擰開一瓶水喝了一口,歪著頭和焦棠說話,“你是住在親戚家嗎?”

“不是,我爸隨便找的人家。”焦棠的手機開機,兩個未接來電跳了出來,一個景思明一個焦司純,“二隊最西邊那家。”

“這麼隨便?”席宇玩著瓶口,若有所思說,“你跟那家人一點都不認識?你一個人過來的?沒有其他人嗎?”

“嗯,一個人。”焦棠打開了微信,景思明發開了四十多條信息,焦司純隻打了個視頻通話,沒接她就沒有再打。

焦棠刪除了焦司純,發了個朋友圈,“夢想觸手可及。”

返回去看景思明的微信,景思明發了快一米的消息,巨長。焦棠往上撥了兩下,才看到最初。

他從震驚到質疑到瘋狂質問她怎麼在台上。

焦棠把四十多條信息看完了,沒有看到預料中的驚喜。景思明好像很生氣的樣子,質問她為什麼上台,為什麼剪頭發,為什麼變成現在的樣子。

半天沒聽到聲音,焦棠抬頭對上席宇探究的目光,她歪了下頭,思索著剛才的對話,“你是不是想問那我爸是怎麼找到這裡的嗎?”

席宇撓撓頭,笑道,“好奇好奇,純粹好奇。”

“我後媽跟房東的媽認識。”許園和家裡保姆關係可好了,許園非常信任保姆,焦海峰聽許園的,“關係還挺好,我跟他們不熟。”

焦棠發完朋友圈,景思明就把電話打了過來,焦棠掛斷,微信回他,“在車上,不方便接電話。”

“你後媽?”席宇有些意外,“你爸媽離婚了?”

“你話怎麼那麼多?”齊禮忽然掀開帽子開口,打斷了席宇的追問。

席宇看了看焦棠又看齊禮。

“先是離婚,之後我媽去世了。”焦棠揚了下唇角,似乎想讓表情輕鬆起來,但做出來卻格外怪異。

說了也沒事,她快回去了,她以後應該不會跟席宇和齊禮再有交集。

車廂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焦棠手機上的信息一條接著一條,全是景思明。

“你怎麼可以加入那樣的樂隊?”

“你是女生。”

“你的頭發真剪了?你為什麼不跟我說?你有沒有考慮過我?”

最後一條,景思明很快就撤回。

“你女扮男裝是詐騙你會翻車的知道嗎?你怎麼混進去的?席宇和NEO知道你是女生嗎?”

“你怎麼會架子鼓?你太離譜了!”

焦棠猛然想到微博的性彆還沒有改,連忙打開微博看到五千多條新消息。她抿了下唇,新增五千個粉絲,一百多條私信。

撲面而來的新鮮愛意,像是燥熱夏天突然而起的細雨,帶著清涼的風灑向熾熱乾涸的大地。

焦棠一條條翻看,有人鼓勵她,也有人詢問她的個人信息。

隔著網線,有了舞台的濾鏡。焦棠不再是人厭狗憎的拖油瓶,她是一個堂堂正正的人,被人尊重愛護著。

她也會閃閃發光,她有人愛。

焦棠沒有回複景思明的信息,她在回程路上看完了全部的私信。

席宇指揮著車先送焦棠回家,晚上十點,漆黑的小院沒有燈,簡陋兩層樓屋頂長滿了瓦鬆,在夜色下顯得破敗。

焦棠拎起背包下車,跟他們揮了揮手轉身拿出鑰匙打開了大門。大門打開發出刺耳的咯吱聲,焦棠按亮手機,借著手機屏幕的光照著腳底下的路。

門外的車啟動,車燈緩緩遠去。焦棠猜測過不了十二點,焦海峰應該就會跟她打電話,樓梯間了彌漫著若有若無的酒氣。與黴味混合在一起,十分難聞,她真是受夠了這個鬼地方,她迫不及待想要離開。

手機響了一聲,焦棠微信上席宇拉她進了新群。

群名叫永遠熾熱的夏天,群內一共三個人,焦棠和席宇有微信好友,多出來的那個頂著純黑色頭像的應該就是齊禮。

他的微信名簡單粗暴,叫KING。

焦棠的手指在齊禮的頭像上停留許久,一咬牙,鼓起勇氣加了他的微信好友。

她已經穿過了走廊,走到了房間門口,她從書包裡找出鑰匙開門,剛碰到門,門便開了。她愣了下,動作比腦子更快,她打開了燈。

她的床上躺著一個赤條條的男人,毫無征兆,沒有任何預警,她看到了最醜陋最肮臟的東西。

她感覺自己像是一個乾枯的葫蘆,內部風乾,她聽到了胸腔深處的赫赫聲。她的腳仿佛被釘在地板上,她的靈魂被抽離,她的嗓子發不出任何聲音,她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她的靈魂被踩到了泥裡,蟑螂爬滿了她的身體。

手機響了起來,在寂靜的黑暗裡,格外的刺耳。焦棠茫茫然地接起手機,放到耳朵邊,她聽到遙遠處的聲音,好像在問她吃不吃夜宵。

焦棠很深地哽咽,隨即她握著手機轉身往外跑。

“焦棠,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了?”

焦棠似乎聽到了齊禮的聲音,像是暴風雨的海面上,突然出現的燈塔,照亮了漫天的濃霧。

“彆怕,我們馬上回去。”

焦棠衝出大門看到掉頭回來的車燈,車子疾馳而來,車燈照出了她腳下的路,照著她壓抑許久的恐懼。她被送到這個地方,她害怕極了,她忙碌奔波給自己找事做來掩飾恐懼,她不敢停下來,她不敢多想。

她被焦海峰拋棄了,這是她第二次被拋棄。他像甩垃圾一樣把她扔進了垃圾桶裡,任由她一步步走向絕望。

她的求助短信焦海峰看到了,焦海峰不以為然。也許,他知道會發生什麼,可他不在乎,他可能也在期待著刀子落地那一刻,焦棠死無葬身之地。

這樣,焦海峰就永遠甩掉了她這個拖油瓶,且不會被道德譴責。

商務車急刹發出刺耳的聲音,焦棠握著手機看著飛奔而來的少年,兩個少年都很高,高的很有安全感。

焦棠的眼淚奪眶而出,她落入了一個安全的懷抱,她仰著頭在眼淚中看到齊禮俊美的臉在昏暗的光裡沉穩冷靜。他修長手臂護著焦棠,安安全全把她護在懷裡,往大門口走了一步,他跟樓梯口□□著的中年男人對上了視線,對方眼中懸著欲|望。

齊禮抬手捂住焦棠的眼睛,拿出手機打開了錄製,“席宇,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