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曉麻醉剛剛蘇醒就聽見有人在哭,那哭聲好熟悉，是他從小聽到大媽媽的哭聲，很多時候哭聲裡會夾雜著媽媽的話,她會說：“活著就是受罪……我不如早早死了……媽媽的命苦，你的命也苦,咱們娘倆死了才算清靜……”
然後爸爸就會不耐煩的大聲吼：“有完沒完了！我乾了一天活夠煩了你能不能帶著郭曉離遠點讓我清靜一會兒？”
這樣的聲音每天都在重複。
郭曉會認錯會害怕,但他不知道怎麼做才能讓媽媽不要哭，讓爸爸不要發脾氣……
此時此刻,這哭聲又出現在耳邊,郭曉條件反射的害怕起來，想去握掌心裡的柿子貓鑰匙墜,卻發現沒有了，他慌忙睜開眼想抬頭去找，卻發現又暈又想吐。
媽媽哭泣的臉就在床邊,還有皺著眉在玩手機的爸爸，窗戶邊是環臂站著的王欣,她似乎很生氣。
沒有葉律師……
郭曉在暈眩裡沒有找到葉律師和會帶水果來的曉律師，她走了嗎？她真的走了？
他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很害怕，很難受,想動動找找看那個鑰匙扣是不是被他弄丟在床上了？掉在地上了？可是他太暈了,抬抬頭就吐了。
哭泣的王小愛這才發現他醒了，慌忙過來扶他著急說：“怎麼吐了啊？曉曉你怎麼吐了？”
窗邊的王欣也有些慌，忙叫護士。
護士匆忙進來，一直在玩手機的郭向陽這才把手機關掉了。
“郭曉彆動。”護士照顧郭曉好幾l天了，手腳麻利的替他清理吐的東西，按下他對他說：“你麻醉剛蘇醒不能抬頭不能動，不然會暈眩惡心,知道嗎郭曉？你要乖乖聽話哦。”
郭曉想和護士說，他的東西不見了。
就聽見郭向陽吼他：“好好聽護士的話郭曉！彆給人家添麻煩！你親爹媽都不管，讓你躺著就躺著吐的哪裡都是丟人現眼！”
郭曉嚇的一哆嗦，話也不敢再說了。
王小愛不敢說老公，隻敢抹著眼淚和郭曉說：“曉曉你聽話，彆惹你爸爸生氣。”
可這讓一旁的王欣聽不下去了，這是罵郭曉？還是借著罵郭曉罵她們？
她忍不住說：“你也不用在這裡指桑罵槐，我們不管郭曉了嗎？所有的費用可都是我們交的！”
眼看著兩個人又要吵起來。
護士感覺郭曉抖的厲害，真的被這種父母氣昏了，開口說：“要吵出去吵！沒見過你們這麼做父母的，病人剛做完手術你們就這樣吵吵鬨鬨讓他怎麼休息？”
兩個人都閉上了嘴。
護士看著老實巴交的王小愛，她倒是在用毛巾替郭曉擦衣服，但總愛邊哭邊說什麼曉曉的命真苦，負能量爆棚。
哭著跟孩子說這些有什麼用？對他恢複沒有一點好的影響。
護士忍不住說：“他命苦是因為遇上了你們這些不負責任的父母。”更難聽的話她不好說，她覺得這些父母甚至還不如葉律師和曉律師做的
好，可有什麼辦法啊，攤上了這樣的父母。
護士又和她們說了郭曉之後的護理，幾l個小時後可以墊枕頭，不吐了就可以稍微給一點點水，再過幾l個小時才能正常喝水，飯先彆吃。
她們倒是都點頭，也不知道有沒有真記住。
護士無奈的離開病房，打算過一會兒她多來幾l趟留意一下郭曉。
好在沒一會兒，曉山青曉律師就來了，他去給郭曉買便盆和吸管了，郭曉全麻截肢手術之後需要在床上排便，喝水也用吸管方便點。
這些術後會用到的東西本該是郭曉的父母去準備的，但四個人誰也沒去，馬上就要用了隻能曉山青匆忙去買。
“郭曉醒了嗎？”曉山青又問了郭曉之後該怎麼護理，這個便盆怎麼用之類的，很認真的記下喝水時間、墊枕頭時間之類的。
連護士都歎氣說：“曉律師和葉律師人真的好，郭曉遇到你們也是他的幸運了，不然指望他的父母肯定完了。”
“你們人也很好啊。”曉山青說的是實話，這些護士和醫生對郭曉也很好，很耐心。
曉山青進了病房裡，見幾l個人又像是剛吵過的樣子，他也不想和他們說話，直接去了病床邊。
病床上的郭曉用一隻手蓋住了自己上半張的臉，也不知道在乾嘛。
“郭曉？”曉山青彎腰低低叫了他一聲。
他像是被嚇了一哆嗦，鬆開遮臉的手，臉上全是眼淚。
“你哭了郭曉？”曉山青忙問他：“是不是太疼了？”他記得止痛泵用上了的。
郭曉還沒回答，郭向陽就說：“怎麼現在嬌氣成這樣？一個止痛泵幾l百塊，還能疼哭？”
“用你花錢了嗎？”王欣實在忍不住回嘴。
饒是曉山青脾氣這麼好也想發脾氣：“我沒有問你們，我在跟郭曉說話。”
他乾脆又出去低低和護士說，能不能請郭向陽出去，就留王欣和王小愛就行。
護士點頭，進病房以病房裡不需要這麼多人，打擾病人休息為由把郭向陽請了出去。
曉山青這才能安靜的跟郭曉說話，“你彆害怕，要是太疼了就跟我說，我去和醫生護士說，看看能不能有什麼辦法讓你好受點。”
郭曉眼睛還是很紅，聽他這樣說又想哭，搖搖頭說：“不疼。”
“那怎麼哭了？”曉山青問他。
郭曉瞧著他，覺得他也很好很好，他會很耐心的說話不會罵人。
“我的東西找不到了。”郭曉很小心的說。
“什麼東西找不到了？我幫你找找。”曉山青湊近了去聽他說話。
郭曉像是怕挨罵，聲音很小的說：“柿子小貓，黑黑的鑰匙。”
曉山青一下子就反應了過來，忍不住笑著說：“你在找葉塵的鑰匙扣吧？”他從口袋裡掏出來在郭曉眼前晃了晃。
郭曉的眼睛瞬間就亮了，想伸手又不敢去奪，看了一眼王小愛。
曉山青直接就放在了
他手裡：“你去做手術不能帶著，我就幫你先收了起來。”
郭曉小心翼翼把鑰匙扣接在手裡，很寶貝的摸了摸，小聲說：“她去哪裡了呀？”
“嗯？誰？”曉山青不清楚他在問誰。
郭曉也不回答，自顧自的說：“她鑰匙在這裡，是不是不能回家？”
曉山青這才反應過來，郭曉問的是葉塵，他不直接問是怕聽到他不想聽的答案嗎？
這小子還有小心思。
“她回家去了。”曉山青笑著和她說：“但她一會兒就會來了，她這幾l天在醫院裡很辛苦，回去讓她休息一下，我暫時陪著你可以嗎？”
郭曉看向了他，過了好半天點點頭說：“可以。”
一旁坐著的王欣歎了口氣，說了一句：“郭曉好像跟曉律師葉律師很投緣，要是他願意親近我聽我的話就好了。”
曉山青看了她一眼，很認真的說：“郭曉不是聽不懂話那種程度的弱智，如果你願意花一點耐心和時間好好跟他說話，他就會明白你對他是友善的。”
王欣自討了沒趣，尷尬的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她想辯解郭曉很怕她，又想說她之所以隻見過郭曉一面都是因為郭家夫妻，他們太無賴了，第一次見面就張口要錢，不給錢就要帶走晨光，也不許他們再見郭曉。
他們才乾脆誰也不見了。
但凡郭家夫妻沒有那麼無恥，她們當然會願意和親生兒子慢慢的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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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律師，但凡郭向陽沒有那麼無賴，我們夫妻倆怎麼會不願意找回自己的親兒子？不願意多和郭曉慢慢接觸？”
律所裡，崔明情緒有些激動的說。
葉同塵坐在他對面，低頭看著懷裡的柿子橘貓，它長胖了好多，腿腳也利索了，她又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天都快黑了，崔明還沒有進入正題，耽誤她的時間去醫院。
崔明找來律所，和她吐苦水似得說郭家夫妻一個無恥無賴，一個裝可憐哭，一個比一個可惡。
讓事情變成這樣都是那對夫妻的錯，第一次見面就要錢，要錢不成就幾l次去晨光的學校門口堵他，還不停給他們家打電話，要不是小區保安不讓他們進來他們肯定天天上門來找麻煩。
甚至有一次他們直接把郭曉丟在了小區門口，差點讓郭曉被車撞了。
他和妻子都很清楚這樣的無賴你一旦給一次錢，這輩子就會賴上你了，所以他們才狠心拒絕繼續接觸。
崔明一再強調，他們不是不要郭曉，隻是不想被郭家夫妻訛上。
葉同塵不是不理解崔明夫妻，隻是不明白：“你跟我說這些的訴求是什麼？”
崔明這才說：“我們夫妻昨晚商量過了，我們不打算一再忍讓了，我們要起訴郭家夫妻敲詐，想請葉律師做我們的代理律師。”
“現在起訴郭家夫妻？”葉同塵皺了皺眉：“那你們夫妻打算過郭曉以後怎麼安排嗎？他才做了截肢手術，如果起訴他的養母，你們夫妻願
意照顧他，把他接回家嗎？”
敲詐嚴重的話是會坐牢的，就算不坐牢郭向陽也會恨死郭曉，郭曉肯定不能再待在養父母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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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商量過了。”崔明說：“郭曉是我們的親生兒子，這個責任我們會負起來，我已經給郭曉看了護工，明天就能去照顧郭曉，等郭曉康複之後我會把他接回家，家裡有阿姨，我平時也會照顧他。”他又說：“這段時間很謝謝葉律師和曉律師，明天葉律師和曉律師就不用往醫院跑了，我希望儘快起訴郭家夫妻，不要賠償隻要他們坐牢。”
葉同塵望著他的雙眼，他沒有在撒謊，隻是他有些事故意沒說，比如：為什麼會突然想起訴郭家夫妻了？之前他不是不想鬨上法庭嗎？
還有隻說了護工和他，那王欣和那位養子崔晨光的意思呢？
“我想知道，請護工的意思是你和你的妻子會在醫院照料？還是彆的？”葉同塵問：“還有你的另一個兒子崔晨光知道這件事嗎？他同意了？”
崔明果然吞吞吐吐了起來，一會兒說晨光那邊他會慢慢做工作，一會兒又說他們夫妻肯定會在醫院儘量陪伴照顧的。
葉同塵忽然說：“儘量不要在我面前撒謊。”
崔明的表情就頓了住，過了一會兒歎氣說：“葉律師您放心，郭曉是我親兒子，晨光那邊他過幾l天就要出國了，之後他會在國外讀書不回家，正好讓郭曉住在家裡。”
“你的妻子王欣會陪著崔晨光一起出國對嗎？”葉同塵問他。
他驚訝了一下，知道瞞不過葉律師的眼睛，就點了點頭：“晨光從小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長大，離不了他媽媽，又是在異國他鄉，所以我妻子會陪讀。”他沒坦誠的說，之所以現在跟葉塵坦白說，是因為明天王欣要陪著晨光去辦手續、出國租房子之類的，就沒空去醫院照顧郭曉了。
他怕葉塵和曉山青因為這事兒又倒戈站在郭家夫妻那邊，所以他要先拉攏住葉律師，起訴郭家夫妻。
葉同塵看著懷裡的小貓笑了一聲說：“怪不得你突然要起訴郭家夫妻，因為崔晨光要出國了，打官司也不會影響到他，你想趁早解決，永無後顧之憂。”崔明不差錢，他不要賠償，就要郭家夫妻坐牢再也不能來騷擾他們，騷擾崔晨光。
崔明和王欣昨夜一定討論了一夜，知道郭曉這個“包袱”是甩不掉，必須背起來的，所以他們同意養著郭曉，隻要郭家夫妻不來和他們爭奪崔晨光，反正他們有錢，多養一個傻子而已。
“葉律師，您沒有養過孩子不會明白我們的心情的。”崔明苦口婆心說：“晨光是我們花費了十八年心血養大的，就不說培養他的錢，但是操的心就數不清，在我們心裡那就是親生的，當然，郭曉我們也一樣愛護。”
“是嗎？”葉同塵說：“崔晨光離不開媽媽，而郭曉隨便，反正他是個傻子什麼也不懂，親媽沒見兩面就出國，養母又要被送進大牢裡。”
崔明一愣，張口要解釋。
但葉同塵抬眼看著他好奇的問：“我很想知道，如果郭曉不是個傻子，他是個正常的、優秀的大學生，你們夫妻還會像現在這樣不得已才把他認回來嗎？”
崔明被問的抿住了嘴，怕真心話自己冒出去，可是憑心而論哪個父母看到親兒子是個傻子能欣然接受啊？誰不想要一個健康優秀的兒子？
葉同塵知道他在想什麼，她對崔明說：“不是所有父母都是你們這樣。”
就像她的師父，在把她帶回道觀時她奄奄一息快要死了，她師父隻是很痛心沒有早點去把她帶回來。
哪怕是她，在猜想郭曉或許是小清靜時，她的心情也隻有難過，難過他這一世怎麼還是這樣苦？難過為什麼沒有早點遇到他，這樣他就不用截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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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黑的很快，外面隻剩下大樓裡亮起的燈。
醫院病房裡，郭曉已經喝過水，可以坐起來了。
曉山青和他說，再過半個小時他就可以吃飯了。
他也沒說話，隻是盯著開著的病房門看，有些焦慮的搓著手裡的鑰匙扣。
門外王欣去打飯回來，想把門關上。
郭曉忙說：“彆關門，彆關門。”
王欣嚇了一跳，停下來問他：“怎麼了郭曉？不關門冷風會吹進來的。”
“彆關門。”郭曉想下床。
曉山青忙按住他，聽見他語氣很可憐的又說：“彆把門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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