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野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樣,覺得全身的肌肉都不受自己掌控了,整個身體也像是被扔進沸水鍋中蒸煮。
如果此時有一面鏡子,他就會知道自己的臉有多紅。
陸野的動作一瞬變得非常遲緩,從岑霽手中接過睡衣和一次性內褲。
指尖燒灼,嗓音似是被風箱吹過,透著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乾澀和暗啞:“沒關係,謝謝。”
岑霽於是又拿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毛巾遞給他。
“橘色那瓶是沐浴露,洗發水的瓶子顏色要淡一些,彆弄錯了。衛生間的櫃子裡有備用拖鞋,也有姐姐出差從賓館帶回來的一次性拖鞋,你自己喜歡穿哪個就穿哪個。”
陸野點點頭:“好,記住了。”
他拿著睡衣內褲還有洗漱用品去到衛生間,感覺腳步像是年代老化的齒輪,運轉緩慢。
臉依舊熱得厲害,大腦也變得遲緩。
直到溫熱的水流從頭頂上澆瀉而下,沐浴露清爽的柑橘氣息在熱氣蒸騰的浴室裡彌散,一點一點地鑽入鼻腔。
他遲緩的神經因這縷熟悉的清香才開始正常運轉。
原來岑助理身上那股清爽好聞的柑橘香氣是沐浴露的味道。
陸野垂眸,眼睫被熱水淋濕。
視線撥開霧蒙蒙的熱氣落在沐浴露的牌子上,他默默在心裡記下品牌名字。
洗完澡,陸野用乾毛巾把全身的水漬擦乾,換上岑助理拿給他的一次性內褲。
相對自己來說確實小了一點,不過也還好。
他如今腦海裡想著另外一件事,馬上要和岑助理同床而眠了。
雖然知道他們兩個人都是男人,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心臟緊緊的,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揪住。
有點悶窒,卻又跳動得鮮活。
陸野眸色沉斂,往身上套上睡衣。
回到臥室,看到岑助理正趴在床上看書,腳上換了拖鞋,露出一截光潔白皙的腳腕,在暖白的燈光下,泛著瑩潤的光澤。
聽到動靜,他轉過頭:“洗完了?”
陸野點點頭:“嗯,洗完了。”
“頭發怎麼不吹乾?”岑霽見他頭發濕漉漉的,零星往下滴水,“這樣很容易感冒的。”
“沒事,我等你洗完再吹。”
岑霽從床上跳下來:“也行,那你等我一會兒。”
說著,拿著換洗衣服去了洗浴間。
等他身影離開。
陸野目光移到床上岑助理剛才看的那本書上。
是之前在置物架上看到過的一本科幻書籍,叫《崩序》。
他拿起,翻了翻,是賽博朋克背景下的科幻。
沒想到岑助理的愛好這麼與眾不同。
陸野一目十行地掃著。
過了一會兒,岑霽洗完澡推開臥室的門,見陸野專注地看著自己剛才看過的書。
他笑著問:“這本書是不是很好看?”
陸野被這道聲音拉回思緒,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經看入了迷。
“很好看,裡面的世界光怪陸離,非常刺激,還有點黑色幽默。”陸野把書合上,放回原來的位置。
岑霽漂亮的眼睛亮起一點光:“我也是這樣認為的。”
他把從浴室拿過來的吹風機遞給陸野,一邊叮囑他把頭發吹乾,一邊跟他分享自己的心得。
陸野打開吹風機,就這樣聽著他說。
溫熱的風在耳畔呼呼作響,擦過臉頰,落在頭皮上,暖洋洋的。
吹風機的聲音說不上大,但靠近耳膜的位置,仍十分鼓噪。
可不知道為什麼,岑助理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他都聽得無比清晰。
原來,岑助理也是會和彆人分享自己的喜好的。
而且說起自己喜歡的事物,他的眼睛會閃動著耀目的光輝。
仿佛漆黑的夜空被繁星一瞬點亮。
陸野覺得自己幽暗的心底也仿佛亮起一抹光。
把頭發吹乾,不知不覺已經快零點了。
岑霽輕快地跳到床上,把被子一掀:“終於可以躺下了。”
下一秒,意識到還有一個人,他往旁邊移了移:“你睡裡面還是外面?”
陸野望著窩進被子裡的岑助理,想到晚上睡覺兩人不僅在同一張床上,還要蓋同一床被子,那種像是被沸水蒸煮的感覺又來了。
熱意重新攀爬上耳根。
陸野不自然瞥開視線:“我都可以。”
岑霽:“那你睡外面吧,我習慣挨著靠窗的方向睡。”
陸野:“好。”
他關上室內的燈。
明亮的臥室霎時變得黑暗,陸野憑著從窗沿縫隙漏進來的一束淡淡的月光,走到床沿,撩開被子躺下。
岑助理的床確實像岑叔叔說的那樣很大,睡他們兩個大男生綽綽有餘。
但陸野隻揪住被子一角,背過身,側在床沿。
岑霽望著眼前側著的一坨黑影,感到好笑。
“你可以往裡面睡一睡,床大的很,你不用擔心擠著我,你這樣像我在欺負你似的。還有,你不怕半夜掉下去嗎?”
眼前的黑影似是僵了僵,然後往裡面挪了挪。
岑霽在心裡輕歎一口氣。
書中講述一個人的背景,揭示他悲慘的身世和過往,不過隻言片語粗略帶過,隻要滿足設定就可以。
然而現實卻往往比文字的衝擊力更大,寥寥數語根本無法概括一個人的人生。
更無法衝刷一個人的過去。
就像此時,在昏暗的光線下,岑霽看陸野小心翼翼地側在一邊,努力不影響和乾擾到自己。
才知道,他的童年和經曆帶給他的創傷,是無法用那幾句文字來形容的。
外面的盔甲武裝得再嚴實,臉上的表情裝得再冷酷。
內心深處仍舊是千瘡百孔,脆弱不堪。
想到這裡,岑霽默默把被子往陸野那邊扯了扯,他自己也往裡側的方向移了移,留出更多的空間給陸野。
陸野並沒有睡著,自然感受到這輕微的舉動。
在廚房洗碗時像泡沫一般膨脹翻湧的感覺似乎更強烈了。
還帶著一絲炙熱,讓他胸膛有些發燙。
在這樣微微滾燙的心情中,陸野閉上眼睛。
身上是真絲睡衣貼著皮膚傳遞而來的柔軟舒適的觸感,鼻翼間熟悉的柑橘清香幽幽浮動。
向來淺眠的他很快陷入夢鄉,從未像今晚這樣睡得安穩。
一夜好夢。
第二天清晨,一縷陽光劃破室內的昏暗。
窗外的樹梢裡傳來啁啾的鳥鳴。
陸野被這清脆悅耳的鳥叫聲叫醒,睜眼看到天花板上波動的淡淡浮光,一瞬晃神。
他盯著天花板很久,好半晌,反應過來。
這裡不是那間昏暗逼仄的瓦房,也不是睡在上鋪伸手就能觸碰到屋頂的宿舍。
他昨晚因為時間太晚,被岑叔叔一家留宿芸景小築,和岑助理一起睡。
想到岑助理,陸野腦海裡閃動著昨晚岑助理和他談論自己喜歡的書籍時,眸中漾動的明亮光輝。
還有他在關上燈後,為了照顧自己的感受,岑助理細微暖人的舉動。
一切種種像溫熱的泉水在心窩流淌。
暖暖的。
就是胸口不知道怎麼的,悶悶的,也有些沉重。
像是有什麼東西壓在上面一樣。
陸野下意識伸出一隻手,朝胸口探去,想知道是不是真有什麼東西壓在胸前。
卻不小心觸到什麼柔嫩細滑的東西,還帶著一絲溫熱。
他連忙抬起頭,直起身。
不看不知道,一看,陸野的臉迅速被第二朵蘑菇雲炸開。
他竟然在無知無覺的情況下握住了一截細白的腳背。
也不知道岑助理晚上是怎麼睡覺的,明明臨睡前,他們兩個人都是頭朝著相同的方向。
可一夜過去,岑助理直接來了個九十度的大轉變,整個人橫睡在了床上。
睡得發絲淩亂的腦袋微微垂在床沿,兩隻腳一隻蹬開被子,曲在被子外面。
另一隻腳則搭在自己的胸膛上。
還、還被自己不小心握在了手心。
昨晚燈光下匆匆一瞥,陸野就注意到了岑助理的腳很好看。
細白勻停,腳腕仿佛一隻手就能輕易圈住。
此時這麼近距離地搭在自己眼前,陸野像是行走在皚皚雪地,被雪地反射的刺眼白光狠狠灼了一下眼睛。
手也仿佛被燙了一下。
他迅速抽回手。
慌忙移開眼神。
馬上又驚覺自己剛才的動靜過大,怕吵醒岑助理。
好在岑助理睡得很香,沒有被他的動作影響
到。
陸野於是動作小心地把他的腳從自己身上挪開,又十分輕緩地把他腦袋往床的內側移了移,以防他睡著睡著腦袋垂下床,腦充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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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幫他把被子蓋好。
做完這一切,陸野拿起自己的衣服,輕手輕腳出了房間。
在浴室裡用冷水狠狠衝刷自己的臉,直到臉上的灼熱被涼意衝散,陸野拿毛巾擦乾,換上自己的衣服,去到樓下。
岑景耀和向芸已經開始忙活。
看見自己,岑景耀笑眯眯地問:“小陸,昨晚睡得還好嗎?”
陸野眼神有些躲閃,嗓音低啞道:“很好,謝謝叔叔關心。”
向芸笑道:“那就好,岑岑睡相有點不太好,以前經常睡一覺醒來滾到了地上,所以後來我和他爸爸給他換了一張大床。昨晚沒有妨礙到你吧?”
陸野腦海裡晃過那截白皙的腳腕,感覺耳根又開始發熱。
“……沒有,他睡得很安穩。”
他這麼一遲疑,向芸就知道這孩子八成是在替自家兒子遮掩。
“我看我還是找個時間把閣樓上的雜物間收拾出來吧,這樣以後你趕不及回去,就能有地方歇息。”
“不、不用,阿姨。”陸野向來不知道怎麼拒絕彆人,說話因此有些磕絆,“這太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向芸彎彎眉眼,“我本來也打算把上面收拾收拾騰出來,你到時候就安心住下。”
陸野黑眸微微閃動:“那我先謝謝阿姨了。”
“這有什麼。”向芸笑著擺擺手。
岑霽睡醒從樓上下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感覺陸野冷酷鋒利的面部線條好似柔和了許多。
就是看到自己時,眼神有些躲閃。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但岑霽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有過這樣的經曆。
芸景小築今天接了個大單子,籌辦一場生日宴。
宴請的人比較多,所以岑霽在短暫地疑惑過後,就跟著去廚房給爸爸打下手了。
忙碌的一天過去,很快,迎來新的一周。
星期一的早上,岑霽開著車去公司上班。
路途中,順道把陸野捎去他的學校。
昨晚人多,忙到最後又晚了,所以陸野再次留在芸景小築過了夜。
隻不過這一晚,陸野幫著向芸把閣樓收拾出來,沒再和他一起睡。
岑霽想,約莫是自己睡相不好,影響到他了。
早上醒來發現自己腦袋朝著另一個方向,他就應該對自己的睡相有點認知。
不過閣樓收拾出來也好,省得陸野跟他一起睡時小心翼翼地縮在床沿,那麼大隻動也不動,睡得拘拘謹謹,板板正正,看得自己心疼又好笑。
前方經過岔路口,紅燈亮起。
岑霽收回思緒,緩緩踩下刹車。
這個岔路口的紅綠燈時間比較長,足足有七十二秒。
陸野在
車上依舊像自己接他回賀家那次一樣,自始至終沉默著,一句話都不說。
不過岑霽習慣了車內的沉默。
畢竟他哥賀總也總這樣,兄弟倆如出一轍,經常他開車載賀總外出或者回賀宅,一路車中靜默。
大約這個周六在海上遊艇,是岑霽見過的賀總對他說話最多的一次了吧。
也是第一次看到賀總那麼溫柔的一面。
這麼百無聊賴地放飛思緒等紅綠燈,旁邊的車窗傳來一陣膩歪的調笑聲。
岑霽隨意轉過頭。
對方車窗沒關,他也習慣在天氣不那麼冷和不那麼熱的時候留半扇通自然風。
這麼不經意的一轉頭,讓岑霽看到震驚的一幕。
賀二少爺的未婚夫,也就是那位顧教授顧時嶼,一手搭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手捏著副駕駛座上男生軟嘟嘟的臉。
那是個長相精致的男孩,被捏臉也不生氣。
而是打情罵俏般說了聲討厭後,從食盒裡拿了一顆草莓,喂到男人的嘴裡:“啊——”
顧時嶼很享受地張開嘴,隨後像是感受到什麼視線一樣,轉過頭。
他這一轉頭,和眼前的人一樣,臉上同樣露出驚訝的表情,隻不過相比對方,自己臉上明顯多了絲慌亂。
“岑、岑助理。”
“什麼岑助理,那是誰,你在看什麼?”男孩掰過面前男人的臉,有些不悅。
後方傳來催促的汽笛聲。
綠燈不知不覺已經亮了三秒。
岑霽已經開著車離開,顧時嶼慌忙踩下油門。
快到清大校門口,一直沉默的陸野突然開口問:“剛才那個人……是顧教授吧?”
岑霽的大腦還被剛才看到的畫面衝擊著:“你知道他?”
陸野點點頭。
回賀家沒幾天就知道了。
可笑,他身世波折狗血也就算了,居然有個定下婚約的“未婚夫”。
賀明烈還因此在他面前放下狠話,彆想搶走二哥的一切,尤其是這位“未婚夫”。
陸野當時聽了簡直想笑。
他對賀家的東西一點都不稀罕,何況他根本就不喜歡男人。
未婚夫什麼的,賀雲翊要,給他就是了。
連帶著賀二少爺的身份,陸野半點興趣都沒有。
不過想到取向……
陸野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一截細白的腳腕,還有睡覺前岑助理細微暖人的舉動,以及昨天早上醒來時看到的他恬靜可愛的睡顏。
一雙本就幽深如潭的眼眸忽而變得黑沉,仿佛浸了濃墨。
陸野視線凝望向前方開車眼裡還略帶驚訝的岑助理。
一個念頭在腦海中刹那閃過。
如果這個男人是岑助理的話,他很願意接受。
願意將這個渾身散發著暖意的男人攬入懷中。
揉碎進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