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110(1 / 1)

戒水 押尾 8050 字 6個月前

這樣躺在地毯上,感覺天花板好遠。

周唯睜著眼睛,把臉側過去看沙發腳,五臟六腑好像都不在了,腹腔空蕩蕩的,一絲風吹進來,她忍不住蜷縮身體,把疼痛壓縮得更緊。

緊閉的窗簾讓客廳顯出一種嚴密狹窄的氛圍。

射燈在地上投射出一小片幽白的光芒,看不到外面,然而雨聲綿密不絕,一直延宕到客廳。

浴室的水聲隻響了短短一會。

謝易初套了條淺灰色的長褲,回來時端著一杯水。甫一進入客廳,入目就是她消瘦的肩胛骨,往下是流麗的身體曲線。

她懶洋洋凹著腰,腳趾像不安分的蛇尾巴,正小幅度地擺動,兩腿悄悄在地毯上揉擦,來回盤繞著想要減輕煎熬。

她永遠不會知道自己這樣有多刺激人。

謝易初垂眼盯了片刻,走過去,把她抱在懷裡喂水。

周唯擁著自己的吊帶睡裙坐起來,烏棕色的頭發立刻落了滿背,有幾根黏到唇上也懶得管,就著他手腕抿了兩口推開他,繼續滑到地毯上躺著。

謝易初笑了,“就這麼累嗎?”

周唯沒說話,謝易初席地而坐,俯身將她額頭上的碎發撩到耳後,然後握了握她腳踝,周唯從鼻腔裡泄出哼聲。

他很輕地笑。

另一隻手探到她後頸,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

周唯像被燙到一樣勉力撐起上半身,烏黑的瞳孔閃著水一樣的光澤。

“嗯?”他挑眉。

周唯的眼神轉為懇求,“我好累,不弄了好不好?”其實是脹。

謝易初又笑,朝她張開手,“那過來抱抱。”

隻好慢吞吞爬到他懷裡,指尖觸到他胸口還泛著濕意,周唯不由摸了一把他背後,全是水,疑惑道:“你洗澡沒擦嗎?”

“昂。”謝易初低頭,周唯這才看清他漆黑潮濕的眉眼,睫毛根根分明。

想問他為什麼不擦,話湧到舌尖,周唯咬了下唇,還沒問她好像就知道了。

謝易初從她肋下抄過,兩臂抱緊她,把臉壓在她肩上。

周唯感到一陣勒緊又灼熱的力度。

謝易初輕輕吮她肩頸,親密得不留一絲縫隙。

“不問了嗎?”他說。

周唯說,“不問了。”

左不過是怕她失落,匆匆離開又匆匆回來,就是不知道他怎麼想到的這一層,周唯沒忍住笑了一下。

“誰跟你講的?”

“什麼?”謝易初不接。

不說算了,她又不像他那樣一定要水落石出,周唯含笑搖搖頭,“沒什麼。”

她轉而說起彆的話題,倒是謝易初直起身,定定看她,輕笑了聲。

回答她,顯得他很不值錢,不回答她,她也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就好像無論怎麼樣都逃不開她手掌心似的。

謝易初不說話,周唯目光觸及他微微上挑的唇角,後脊梁竄起一陣麻意

。她心裡叫了一聲,立刻往後退,抬起的腿踢到他手臂,被攥著腳踝拖回來。

謝易初摁著她肩壓在地上。

周唯不會叫,隻是拖著低低柔柔的嗓子哼聲,呼吸全部從鼻腔洩出來,偶爾急促偶爾輕緩,連最劇烈的時候也總是拚命壓住聲音。緊接著她纖細的手臂往旁邊一搭,兩條腿像白瓷擺件,了無生氣地擱置著。

她像一條被釘在地上的蛇。

然而周唯越是這樣,越是給他一種淋漓儘致的痛快。

謝易初近乎強硬地撈起她上半身,看她被攪亂的眼睛。一貫平靜無波的眼神在此時此刻也是迷離失神的,她現在的一切反應都是因為自己,謝易初痛快到恨不得吞了她。

……

連日的細雨讓樹葉在落地前就開始腐爛。

周唯覺得自己也在腐爛。

之前還能感覺到身體的存在,然而現在她好像在以第三視角觀摩自己,眼前光影在晃,謝易初深冷的下頜線,汗滴到她胸口。她也在出汗,後背黏在地毯的長毛裡,一下就淋透了的。

她甚至勾不住他脖頸,手臂脫離了軀體,重重砸在地磚上,再骨碌碌滾到沙發腿,被碰停。

周唯感到手指刺痛,來不及湊到眼前看,謝易初不滿她移開視線,扳她過來接吻,周唯胡亂攀在他肩頭說一些話,烏棕色的發絲含在唇齒間。

她聲音底色很柔,被磨啞了也還是柔,無辜又無措地說葷話,還是從他這學來的。她甚至不懂這句話的含意,餘晴跟她講,是南臨本地的方言,她便以為可以拿來激他。

她什麼都不懂……謝易初用手心壓住她眼睛,神情裡帶了幾分戾氣,啞聲問:“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周唯還是重複。

謝易初氣笑了,嗤了一聲罵她不知死活。

“操快點,懂嗎?這句話的意思是再快點。”

周唯一下僵在原地。

謝易初都能感到她在細細地戰栗。

“好的不學學這個。”他做最後總結。

之前剩的半杯水還是留給她。

周唯說什麼也不敢了,抱著腿縮在沙發旁邊。

視野中看到謝易初彎腰從地上撿起件衣服,雪白的衣料,是她的吊帶,周唯想。好不容易把斷掉的思維接起來,就見謝易初將它團了一下,隨手擦了擦小腹。

她腦袋裡轟隆一聲。

無非是把水漬抹得更開。謝易初蹙眉,輕輕嘖聲,將它丟在臟衣籃裡,折身抱她去洗漱。

等熱水泡開筋骨,順著手臂流下,剛才的刺痛卷土重來,周唯抬起手,發現不知何時磕裂了右手食指的指甲。

長窄的甲床從斜邊裂進一道,洇出細微的血色,被水一衝,頃刻間變得粉紅,疼痛也愈發明顯。

她惘惘地張開嘴,把食指含在唇間。

又是這種全然不設防的神情,謝易初煩躁地揉開她發絲上的泡泡。

周唯低低唔聲。

謝易

初動作一頓,接下來果然輕了很多。

周唯不喜歡圍浴巾,草草擦完,換了件黑色吊帶裙先回臥室。她看到床,愣了一下退出來,沙發也沒法坐,隻好站在臥室門口發呆,兩隻手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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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喊累麼?”謝易初洗完見她還站著。

後面突然出聲,周唯嚇了一跳,不自在地換了條腿用力,嗯聲,遲疑兩秒才說:“沒法睡。”她說完抿了抿唇,也不看他。

謝易初看一眼臥室,擦著頭發的手漸漸慢下來,最後捋一把額發,露出漂亮的美人尖來。他甩了甩頭,解開周唯的手和她十指相扣。

“那去隔壁。”

***

周唯對他的住處陌生又熟悉。

每周有阿姨上門打掃,櫃子死角也乾乾淨淨,灰白絮紋的地磚光可鑒人。可是許久未住,到處透出種冷清的意味。

謝易初先開了淨化器,到臥室從床頭掀開一角薄被,下面是同色係的深色床單。和周唯的不同,彆墅往他這送的床品多為深色,她那裡是淺色,弄臟後很明顯。

周唯鬆開他的手,在電視機櫃下找出藥品箱。

她翹起還在滲血的食指,用其他手指摳開箱蓋。

哢噠聲後,露出裡面整整齊齊的藥盒。

常用藥放在最上層,多是些感冒藥、退燒藥。挪開這層隔板,密密麻麻的碘伏瓶子映入眼簾,少說也有十幾瓶,旁邊棉簽、創口貼一應俱全。

周唯伸手,卻不是拿創口貼。

她撿了一瓶碘伏放在掌心看標簽,晃晃瓶身,紫黑色的液體濺到瓶頸,彙聚到一起滑下去。

目光也跟著下滑,最終陷進那片紫黑色裡,周唯感到一絲不可置信。

因為是她買的。

久遠到連她自己也記不清是高一上還是高一下。

以前在彆墅,有一段時間裡她經常見謝易初腿上帶傷,偶爾臉上也有,青青紅紅的擦傷,因為皮膚他白,看著很明顯。

是……打架?還是其他?周唯不敢問,後來才知道那段時間是省內高中籃球聯賽,謝易初在2號位。班裡男生講他打球很凶,圍了一桌人,說起聯賽個個眉飛色舞。

那時候周唯對謝易初的認知僅停留在他好像很厲害,因為學校裡的體育生提起謝易初都隻是撇撇嘴,沒說彆的話。論壇上也都在說謝易初勝負欲太強,典型的要分不要命。

章阿姨在國外,彆墅裡無人能管他,他自己也不見得多在意,頂著額頭的傷洗兩把臉就算完了。

周唯又一次撞到謝易初用紙擦血,實在沒忍住,放學後買了碘伏棉簽放到書房裡,桌子上還攤著他正在看的書。

但是沒見他用過。

周唯鼓起勇氣問,謝易初頗為新奇地瞥她一會,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出聲時,謝易初先笑,說,“麻煩。”

“又死不了。”他口吻無畏又散漫。

“可是看著好疼,”周唯低頭,輕聲說:“覺得麻煩的話……那我給你塗?”

謝易初不說話,抱胸倚在書櫃上,微微撩起眼皮,狹長的眼睛將人從頭看到腳,再自上而下定在她臉上,探究意味濃重,可他神色寡淡,像第一次認識她。

他一言不發,但是沒有拒絕。周唯隻好拿過碘伏,自己擰瓶蓋。手心有汗,她擰了半天瓶蓋紋絲不動,還是謝易初看不下去接手擰開的。

他禁不住笑,像是不明白怎麼有人連瓶蓋都擰不開。

周唯著惱,用棉簽蘸了碘伏就搽在他額角,動作沒有絲毫溫柔而言,謝易初卻笑得更開,歪頭盯她踮起的腳跟。

立刻讓她想起論壇裡那個高樓貼——“艸你大爺的不打就不打,搞什麼身高歧視!”

抬起的手僵了一瞬,周唯匆匆蹲下給他搽了小腿的傷口,把棉簽一丟,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往樓下走的時候還能聽到他笑聲,冷淡的聲線卻因為心情好顯得很愉悅。

從那以後謝易初受傷了就會來找她,卻也不明說,挺拔的身軀倚在她房間門口,頭靠著門框,居高臨下地看她。

周唯給他買了一瓶又一瓶碘伏。

“之前那瓶呢?”

謝易初說:“忘了。”

周唯歎氣,“那好,我放學買。”

謝易初會回她漫不經心的一聲,“昂。”

……

一瓶又一瓶的碘伏被他攢到盒子裡,帶到這裡。

周唯把它放回空缺處,和四周的瓶子相撞,發出清脆的叮鈴叮鈴聲。她不知道說什麼,眼睫快速眨動幾下,仰頭看天花板夾角,悶悶吸了口氣。

眼淚很快就蓄滿眼眶,周唯把滲血的食指重新含在嘴裡,牙齒磨了磨手指關節。

她從來沒有那一刻覺得這麼無力過,就像明知道前面是沼澤,心裡叫了一千遍彆這樣彆這樣,會被吞掉的,可一見到謝易初,還是義無反顧地踏進去。

她完了。

周唯想著,冷靜地揩了一把臉上冰涼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