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76(1 / 1)

戒水 押尾 10720 字 6個月前

27班大半學生都在。

出成績的第二天學校就組織27班正常上課了,這隻是第一次競賽,高三還有一次,高二能走成的才是少數,所以剩下的同學並沒有很氣餒,振作精神繼續學習。

寧森甩下那句話就氣衝衝地走了,可是徐默澄和她有什麼關係?周唯覺得莫名其妙,但是想來想去,實在沒有什麼有力的東西來佐證猜測。

謝易初和徐默澄,理論上考完競賽學校就管不著了,再加上還是在校外發生的,自然不可能等著學校下通知。

周唯問了餘晴現在學校裡是什麼說法,餘晴回答說什麼的都有,論壇裡主要分為兩派,她拿手機給周唯看。

[鬨矛盾吧。]

[脾氣一上來動手可太正常了,謝易初那個爛性格誒……隻不過對方是徐默澄我才有點驚訝而已。]

[一個數競國一,一個物競國一,難得咱們學校同一屆出了倆國一,宣傳起來肯定會互相壓對方風頭,說不定是因為這個動的手。]

[……離譜,但是聽起來又很對的樣子??]

[總不能是搶女朋友吧?他倆看著不像會喜歡同一類女生啊。]

[中肯的、清楚的、廢話不必多說的、大家都心知肚明的。]

[層主好思路,那問題來了,誰是三兒?]

[???樓上你沒事吧?勸刪,小心xyc多寶手串警告.jpg]

[啊啊啊啊忘了忘了,感謝家人提醒,我這就刪!!!]

……

周唯把手機還給餘晴。

“不看了嗎?”

“不看了。”

周唯想,大概是她又惹到謝易初了,可能是因為徐默澄,也有可能是他察覺到了什麼。

放學以後周唯在回家和去菜市場之間猶豫了一下,她不知道謝易初現在在哪,如果買了排骨回來他不在,放到明天就不新鮮了。想來想去周唯還是去菜市場買了點排骨和甜玉米。

他更喜歡甜玉米。

周唯一回家就發現謝易初來過。

黑色瓷杯裡還剩半杯水,已經冷透了,茶幾上放著一支三色筆,周唯拿起來看了看,白色的筆杆上有著明晃晃的一條裂縫,橫貫半個筆身。

什麼時候摔裂的,她完全沒有印象。

不過沒時間思考這種小事了,當務之急是先把排骨燉上,等他回來剛好可以吃,周唯放下筆,把頭發紮起來,去廚房燒水。

她把買來的小排沒進冷水裡,下手去洗,鮮紅的血絲很快洇出來,把一盆水染成淡紅,散發出若有似無的腥冷味。

開春的季節,再加上鼻炎,周唯對一些細微的氣味比較敏感,被刺激得悶悶打了個噴嚏。

門外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

她立刻轉頭去看,把手抽出來甩了甩水,朝門口走。

與此同時謝易初拉開門,走廊的窗戶沒關,隨著他開門風呼啦一下刮進來,將玄關衣

掛上的裝飾掀起來,也吹得周唯眯起眼。

“你回來啦?”口吻裡帶著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急切。

可是沒有人回答。

眼前不太清楚,隻聽他“磅”的一聲關上門。風立刻被阻斷,周唯連續眨了幾下眼睛緩過來,看到謝易初穿了一身黑,鼻梁上架了副銀邊眼鏡,正一錯不錯地盯著她。

他近視度數微乎其微,周唯隻寥寥幾次見過他戴眼鏡。

和她想象裡的不同,原以為按謝易初這樣鋒利的眉眼,眼鏡或許能壓一壓,然而事實正相反,銀色的鏡架閃著凜凜寒光,他的眼神從鏡片後透過來,似乎也沾染了鏡片一樣冰冷光滑的質感。

很涼。

周唯一怔,幾乎是瞬間,揚起的笑容停滯在半空。她低頭看看腳尖,然後朝衛生間走,想用洗手液洗掉手上的血腥氣,順便暫時離開一會——她需要一點時間來整理情緒。

匆匆走了兩步,謝易初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過來。”

周唯停在原地,低聲說:“我去洗手。”

“我說過來。”

“……”

周唯沒動,停了好一會,忍不住往斜上方看。

她發現她已經沒法再忍受謝易初這種冷淡輕慢的語氣,她寧願他生氣,對她怎樣發脾氣都可以,也好過現在像對待陌生人一樣對待她。

他不可以在她用儘一切討好他以後再推開她。

她的回避和閃躲落在謝易初眼裡更像是心虛。

“周唯,在我數到三之前,你最好轉過來。”謝易初忍了又忍,感覺頭在隱隱作痛。

“一、”

周唯轉身回望他。

她什麼也沒說,隻是緊緊咬住下唇來對抗內心翻江倒海的酸楚。眼圈很快紅透了,明明眼淚婆娑,卻倔強地沒掉一滴眼淚。

周唯不想讓他看見,抬起手臂,用袖子默默吸掉眼淚,她聞到自己手上的血腥味,忍了一會,可是實在很刺鼻,於是一邊咳,一邊哭。

謝易初靜靜看著她。

總是這樣,一遇到事情她就哭,好像吃準他服軟,她哭一哭就什麼都過去了,偏偏他縱容,慣得她一次比一次惡劣。

很早之前謝易初就意識到周唯這種手段,其實不怎麼在意,感覺和吵架鬨分手一樣,周唯隻是用哭來威脅他,謝易初不但不討厭,反而半推半就順著她。

好像這樣可以證明周唯離不開他,周唯很依賴他。

然而徐默澄那番話粉碎了謝易初的幻想,讓他自虐般地去假設——如果不是他,換任何一個人來,周唯是不是也會這樣做?

會主動和人擁抱、接吻,會問也不問地跑去酒店和男生住。她對他做的一切,最終原封不動複製到彆人身上。

謝易初倚在櫃子邊,覺得現在急需毀掉一些東西來代替毀掉她。

他強迫自己把注意力從她身上拉回來,低頭勾掉眼鏡,折起來。鏡腳壓在鏡架上發出碰撞聲,再折起來,很清脆的一聲後就斷掉

了。

周唯聽到謝易初笑,然後問她:“哭夠了嗎?”

他隨手取下鏡片扔在一邊,並不看周唯,手上一段一段地掰碎鏡架,直到把它弄到支離破碎。

心情好多了,謝易初終於能抬頭看她,朝她伸開手臂,“不過來抱抱嗎?”

她真的呆不下去了,周唯怔怔地搖頭,轉身往臥室跑,在握住門把手的一刹那被謝易初攔腰抱起。他把她扔進沙發裡,周唯神情中滿是驚慌,和他面對面,慢慢退到沙發夾角。

謝易初屈起一條腿跪坐上沙發,在她警惕的目光中俯身靠近。

周唯下意識屈起腿抱住膝蓋,想把臉藏起來,謝易初勾起她下巴,讓她整個人暴露在自己的視野裡。

“不跟我解釋一下嗎?”

“關於徐默澄。”

謝易初隻是微笑。

周唯覺得腦子裡在轟隆轟隆地響。

半晌,她找回自己的聲音,乾澀而遲疑地問:“你什麼意思?”

謝易初沒說話,鬆開鉗製她的手,轉而把她下巴托在手心,食指和拇指貼著她臉頰兩側。他微微轉動手腕,居高臨下地端詳她,似乎要將她一切表情儘收眼底。

“徐默澄跟我說,他喜歡你。”

周唯的眼睫一顫,“然後呢?”

“他說你利用他。”

原來徐默澄知道。她隻是偶爾利用他一下,卻引來那麼大的反噬,他竟然會找謝易初告狀。聽到這裡周唯鬆了口氣,如果他是因為徐默澄才生這麼大的氣,她完全可以解釋。

周唯緩緩伸直腿,抿了抿唇,指尖試探著搭在謝易初手腕上,眼睛像水一樣清澈見底:“我隻是問了他幾道題,約他看過一場電影而已。”

如果不是因為楊嘉敏,甚至連那場電影也不會有。周唯一直都分得很清楚,徐默澄是可以打好關係的那類人,或許現在用處不大,以後也總會用上的。

然而謝易初對此漠不關心。

他看得出來周唯對徐默澄沒什麼,如果真有關係,按徐默澄的性格不會有今天上午的挑撥離間,他大概會私下安排好一切,等風頭過了再說。正是因為在周唯身上看不到希望,徐默澄才會破釜沉舟約他見面。

連說的話可能都是精心準備好的,像寫發言稿一樣,直接把尖銳的矛盾點拋出來。不說他和周唯,隻問謝易初,他在周唯心裡是否獨一無二。

謝易初很想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態度,面對徐默澄的挑釁說無所謂啊,都可以。但事實是他在意,他在意得要死。

“那我呢?”謝易初低頭和周唯對視,目光深靜,像是帶有某種蠱惑人心的力量。

“你會利用我嗎?”

……

周唯突然想起周廣寅和彆人在家打麻將用的桌布。白色的麻布,四隻角楔進四顆釘,整張繃在桌面上,在燈光底下照得慘白。

現在她就是那張桌布。

被燈照得頭暈眼花,完全喪失思考能力,好像眼前也都

是白茫茫的一片,滿腦子隻有謝易初的聲音,說利用——利用——利用……

周唯驟然失去了力氣,搭在他腕上手指滑下來,手心朝上,脫力般擱在沙發上。

如果說她利用他,那她之前的所作所為算什麼,付給謝易初的報酬嗎?連同她自己。

雖然不多,但已經是她的全部了。

周唯有很多話想說,但是話都湧到喉嚨口,又仿佛哽在了一起,使她一個字都吐不出來,尖銳的疼痛一陣一陣泛上來。

周唯知道是胃,從它開始,疼痛蔓延開以後,好像五臟六腑都被傳染了。她慢慢深呼吸,臉色一點一點地慘淡下去。

房間裡面,黑色悄無聲息地從窗外漫進來,沒有人去開燈,隻看見廚房的燈亮著,先前用來焯排骨的水嗚嗚地叫開了。

傳到她耳朵裡,壓過了耳鳴聲。周唯什麼也沒說,推開他的手,先去衛生間洗手,再去廚房把排骨從冷水裡撈起來下到鍋裡。

她走了,謝易初把頭靠在沙發背上,還尚有一些餘溫。他頭疼得厲害,把額頭壓在布面上揉擦著,總覺得不夠。那疼痛仿佛從額頭延宕下去,紮進心臟。但是他能揉著太陽穴止痛,卻沒法把心臟掏出來縫縫補補後再塞回去。

外面的天色爬過地磚,又爬到他臉上來了,將他抿直的唇遮掩住,隻留下長睫毛映在眼下,那一片暗淡的陰翳。

襯得他仿佛在打盹。

周唯把玉米排骨湯端到桌上。

甜玉米的香氣很快彌漫到客廳,謝易初突生一股後悔來。

她利不利用他又有什麼關係?反正他已經簽了。在學校會議室。因為牽扯到她,連她班主任都被喊了來,謝易初當著那麼多老師的面,一筆一劃寫下名字。

最後一筆落成,在場的老師紛紛祝賀章令嫻,然而謝易初看著那份協議,感覺像在看自己的判決書——宣判他在周唯面前永遠沒有贏面。

謝易初在隱隱的不安裡又感到痛快。

等明年周唯高考,隻要她正常發揮,甚至不需要拔尖,這份協議就能保她進最好的大學。從此以後她的一切都將和他掛鉤,她的成績、她的學曆、她的未來都會和他息息相關。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糾結當下。

謝易初自欺欺人般地做完心理建設,起身去廚房。

周唯坐在桌前,桌面上隻有盛著玉米排骨湯的瓷盆,沒有碗筷,她瘦削的肩頸好像在頃刻間更薄了幾分,輕得沒有存在感。

謝易初拿了兩雙筷子,盛出米,放在她面前。

一向高傲的眉眼竟然顯出頹敗和狼狽,垂著眼皮,目光隻敢落在周唯鬆散的頭發上,說對不起。

然而周唯還是默然,細細的手指撐著額頭,把臉掉過去不看他。她狠狠咬住唇,說的話像從牙縫裡擠出來,壓抑而破碎。

“你就當我在利用你好了。”

謝易初盯著她皮筋上不斷顫抖的星星鏈條,半晌嗯了一聲,又說:“好。”

周唯猛地轉

過來,謝易初在她腿邊蹲下來,於是周唯的視角逐漸從仰視,再到平視,最後是俯視。

謝易初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激烈翻湧著,即將露出水面。

周唯忍不住低下頭來,死死盯著他眼睛。謝易初撥開快要觸碰到他臉上的,她垂墜的頭發。周唯突然伸手拽住他領口,聲音顫抖得厲害,像放完了的唱片還在磨,每一個音調都尖銳沙啞。

“你懂什麼叫利用嗎?”

“謝易初你懂什麼?!”

“如果我利用你,我現在就應該勾引你上床,然後懷孕,生孩子。”

“自己賺錢哪有分你家財產來的快?”

她明明很憤怒,眼睛裡卻寫滿哀傷:“就算打胎,你家也會給錢的,對麼?”

“然後我可以靠著這筆錢過一輩子。”離開她父母,遠走高飛,去一個誰都不認識她的城市重新開始,繼續讀書,繼續上學。

隻是以後的人生中不再有謝易初。

周唯的手緩緩收緊,胸口抽動,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下來,沾到嘴唇還能嘗到苦鹹的滋味。

真恨不得就這樣勒死他。

好像哪裡傳來清脆的碎裂聲,將謝易初掀了個天翻地覆。壓得他不得不屈起一條腿,把膝蓋抵在地上。她吐出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根輕薄的弦,繞在他頸上,越收越緊。

周唯儘了最大的力氣,無法再更進一步,謝易初慢慢抬手覆在她手背上,牽引她的手來到自己脖頸。

他抬高了下頜,把脆弱的咽喉朝向她,說:“來。”

周唯真的扼住他咽喉。

直到他白皙的側頸被她掐得通紅。

謝易初的呼吸開始發沉,低喘了口氣,但是目光一直跟隨她,非常平靜且縱容。

周唯像被燙到,猛然縮回手,手指因為長時間用力而止不住地發抖。

謝易初問,“出氣了嗎?”他喉嚨被勒到發啞。

周唯沒說話。

謝易初笑了一下,渾然不在意:“那就是還在生氣。”說著去握她的手,感覺到她手指的僵硬,謝易初一頓,沒再繼續,隻是揉著她指關節說:“是不是手疼?”

他把她的手合在自己掌心,一邊揉,一邊提議:“家裡有腰帶。”

他話裡的意思不言而喻,然而平淡的口吻讓周唯感到心驚肉跳,抽出手問:“你瘋夠了嗎!”

手心一霎就空了下去,謝易初回不過神,抬眼看了她許久,說:“你高興就行。”

周唯覺得自己不算清醒,可是謝易初看起來比她還要亂,整個人像昏了頭一樣,陰惻惻的危險無聲蔓延,藏在他慵懶的表象之下。

周唯把食指關節塞進嘴裡咬著,想快點鎮靜下來。

她毫不猶豫地起身,翻出煙盒去了陽台。謝易初沒有反應,隻是扭頭望著她身影,一路踢踏地走遠了。

直到周唯關上門,半透明的玻璃阻隔住視線,謝易初沒法再完完整整地看到她,才垂著眼,往後靠,半跪在冰涼的地磚上。

把她剛才那番話含在自己唇間,顛來倒去地重複。

越重複,他越是想笑,最後壓抑不住地摁著額頭,低低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