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64(1 / 1)

戒水 押尾 6839 字 6個月前

直到放了寒假謝易初也沒回來。

周唯試著給他打過電話,經常關機,總要過半天甚至一天才能收到回電。偶有一次被接通,還未來得及高興,就聽到對方罵了句他媽的,然後厲聲厲色地問:“謝易初那小女朋友?”

“……”周唯沒說話,攥緊了手機。

他繼續講:“我是他教練,我姓李。謝易初最近忙,沒事少聯係他。”

周唯聽完,嗯了一聲,仿佛跟老師面對面一樣,她低下頭說:“謝謝老師。”

然後慢慢掛斷,沒有再給謝易初打過電話。

隻是有點可惜,她做出了聯考卷的數學壓軸題,沒法和他分享了。

後來謝易初問怎麼不給他打電話,周唯說最近學習壓力太重,她要預習下學期的課程,沒時間聯係他。謝易初笑笑,說行,讓她好好學。

話還沒說兩句,周唯聽到他那邊喊上課了,於是說過拜拜,主動掛了電話。

她走到窗邊,凝視一碧如洗的天空,那樣高,那樣遠。感覺像在仰望謝易初的未來。

……

八校聯考成績出來以後,學校緊急開了個年級大會。

高二這次考出了有史以來最差的排名。南臨七中的生源在頂尖八所裡也是數一數二的存在,然而聯考裡前十名竟然隻占了一個,前五十十三個,前一百不到三十,跌破所有人眼鏡。

隨之而來的是學校的高壓政策,紅榜貼的到處都是。年級前一百,單科前十名,長長的名單貼在每一個班級的後黑板上,講試卷時還能從老師嘴裡聽到其他七所學校的情況。

“現在掉以輕心,一年以後有你們哭的時候!”

班主任怒氣衝衝地甩下這句話,通知全班原定十天的寒假假期縮短到一周,春節前後各三天,連著春節當天一共七天。

對其他人來說隻是稍稍短了三天,但是周唯來回還要耗掉兩天,本來就短的寒假幾乎和小長假沒什麼區彆。

跟餘晴她們告彆,周唯踏上了回去的旅程。

晚上七點多到家,拎著行李箱打開門,先看到飯桌上滿滿當當的一圈人,一眼望去全是熟面孔。目光劃過一圈,最終定在王青斜對面,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臉上。

他正端著小酒杯嘴裡送,嘴唇一張,露出焦黃的牙來,高度白酒辣得他咂摸兩聲,抬頭看見是周唯,咧開嘴打招呼:“哦,是唯唯啊。唯唯回來了。”

說著攏了攏稀疏的頭發,看向王青。

他怎麼敢的?

周唯不知道,所以笑了一下。

她的笑容經常被誤解為內向,於是飯桌上的人紛紛招呼她:

“唯唯來的正好,來上桌吃點,我好幾個月沒見你了!”說話的人周唯要叫他海叔,最是熱情,一邊叼煙一邊過來替她把行李箱拎進家門。

“謝謝叔,我吃過了。”周唯蹲下換鞋,順勢躲掉他嘴裡的煙霧。

她回家之前沒跟王青和周廣寅

打招呼,看到這一幕並不稀奇。

王青坐在原位上問她怎麼回來也不說一聲?[]?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周唯說忘了,喊過一圈叔叔阿姨,也不管他們是什麼反應,徑直回屋去了。

周廣寅往地上啐了一口說:“越大越難管!”

他似乎隻會這一句話。周唯關門以後,聽著外面王青和周廣寅對她的數落,握在門把手上的右手止不住輕顫。她把頭抵在門上,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克製住自己沒有衝出去掀了他們桌子。

與此同時胃部傳來熟悉的痙攣,仿佛有一隻手從喉嚨探了進去,要將她的腸胃脾臟全部攪亂。周唯順著房門滑到底,蹲在地上乾嘔。

真惡心。她想。

張建榮不是開貨車的嗎?怎麼還不撞死他。又想到他指甲縫裡的黑灰,牙齒上的煙漬,還有她從衣櫃裡看到的,他大腿上的疤。

他什麼時候可以去死?

周唯面無表情地擦擦嘴角。

終於熬到散場,周廣寅高聲叫嚷著要周唯出來送送人。

聽聲音就知道又喝多了,見不到她周廣寅會一直喊一直喊,喊到鄰居們都探頭看,喊到她現身為止。周唯開門出來,果不其然看到醉醺醺的周廣寅,他矮胖的身軀靠在門口櫃子上,滿臉漲紅。

家裡的客人陸陸續續往外走,那麼多人裡周唯一眼看到王青和張建榮,有時候她自己都佩服自己,明知道惡心,還非要掀開再多看幾眼。

張建榮注意到她目光,招手喊她過去。

周唯在他一步遠處站定,沒說話。王青臉色拉下來,推了周唯一把說:“愣著乾嘛,喊人啊!”

周唯被推得晃了一下,站穩以後抬頭看著張建榮,像是剛認識他一樣,恨不得將他看個透徹,說:“建榮叔。”

“噯噯,不要對孩子那麼凶。”張建榮是一副很老實的面相,厚嘴唇讓他平添兩分木訥的感覺。

他看著周唯,疑惑地問:“我記得唯唯以前是長頭發啊,可長可長了。”一邊在自己背後比劃著,“得有這麼長吧。”

說起這個王青就來氣,“就是長頭發!這死丫頭自己給剪了。”

張建榮隨即露出可惜的表情:“多好的頭發怎麼說剪就剪了,你媽媽想留都留不長。那會我還說呢,唯唯頭發那麼好,留長一定好看,小姑娘就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說著他下意識伸手,周唯歪頭躲過,不著痕跡地又退了半步。張建榮摸了個空,訕訕收回手。

面對王青凝固的神情,周唯低下頭,臉邊碎發擋住了眼底翻滾的情緒。

就是因為他說,王青才讓她留長的,就是知道他說過這番話,她才剪的。

周唯永遠忘不了那天,她等他們走了以後哆哆嗦嗦爬出衣櫃,那股發腥的味道讓她在衛生間吐到天昏地暗。長發滑到臉邊,伸手撥開的時候渾身陡然一冷。

太臟了,她的頭發太臟了……得剪掉它,對,剪掉它。

她翻箱倒櫃找出一把剪刀,手止不住地發抖,抖到拿不穩,把一綹一

綹的頭發剪下來。她的手上、臉上、衣服上都沾滿了頭發,周唯不敢抬頭看鏡子裡的自己,隻是低著頭,一剪刀接著一剪刀地重複。

碎一點,再碎一點。

她把她所有的憤怒,對王青所有的依賴全部剪碎。她沒法再騙自己說王青不是不愛她,隻是不善於表達,沒法回想那一年裡王青種種的反常之處。

短短的一個下午像過去了很久,足夠想清楚很多事情。

怪不得那半年王青總是嘟噥著自己發質不好,怪不得王青叫她留長發,怪不得王青有時要親手給她洗頭發,有時又說看見她這頭柔順亮麗的頭發就煩。

……

周唯全都明白了。

她等不及冷水變熱,帶著一身碎頭發站在淋浴頭下,冰冷的水流澆頭而下,劈劈啪啪地濺得到處都是,期間周唯沒有掉一滴眼淚。

第二天她大病一場,從那以後看到王青的臉就會想到張建榮,一踏進這間屋子就會聞到若有似無的味道。

周唯將這件事深埋在心裡,再也沒有留過長發,慢慢學會抽煙,發泄。

那股腥臭的惡心感也一直伴隨著她。

***

謝易初的消息簡短而固定,一般都是在下午,先向她彙報過去的一天裡做了什麼,有什麼好玩的,有一隻鳥站在涼亭邊簷上都值得說。然後叮囑她好好吃飯,最後說很想她。

那三個字總是另起一行,藏在一段話的最下面,周唯有一次展開對話框才注意到。很難講謝易初是想讓她看到,還是不想讓她看到,藏得又深又不起眼。

[我也很想你。]

於是周唯也學他。

隻是她消息短,很容易被看到,謝易初說她敷衍,周唯笑笑,下次放在第一行哄他開心。

在電話裡,周唯說:“學校這次隻放七天假。”謝易初說:“還好,我放三天。”

從今天起正式開始放寒假,教練大發慈悲發了手機,允許他們今天玩會兒,晚上統一交上來。謝易初不敢懈怠,哪怕給周唯打著電話,他依然在做題。

如果這樣算的話,七天的確要比三天長好多,“可是原本有十天呢。”周唯柔軟的語氣中帶了一絲抱怨。

“嗯?那為什麼少了?”謝易初掛著耳機,手上計算不停。

“因為這次沒考好,前十名隻有一個是我們學校的。”

謝易初很喜歡聽她說‘我們’,就好像把他劃進了她的陣營,有一種親密無間的默契。

“前十名報一下名字我聽聽。”

八所學校幾乎壟斷尖子生,彼此之間消息互通,這些很好找,周唯讀給他聽。

謝易初略微停筆,聽完以後低低罵了一聲操:“兩個數競一個物競,感情前幾天那麼多人請假是回去考試的。”

他每天泡圖書館,除了刷題其餘事一概不問。晚上到宿舍聽柯旭提了一嘴有人請假回去了,謝易初就回了個哦,柯旭也沒當回事,兩人把聯考忘得一乾二淨。

謝易初輕嗤一聲:“早知道我也回去了。”

“你回來乾嘛?”周唯想到他教練說的話。

“回去考試,給你賺假期。”謝易初漫不經心地回答她。

周唯一時間沒說話。

謝易初不是不能回去,是不敢回去,他怕自己見到周唯以後就舍不得離開了。但是三月在即,他必須全力以赴。

短暫的見面更像飲鳩止渴,除了勾起他更深的渴望外沒有絲毫用處,謝易初要的是長久,以及和周唯的未來。

“要是能把你塞行李箱裡帶去複賽就好了。”謝易初輕描淡寫地說著,更像開玩笑。

周唯停了片刻,眼睫垂下來,說,“好啊。”

謝易初微怔。

“我請假陪你去複賽,或者逃課。”

周唯揚起唇角笑了一下:“你想怎樣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