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1 / 1)

故人之妻 第一隻喵 5583 字 6個月前

二馬並轡,踏著夜色走在空曠的大街上,謝旃回頭看向桓宣:“你準備什麼時候走?”

“說不好。”桓宣也轉回頭看著他,心裡存了預設,更覺得這話問得彆有意味,揚起濃眉,“怎麼,你想讓我走?”

謝旃笑了下:“沒有。”

他目光灼灼盯著他,顯然並不相信,謝旃想要解釋,又突然覺得沒必要解釋,況且他心裡難道真的不是這個意思嗎?若是沒這個意思,就該問他準備待多久,而他一出口,問的卻是什麼時候走。

他竟暗暗盼著桓宣走。相識十幾年,同生共死都不足以形容他們之間的交情,可他此時,竟如此不想看見他。從來都知嫉妒令人不齒,而此時,他卻沉浸在這令人不齒的情緒中無法自拔。謝旃無聲歎口氣:“棄奴。”

桓宣嗯了一聲:“怎麼?”

四目相對,卻又無話可說,謝旃轉過臉:“沒什麼。”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他對他的嫉妒?是他當著他的面毫不避忌地抱著她,還是她脖子上戴著他給的狼牙,還是看見他緊緊握著她腳心的手?他不該對她那麼親近的,這四年裡他遠在六鎮,上千個日夜都是他陪著她,教她詠詩帶她習字,愁悶時給她寬慰,歡喜時與她共享。他一手帶大了她,看著她從懵懂的小女郎長成花蕾般的少女,她的一切都是按著他的喜好養成,假如該有什麼,也是他和她之間,不該有外人,更不該是桓宣。謝旃沉聲道:“棄奴,以後不要再夜裡去找綏綏,更不要對她那樣。”

“哪樣?”桓宣抬眉。心裡窩著火,嫉妒伴著不甘。相識是他們一起相識,陪伴是他們一起陪伴,即便這些年他不經常在,也是為了積累軍功求得升遷,更好地護他們周全,可他用心用力,到頭來卻要把他排除在外,憑什麼?

還要他親口說出來麼。謝旃沉沉地望著前路:“綏綏大了,男女有彆,不要再對她動手動腳的,對她閨譽不好。”

對她閨譽不好,難道你真的是擔心這個?桓宣輕嗤一聲:“你剛剛不也去了,不也給她穿鞋了嗎?你倒不怕對她閨譽不好。”

能一樣嗎。他終歸是守著禮節,連她的皮膚都不曾碰到,他卻那樣肆無忌憚,仗著她不懂,仗著她對他不設防,竟然摸她的腳。除了夫婿,誰可以那樣。亦且那時候若不是他得了消息急忙趕去,他是不是還要……那點嫉妒突然放大,又且添了惱怒,謝旃冷冷說道:“男女有彆,綏綏既叫你兄長,你就該守著禮節,彆嚇到了她。”

兄長?讓他做兄長,他想做什麼?怒火壓不住,桓宣冷冷說道:“不如你做她兄長,我換個彆的做做,如何?”

心裡卟的一跳,謝旃抬眼,桓宣幽冷一雙眼緊緊盯著他:“我做她夫婿。”

果然,既得隴複望蜀,貪心不足。謝旃淡淡說道:“我覺得我做她夫婿,你做兄長,該當更合綏綏心意。”

“是麼?”桓宣扯了扯唇角,“今晚是我抱綏綏上房頂,是我抱著她給她暖腳,綏綏絲毫沒有拒

絕,你一向聰明,難道看不出綏綏更喜歡誰?”

一句趕著一句,話都說到這份上,又如何壓得住心裡的嫉妒和怒意?謝旃看他一眼:“她不懂這些,隻當你是兄長才毫無戒備。若是這些年裡我像你這般放肆,還有你的機會嗎?”

啪!桓宣重重一甩馬鞭,驚得道邊的棲鳥呼啦啦飛起一大片,烏騅撒開四蹄正要奔跑,又被他一把拽住,直拽得高抬前蹄一聲長嘶,謝旃默默看著,他一張怒火燃燒的臉:“若我當初留在鄴京,還有你的機會嗎?”

激怒的情緒突然冷靜下來,謝旃垂目,沒有說話。

這些年裡有他拚著性命在六鎮搏殺,才有他們在鄴京的安穩。他虧欠他的實在太多,便是要他用性命償還也絕無二話。若是彆的,他都可以放手,可這件事,又如何能夠退讓。

桓宣也沒說話,望著黑沉沉的夜色,沉沉吐著氣。他這條命是他救下,兗州城外那一幕他這輩子決不能忘,哪怕要他豁出這條命來他也絕不皺一皺眉頭,可這件事不一樣,心愛的女人,從來都不能拱手讓人。

沉默中唯有馬蹄聲一聲接著一聲,冷冷敲打著夜色。分明是並肩同行,可又像隔著一條巨大的鴻溝,怎麼也難找回從前的親密。

前面就是謝家的門楣,謝旃勒馬,千言萬語一時都在嘴邊,到最後說出來的,卻是不大相乾的事:“棄奴,我得了消息,你升遷應當就在這幾天。”

桓宣抬眉:“我知道。”

他也得了消息,吏部兵部都已經在辦文書,授的是大將軍實職。這些年裡元輅一力提拔沒有根基的新人,用以打壓宗室和北人貴家,他又肯拚命又能廝殺,所以升遷很快。隻是他如此拚命一大半都是為了她和謝旃,如今聽來,卻有了幾分嘲諷的意味。

謝旃看出他眼中的譏誚,心裡湧起莫大的惆悵。從此後大概是再不能像從前那樣親密無間了,無論她將來選誰,一切都無法回到從前。“天下格局從此將大不相同,棄奴,今後你有什麼打算?”

什麼打算?桓宣低頭看他,這些年裡他暗中籌劃的事情他並不是毫無知覺:“你打算回江東?”

謝旃頓了頓:“是。”

話已挑明,索性敞開了不再隱瞞,便是為了她生出齟齬,他也依舊是棄奴,那個坦蕩赤誠,頂天立地的男兒,他絕不會出賣他:“跟我一起走吧,江東政通人和,你也可以大展拳腳,做出一番功業。”

桓宣頓了頓,沒有說話。他去過江東,那些人看起來彬彬有禮,卻是客氣中透著的疏離和審視。說起來他甚至更願意留在鄴京,這邊就算瞧不起他也是明擺著的,不像江東那種掩飾在禮節下的鄙視,分外讓人氣悶。

謝旃猜出了他的心思:“偏見由來已久,但有你有我,總能令風氣為之一新。”

與其在彆人的地盤上仰人鼻息,他更願自己打出一番天地。桓宣在門外停住:“再說吧,眼下還談不到那一步。”

謝旃無聲歎了口氣。看來他多半是不願意去了:“好,那麼到跟前再說吧。”

下馬進門,穿過照壁,突然聽見桓宣說道:“綏綏不能跟你去。”

他倒敏銳,猜到他的意圖。謝旃抬眼:“她家就在江東,不跟我走,還能去哪兒?”

跟他走,天經地義。她也是南人,母族就在江東,就連她說話也都是南音。不跟他走,還能跟誰?

“笑話,這麼多年顧家給她寫過一個字?顧家難道打算認她?”桓宣冷冷說道,“綏綏跟我去六鎮,我絕不會讓她去江東受人白眼。”

“有我在,絕不會讓她受任何委屈。”謝旃寸步不讓,“綏綏一直念著她外曾祖,一直想回家看看。”

“家?我在哪裡,哪裡就是她的家。”桓宣邁過門檻,“若是想看她外曾祖,等有了空閒,我帶她去一趟。”

“你這麼說,是要替綏綏做主了嗎?”謝旃停步,“你做得了這個主?”

“我想做的,還沒有做不到的。”桓宣跟著停步,在門內回頭看他,“佛奴,你是知道我的。”

他當然知道他,這天底下,再沒有第二個人像他這般了解他,認定了就百折不回,固執到偏執。謝旃看著他,前塵往事一齊湧來,轉眼又成最陰暗的情緒:“棄奴,你也是知道我的。”

桓宣微揚了眉梢,在陌生激烈的情緒中與他對峙。他也是知道他的,菩薩心腸,霹靂手段,可那又怎樣?這件事,他絕不會退。“那便試試。”

那些陰暗的念頭一齊湧上,可是不能。謝旃硬生生刹住:“綏綏今天說的是,都喜歡。”

那又怎樣?他有信心,將來她心裡隻會是他一個。桓宣反問:“那又怎樣?”

“她還太小,逼得急了,隻會讓她害怕。”謝旃邁過門檻,慢慢向內走去,“不如你我立一個君子之約。”

桓宣邁步跟上:“什麼君子之約?”

“及笄之前,你我都不得再有任何表示。”謝旃道,“及笄之後,憑她自己選。無論她選誰,另一個都不得糾纏。”

“不行。”桓宣一口拒絕,“我在六鎮,你在鄴京,不公平。”

謝旃笑了下,他果然猜到了他的心思,但沒關係,他的用意,從來不在這淺顯的第一招:“你不在時我也不會見她,這樣便公平了吧?你在這邊也有耳目,自然知道我是否遵守承諾。”

許久不曾聽見桓宣回應,謝旃回頭:“綏綏還小,你也不想讓她為此傷心吧?我猜她今夜隻怕連覺都沒法睡。如今隻能你我各退一步,都為了綏綏吧。”

說得桓宣的心腸一下子軟下來。今夜臨分彆時她那樣惶恐,濕漉漉一雙眼看看他又看看謝旃,一個字也不敢多說。她還太小呢,比他小了整整八歲,還是個孩子呢。是不該逼她逼得太急。“好,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謝旃伸手與他對擊,眼中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

桓宣垂手,眉頭驀地壓下。

***

傅雲晚一整夜都不曾睡著。

眼前翻來覆去,隻是那時的情形。你喜歡哪樣?她哪樣都喜歡。隻想永遠都像從前那樣,永遠有他們陪在身邊,三個人相親相愛,從無隔閡。

可是不成啊,這個答案大兄和二兄都不滿意。他們都想做唯一。傅雲晚拉起被子蒙住頭,憂愁煩悶中突然覺得腰間一緊,連人帶著被子被抱起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