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1 / 1)

故人之妻 第一隻喵 5986 字 6個月前

渾身的毛孔一下子炸開了,身體緊繃著,連腳尖都是緊繃,傅雲晚緊緊閉著眼,不敢看,不敢想,臉頰上突然一下,燒了起來。

這樣到處都是人的船艙,這樣偷偷摸摸,隨時可能被發現的小小親密,是如此讓人羞恥,又如此讓人沉淪啊。一動也不敢動,連呼吸都不敢,看不見時觸覺越發敏銳,覺得那雙大手微微一動,指尖仿佛是碰了她一下。

簾子另一邊,桓宣翻了個身,臉朝向傅雲晚的方向。

黑漆漆的沒有燈火,看不見,腦中卻能清楚地描摹出她的輪廓。頭在這裡,身子在這裡,腳在那裡。她此時必是一動也不敢動的吧。他最知道她,那樣膽小怕羞的一個,又那麼聽話。他說讓她靠著簾子睡,她果然就乖乖地就睡在這邊。

讓他怎麼能不憐愛。牙齒磨了又磨,手指攥了又攥,在黑夜中描摹著她的位置,一點點湊近,再湊近一點。現在,應該是覆著她的手了。

傅雲晚顫了一下,感覺到他手心灼熱的溫度,於是整個人都隨著這輕輕一碰,飄了起來。發著脹又空虛著,不由自主把眼睛閉了又閉,呼吸緊了又緊,耳邊仿佛聽見他的呼吸,沉沉的,很慢,一聲接著一聲,慢慢地鑽進耳朵裡。於是耳朵突然也開始發熱發癢,異樣蠢動的煎熬。

不敢動,也不敢出聲,異樣酥麻癱軟的感覺裡剝離出一點意識,她是真的真的,不該招惹他。鬨到現在,連自己也不得安寧。下次若是再惹他生氣,便抱一抱他好了,絕不要再親他。不,她以後,再不要惹他生氣了。

手背上突然一緊,桓宣攥了她一下。

隔著簾子,隔著被子,便是攥也是模糊,自己也不能完全確定是攥住了,可心裡總覺得是攥住了,那小小的軟軟的手,儘在手心裡握著了。又突然想起從前晚上都是抱著她睡,胳膊隻要輕輕一合,就能把她整個攏成一團圈在懷裡,於是她的背便貼著他的胸膛,軟軟的身子嚴絲合縫,凹凸起伏無不與他互補。他最喜歡這姿勢,最方便他隨意上下,往往弄得她無可招架,軟倒了在他手裡一聲聲求饒。

急得很。偏偏又隻能忍著,忍得骨頭縫裡都是酸癢。桓宣長長地吐一口氣,喉結滑動,津唾分泌,這難熬的,漫長的夜。

傅雲晚聽見了那長長的,歎息一般的吐氣聲,低得很,若不是他們挨得這麼近是決計聽不見的,然而夜這樣靜,又總疑心會不會彆人也聽見了,畢竟隻是這麼小小一個船艙,畢竟她身邊,就躺著船家娘子。

不敢睜眼,隻要不看,就可以當做沒人發現吧。臉頰上熱透了,漸漸地渾身上下都熱透了,說不出是羞臊還是彆的,手心裡攥出潮潮的汗,僵硬地躺著,在恍惚中,聽見極低的,似真似夢,桓宣的聲音:“睡吧。”

睡吧。桓宣隔著簾子,向著傅雲晚的方向。反正是不可能如何的了,不如讓她早些睡,明天還要趕路,這些天一直趕路辛苦得很,得讓她好好休息才行。她一直乖得很,他要是不做聲,她必然是不會睡的,總得跟她言語一聲,彆讓她一直等著

“睡吧。”低低地又說一聲,安撫似的,將她的手輕輕拍了拍。

傅雲晚現在確定了,的確是他叫她。是可以睡了,但這樣子怎麼睡得著?緊閉的眼睛忍不住睜開一點,許久以後適應了光線,模糊看見簾幕的影子,看見簾幕後桓宣的身形,他是側躺著向她這邊睡的,假如沒有這薄薄一層簾幕,簡直就跟以前他抱著她同寢的情形一般無二了。

不過那些時候,他絕不會這麼安分,他總是……呼吸一下子又亂了,急急閉上眼睛,熱意從心底,從呼吸迅速蔓延,逼得她把眼睛越閉越緊。簡直是瘋了,竟然還在想這些羞恥的事。臉上都要燒起來了,不敢動便沒法捂,隻能一點點的,儘量往被子裡挪。

簡直讓她慶幸如今是隔著一重簾幕,不然被他發現了,她就真的再沒臉見他了。

手上微微一熱,桓宣又拍了拍她,一下一下,悠長輕柔。像小時候母親拍撫她睡覺的情形,仿佛不久之前也曾有過,是了,去兗州時,她經曆生死再次與他相逢時,夜裡睡不著,他便是這樣一下一下輕輕拍撫著她。同樣是在路途中,同樣的溫存耐心,讓嘈雜的心境一點一點隨著他的拍撫安靜下來。緊緊閉著的眼睛漸漸放鬆,僵硬的身體也跟著放鬆,傅雲晚調勻了呼吸。

桓宣耐心拍著,聽見她漸漸綿長的呼吸。是快睡著了吧,讓他放心,又讓他惆悵。是該早些睡的,明天還要趕路,然而她睡了,眼下就隻有他一個人醒著了,聽著外頭的風聲水聲,聽著岸上漸漸寂寥的蟲聲,這漫長難熬的夜——早知道就不坐船了。

走旱路的話夜裡總可以住店,總可以抱著她睡。而且旱路到底比水路快得多,他已經十多天不曾在範陽露面,隻怕代國那邊已經發現破綻,拖得越久,變數越大,不如走完這段水路便繼續走旱路,儘快趕回去。

耳邊突然聽見一點響動,睜開眼,艙門輕輕開了一條縫,淩越一閃身出去了。桓宣頓了頓,手上動作沒停,繼續拍撫著,聽著那邊越來越靜,傅雲晚徹底睡著了,這才起身,輕著步子出了船艙。

岸上淩越正跟幾個豹隱說話,是先前分出去哨探路徑的一組人,想是有什麼重大變故趕回來商議的,眼下見他出來連忙都停住行禮,桓宣一躍過去:“什麼事?”

“昨日虞將軍和王參軍以大皇子的名義發了討逆詔書,”淩越道,“代國那邊元恢繼任大司馬,賀蘭祖壽繼任領軍將軍,新帝下詔稱大皇子與大將軍合謀弑君叛逃,令天下起兵討伐。洛陽那邊範弘自封豫王,率豫州四個郡邑,不從新帝詔令。”

元恢,元輅的堂伯父,看來是宗室推出來替代元戎的,賀蘭氏推出來的是賀蘭祖壽,所謂新帝的詔書,必是宗室與賀蘭氏的意思,把殺元輅的罪名推到他和大皇子頭上,極力為自己洗清。最耐人尋味的是範弘,身為大皇子的大舅父,元輅安排他去洛陽是為了給大皇子留退路,範弘卻不想著起兵討逆,不想著與範陽那邊聯絡接回大皇子,反而先一步自立為王。桓宣思忖著:“到潁上改走旱路,儘快回去。你們繼續哨探,有情況

隨時來報。”

“是。”眾人低聲答應,隨即潛入夜色,消失無蹤。

桓宣輕著手腳上了船。明天中午能到揚州,過壽春、淮南,走水路入潁水,到潁上時就出了景國地界,進入代國境內。到那時改走旱路,若是情況緊急,不行他先回去,讓淩越護送她。

輕輕在簾後躺下,不假思慮又把手放過去,隔著簾子握住傅雲晚的手。代國地界形勢複雜,很不不放心丟下她一個,然而她身子弱,必是不能像他們這樣日行五六百裡晝夜奔波,還是讓她繞行小道,慢慢回去吧,若是順利的話,等他處理完手頭的事,還能趕過來接她。

側著身子向著她,她睡著了,要極力才能聽見綿長幽細的呼吸,看起來睡得很安穩。桓宣閉上眼睛輕輕拍她的手,不知不覺也跟著睡著了。

翌日天還沒亮傅雲晚便已經醒了,實在是臨睡前一遍遍叮囑過自己,必要趕在所有人之前起床,免得被人發現她和桓宣這個樣子,實在羞恥。

輕著手腳起身,借著艙門縫隙裡透進來的微光,看見簾幕另一邊高大的身影,原來桓宣早就起來了,聽見這邊的動靜立刻問了聲:“醒了?”

臉上一下子便又熱起來,傅雲晚低著聲音:“醒了。”

“可以再多睡會兒,”桓宣走近了,輕聲道,“吃早飯時我再叫你。”

傅雲晚知道他是怕她沒睡好,忙道:“夜裡睡得挺好,不困。”

身後窸窸窣窣的動靜,船家娘子母女兩個也起來了,手腳利索地穿了衣服收拾好被褥,呼,簾子突然從邊上拉開了,傅雲晚回頭,船家娘子笑嘻嘻的:“小兩口一夜不見,想得緊吧,我給你們把簾子拉開。”

傅雲晚臉上騰地一紅,看見了桓宣沉肅的臉,他淡淡一瞥,船家娘子卻是怕他,笑也不敢繼續,連忙轉身走了。

眼下,他們是面對著面了,這才發現昨夜挨得有多近。臉上越來越熱,話也不知該說什麼,手裡突然被塞進來溫熱的茶碗,抬眼,桓宣看著她:“喝水。”

是蜜水,清甜甘潤,傅雲晚一口一口慢慢喝著。前後艙門都開了,清晨濕潤的空氣透進來,船家在甲板上做飯,炊煙裡送來飯菜的香氣,桓宣低頭守在邊上,看著她眉眼裡帶著安睡後的清透,唇角沾著蜜水,潤潤的紅,這樣一個安靜的早晨,人也像是陷在蜜水裡,到處都是安靜悠長。

想想看,還有多少個這樣的早晨可以期待與她一起共度呢。

第二天下午,一行人在潁上棄船上岸,進入代國地界。

先行哨探的隨從已經安排好車馬,傅雲晚坐在車裡,感覺到突然壓抑緊張的氣氛,與景國境內極為不同。窗戶不敢再開,隻微微露一條縫隙透氣,從縫隙裡能看見沿途凋敝的景象,春色正好,道邊卻是大片無人耕種的荒地,倒塌毀壞的房屋,路上行人很少,偶爾碰見了也都是北人,一個普通百姓也不曾遇見,途中還有一群北人士兵上前騷擾討過路錢,因著桓宣等人都是北人貴族打扮,隨從又多,這才驅趕了開。

傅雲晚

重又戴上了冪籬。回想淮泗一帶生機勃勃、清明祥和的景象,突然便理解了謝旃。那才是他一生追求的盛世太平,是他不惜拋下她,賭上性命也要換得的家國。

“彆怕,隻管跟著我,”桓宣催馬跟在窗邊,聲音透過縫隙傳進來,“有什麼事我來應付。”

讓她悵然的心境突然一下輕快起來。北地雖亂,但還有桓宣。她雖不曾去過範陽,不曾去過六鎮,但一定也都很好。有他在,他那樣頂天立地的漢子,一定能把北地也變成太平盛世。

輕輕推開一點窗戶:“我不怕,我跟著你。”

桓宣頓了頓,覺得她這話似乎不止是說眼前事,心裡一點暖意忽地擴散,伸手到窗縫裡,輕輕握住她的手。

路途數千裡,她跟著他,他領著她,總是要相扶相伴,攜手走過的。

傍晚時分遙遙望見郡邑的城牆,道邊樹林裡突然迎出來一群人,為首的老遠便跪下了:“大將軍。”

車子停住,傅雲晚心裡突地一跳,覺得這聲音很熟,從窗縫裡一望,跪著的男人高大消瘦,鬢邊夾著幾絲白發,竟是段祥。

桓宣跟著勒住了馬。從兗州之後再不曾見過段祥,此時看他空著一隻袖管跪在地上,讓他千百種滋味一齊湧上心頭,垂目不語。

段祥行完禮起身,快步走到馬前:“前些日子郎君派屬下到鄴京尋大將軍送信,等屬下趕到時大將軍已經離開,屬下找了這麼多天,終於找到了。”

他從懷裡取出一封信呈上,桓宣接過,封皮上謝旃的筆跡,寫著棄奴兩個字。數天之前謝旃寫給他的信,經過這麼多天,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送到了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