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1 / 1)

故人之妻 第一隻喵 9044 字 6個月前

傅雲晚獨自在顧府後門裡下了車,府裡空蕩蕩的,陶夫人和顧道之都不在?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到親朋家中奔走求援去了。

宮門前那一幕以張操觸門而死,顧休之和一乾帶頭的士子下獄為終結,顧玄素當世人望,張操又是吳郡張氏這一輩中的傑出子弟,如今落得這般下場,非但在江東士子中引起極大震撼,就連修撰國史的著作局也起了兔死狐悲之感,紛紛上書為顧玄素正名,為顧休之和眾士子求情。

消息一經傳開,登門吊唁的賓客越發多了幾倍,便是先前素無來往的人家也都要來靈前敬一爐香,聊表支持撫慰,靈堂內外擠滿了人,傅雲晚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方便露面,便又默默回到先前陶夫人給她安排的那個小院落腳。

此時不能舉哀,便取出紙筆想要繼續默寫,蘸飽了墨,老半天卻寫不出一個字,腦子裡紛紛亂亂,突然一下子都被那個令人恐慌的預兆填滿了。

上次月信還是臘月初,到現在已經過去整整六十多天了。拿一次桓宣發怒,弄進去了。但是她事後喝過避子湯。她月信一向不太準,大夫說是身子有點弱的緣故。但遲了這麼多天,從未有過。

噠一聲輕響,筆尖的墨滴落下來,在紙上染出一個黑點子。傅雲晚看著那團不斷擴大的墨跡,心裡越來越涼,她會不會,已經懷上孩子了。

呼吸凝固著,艱難地吐著氣。

一開始不想懷孩子,是覺得對不起謝旃。後來一半是她的主張,一半是桓宣的主張,他說她年紀小身體弱,不懷更好。他一直都很謹慎,即便是最後那次失態,事後也給她喝了避子湯——可如果有了呢?

手腳冰涼著,在潮濕寒冷空氣裡獨自坐著,她眼下的境況,恐怕,很難承受這個孩子的到來。

冷得很,緊了緊領口又抱了胳膊,依舊擋不住寒氣。江東的冷不同於北地乾燥直爽的冷,而是那種潮濕的、無孔不入的感覺,讓人骨頭縫裡都是濕涼,突然一下子,那樣強烈地想起了桓宣。有他在的時候她從不會有這種感覺,他火熱的胸膛從來都是立刻就能夠驅散她所有的惶恐。

他現在,到了哪裡?他還恨著她嗎?還是,已經忘了她?

幽州,範陽郡。

大軍已於前日拿下代郡,幽州所屬郡縣眼下已全部攻克,桓宣低頭看著地圖上冀州一代地勢,正在思忖著要從哪處下手,忽地聽見王澍說道:“明公,該春耕了。”

桓宣抬眼,窗外楊柳枝頭綠意浮動,這些天隻顧著打仗,連時序輪換都不曾留意到。

“今年還是照著往年安排?”王澍問道。

桓宣頓了頓。六鎮寒冷貧瘠,一年中隻有春夏兩季可以種糧,入秋後最多十天便要下雪,隨即凍土數尺,便是仙丹播下去也長不出根苗,因此每年春天凍土剛一化開,春耕便成了六鎮軍民頭一件大事。除了輪班戍衛的士卒,其他軍民全都會返回分配的田地開始耕種。為了春耕更快速有效,王澍還按著軍中管理的法子將各部士兵分成幾班,各自負責一塊區域,又選了有

經驗手腳快的一班人留作機動,隨時援助各處,從前六鎮鎮兵的糧食全靠中原供給,自從開始囤田和集體春耕後,缺糧的問題大為緩解,雖然還做不到自給自足,但至少不用那麼依賴中原了。

如今既要拓土開疆,卻不能隻局限在六鎮一處,況且就算把六鎮的土地全部利用上,也很難供給全部。疆土日漸擴大,重心也該跟著挪挪:“休戰十日,儘快把幽州這邊各級吏員填補上,再把耕地捋一遍,今年春耕重點放在幽州。”

“我昨日擬了一個名單,明公請看。”王澍呈上一張單子過來,“人手有點缺,眼下個個都得身兼數職,若想長久,還需廣招人才才行。”

桓宣接過看了一眼,多數是先前在六鎮的舊班底,也有些眼生的名字,王澍一一都做了備注,有的是幽州原有人手中挑出來的,有的是新近招攬的。點頭道:“先就這麼安排吧,招人的事你擬個榜散出去,不拘南人北人,不論出身貴賤,隻看才乾品行。”

“是。”王澍答應著又道,“幽州春耕的話十天恐怕不夠,這邊適於耕種的土地雖多,但先前北人不事生產,大片都已荒廢,光是清理、翻土、追肥就是個大工程,至少還得再添五六日。”

桓宣想了想:“冀州那邊春耕開始了嗎?”

王澍一聽便明白,他是惦記上冀州了:“開始了,那邊比這邊更暖和,昨天已經陸續開始春耕。”

“那就多休五日,讓他們也耕完田。”桓宣道。

眼下冀州雖然還是代國的地盤,但他有信心在秋天之前全部拿下,那麼春耕這批糧食將來就是他的糧,自家的口糧當然不能含糊,多給五天時間,也讓他們好好弄完春耕。

外面侍衛突然叩門:“大將軍,懷朔那邊把應季衣服送過來了。”

桓宣皺眉,他並沒有要什麼衣服,正要問時,王澍解釋道:“是我命那邊送過來的,這都春天了,明公還穿著冬天的衣服鞋襪,也不方便。”

桓宣低頭一看,自己身上果然還是冬日裡常穿那件錦袍,袖子都磨花了,他於衣食住行一向不太在意,近來打仗又忙,根本想不起來更換,約莫是王澍看不過去,索性替他安排好了。

侍從們抬著幾個箱子進來,桓宣瞥了一眼,突然頓住。他的箱子都是漆黑一口毫無裝飾,但這批裡頭有兩個箱籠是暗色的朱漆,鎖扣精致還描著花邊。

不是他的,是傅雲晚的。

***

入夜時靈堂那邊依舊燈火通明,不斷頭地有吊客前來。顧休之依舊關在獄中,有更多的人叩宮請願,在宮門外密密麻麻跪了一片,景嘉一概不見。陶夫人不久前回府了,過來看了看傅雲晚,又匆匆趕去前院照應。

傅雲晚獨自坐在房間裡,苦苦思索。

方才陶夫人來的時候她幾次張口,最後又都咽了回去。如今顧家正在節骨眼上,顧玄素一生令名沒有任何汙點,正是眾人與景嘉論辯的關鍵,若是在這時候傳出她未婚有了身孕,又讓那些人如何開口?而景嘉必定會借題發揮,曾祖的聲譽

,曾祖一生的心血,恐怕就再難扳回來了。

手搭上小腹,臉上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假如真的有了孩子,那麼這個孩子,來得可真不是時候啊。

?第一隻喵提醒您《故人之妻》第一時間在[]更新,記住[]?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掌心隔著衣服,感覺到肚腹的柔軟溫暖,心裡突然漾起一股強烈的溫情。想起小時候母親的懷抱,母親的親吻,對於這孩子的渴望和愛意幾乎是一霎時便填滿了心臟。她固然寸步難行,一無所有,連自己的將來都不知在哪裡,可她如今的情形,難道比母親當年更壞嗎?

母親在那樣惡劣的情形下依舊養大了她,依舊給了她所有的愛和支持,她如今比那時候好了太多,假如真有了孩子,那麼,她也該努力生下他,好好撫養他。

更何況她的父親,是那樣卑劣無恥的傅崇,這孩子的父親卻是那樣頂天立地,一腔赤誠的大好男兒。

她該生下他,好好撫養他。更鼓敲響三下,傅雲晚對著燈火,拿定了主意。

想辦法找個大夫確認一下,假如真的有了孩子,那便離開顧家,找個地方悄悄生養。她要這孩子,她也絕不會給顧家抹黑。

範陽郡。

刁鬥敲響三聲,桓宣放下公文起身,餘光又瞥見角落裡那兩個箱籠。

暗色的朱漆,精致的花邊,夾在他那堆箱子裡那麼紮眼。

當時她拿性命威脅,跟著謝旃走了,走得那樣急,什麼東西都沒帶,都還留在隊伍裡。再後來他直接從雁門關趕去禦夷,輜重之類交給了王澍,想來是王澍帶去了懷朔,如今懷朔那邊又當成他的東西送過來了。

心裡突然就有些煩亂。這些天裡王澍多次跟他稟報過江東的情況,他知道景元和病重,景嘉專權,謝旃被軟禁,但王澍從不曾提起過傅雲晚。

他上次發了話不許再提,王澍倒是聽進去了。隻是沒想到如今她的痕跡,這麼大這麼明顯的杵在眼前,狠狠提醒著她的存在。

昔日種種突然一下子全都活了過來。他抱著她去箱籠裡拿針線,那時候她剛剛死裡逃生與他重逢,逃命時腳上打了許多血泡,他揪了頭發,她來穿針,他握著她的腳放在膝上,一個個給她挑。

以為忘了,其實從來都不曾忘,壓在心裡哪個地方,隻消一點點誘因,呼一下便全都活了過來。啪一聲拍上公文,快步走去門外站著。

院裡種著一棵柳樹,光禿禿的枝條在燈籠底下暈染出極淡的綠色,是春天了,她走的時候還是冬天。

一眨眼已經這麼久了,都快趕上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了。

也是笑話,當初竟會以為他們在一處那不到兩個月,就能抵得上她跟謝旃的好幾年,以為憑著這不到兩個月裡的耳鬢廝磨,死生相護,就能贏得她跟他回去。

笑話。她都已經拋棄了他,他為什麼還要為著兩口破箱子,一次次想起她。

“來人。”桓宣揚聲喚道。

侍衛飛快地過來,桓宣望著那光禿禿的柳樹:“把我屋裡那些箱籠……”

侍衛等著他的下文,他卻又不說了,許久,一轉身進了屋。

***

建康。

翌日顧家依舊是絡繹不絕上門吊唁的賓客,顧道之還沒有回來,雖然顧休之叩宮之前交代過若是他有不測,家中不要再管此事,可手足之情,如何能夠不管?家裡沒有男人主持,陶夫人忙得腳不沾地,昨日還能抽空來看看傅雲晚,今日卻是根本沒時間進內院。

傅雲晚揀著午後沒人的空檔裡,支開侍婢,獨自悄悄出了後門。

昨日回來時她留心過路上的情形,幾條街外就有一個醫館,她從來不曾在顧家公然露過面,那邊的人應該不認識她,更不會想到她是顧家人。

醫館開在長街背面,午後正是人少的時候,傅雲晚整了整冪籬,鼓足勇氣走進門裡。大夫正伏在案前打盹兒,聽見動靜抬起頭:“這位……”

冪籬外罩著的青紗一直垂到腰下,看不見臉,隻能從身形分辨出是個年輕女子,大夫心裡猜測著對方的來意:“女郎有什麼吩咐?”

傅雲晚低著頭,明知道看不見她的臉,心裡還是怕,極力讓聲音顯得平靜些:“診脈。”

這沒頭沒腦一句話讓大夫也有些犯難,隻得拿過脈枕給她墊著,因她是孤身來的女子,也不好直接搭上去,取了帕子墊著聽了一會兒,越發摸不著頭腦:“女郎心脈有些鬱結,近來想必經常失眠、胸悶,可以開些安神疏散的藥。”

“我,”傅雲晚深吸一口氣,壓下強烈的羞恥和惶恐,“勞你看看是不是……喜脈。”

聲音細得如同蚊蚋,大夫努力才能聽清,吃了一驚連忙又去聽脈,問道:“娘子成婚了吧?”

臉上火辣辣的,傅雲晚咬著嘴唇嗯了一聲,眼前不知第幾次閃過桓宣的臉。他曾那樣歡喜著要帶她一起回六鎮,她卻辜負了他。假如那時候跟他走了,此時便是他陪著她一道來看診吧,他會不會很歡喜?應該是的吧,雖然他舍不得讓她懷孕辛苦,但她知道,若是有了,他一定會很歡喜。

耳邊聽見大夫問道:“上次月信是什麼時候?”

“臘月初。”傅雲晚低聲說道。兩個多月了,便是不來看診,自己也能確定。

“那必是有喜了。”大夫笑道,“恭喜娘子。”

千百種滋味一齊湧上,傅雲晚沉沉地吐著氣:“先生能夠確定?”

“我行醫十數載,絕不會看錯。”大夫笑道,“娘子脈息有點弱,身體虛寒,這安胎之事可不能掉以輕心,我給你開幾副藥,吃幾天先看看,等吃完了娘子記得過來再診一診。”

窸窸窣窣的紙筆聲響,大夫在開方,啪嗒啪嗒抽屜開合,在秤藥配藥。傅雲晚垂頭坐著,不由自主,又捂住了小腹。真的有了,她和桓宣的孩子。

從今以後,她不再是一個人。她不能再這樣隨波逐流地活著,她得為他們的孩子好好籌劃,將來該怎麼辦。

範陽郡。

刁鬥三聲,桓宣在夢裡,看見了傅雲晚。

是那夜給她挑腳上血泡的情形。她在他懷裡抱著他的脖子,她的手軟得很,香

氣甜的很,沒了骨頭一樣,伏在他身上。桓宣知道自己是在做夢,清醒時腦中繃緊的弦鬆開了,放任自己沉溺。

他親了她的嘴唇,是那夜的情形。親了她的腳趾,也是那夜的情形。他又往彆的地方親下去了,不是那夜的情形,是他藏在心底最深處,連自己也不願意承認的渴望。

顛倒,上下,狂風驟雨,他又聽見了她的叫聲,細細的,哽住了又不曾哽住,似歡喜又似痛苦,讓人渾身的血液全都沸騰了。最狂放處她突然推開他,謝旃來了。

恨怒之中抽刀劈下去,她哭喊著過來阻攔,桓宣猛地睜開了眼。

天還沒亮,屋裡黑漆漆的,煩躁中扯下底褲扔掉,起身點了燈去箱子裡找衣服,那手摸了又放下,放下又摸住,終是忍不住,打開了傅雲晚的箱子。

收拾得整整齊齊,都是她的物件,衣服鞋襪帕子之類。桓宣垂目看著,鼻子裡聞到久違的香氣,萬萬想不到這麼久以後,在這塵封的箱子裡,聞到了夢裡剛剛聞到的,她的香氣。

許久,伸手到箱子裡摸了一把,軟得很,真是奇怪,她連衣服都是軟的。眼梢卻突然瞥見一雙黑色的襪子。

很大,顏色款式也不是她穿的,心裡突地一跳,急急拿在手中看著,隻做了一半,黑色細綢裡絮著絲綿,封了口,銀線鎖邊隻鎖了一半。動作突然僵住了,這不是她的襪子,尺寸也不是謝旃的,是給他做的。

她給他做的襪子。這樣精致,這樣用心,看看做的進度,大約謝旃回來之前,她都一直在做。

她給他做的襪子。女人心裡愛誰,總會給那人做些東西,衣服鞋襪帕子之類。這襪子是給他做的,至少在那時候,她心裡是愛著他的吧。

他到如今,才找到一點他與她曾經有過什麼的證據。

耳朵裡嗡嗡直響,手有些抖,眼有些熱,說不出是恨怒還是悵惘,就那麼拿著襪子怔怔站著,看著窗戶上由黑變灰在變成白,天亮了。

桓宣沉沉吐一口氣,丟下襪子,啪一聲合上箱蓋。

就算曾有過什麼,也都沒了。消耗乾淨了。

胡亂洗了臉出來,王澍也剛從外面進來,猶豫著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明公,江東有消息。”

心裡似有什麼預感,桓宣壓著眉,沉沉看著他。!

第一隻喵向你推薦他的其他作品:

:,

:,

:,

希望你也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