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1 / 1)

故人之妻 第一隻喵 6470 字 6個月前

第21章

赤裸裸的,帶著欲望和掠奪,像是要剝開她的衣裳,看穿她的一切,然後撕個粉碎。傅雲晚僵硬地站著。

她認得這種眼神。那天在謝旃墓前,元輅看她時,還有她初初長成女郎的模樣,那些往傅家獵豔的男人們看她,都是這種眼神。

可她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在桓宣身上看見。

想逃,腳像是灌了鉛,怎麼也挪不動,隻是發著抖,怔怔站著。

桓宣看著她。有很長一段時間分不清是夢裡還是現實。如果是夢裡,她怎麼會這麼怕他,夢裡的她都是大膽熱情的,像那次隔著簾子,他看見她對謝旃那樣。如果是現實,都這麼晚了,她怎麼會出現在他眼前。

直到當的一聲,她手裡的燈籠掉在地上,她如夢初醒一般,跌跌撞撞跑開了。

不是夢。桓宣霍地起身,追了出去。

她跑得很快,幾乎是逃一樣,廊下種著的鳳尾竹被夜風吹動,晃蕩著拂在她頭上臉上,她絲毫不曾躲,隻是低著頭盲目地跑著,撞到了欄杆,又撞到了廊柱,前面是房屋突出來的轉角,她看都不曾看,直衝衝地撞了上去。

“小心!”桓宣一個箭步衝過去,在最後一刹那,伸手抓住了她。

收不住腳,她單薄柔軟的身體像斷線的風箏,顫抖著撞進他懷裡,像是夢裡的一切突然成真,桓宣一刹那抱緊,又一刹那鬆開,口乾的幾乎說不出話,喑啞的聲音:“你……”

想問她為什麼逃,心裡卻模模糊糊有了答案。她看出來了吧,他那些齷齪的心思,那些無法宣之於口的,綺麗靡豔的夢。懊惱到了極點,心底最深處又隱隱懷著期待,她看出來了,她會怎麼做?

傅雲晚發著抖,說不出話。怎麼會這樣,她這麼相信他,除了謝旃,他是這世上她最信賴的人,他怎麼可能對她起那種心思?是她弄錯了嗎?可他剛才抱她抱得那麼緊,他的呼吸發著燙,他攥著她的手腕,攥得那麼緊,腕子上都發著疼。

不,她沒有弄錯。傅雲晚咬著牙,用力一甩。

桓宣鬆開了手。

她立刻又開始跑,桓宣一轉身,再次攔到她面前:“你,不用怕。”

眼淚一下子湧出來,傅雲晚哽咽著,低下頭不肯看他。她沒弄錯,他的確動了那種心思,否則怎麼會讓她不用怕。

桓宣也很快意識到了,方才那脫口而出的三個字,已經將他的心思暴露無遺。他躲了這麼多天不敢見她,甚至不敢睡覺不敢做夢,可終究還是沒能藏住。

她現在,肯定認為他是這世上最齷齪最惡心的人吧。他自己也這麼認為。桓宣沉默著,讓開了道路。

傅雲晚拔腿就跑,越跑越快,哪怕喘不過氣也不敢停。身後一片寂靜,桓宣沒有追過來,讓她鬆一口氣,又突然悲從中來。現在她該怎麼辦?謝旃死後,她以為這世上總還有他可以依靠,可如今,連這最後的依靠,也沒有了。

桓宣沉默地站著,她越跑越遠,越跑越快,看不見了,心裡突

然生出強烈的不甘。她這麼厭棄他,就好像他會把她怎麼樣似的。她當他是什麼,元輅那個淫a棍嗎?他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可他也從來沒碰過她,就連做夢,也都極力克製著。

可她卻如此厭棄他。那他還留著做什麼,回來原本也隻是想看看她。桓宣轉身往馬房走去。多派些人手,儘快送她回南去吧,從今往後她在江東他回六鎮,今生今世,永不相見。

傅雲晚跑到房門口,扶著廊下的柱子,大口大口喘著氣。不敢出聲,怕驚醒了女使,她原是悄悄起來的,眼下這麼狼狽的模樣,又怎麼能讓人看見。

突然聽見外面有動靜,回頭一看,前院亮起了燈,有開門聲和馬蹄聲,是桓宣吧,他走了。

閉上眼,眼淚滾滾落下,自己也說不出是因為什麼。許久,外面的動靜消失了,四周重又陷入一片死寂,他真的走了。傅雲晚推開門,一步一挨,越過熟睡的女使,慢慢走回臥房。

從今往後她再不見他,但願他能遵守承諾送她回江東,如果不能,那她就剪了頭發做姑子,或者一刀抹了脖子,無論如何,她絕不辜負謝旃。

門外角落裡,荀媼閃身出來,狠狠啐了一口唾沫。

***

傅雲晚這一夜默默流淚,天亮時眼睛腫得睜不開,取了冰水來敷,阿金走來回稟:“來了客人,請娘子過去相見。”

傅雲晚起身,要走時又站住:“什麼客人?”

她如今孀居熱孝,謝家來客人從不曾要她去見的,今天來的是誰,為什麼要她去見?

“奴婢不清楚,阿婆再三交代,讓娘子一定過去。”阿金道。

是荀媼交代的嗎?傅雲晚躊躇著,不知怎麼的,突然就有點怕。

二門前。段祥向內一望,來的全都是南人,為首的是顏伯含和夫人吳氏,還有六七個胡子花白的老者,都是素日與謝旃常來往的,可傅雲晚跟他們並不熟識,為什麼點名要見她?

又見荀媼迎出來,跟在吳氏身後:“家門不幸,出了這種丟醜的事,有勞夫人管束下傅女。”

段祥吃了一驚,難道是來教訓傅雲晚的?為什麼?那麼老實沉默的一個。眼看一行人浩浩蕩蕩往裡去,連忙上前攔住荀媼:“阿婆,傅娘子身子弱,大將軍吩咐過不要她會客。”

“大將軍?”荀媼紅著眼,冷冷一笑,“這裡是謝府,不是大將軍府!有什麼命令讓他回自己家裡發去,讓開!”

她一把推開他,段祥也不好跟她硬來,想了想連忙牽馬,飛也似地跑了出去。

正廳。

傅雲晚匆匆趕來,就見吳氏坐在客位,頷首道:“傅娘子。”

她是長輩,傅雲晚不敢坐,又見顏伯含和幾個南人坐在上首榻上,荀媼也在,站在吳氏旁邊,紅著一雙眼惡狠狠地盯著她。

心裡突然就害怕起來,忐忑著上前:“吳夫人命兒前來,可有什麼吩咐?”

皇城,顯陽殿。

範軌幾個密密商議著軍情,桓宣聽在耳朵裡,

一言不發。

因為謝旃的緣故,他並不想插手與景國的戰事,這些年他一直都在六鎮,也有這個原因。但他能看出來,景國這次北伐與以往的氣象大不相同。短短七八天時間接連拿下曆陽、秦州兩個大郡,眼下景國舊有的州郡接連響應,士氣如虹,更奇的是景國軍的進攻既準且狠,就好像對代國的布防了如指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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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背後,難道有什麼高人在指點?

“大將軍,”小宦官悄悄過來,“段隊正求見。”

段祥來了。桓宣心裡一跳,這時候他該在家裡護衛傅雲晚的,突然跑來,難道她出事了?急急出去,段祥上前回稟:“荀媼請了顏伯含夫婦,還有許多南人,說要管束傅娘子。”

話沒說完,就見衣角一晃,桓宣已經消失在宮道儘頭。

謝府。

吳氏坐正了,看向傅雲晚:“我就不拐彎抹角了。謝郎君雖是為傅娘子罹難,但傅娘子青春年少,不肯守也是常情,我們南邊的規矩,孝期三年無論如何都得守住,過了這三年,傅娘子願意嫁誰悉聽尊便,但這期間傅娘子若是不守本分,令謝郎君蒙羞,我們絕不會坐視不理。”

從聽見第一句話起,傅雲晚眼前便一陣陣發著黑,餘光裡看見顏伯含那些人鄙夷不屑的臉,隻恨不得把心剖出來給他們看——可即便剖出來,又有誰肯信呢?嘶啞著嗓子:“我願意守,守一輩子絕無二話,我一片真心,天日可鑒!”

“一片真心?”荀媼忍不住開口,“昨夜你跟大將軍,我都看見了!”

傅雲晚腦子裡嗡一聲響,她看見了,那些藏得心底最深的秘密被當眾揭出來,像是被兜頭打了一個耳光。可她明明什麼都沒做。“我,我對他清清白白,我問心無愧。”

“愧不愧的,大約也隻有傅娘子自己清楚了。”吳氏慢條斯理說道,“如果你清清白白的,荀阿婆怎麼不說彆人,單單說你?”

“你清清白白?”荀媼紅著眼,“頭七那天,你為什麼跟大將軍待到深夜?大將軍接你走,為什麼要背著我?我才跟劉止說了這事,為什麼劉止就失蹤了?是不是你們怕他說出去,下手害了他?”

傅雲晚答不出來,絕望的目光看見吳氏冰冷的臉。沒有人信她,他們甚至不給她解釋的機會。她是問心無愧的,可謝旃卻要因為她蒙上這樣的恥辱。不如死。自古都說以死明誌,她死了,他們就再不能拿這個羞辱謝旃了。拔下簪子,猛地刺向咽喉。

眼梢瞥見眾人愕然的臉,胳膊突然被攥住了,當!簪子重重摔在地上,鋒利的尖端彎折過去,桓宣的聲音很高,震得她一個哆嗦:“你以為你死了,他們就會放過你?”

他很快鬆開他,冷厲的目光一一看過在場的人,抬手:“送客!”

侍衛一湧而上,不由分說將顏伯含一群人趕了出去,顏伯含再沒想到他連解釋都不屑於,氣得胡子亂顫:“桓宣,你簡直無法無天,傖夫,傖夫!”

傖夫,南人們文雅的說辭,罵人是下賤的粗野漢子,如今倒不罵他雜種了。為著謝旃,他不會把他們怎麼樣,但他不是謝旃,他在市井裡摸爬滾打那麼多年,有的是下賤人的手段:“要是讓我聽見有一句閒話傳出去,就把你們扒了衣服,兩個兩個一對,吊在城門上。”

顏伯含一口氣憋在喉嚨裡。他很知道他們的軟肋,他們這種人死是不怕的,但名節聲譽比死還要緊,若是真被他扒光了兩個大男人光天化日捆在一起,便是當時自儘,也洗不儘這滔天的羞辱。今天的事也隻能爛在肚子裡。

荀媼沒有走,氣憤憤地站在邊上,桓宣看過去:“荀媼。”

連阿婆也不叫了,他如今全忘了謝家的恩情。荀媼梗著脖子:“怎麼?”

“過幾天送你去合州,劉止在那裡。”桓宣道。

劉止還活著?荀媼心中一寬,隨即又怒起來:“支開了我,你好跟傅女?休想!我就是死,也決不許你們踐踏郎君的臉面!”

桓宣擺擺手,幾個侍衛七手八腳架走了她。

現在,隻剩下他們兩個了。桓宣環視四周,屏風後露出斬衰的一角,傅雲晚躲在那裡。頓了頓:“沒事了,出來吧。”

“你走吧。”她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從今往後,我再不會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