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蘇望著布置老舊的醫館,臉上有一瞬的恍惚。
王婆婆所說的一個月前,對白蘇來說已是兩輩子。
一個月前爺爺疾病去世,去世前交代白蘇要想法子將白氏醫館傳承下去,可因為幼年時的某些原因,白蘇不想從醫,在安葬好爺爺後便直接關了醫館。
白蘇重新回了工作地,但沒過多久卻發生了車禍,幸運的是車禍後她穿到了藥王穀,在那裡她恰好碰見一起和爺爺類似的病症,心底愧疚的她放下心病,認認真真的學了十幾年,一直跟著師父治病救人。
本以為會一直在藥王穀待下去,但沒想到又遇見了變故,再一睜眼又重新回到了現代。
回來後白蘇想起爺爺的遺願,於是辭職回了家,她環顧著熟悉又陌生的醫館,語氣輕柔,卻透著異於以往的沉靜和堅定,“爺爺說得對,我們家的傳承不能斷。”
白氏醫館在小鎮上開了幾十年,術精岐黃、仁心仁術,在周圍鄰居心目中都很好,要是能傳承下去,王婆婆也是歡喜的,但讓白蘇坐診,她又有些擔憂:“你坐診?”
白蘇朝王婆婆笑了下,“是。”
“......”雖然剛才白蘇熬了甘草綠豆湯給那小孩解毒,但王婆婆對白蘇的印象還停留在之前她不願意學醫的畫面,“你能行嗎?”
“我可以的。”白蘇知道王婆婆是為了她好,沒計較她的語氣,輕聲說道:“王婆婆你彆擔心。”
聽著白蘇的話,王婆婆覺得她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但具體哪裡不同她又說不上來,她還想再說幾句,但被白蘇打斷了。
白蘇扶著王婆婆的手腕往裡走,順道幫她切了下脈,關脈裡藏著冷,“王婆婆你中午是不是吃冰激淩了?”
入夏後天氣熱,王婆婆午後偷吃了一個老冰棍,沒想到竟被白蘇發現了,她心虛問著:“你咋知道?”
“我會把脈啊。”白蘇將王婆婆的小動作看在眼裡,“你腸胃虛弱,吃多了寒涼的食物容易胃疼,王叔知道了肯定要擔心的。”
王婆婆尷尬笑著應了一聲好,然後開始轉移話題,“今年的天氣忒奇怪了,才六月就熱得不行,你們家重新安裝空調了嗎?快早些裝上,等到七八月又得漲價了。”
白家醫館比較老舊,再加上爺爺治病、收購藥材、擴寬後院,家裡其實並不寬裕,反倒欠款不少,因此白蘇暫時不準備去添置空調,不過嘴上應著:“我改天問問。”
“那你早些去。”王婆婆在醫館待了一會兒就回去了。
待王婆婆離開,白蘇關好門,穿過布滿藥香的大堂走進後院,後院比前面醫館寬敞了許多,有兩進四合院,前面一進的房間全都堆放著醫館所需的藥材和製藥的工具。
穿過曬著藥材的天井,走過鋪著青石小道走向後院,後面是翻修過的起居小院,小院中央種著一棵梨樹,梨樹上了年份,枝繁葉茂,遮掩了大半個院落。
樹蔭蔽日,涼風繞繞,倒是比外面街上涼快許多。
後院後面還有幾畝土地,裡面種滿了藥材,藥材在夕陽的餘暉下,懶散搖曳著。
白蘇給爺爺種的藥材澆了澆水,然後回屋走進廚房,將剩下的甘草綠豆湯繼續熬上,熬出沙後當做清熱消暑的飲品,再配上一份酸辣開胃的小菜,晚間對付著吃一頓。
隔日。
白蘇早起,繼續清點藥材,爺爺以往都會囤藥,還會照顧山裡采藥的村民,因此家裡攢了不少藥材。
村民采摘的這部分藥材都是純野生的,藥效很不錯,單收價格比批發貴很多,這也是家裡為何不寬裕的原因。
白蘇按照爺爺留下的賬本一點一點核對,常用藥雞血藤、厚樸、柴胡、車前子等都囤了兩年用量,像昂貴稀缺的重樓、牛黃、麝香等也囤了不少,爺爺以往賺的錢大半都壓在了這些名貴藥材上。
除了這些,爺爺還珍藏了一株上了年份的救命藥材,正放在後院的保險櫃裡,是爺爺專門留給她以防萬一的。
白蘇看著保險櫃裡面放著的五十年的人參,心情很是複雜,上輩子爺爺都沒舍得用的東西,她在兩個月後卻拿去救了其他人,白蘇憶起目前還隻是點頭之交的某人,心底毫無波瀾,隻覺得不該浪費了爺爺的一番心血。
她正發怔時,屋外傳來男人的喊聲。
“小師姐?”
叫她的是何信,是爺爺五年前收的藥童,說是藥童其實相當於徒弟,不過因為比她大不了多少,所以暫時掛名在她已逝父親的名下。
原本白家醫術是不外傳的,但何信家實在太可憐了,爺爺思來想去後還是好心收下他,雖然天分不足,但做事勤快認真,爺爺還挺喜歡他的。
之前她不在家的時間,都是何信陪在爺爺身邊,因此白蘇對他印象還不錯。
“小師姐,你在屋裡嗎?”何信又喊了一聲。
“在。”白蘇將人參和裡面殘存的經方一起放好,重新鎖上保險櫃,打開門走了出去。
她看著長相忠厚、滿臉憨笑的何信,許久不見,忽然心生親近,她衝著何信溫和一笑,“你怎麼忽然來了?”
“我聽村裡人說醫館開了門,猜想是小師姐回來了,所以過來瞧瞧,看看你這裡有沒有需要幫忙的。”何信望著一身淺色棉麻衣裳的白蘇,瞧著和上個月見不太一樣了,氣質清冷,像是換了個人。
藥王穀十幾年的沉澱,自然變了許多,白蘇抬手隨意扶了下烏青發絲間的木簪,嘴角微揚,“怎麼了?”
“沒。”何信望著漂亮的白蘇,憨笑地撓了撓後腦勺,“小師姐,我看院子裡在曬藥材,我幫你曬藥材吧。”
“好。”白蘇正準備趁著天氣好,將所有藥材都曬一曬。
“小師姐,年初師爺看今年天氣不好,囤了不少藥,但現在是不是有點太多了?”何信看著庫房裡堆積如山的藥材,臉上寫滿了擔憂。
小師姐不打算開醫館,他又隻學了幾年,這些藥怕是放壞了都用不出去,“小師姐,要不我去問問小鎮另一家醫館要不要藥材?”
“不用。”白蘇翻了翻簸箕裡曬著的紫丁,“這些等醫館重新開門後都用得著的。”
“重新開門?”何信眼睛一亮,“小師姐不關醫館了?”
白蘇頷首,“打算繼續開下去。”
“那可太好了。”何信開心得眉眼裡全是笑,“小師姐,我來幫你乾活,行嗎?”
“不擔心我醫術不行?”白蘇側目望向他。
“不擔心。”何信聽師爺說過,小師姐很有天賦,隻是她不願意傳承下去,現在小師姐願意繼承是再好不過了:“小師姐,師爺知道了肯定忒開心。”
白蘇垂眸笑了下,輕輕嗯了一聲。
“那還是按照爺爺以前給你的工資算。”她一個人可忙不過來,因此直接答應何信留下來,他把脈開方雖不行,但抓藥、製藥是可以的。
“好。”何信還是學徒,一個月三千,在小鎮上已經算是高收入,而且還能繼續學醫,他更是開心了,“小師姐,曬完藥又做什麼?我去把磨藥的機器清洗乾淨吧?”
白蘇看著何信的勤勞背影,笑著應了一聲好,然後繼續清點醫館裡的藥,順道重新打掃了一遍。
上輩子爺爺去世後,白蘇心情很差,一直沒有清點,是七月供應商打電話催款時她才回來清點藥材的,這次倒是提前了一個月,她花了兩天時間將壓的貨全部清點完成,並和相熟的供應商打了招呼,稍微晚一個月再付清尾款。
一旁正在篩藥的何信聽到白蘇打電話,忍不住小聲提醒:“小師姐,師爺這個賬本上欠了不少錢,咱們就是晚兩個月可能也還不上。
白蘇收起手機,睨向他,“不努力一下怎麼知道辦不到?”
“可現在來抓藥的人不多。”何信小說嘟囔,鎮上有衛生院,還有小診所,除了老一輩或是喜歡用中醫調理的人,其他看中醫的人並不多。
白蘇也知道中醫式微,但想要還債就必須迎難而上,她輕聲說道:“不必想那麼多,我們做我們的,實在還不上我再想其他法子。”大不了將爺爺給她存著救命的東西拿去換錢。
何信點頭,他都聽小師姐的:“小師姐,那我們啥時候開門?”
白蘇翻了翻黃曆,選了個還算吉利的日子,“後天吧。”
敲定了重新開門的日子,何信先回家休息,白蘇則抽空去變更了醫館的相關手續。
等辦好後,天下起了瓢潑大雨。
白蘇撐著雨傘,匆匆穿過古樸又寧靜的雨巷趕回家,街上一個人都沒有。
等她到家時深青色的長褲全都沾濕了,她剛想回屋換身衣服,便聽到一牆之隔的王婆婆家傳來碰撞聲,同時還有‘哎唷哎唷’的痛苦喊聲。
兩家關係一直很好,因此白蘇聽到動靜後顧不得暴雨,立即過去瞧瞧是怎麼回事,“王婆婆,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