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悔恨(1 / 1)

眼下孩子那邊有太醫精心照顧著,褚瑤這邊也暫時無礙,裴湛便立即帶著人親自去皇家彆院走了一趟,趁那邊的人還未反應過來,將鳴哥兒帶了出來。

確認鳴哥兒安全後,彆院中的護衛便被裴湛的人儘數拿下,送去了大理寺。

進宮之前,裴湛去邸館接上了褚彥,同他說褚瑤剛剛早產生下了一個女兒,因為太過擔心孩子而心情不好,希望他的到來能讓她開心幾分。

禇彥感歎:“記憶中我離開家的時候,她還是個小姑娘,如今竟然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娘了……”

在裴湛出宮去接鳴哥兒的時候,程鳶走進來看望褚瑤。

她如今眼睛勉強能視物,但憑借著聰慧的耳力,行動如正常人一般。

褚瑤問她是如何找到裴湛的?

程鳶說起這件事的源頭,竟是當時褚瑤陰差陽錯讓洪杉去綏州幫忙看顧生意,他見了蘇念,才意外得知了這樁狸貓換太子的陰謀,後又潛入皇家彆院,自她口中得知是陸少淮假扮太子,這才帶著柳華趕赴綏州去醫治裴湛。

褚瑤聽後,怔怔地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不知道他還活著,若是我能早些知道,也不會懷著孩子與陸少淮一同墜湖,如今看來,我不僅做了沒有用的事情,還連累了腹中的孩子早早出生……”

一想到孩子那猶如細絲的哭聲,褚瑤心裡就自責得厲害。

程鳶不太會安慰人,見她這般傷心,自己除了幾句乾巴巴的勸慰,也隻能站在一旁乾著急。

幸而不久之後太子殿下回來的,與他一起回來的還有小皇孫,以及褚瑤的那位大哥。

鳴哥兒見到自己的娘親躺在床上,便撲到她的身上,哇的一聲哭起來:“娘親……生病……娘親……”

褚瑤將小人兒摟到懷中,勉力哄著他:“娘親沒有生病,娘親給你生了一個小妹妹,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個妹妹嗎?”

“妹妹……”鳴哥兒便立即去看褚瑤的肚子,先前他總喜歡貼著她的肚子,左一口“妹妹”右一口“妹妹”的叫,如今瞧那肚子平了,便疑惑道,“妹妹……哪裡?”

褚瑤摸摸他的小腦袋:“過幾天就能看到了。”

餘光瞥見兩個人還杵在床邊,一個是裴湛,另一個……

她抬眼望去,一個挺秀高頎的男人,面容略有風霜,可眼眸卻清亮如浸寒星,與記憶中那個模糊的面容漸漸重合。

褚瑤驚得坐起身來,他忙上前按住她的肩膀:“你莫起身,好生躺著……”

她握住他的手,一瞬落下淚來,激動得聲音顫抖:“大哥……”

“小妹,”褚彥同樣眼含熱淚,細細打量著她的眉眼長發,記憶中那個追著自己喊哥哥的小姑娘如今已經長大成人,出落成這般標致的模樣,可惜他沒有一直陪著她長大,“大哥不在你身邊的這些年,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

“嗯……”何止是受了許多委屈,還受了許多磨難,吃了許多的苦。她撲進

大哥的懷中,像是終於找到了倚靠,沒了顧忌地哭起來。

床上的鳴哥兒原本已經不哭了,可見娘親哭了,他的小嘴一癟,抱著褚瑤的胳膊又哭了起來。

裴湛見他們大大小小哭成一團,想著讓她哭一哭也好,把心裡的鬱結都發泄出來,總比她一聲不吭默默地流淚要好上許多。

褚彥由著她哭了好一會兒,才拍拍她的背,扶她起來給她擦淚:“你才生完孩子,莫哭了,仔細哭壞了眼睛。”

褚瑤抽噎著問他:“二哥呢?他怎麼沒來?”

“你二哥在綏州調養身體,不便趕來,等以後你坐完月子,我帶你回綏州瞧他……”

“他還好嗎?”

“沒什麼大礙,前些日子柳太醫給他診過,開了一個調養身體的藥,日後他會慢慢好起來的……”

所有的磨難都已經過去,時隔多年他們兄妹終於團聚,日後都會慢慢好起來的……

裴湛著手去處理陸少淮假冒太子一事。

他知道陸少淮是與二皇子裴瑞聯手做的這個局,雖然他手中已經掌握了一些證據,但是為了儘快給裴瑞定罪,裴湛去了大理獄中見陸少淮,告訴他說隻要他站出來指認裴瑞,便給他留一個全屍,否則憑他所犯下的罪過,淩遲處死也不為過。

陸少淮從進宮的那一刻就已經知道了自己難逃一死,不過不知會是什麼死法罷了。

如今裴湛願意給他一個體面的死法,就已經出乎他的意料了。

隻是在臨死之前,他還是放不下自己的家人:“殿下,此事是我一時起了貪念,與陸家無關,殿下可否不要為難陸家……”

裴湛負手看他,眼神冷厲:“你李代桃僵之事事關皇家尊嚴,不會宣之於眾,陸家自然也不會因你這件事受到牽連。但是你父親兄長平庸,母親德行有虧,陸明芙雖溫順卻也資質平平,陸家沒落是遲早的事,孤會收回對陸家所有的恩惠,日後陸家是何造化,都與孤無關……”

他不處置陸家,已經是他最大的寬容。

陸少淮叩首跪拜:“多謝殿下恩典,我願意指認二皇子……”

裴湛欲拂袖離去,卻被陸少淮忽然叫住。

“殿下,阿瑤……她還好嗎?”

裴湛腳步一頓,神情陡然變得森然,轉身抓住他的衣襟將他扯了起來,言語間已是壓抑不住的怒氣:“你還有臉關心她?你對她做了什麼,害得她在驚恐中早產?”

一想到在他昏迷的這段時間裡,陸少淮假扮他陪在褚瑤身邊,與她朝夕相處,他就恨不能活剮了陸少淮。

他本不想去問陸少淮究竟對褚瑤做了什麼,左右這個男人都逃不了一死,他又何必去知道那些讓自己糟心的事兒。

可他又忍不住去想,他們在皇家彆院居住的那段時間,陸少淮可有對她不軌過?

“此事,是我對不住阿瑤……”陸少淮從來都沒有想過傷害褚瑤,他所做的一切,不過是誤會了她還喜歡自己,誤會她懷了自己的孩子,所以拚命想

和她在一起而已。

“倘若當初殿下讓我與阿瑤好好告彆,我與阿瑤好聚好散?,或許後面也不會生出這麼多的誤會,我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他看著裴湛,回想自己這短暫的一生,似乎從他成為替身的那一天,就已經身不由己了。

陸少淮苦澀道:“又或許,在開始的開始,我不是殿下的替身,我隻是一個平凡的公子,阿瑤也隻是一個普通的姑娘,我們在棲霞山相遇,她救了我,我後來也幫了她,我們和普通的有情人一樣,相遇,相知,相許……”那麼他們現在一定會像一對普通的夫妻一樣,恩愛且平淡地過一輩子。

“夠了!”裴湛面色緊繃,眸中的怒火似要將對方焚燒殆儘,“人生沒有或許,也不會重來,這些所謂的假想都不是你鑄下大錯的理由。”

“是,我很後悔做下這件錯事,如今說再多也沒有意義,可至少有一件事,能讓我在死前,少一分遺憾,”他勾起唇角,在無儘的悔恨中尋找到了一絲安慰,“至少我知道,阿瑤當初想嫁的人確實是我,倘若當初殿下不是以我的身份迎娶她,她是不會嫁給殿下的……”

裴湛薄唇緊抿,強壓著胸膛中的滔天怒火:“那又如何?你們有緣無分,孤不會在意開始,孤隻在乎結果!”

“倘若殿下真的不在意這樣的開始,當初又為何阻攔我與阿瑤見面?”人之將死,陸少淮也沒什麼好怕的了,“分明殿下也早就知道,阿瑤心裡有過我。”

裴湛怒極反笑:“你想離間孤與阿瑤之間的感情,孤不會如你所願。孤不管她當初心裡有過誰,當初想嫁的人是誰,她以前是孤的女人,以後也會一直是孤的女人,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你且帶著下黃泉去……”

*

隨著陸少淮對二皇子裴瑞的指正,以及裴湛手中現有的裴瑞□□的證據,皇帝對裴瑞失望至極,命人送去了白綾、鴆酒和匕首,讓他自行抉擇。

裴瑞不肯認罪,還想衝出宮苑去哀求陛下,最終被宮人強行塞進了懸好的白綾裡。

陸少淮被大理寺判了淩遲,裴湛遵守與他的約定,於行刑的前一個晚上,讓人給他送了最後一頓飯,並故意留下了一隻粗瓷碗。

他在萬物俱寂的黑暗中摔碎了那隻碗,神色沉靜如水,呆望著窗外的那抹恬靜而清絕的月色,良久,他自地上拾起一枚粗糲的瓷片,沒有任何遲疑地割破了自己的脖子……

*

她守著仍舊氣息微弱的女兒,那麼小的一個小人兒,身上紅通通的,近乎透明的樣子,叫她不敢觸碰,直到小人兒咿呀哭了起來,小貓兒一樣細微的哭聲,小手不安地揮舞著,她忍不住伸出手,由著小人兒握住了自己的小拇指,小人兒立即停止了哭聲,安穩的睡著……

那樣小的一隻手,力氣輕的像羽毛,卻讓褚瑤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