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赴約(加更)(1 / 1)

陸少淮在今天下午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

據門房說,送信那人說此信十分重要,須得立即送到陸一郎手中,為此還給了門房二兩銀子。

門房拿著錢和信找到他,他拆開信,見信上隻寫著寥寥幾字:暖香樓,故人相邀,盼君獨來。

落款隻一個“瑤”字。

他見那字,自然第一個便想到了褚瑤。

可是褚瑤不是在東宮照顧小皇孫麼?怎麼會邀請他去暖香樓,那可是京城裡一座有名的青樓。

他心中猜測信上內容大抵是假的,許是有人以褚瑤的名義約他相見的。他不知對方的目的,自然不能輕易前去。

恰好此時四妹陸明芙自宮中回來了。

三妹陸明姝被送去通州的皇家寺廟這件事,並未影響到陸明芙,她依舊在宮中與惠仁公主做伴讀,對宮裡的事情也多少知道一些。

他便隨口問了一句:“明芙,你可知褚娘子今日還在宮中麼?”

陸明芙也正要說這件事:“一哥,我聽宮裡人說,今早褚娘子出宮去道觀為小皇孫殿下求平安符,至今未歸,聽聞皇後娘娘派了許多人出去尋找呢……”

陸少淮一驚:“她出事了?”

“誰知道呢?今日宮裡傳得沸沸揚揚的,說什麼的都有,也有人說,褚娘子她本來就不想留在宮裡,說不定是趁此機會自個兒逃了……“”

一股不安湧上了心頭,陸少淮回想那封信的內容,決定親自去暖香樓走一趟。

他本想多帶些人去,但是想想還是不能,若褚瑤真的是自個兒逃出來的,他帶那麼多人顯然容易引人注目。若褚瑤是遇到了歹人身處危險之中,對方在信中點明要他一人獨往,若他帶人過去,反而對她不利。

思及這兩種情況,他便隻帶了一名會武藝的小廝,與他一起騎馬前往暖香樓。

果然在暖香樓門前,有人憑他臉上的面具認出了他,隨即便有姑娘湧過來將他身旁的小廝拉到另一邊去,隻有一位姑娘引著他上樓:“郎君請隨奴家來……”

他環顧四周,暖香樓內粉香酒熏,迎來送往好不熱鬨,未曾發現有什麼異樣。

行至一樓,姑娘引著他去了最內側的一個房間,將房門微微推開一條縫隙後,便含笑站在一旁,等他入內。

他心中劃過一絲不詳的預感,直覺告訴他,褚瑤不是自願出現在這裡的。

推開房門,他走進了熏香濃鬱的房間內,一眼便瞧見了那繡著灼灼海棠青紗帷幔裡,褚瑤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綢衾覆著她單薄的身子,而她雙目緊閉,面色清然,落在綢衾上的手腕上,赫然有著被繩索勒傷的紅痕……

房門被人從外面闔上,驚得他心頭都停跳了一瞬。

他在原地站了許久,眼下這般情況他不知是該上前,還是轉身逃離此處?

這件事情太過詭異,為何她以一副任君采擷的模樣,像是是禮物一般被呈現於他的面前?

這對

他和她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

房間中的熏香讓他微微有些不適,他猜想那熏香有問題,便湮滅了那香,順便打開窗牖透氣。眸光再一次瞥見看著她手腕上的傷痕,他最終還是決定,上前去看看她。

“褚娘子,褚娘子……”他低聲喚了兩句,她卻無一點回應。

“阿瑤,阿瑤……”他試了試她的鼻息和脈搏,俱是安穩,想來是有人用了些藥讓她一直昏睡。

這裡不宜久待,縱使她聽不見,他還是與她低語一句:“阿瑤,冒犯了。”

他連同被子一起將她抱起,起身往外走去。

打開房門,卻被暖香樓的小廝攔住:“客官,這便要走了麼?可這姑娘是我們樓裡的,須得留下。”

褚瑤怎麼可能是這樓裡的姑娘?

陸少淮按捺著脾氣不與他們發火:“需要多少錢?我叫人回府去取!”

“這可不是錢的問題?”那小廝搖頭晃腦道,“反正客官留在這裡享受可以,就是不能把姑娘帶走。”

他抱著褚瑤不好與他們衝突,偌大的暖香樓他隻帶了一名小廝來,恐怕也硬闖不出去。況且,暗處不曉得還有沒有其他人盯著他,陸少淮僵持片刻,隻得抱著褚瑤折返回去。

他將她小心翼翼放回床上,她依然安靜地睡著,在有幾分幽暗的燭光下,長睫如羽映出眼下一片柔和的陰影,臉色白皙脆弱,呼吸清淺,掩在綢衾的身子微微起伏……

他不敢多看,忙轉開了視線,起身離開了床邊,去窗邊站著。

心中明知這是非之地不能久待,更不能與她獨處一室,可卻不忍拋下她離開,留她一人孤零零的躺在這裡。

這種風塵之處,萬一他離開之後,有醉酒的客人闖入怎麼辦?萬一那幕後布局之人,要傷害她怎麼辦?

他用這樣的理由勸說自己留在這裡守著她,隻是守著她而已,絕對不會做任何事情褻瀆了她。

他並不知褚瑤在昏沉之間,也有一些意識,能模糊感知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聽到有人喚她的名字,一會兒是“褚娘子”,一會兒是“阿瑤”……

那清朗溫潤的聲音讓她覺得十分熟悉,可大腦起起伏伏閃爍著光怪陸離的畫面,她一時想不起那聲音的主人是誰。

隨即她感覺到自己被人抱起,身體騰空了好一會兒,他在與人說話,斷斷續續地傳入她的耳中,她努力分辨著,就快了,就快分辨出他是誰了……

她又重新落回了床上,外面也再無聲音傳來。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有力氣睜開眼睛,視線模糊了好一段時間後終於變得清晰,她看到有人臨窗而立,窗牖大開,月光透過窗欞映上了他面上玉色面具……

是他。

是陸少淮。

他就是那位“貴客”麼?

可是他清清郎朗地站在那裡,縱然身處這靡靡之地,縱然這屋裡隻有他們一人,可她就是知道,他沒有對她做任何事情。

便

是在這一刻,萬般委屈湧上心頭,她終是沒忍住哭了出來:“陸郎君……”

她出聲的那一瞬間,窗前那人立即轉身,大步朝她走來。

“阿瑤,你醒了。”他見她哭,便慌了神,伸手替她拭去滾落的淚珠,“莫哭,沒事了,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褚瑤泣不成聲:“我知道,我看到是你,就知道你不會傷害我……”

淚水洇濕了她的鬢發,也觸及了他的心底。他扶她坐起身來,讓她擁著被子靠坐在軟枕上,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褚瑤啜泣著同他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去道觀求平安符,上山的路上遇到了一些騷亂,混亂中我被人拖走了,後來便被人帶到了這裡來。我裝著昏睡,偷聽到他們談話,他們說是之所以綁我,是因為一位貴客,”她水眸盈盈看著他,“你就是他們口中那位‘貴客’嗎?”

陸少淮正要否認,可想到那封信,又覺得古怪:“我也不知道,我今日下午收到一封信,要我獨身來這裡,落款是你的名字……”

他幸而將那信也帶了出來,從袖袋中拿出來給她看。

褚瑤看了那信一眼,上面確實寫的是邀請他獨身來暖香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褚瑤與他對望,兩人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迷惑不解。

“你能帶我走嗎?”她問他。

“我方才想帶你出去的,可外面的人不許。”陸少淮愧疚道,“是我思慮不周,信上讓我獨身前來,我便真的傻到隻帶了一個小廝便來了……”

“你莫要自責,能將我從洪杉他們眼皮子底下帶走,說明對方勢力定然不弱。他們主動邀請你來,又不讓你帶我走,不曉得他們後面還想做什麼。”褚瑤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好在他們一時半刻也不會傷及我的性命,你出去之後想辦法通知太子殿下,或許他有辦法救我……”

陸少淮聽到提及裴湛,心頭難免五味雜陳。

說到底還是他太無能,倘若今晚來這裡的人是裴湛,想必早就有辦法將人帶走了吧。

*

雅間內,暖香樓的行首彈了兩首曲子,跳了一支舞後便乏了,軟著身子鑽進那模樣俊俏的郎君懷裡與他喝酒說笑。

“夜深了,奴伺候郎君歇息吧。”行首嫵媚,蔻丹勾住俊俏郎君的衣襟,係帶在她柔軟的指頭打著旋兒,曖昧之意不言而喻。

裴易自是不會拒絕,勾著美人的香肩與她低聲耳語:“去沐浴,等著我。”

行首被他咬了一口耳垂,嬌笑著躲開,隨即便回房間準備了。

裴易叫來下屬,問他:“那邊成事了沒?”

那下屬道:“沒有,褚娘子已經醒了,兩人在屋裡聊天。”

裴易聽著都笑了:“還有心情聊天?”

下屬問到:“主子,那接下來怎麼辦?”

裴易笑過之後,不免煩躁起來:原想著今日隻要陸少淮碰了太子的女人,日後就能逼著他倒戈。

可沒想到這位陸一郎是個坐懷不亂的,給他準備好了活色生香地美人,他愣是沒有見色起意。

倒真是小瞧了他。

“尋個由頭先把陸少淮打發走,我可沒功夫陪他耗一晚上。”

“那褚娘子呢?”

“先弄暈了換個地方藏起來,”今日隻得暫時作罷,隻是此事一擊不成,恐怕會有後患,這女人是殺了還是留著,他一時也沒想好,隻得暫時同屬下交代,“你同陸少淮說,今日之事若是走漏半點風聲,下次他見到的可不一定是活人了……”

*

裴湛去洛陽謁陵寢,行程原定了七日,可中途他忽覺心中十分不暢快,似有什麼堵在了心頭,叫他莫名不安。

這種感覺很不好,但又說不出緣由來,於是在拜謁之後,先眾人一步返程,提前一日回到京中。

他還沒忘將那盒專門命人去洛陽小鎮上采買的上好的紅寶石帶上,當時離開時同她說過要帶一些回來給她做首飾。

才至東宮,門口的侍衛一臉土色,跪下向他請罪:“太子殿下,褚娘子……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