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不現於人前。
雖然不知道這是哪來的道理, 但好不容易從咒靈肚子裡跑出來的山神試圖保留些神秘感,並不打算下山跟信徒們解釋一下祂、先代山神和咒靈那混亂的關係。
這意味著,祂努力從產土神咒靈手裡保下的幾個作死青年, 得由雨宮律一行人抗下山。
畢竟——
“啊哈哈……”巴掌大的小人乾巴巴地笑了幾聲,小小聲解釋道:“神力都用來修複神社了, 沒辦法送人下山呢……”
幾個作死的叛逆青年雖然還活著,但多多少少都沾上了些詛咒侵蝕, 顯然沒辦法就這麼丟在神社等他們醒來自行下山。
“不用擔心!”灰原雄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山神的尷尬,剛準備拍拍對方卻發現那麼小一隻下不去手, 於是拍了拍自己營養充足的胸膛。
“交給我們吧!”
七海建人阻止了試圖搬運作死青年的雨宮律和織田作, 彎下腰將昏迷中的作死青年夾了一個在胳膊底下, 還有兩個摞一起抗在肩上。
“我和灰原來就好。”
“嗯嗯!”灰原雄用力地點頭, 同時把剩下兩個也扛了起來:“剛才沒能幫上忙, 這個就交給我們吧!”
兩個咒術師對之前的失職耿耿於懷。
眼看兩個少年已經分配好了任務,雨宮律和織田作也沒堅持,退開一步順了他們的意。
就在此行目的達成的四個人準備離開的時候,身後傳來一道扭扭捏捏的聲音。
“那個……”
除了雨宮律以外的三人齊刷刷地扭頭, 看向抱著此前寄身的人偶,漲紅著臉看起來很不好意思的小山神。
“我想要個新的禦神體,可以幫我跟信徒們提一下麼?”他猶豫了一下, 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請求。
“這個是之前那位大人的, 隻是暫時借給我用……”
雨宮律腳下一頓, 轉過身打量了漂浮在空中的新手神明一眼, 認真提醒道:“你應該知道,神明和人類不同。”
因為信仰而降生的神明更加不同。
消散了就是消散了,沒有轉世,沒有靈魂。
就連人類轉世後都不能算作是同一個人, 新誕生的神明即便神名一樣,也不再是同一個神了。
“……”哭包小山神沉默了一下,眼淚汪汪看起來又要流眼淚,但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我知道的……隻是從那個冒牌貨手裡保護了信徒的不是我,我不能占了那位大人的功勞。”
惹哭小朋友的雨宮律看了眼小山神那嬌小的體型,在對方惱羞成怒的瞪視下歎了口氣,指著兩個年輕咒術師身上掛著的幾個作死青年,輕聲道:“他們不就是你救下的麼?”
“……誒?”小山神愣了一下,隨即眼神亮了起來,興奮朝著雨宮律撲了過去。
“我很厲害吧?快點多誇誇我——”
雨宮律後退一步,將莫名親近自己的小山神彈了回去,目光中透露著嫌棄。
滾了好幾圈才平衡下來的小山神沉默了一下,隨後唰地一下竄進了木偶裡,留下攻擊性極強的一句。
“你這個沒有心的笨蛋肯定不受歡迎!”
雨宮律:“……”
“算了算了。”織田作攔住試圖拔刀劈木偶的雨宮律:“你很受歡迎的,他太小了還不懂。”
“是啊!”灰原雄大聲附和:“我就很喜歡雨宮先生啊!”
回憶起對方人都沒出現,但在高專內男女通吃,從學生到教師都沒逃過的詭異高人氣,隱約發現這是事實的七海建人眼前一黑。
為了不讓灰原雄摻和進奇怪的修羅場,他連忙解釋道:“對長輩的喜歡。”
灰原雄愣了一下:“可是雨宮先生還很年輕……?”
七海建人用凶惡的眼神讓對方閉上了嘴。
二十來歲就榮登長輩的雨宮律沒什麼反應,倒是織田作覺得這大概是自己的錯。
但他仍舊不打算刮胡子。
——
咒靈被解決掉了,又將幾個受害者交給村外的輔助監督,兩個少年咒術師在告知村子裡靈感低微無法溝通神明的老巫女「新任山神需要禦神體」的事情後,很快離開了。
倒是雨宮律和織田作在這座村子逗留了一段時間,一邊聽故事一邊收集素材。
成功在最後期限前寫完了文稿,皇帝不急太監急的雨宮律和並不緊張的織田作才打開了手機,迎接來自編輯軟綿綿的狂轟濫炸。
“小野寺編輯是不是不會罵人?”完全沒有被攻擊到,甚至還覺得有點可愛的雨宮律問道。
“是啊。”織田作摸了摸下巴,眉目間隱隱透出幾分擔憂:“會被欺負的吧?”
兩個剛剛才一唱一和地欺負過人家,但完全沒有自覺的男人對視一眼,半晌後同時露出了堅定的神情。
不行啊……
編輯要是被欺負了,他們的面子往哪擱?有空去小野寺出版社清理一下人渣吧?
除了小野寺出版社迎來了一波清洗外,新任總監會也沒能逃過一劫。
七海建人和灰原雄接到了並不符合自身評級的任務,若非湊巧遇到了出門采風的雨宮律和織田作,搞不好都沒辦法活著回來。
如果是前任總監會,這或許還挺合理。畢竟爛橘子們確實經常乾這種惡心事。
但現任總監會並不是靠人力分配任務的。
現代科技很好用不是麼?
連通了咒力監測係統的任務分配係統有著一套經曆過多次實驗的算法,根據咒力等級、傷亡情況、距離……等等因素,為每個咒術師分配適合的任務。
計算機出錯的可能性太小了。
夏油傑重新調出咒力監測係統關於產土神咒靈的等級評判,又看了眼任務分配係統的建議術師人選。
一級咒靈。
位置□□村,疑似產土神類假想咒靈。
推薦人選:冥冥、夜蛾正道、新穀香一、日下部篤也……
不管是咒靈等級評定還是推薦人選都沒有問題,顯然不是係統出錯了,那麼就隻剩下一種可能了——
“總監會有臥底。”
夏油傑苦笑一聲,懶洋洋地癱坐在椅子上,體會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比起曾經單純作為咒術師的時候,如今作為總監會高層的他視野擴大了許多。
不僅僅是身邊的同伴,登記在冊的咒術師傷亡都儘收眼底。
那隻是幾行冰冷的數字,卻似乎不斷流淌著鮮血。
夏油傑沒辦法忽視。
於是咒術界有了後勤組織,有了呼救係統……咒術師的安全似乎得到了保障。
他以為自己做得足夠多了,卻發現到頭來跟爛橘子掌控下的情況似乎也沒什麼不一樣。
同伴們還是會因為莫名的原因陷入危機。
“是前任總監會的人?不,他們做這種事情沒好處……”夏油傑語氣淡淡,顯得很沒精神。
看起來似乎是在認真地思考後續事宜,但一身的低氣壓難掩低落。
“傑……”察覺到了不對勁,匆忙前來通風報信的雨宮律微微皺眉,俯身向前越過了辦公桌,抬起對方的下頜。
目光炯炯,語氣強硬得甚至含有些許逼迫的意味。
“你在想什麼?”
被迫昂首的夏油傑下意識抓住對方的手腕,挪開抵在下頜處的手,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視線落在對方臉上。
安靜半晌後,黑發紫眸的少年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句:“……是你逼我的。”
接觸咒術界事務的這些日子,夏油傑看到了太多的惡意。
不管是普通人的還是咒術師的。
他動搖得厲害。
雨宮律之前那讓他覺得好笑的「黑化苦情劇」擔憂似乎並不是平白無故生出來的,甚至已經開始應驗了。
不管是惡意會化作咒靈肆虐的普通人,還是惡意不會化作咒靈但本人就會肆意傷害他人的咒術師……
都那麼的讓人生厭。
他需要有人來拉住自己。
而這個人……
沉默良久,夏油傑神情懨懨,近乎自暴自棄地說道:“你說過的吧?要負起責任來啊。”
“……”雨宮律一怔,微微睜大的雙眼中瞳孔閃爍了幾下,半晌後眼皮帶動著睫毛撲閃了一下。
雨宮律很喜歡理想主義者,這種人似乎永遠在燃燒著自己,總是閃閃發亮。
夏油傑是個理想主義者,但現實與他的理想相差太遠了。
仿佛無光世界裡的向日葵,生來就是那撲火的飛蛾。
可種子總是會破土的,夏油傑不過是還需要一點時間。
所以,在此之前——
“……我會看著你的。”雨宮律有些遲緩地,輕聲做出了承諾。
雖然是自己先提出來的,但對方真答應下來的時候,夏油傑反倒有些不自在了,眼神飄忽著解釋道:“我就是這麼一說,其實也不用……”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房間的門砰的一下被打開了,隨之而來的是一道活潑過頭的聲音。
“傑!聽說總監會混進了臥底!我們原來這麼厲害了……”五條悟的聲音逐漸低了下來,看到裡面得場面後徹底陷入了沉默,目光犀利了起來。
“我來得不是時候?”
“哈?”夏油傑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看了眼對面的雨宮律,又看了眼自己抓著人家手腕的手,偏過頭再看了眼面無表情的五條悟。
在腦海中想象了一下這個畫面,夏油傑下意識鬆開了手,一時之間找不到好的解釋方案,隻好有些生硬地開口道:“不、不是,這是有原因的……”
話說到一半他又發現了不對勁,面無表情地瞪了回去。
“對,你來的不是時候。”
大家都一樣,這個人到底是怎麼做到可以理直氣壯地抓偷腥貓的啊?
“誒?不是……”雨宮律愣了一下,轉頭望去:“悟來得正是時候啊?臥底的事情你有頭緒麼?”
“是傑!”五條悟立刻指認道。
“……”夏油傑沉默了一下,額角暴起青筋:“我看是你吧!你在高專就總是霸淩後輩,七海和灰原怎麼得罪你了要這麼害他們!?”
“哈!?”五條悟不甘示弱地反擊道:“你以為你沒乾過麼!哪次我叫他們跑腿沒帶你的東西?”
“跑腿就叫霸淩麼?那你和硝子還霸淩我呢!”夏油傑冷靜地爆出了一些不該被對方知道的事情。
“七海對你的怨氣已經到了會跟歌姬一起喝酒吐槽你的程度了!”
“等等?”雨宮律提出了異議:“二十歲以下不能喝酒的吧?”
但兩個特級咒術師似乎是吵上頭了,並沒有搭理他。
毫無自覺的五條悟並沒有被後輩前輩一起吐槽他這件事攻擊到,並且平等地攻擊所有人:“他們弱者愛抱團關我什麼事?”
“冥冥也會參與!”
“她隻要給夠錢,甚至可以罵夜蛾。”
“……你沒救了。”
“哈?你才沒救!”
雨宮律被迫聽了一些十分幼稚的罵架,努力試圖把話題掰回正軌:“那個……臥底的事情……”
“是傑!”五條悟堅持指認道。
“是悟!”夏油傑反手就是一個同態複仇。
“……”雨宮律沉默了一下,覺得比起這兩個人,明明與咒術界無關卻總摻和進來的自己很有嫌疑,於是嚴肅著臉義正言辭地澄清了起來:“首先可以確定不是我。”
夏油傑:“……”
不是?也沒人在懷疑你啊?
五條悟倒是配合得很快:“其次可以確定不是我。”
“……”沉默了一下,成為視線中心的夏油傑無奈地退了一步,配合道:“也可以確定不是我。”
那麼問題來了——
混進了總監會的臥底,到底是哪位?
夏油傑:“……”
所以回到了最初的問題是麼?煩了,毀滅吧這破總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