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原雄是個社交恐怖分子。

在采風二人組和執行任務二人組聚首的幾分鐘後, 這點得到了驗證。

儘管目的不同，但目標一致的四個人決定合作。

或者準確點來說，熱心過頭的灰原雄不太放心兩個不普通的非術師獨自調查產土神事件, 主動把人拉進了隊伍裡。

雖然雨宮律和織田作都不算是難以親近的類型，甚至還挺好說話的，但這也足以體現灰原雄的社交能力了。

更何況,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加讓人瞠目結舌——

“灰原小兄弟啊！我家佑介哇嗚嗚嗚……”疑似產土神受害者家屬的中年男子哭得稀裡嘩啦，連那算得上端正的面容都扭曲了起來。

“隻是打獵而已，沒有必要收走他的性命吧？就算是山神也不能這麼……那個啊！”

短短幾句話的功夫，就成功跟原本對外來人員還持有幾分警惕的受害者家屬稱兄道弟上了。

甚至人家還莫名開始了掏心掏肺。

“是啊，太不講理了！”灰原雄義憤填膺地跟著附和了一句，適時遞上了紙巾, 然後又解釋一遍他剛剛才講過，但對方似乎沒有聽進去的話。

“不過不是山神是咒靈啦，我們就是被安排來解決造成這次失蹤事件咒靈的咒術師……”

雖說在沒能找到屍體之前統一當作失蹤對待，但他到底沒有做出什麼過分樂觀的承諾。

“總之就交給我們吧！”

“啊、謝謝，咒靈……？”並沒有聽進灰原雄解釋的中年男子禮貌道謝後接過紙巾，囫圇擦了把臉, 隨後突然激動了起來，

“不, 就是山神大人做的！你不知道, 雖然村裡人都不讓說，但誰不知道現在的山神大人早就不是從前那位山神了!”

他吸了吸鼻子, 又接過下一張被遞過來的紙巾擤了擤鼻涕, 而後抬起頭暫且平複了一下過分激動的情緒。

顯然，他要開始講一些不為外人道也的村內秘辛了。

對這副場景司空見慣的七海建人反應平平，倒是做好了打持久戰準備的雨宮律和織田作呆了好久, 而後露出不明覺厲又不失敬仰的神情。

太強了！

短短十幾分鐘就套出了這種程度的情報，這種程度的社交能力他們隻在太宰治身上見過。

沒有管其他人的反應，顯然知道很多的中年男子開始講述起了一些不太科學的事情：“大概是幾十年前吧？那時候山神大人還是很寬和的……”

雖然因為科學思想的引入，外面的人們漸漸不在相信神明的存在了，但他們這種偏遠的小山村卻仍舊信仰著世代供奉的產土神。

其他神怎麼樣他們不清楚，但庇佑他們村的山神，是真的展現過神跡的。

染上的奇怪病症的村民一夜之間痊愈、被困在失火房子裡的一家人奇跡般生還、在山中迷路的孩子被靈鹿引出山林……

雖然可以用幸運和巧合來解釋，但村子裡的人顯然更願意相信這是山神顯靈。

如果單看這些事，這位山神無疑是個善良過頭的神明。

但後來發生的事情，讓一切亂了套。

山神的巫女被殺死了。

對美麗少女求而不得的男人惱羞成怒，求愛失敗後造起了巫女的黃謠。

村裡的人雖然不相信，但到底有了些風言風語。

這對發誓要一輩子以潔淨之身侍奉神明的巫女來說，是極大的侮辱。

於是她自殺了。

第二天，那個男人跪在了巫女還未下葬的屍身前。

神情驚恐，四肢扭曲，舌頭被絞下來安置在身前，就這麼安靜地斷了氣。

村民們自然是大聲叫好，甚至都不打算報警。

雖然最後警察還是來了。

這樣死相奇慘的惡劣凶殺案，警署很是重視。但無論如何努力都找不到凶手，村民們還口供一致說是神明顯靈，最後隻能不了了之。

如果到這就結束，倒不失為一件大快人心的複仇。

發現神明的力量不止能用於庇佑信徒的村民們陷入了詭異的狂熱。

最開始，是年幼無力的女孩。

她向神明祈願，要為被父親家暴致死的母親複仇。

父親死了。

然後，是飽受欺淩的少年。

他向神明祈願，要讓曾經欺辱過他的人付出代價。

村口出現了幾根血淋淋的手指，不久前它們還在鎮上學校的幾名學生手上。

這之後，村裡開始頻繁死人。

警察展開了封村調查，卻始終找不到證據，甚至都無法阻止下一個案件的發生，最後對這個詭異的村子避之不及。

村民們開始慌了。

誰都不知道下一個死的是誰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沒有人能夠保證自己清清白白，不被任何人怨恨。

於是信仰化作了恐懼。

村子裡選出了新的巫女。

那是先代巫女的妹妹。

儘管比起姐姐她靈感低微，缺乏成為神明巫女的潛質，卻還是努力跳起了神樂舞，祈求神明不再降下神罰。

頻繁死人的現象終於停止了。

所有人默契地將這段可怕的往事視作禁忌，三緘其口。

也是這之後，神明再也沒有展現過神跡了。

但所有人都認清了一件事——

企圖掌控神明，最終隻會被神明的怒火燃燒殆儘。

“雖然大家是自作自受，但是……”雖然經曆過那段可怕的事件，但由於當時還是幼兒，沒什麼敬畏感的中年男人將這段秘辛全盤托出，同時做出了評價。

“山神大人從那之後就……有時候還會懲罰一些信仰不誠的信徒，讓他們生奇怪的病。但直接殺人還是第一次，我家佑介就是……明明都叫他不要去山上了，為什麼就是不聽啊！嗚……”

說著，中年喪子的男人又忍不住嗚咽了起來。

老實說，這個故事還挺讓人唏噓的。

不管是原本善良的山神，還是一念之差釀成大禍的村民。

似乎誰都沒有錯，又似乎誰都做錯了。

氣氛一時間凝重了起來。

“山神沒變哦。”緩和氣氛小能手灰原雄一邊安慰心有怨懟卻又不敢表現出來的中年男人，一邊還順便給他找了個新的情感載體。

“所以說是咒靈乾的啦！等我們解決了咒靈，就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猶豫了一下，雨宮律說出了不算安慰的安慰：“是啊，那個山神不過是過於愚鈍罷了。”

很少聽到對方對彆……神惡語相向，織田作有些意外地往身旁瞟了一眼。

灰原雄大驚失色，以為對方還算靠譜的七海建人也投去茫然的眼神。

……這種時候這麼說好麼！？

果不其然，中年男子露出了驚恐的眼神，當即捂住了耳朵：“不可以對山神大人無禮！”

他顯然被嚇得不輕，甚至都忘了家裡還有客人，連滾帶爬踉踉蹌蹌地走出了待客的和室。

“神龕、對……去神龕那裡！”

被丟下的四個人面面相覷，相顧無言。

語出驚人嚇跑了屋主的雨宮律扭過頭來，滿臉無辜地問起了小說的事情：“怎麼樣？有靈感了麼？”

可以說是很沒有良心了。

織田作認真思考了一下，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有……吧？”

的確是有那種明明本體沒有出現，卻又處處都是痕跡的感覺，唯一的問題是……

會不會有點可怕？他寫的不是恐怖故事吧？

七海建人、灰原雄：“……”

居然隻在意素材？這兩個人沒有心的麼！？

——

離開屋主跑去祈禱了的那戶人家後，七海建人和灰原雄自然而然地朝村外走去。

他們的目標很明確。

——隱藏在山林裡的山神神社。

既然調查清楚了咒靈的真面目，要找到對方就很簡單了。

產土神，不在神社在哪裡？

但走到半路，七海建人倏地轉過身看向兩個本該分道揚鑣的采風二人組。

金發的混血少年皺起眉，露出了不讚同的眼神：“你們也要去神社？”

兩個神情平淡渾身寫滿了無辜的大人融入得太自然了，他甚至都沒能反應過來。

因為搭檔的提醒才反應過來的灰原雄一愣，笑著提議道：“要收集素材的話，可以等我們解決了咒靈再去嘛。”

他說得很輕鬆，顯然對這次任務很有信心。

這次的咒靈評級為二級。

咒術師的等級評價要比咒靈嚴苛，獨個二級咒術師解決二級咒靈都不算困難，更何況還是兩個。

彆說是天性樂觀的灰原雄了，就連一向思慮周全的七海建人也沒什麼緊張感。

一般而言，假想咒靈要比普通咒靈實力下限要高上不少。雖說產土神屬於假想咒靈，但祂的評級卻隻有二級。

如果是以前，七海建人或許會有所懷疑，現在倒是安心了不少。

跟一不高興就送幾個咒術師去死，瞎幾把亂搞的前任總監會不同。官方接手後，咒術界的任務分配肉眼可見地正規了不少。

不久前還推出了咒力監測係統。

那是跟異能特務科那邊的異能監測設備相似的裝置，可以將咒力反應數值化，並以此為咒靈評級。

比以往靠「窗」的監測人員靠經驗主義進行評級，這種方式顯然要靠譜和準確的多。

感覺生命安全都得到了保障呢。

就是配備的心理醫生有點煩人。

他真的很正常，與其追著他喊什麼「過於正常就是一種不正常」，不如去看看五條悟。

那家夥才是急需治療的。

啊……

扯遠了。

雖然沒明說，但東京咒高的人對兩個特級帶頭搞事這件事都心照不宣。

對於夏油傑和五條悟為首的新總監會，七海建人還是有幾分信任的。

儘管他不是很想承認，但不得不說，這兩個人平時人渣了點，但關鍵時刻還是可靠的。

二級咒靈。

對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來說，這次任務甚至算得上度假了。

但再怎麼輕鬆，也不是他們祓除咒靈還要帶上兩個非術師的緣故。

跟織田作初次見面，對雨宮律的印象也隻有一年前的交接天內理子時的一面之緣，之後全憑兩個人渣前輩的口述和一些奇怪漫畫，並不清楚對方能把特級吊起來打的七海建人眉頭皺得愈發緊了。

他拒絕在祓除咒靈的途中看顧兩個非術師。

七海建人給了自己的搭檔一個眼神。

接受到信號的灰原雄苦口婆心地勸說道：“咒靈很危險的，我們不一定能照顧到你們……”

沒看到還好，看到了就沒辦法任由未成年在無看顧情況下進行危險作業，男媽媽屬性大爆發的雨宮律不打算聽對方的勸說。

為了照顧青少年的自尊心，他想想轉了個彎，把自己和織田作放在了被照顧的位置，委婉地表示他就是要跟去：“你們專心祓除咒靈就好，不用管我們的。”

“嗯，我們能照顧好自己。”織田作跟著點頭附和。

“誒？”灰原雄有些為難地撓了撓頭：“可是咒靈會攻擊你們誒……”

雨宮律面不改色，還是那句話：“沒關係，讓祂攻擊好了，不用管我們的。”

灰原雄一愣：“啊？”

這下社交達人也不知道該怎麼勸了，有些茫然地看向自己的搭檔。

七海建人：“……”

你一個社交恐怖分子竟然看我！？

最後雨宮律和織田作還是如願跟上了。

與其放任他倆自己前往危險的神社，還不如一起跟著去。

至少還能看著點兒。

甩不掉也勸不走，疲憊不堪的七海建人最後將一切怪在了五條悟和夏油傑頭上。

但沒過多久，進入神社地界的兩個年輕的咒術師就開始感謝起了兩個非得跟來的大人了。

這次任務的產土神並非二級，而是——

鹿角人身，紅繩繞體的巨大咒靈身上長滿了眼睛，眼珠子轉動著最後彙集在了闖入神社的瀆神者身上。

下一刻，濃厚可怖的陰森咒力瞬間爆發開來。

這絕對不是什麼二級，即便在一級裡也是極為強大的存在。

七海建人額角冒出冷汗，下意識地看向兩個非術師。

數塊巨石砸向了手持著脆弱木刀的雨宮律，灰原雄衝了過去，揮舞著拳頭砸碎了最大的幾塊。

但碎裂的石塊並沒有四散開來，而是又重新排布聚攏，眼看要將兩個人困死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