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面對著木倉口,但說實在的,雨宮律升不起什麼緊張感。
他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覺得有些可愛。
像是那種瘦巴巴軟趴趴、毛還沒長齊、路都走不穩當的小貓崽子。就算哈著氣亮出爪子,也隻會讓人心癢癢。
畢竟隻要貓咪足夠弱小,就連生氣都是可愛的呢。
或許把手木倉換成加特林會更凶惡一點?
“那太宰也一起來吧。”
也許這就是所謂「強者的餘裕」吧,雨宮律不僅沒有退縮,甚至還朝著對方前進了幾步,不帶疑問的發出了邀請。
語氣自然又隨意,不像是在拐帶港/黑最年輕的乾部,倒像是決定要去郊遊時隨口問了問孩子的意見。
還是象征性問問的那種。
太宰治微微睜大眼睛,笑容停滯了一瞬,定定的盯了對方半晌:“我不是在開玩笑哦。”
“嗯,我知道。”雨宮律有些莫名,想了想,也補充了一句:“我也不是。”
太宰治神色懨懨,好似頗為無趣的垂下了手,也不開口。
“太宰。”
顯然,有人並不打算讓空氣就這麼沉寂下去。雖說膽小鬼有任性的權利,但畢竟現在時間不是很寬裕。
織田作之助頓了頓,看著像是在組織語言,最後吐出來的話卻還是相當直白:“你想要的東西,在黑手黨裡是找不到的。”
太宰治面無表情,幽幽的開口:“那一邊就能找到嗎?”
“找不到。”織田作十分決絕,沒有絲毫猶豫:“能夠填補你的孤獨的東西,在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
“……?”
這麼一套平A戰技接大招下來,彆說是被打擊的當事人了,就連雨宮律都有些懵,側目茫然。
……不是,倒也不需要這麼狠?而且這話跟上一句有什麼關聯?
幸而,就在他開始思考太宰治會不會被氣哭、真哭了要怎麼哄等等問題的時候,好像頗為懂得「大棒加甜棗」這個道理的織田作微微笑了笑,語句突然柔和了起來。
“是正是邪對你來說無所謂,所以來救人的一方、離我們近一點的地方吧……至少我能看著你,和律一起。”
“啊……”被點名到的人愣了愣,乖乖點頭以表讚同:“是這樣。”
太宰治神色晦澀,可能在思索,但看著也像是發呆。長時間的沉默很容易引發誤會,特彆是在某些一根筋的人面前。
事實證明,人長了嘴要及時使用,否則就會發生這樣的狀況——
“這樣……是代表交涉失敗了吧?”雨宮律歪了歪腦袋,無法理解為什麼有人可以在全身上下寫滿了「彆丟下我」這樣字眼同時,行為卻倔強地指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真是任性啊,太宰。”
他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眉目柔和,行動上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我明白了,那麼就打暈帶走吧。”
“這樣不太好吧?”織田作之助有些猶豫,覺得再怎麼說也要尊重對方的個人意願。
但稍微轉換一下思路,其實也可以這麼想:太宰治的意願是意願,雨宮律的意願就不是意願了麼?尊重哪邊的不是尊重呢對吧?
人總是要學會變通的。
於是一時間豁然開朗,織田作適時地挪開了視線,認真觀賞起了室內的裝飾。
啊!這柱子可真柱子啊!
也許是良心未泯,想了想,他還是輕飄飄的提醒了一句:“下手輕點。”
“嗯,我明白。”雨宮律點了點頭,不緊不慢地逼近著受害者。
“……哈?”太宰治抬眼望了望四周,發現自己成功的陷入了孤立無援的狀態。
等等?或許你們還可以再多勸幾句?
執行力強是個優點,強過頭就會變成頭鐵男孩芥川龍之介。比如此刻的雨宮律,儼然長著一副芥川的模樣。
這是什麼樣精神汙染啊!
或許是平日裡可以隨便欺壓的部下的假象給了太宰治自信,他定定的站著,沒有嘗試跑路的意思,而是冷靜地搬出了難以反駁的理由:“孩子們還需要我去——”
“我去接。”
“守衛不會放你進去的哦?”
“他們攔不住我。”
“會驚動首領的,撤離難度會提高個幾十倍也說不定哦?”
“我能應付。”
“……”每句話都被堵回去的太宰治垂下眼簾,語氣波瀾不驚:“公安規矩太多了,容不下我。”
“那就不在公安待,總歸有規矩少的地方。”雨宮律注視著對方,態度強硬到讓人頭皮發麻:“隻要我在,就有你的容身之所。”
“……等等!停!Stop!”太宰治終於想起來開始後退了,逐漸縮向牆角:“你不是還要處理Mimic嗎!”
“唔……”雨宮律若有所思地盯著那一地的披風人,眼神逐漸危險了起來:“好像是有點趕不及,乾脆全部都……”
——反正結果也差不多?
“我說……”太宰治微微眯了眯眼睛,打破了逐漸險惡起來的氣氛,並震撼於對方如今十分不符合身份的行為:“你真的是公安沒錯吧?”
“是這樣沒錯。”
“那倒是彆違法啊!這已經是知法犯法了吧!”
“嗯,你說得對。”隻停頓了瞬息,雨宮律又動了起來,步伐不停地持續逼近著:“是這樣的,我還沒複職,你可以暫時先把我當黑手黨來看。”
“這不是我怎麼看的問、啊啊住手——”太宰治退無可退,靠在牆角放棄了掙紮:“我知道了!我跟你們走!接了孩子們就跟上行了吧!”
空氣沉寂了片刻,緊張的氛圍立刻輕鬆了起來。
雖然表情看著沒什麼變化,但詭異的是,在場的都能感受到雨宮律的臉色於一瞬間晴空萬裡,甚至隱約透露出一絲笑意。
“既然達成了共識,那就來拉勾吧。”
太宰治生無可戀,被迫進行著他從小就不屑於乾的幼稚活動。
雖然他很快就不這麼想了。
“斷指為誓,削發以誌,如廁之處,棍棒致血,年……”雨宮律毫不意外地一手鉗製著覺察不對、露出仿佛看見了什麼臟東西似的表情的黑發少年,另一隻手勾著對方的小指:“年複一年,爛入塵土。斷指為誓,食言者亂針穿腹。”
沒有一絲情面可講,他面無表情、完完整整地唱到了最後。
“指切った。”
直到這最後一句結束,勾在一起的小指才得以分開。
“好痛啊,你是大猩猩嗎?”太宰治捂住隱隱作痛的手指,滿臉幽怨地大聲抱怨。
“而且這個歌詞是怎麼回事?聽起來更痛了。”
不至於,真的不至於。
彆說什麼幼不幼稚了,這根本就是限/製/級了吧?還是20+的那種。
已經到了即便是窮凶極惡的黑、不……前黑手黨,也會覺得驚悚的地步。
畢竟不管怎麼想對方都是認真的,沒真把手指切下來都是僅剩的法律意識了。
“彆人告訴我的,說是舊版本。比起現在流傳的,我更喜歡這個。”雨宮律誠懇中略帶一絲歉疚,緩緩道:“很痛麼?抱歉,下次我會掌握好力度的。”
“才沒有下一次!”
“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
“這麼幼稚的事情,彆以為我會乾第二次。”
“也不一定吧?”
“不會就是不會!”
“唔……”雨宮律為這執著所折服,決定放縱對方的任性:“好吧,我會努力的。”
隻要始終保持觀點一致,就不需要拉勾勾了對吧?
嗯!不難!
“……不用了,你彆努力。”
前半生作惡多端,後半生未必良善,向來身為欺負人一方的太宰治,這會兒終於感受到了風水輪流轉的滋味。
糟了,怕是遭了雨宮律了。
——
時間緊迫,有關三個人的辭職計劃就這麼被敲定了。
由於織甜作差點變身刀之助,兩位好友似乎產生了輕微的ptsd,強行剝奪了對方的話語權。
於是,織田作被排除於計劃之外,隻能乖乖去指定地點等待公安的接應。
太宰治趁著這邊的事情還沒暴露打個時間差,跟森鷗外互扯頭花,爭取用最小的代價救出孩子們。
看那副遊刃有餘的樣子,可能還會趁機乾點壞事。
雨宮律則是如自己所說的,打算用某種不可告人的方式解決Mimic,防止他們之後再一次嘴裡喊著救贖啊亡靈啊什麼的就衝了過來。
他征用了Mimic的裝甲車,將披風人們一個個甩上車,整齊的碼在一起。由於數量眾多,不得已隻能將一些人固定在了車頂。
但在分頭行動之前,還有一個疑問——
“剛剛我就想問了,為什麼是太宰你來聯絡公安那邊?”
明明他才是公安吧?
“是啊,為什麼呢?”太宰治笑了起來,也不回答,手指輕敲車門,提出了另一個問題:“要把他們送去哪裡?”
“……”雨宮律沉默了片刻,情不自禁地讚歎道:“你可真會問問題。”
很好,現在這個天聊死了。
他也不深究原本的問題,揉了揉對方的腦袋,也沒打算蒙混,而是直白的拒絕了回答。
“抱歉,是不能告訴你的地方。”
太宰治冷不丁地抬手伸向對方的臉頰,指腹輕擦眼尾那抹赤紋,歪了歪腦袋:“跟這個有關?”
“啊……”雨宮律眨了眨眼睛,心下了然:“隻有太宰猜到我的秘密好像不太不公平,所以我決定等你八十歲再帶你去玩。”
“這是在詛咒我嗎?”太宰治低低的笑了出來,看樣子有些得意。
“是啊,說不定會成真哦。”雨宮律沒管笑得賤兮兮的太宰治,而是打開車門坐上駕駛位,單手握著方向盤搖下車窗,點了點眼角:“因為這個。”
太宰治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看著試圖追車並且理所當然失敗了的炸毛黑貓,織田作之助仰天長歎。
唉,你說你沒事兒惹他乾嘛呢?
——
灰白的裝甲車於一片煙霧彌漫的荒土上行駛,防彈玻璃上擠著幾張扭曲的臉。
也許是因為顛簸,車頂上掉了幾個人下來,又被麻繩綁著掛在車邊上,晃晃悠悠,顯得有些搞笑。
車輛衝出迷霧,總算在一個看起來就不太對勁,甚至說得上陰冷詭譎的洞窟前停了下來。
“鬼燈大人。”雨宮律走下車,朝著洞窟前的黑發鬼神以及他身邊的三小隻打了個招呼:“一子、二子、小白,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