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嘉會怎麼都沒想到進門後看到的第一個人竟然是江斂。

她腦子裡一片茫然, 視線木訥地轉移，看到他身邊的杜雪青。

整個人更懵了。

不是來見媽媽的好朋友嗎……

怎麼是江家的人……

走錯包廂了？

一定是。

祝嘉會給這場突如其來的見面下了判斷，卻不想身邊的祝艋已經熱情地朝杜雪青伸出手, “你好, 杜總，路上堵車來晚了。”

杜雪青微笑地迎他們, “沒事, 我們也剛到, 快坐吧。”

？？？

祝嘉會徹底傻眼。

她不可思議地看向江斂，耳邊的聲音好像消失了一樣, 腦中突然間浮現出許久前自己剛進江家時和梅姐的對話——

“那你們夫人是怎麼跟他介紹的我？”

“夫人說您是她老家故友的女兒，也算是世交。”

故友的女兒……

故友……？

祝嘉會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 做了一場好久好久，突然分不清虛幻和真實的夢。

直到一道聲音把自己拉回現實——

“愣著乾什麼, 快叫阿姨啊。”祝艋提醒祝嘉會。

祝嘉會張了張嘴，目光從江斂身上挪開, 茫然地看向杜雪青, “……阿姨？”

說實話，她還沒有弄清楚眼前的狀況。

顯然，江斂也是。

可他們很快又互相交換了個眼神，似乎在說, 可能這是杜雪青撮合他們, 幫他們解圍的計策, 不如就見機行事。

杜雪青這時也朝江斂介紹道：“嘉會的大伯你見過了, 這是她的伯母，這位……是她的三叔吧？”

祝艋忙點頭，把顧澂拉出來, “我最小的弟弟，顧澂。”

杜雪青打量顧澂，“沒想到你都這麼大了。”

話音一落，江斂和祝嘉會又雙雙愣住。

杜雪青竟然認識顧澂？

就連顧澂自己也怔了下，“您見過我？”

“都彆站著呀。”杜雪青招呼眾人坐下，“快坐，咱們邊吃邊聊。”

祝嘉會和江斂無言對視一眼，隻能先默默坐了下來。

服務員上菜的時候，杜雪青笑著對顧澂繼續道，“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顧先生時，你才10歲。”

10歲，是顧澂被江家收養的那一年。

顧澂對那時的記憶已經模糊了，問杜雪青，“您是在孤兒院見到的我？”

杜雪青笑著點了點頭，而後看向祝嘉會，“當時嘉會的爸爸媽媽陪著你父親從加拿大來滬城，是我開車送他們去的去孤兒院。”

那一年，顧澂的父母在一起火災事故中救人去世，年僅10歲的顧澂成了孤兒。事跡報道後，遠在加拿大的祝老先生可憐英雄的孩子沒了依靠，說什麼也回來把顧澂帶回了加拿大收養。

自此，祝家兩兄弟又多了一個年輕的弟弟。

“酒酒，”杜雪青把一張照片遞給祝嘉會，“還認識這是誰嗎？”

祝嘉會垂眸看面前泛黃的舊照片，記得之前好像在杜雪青的相冊裡見過。

當時她沒看清楚照片上的人，現在仔細一看，她詫異地睜大眼睛——

“這是阿姨和……我媽媽？”

祝艋和肖嫻、杜雪青都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

“不錯，她還認得出來。”

杜雪青：“這是收養完你三叔的第二天，你媽媽抱著一歲的你來我們家裡做客，我帶著阿斂，我們四個人拍的照。”

祝嘉會震驚得說不出話，下意識看向江斂，卻見他也好似沒有回過神般，眼裡滿是不可置信。

這……這怎麼可能？

“酒酒，看看照片的背面都寫了什麼。”杜雪青又道。

祝嘉會心跳得很快，到這個時候已經開始隱隱地明白，這一切不是杜雪青的什麼新套路。

她和江斂……也許真的有娃娃親。

祝嘉會很緊張地把照片翻到背面——

陳舊的圓珠筆字跡暈染開一些藍色墨跡，但還是清清楚楚地寫著幾行字：

【雪青：我很喜歡阿斂，不如咱們結個娃娃親，等酒酒18歲了就讓他們訂婚？^_^】

下面附著祝嘉會母親的名字和時間：何忻 2001.6

顯然，這張照片是何忻寄給杜雪青的。

祝嘉會認得出母親的筆跡，她看了又看，上面的每個字都讓她覺得不可思議，不敢相信。

她心臟重重地跳著，忽然好像明白了什麼，看向杜雪青。

她是不是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誰？

杜雪青這時把照片拿給江斂，“你也看看。”

言下之意像是在說——看清楚，媽媽有沒有撒謊。

江斂的心同樣在激烈地跳動。

其實都不用看照片，他從杜雪青的陳述裡想起，小時候的確是有這麼一天——

那天家裡來了客人，杜雪青久違地露出了笑容，還讓他去看妹妹。

江斂記得是一個白白胖胖，還不會說話的小小人。

江斂垂眸，照片上的畫面和自己的記憶完全重疊。

杜雪青那天很開心，拍照時甚至還把他抱到了懷裡。

江斂久久地看著照片，再抬起頭看祝嘉會，恍惚間好像穿越回那個灑滿陽光的下午，5歲的他好奇地站在嬰兒車前看那個還咬著奶嘴的妹妹。

原來那時候他就見過她了……

江斂目光與祝嘉會交彙。詫異，震驚，驚喜，觸動，迫不及待……這一刻，他們眼底似乎有著千言萬語的情緒。

卻隨著祝艋的一句話突然熄滅。

“杜總，江總的確是個優秀的孩子，我們嘉會這些年被寵壞了，娃娃親這事兒吧，他們年輕人現在不興這一套了，所以她不願意，你也見諒。”

祝嘉會：“……”

祝嘉會張了張嘴，忙去拉扯祝艋的袖子，極小聲地說：“我沒有。”

祝艋：“哈？”

他沒聽清楚，“你說什麼？”

一桌人都看著祝嘉會，她窘迫地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麼把拒絕的話收回來。

江斂看出她的尷尬，直接對祝艋說：“我喜歡酒酒。”

祝艋一愣，

啊這。

杜雪青也幫忙：“祝總，先前兩個年輕人不知道彼此有這層關係，現在他們知道了，不如再問問酒酒的意思？反正我們阿斂是願意的。”

祝艋聽杜雪青這麼說，不好拒絕，隻好轉過去假裝給個面子地又問祝嘉會：“你對江總感覺怎麼樣？”

沒想到祝嘉會拽著他使勁咬耳朵，“願意願意我願意！”

聲音大得隔了幾個位置的顧澂都聽見，掏了掏耳無語，“……小姐你能不能矜持點？”

祝艋直接被祝嘉會的三連願意弄懵了，一旁的杜雪青和肖嫻卻會心地笑了起來。

祝嘉會臉紅成一個柿子，抬頭朝江斂那邊看，竟莫名看出一種臉紅心跳的羞澀感。

太突然了。

未婚夫……

江斂竟然變成了自己的未婚夫，還是雙方家長指定的那種。

這真的不是在拍什麼偶像劇嗎。

“那就為咱們兩家的喜事乾一杯？”杜雪青笑著舉起酒杯。

祝艋這時已經顧不上捋清是怎麼回事，突然間多了個侄女親口接受的侄女婿，還是他喜歡的年輕人，他高興得找不著北，連連舉杯，“好好好，我今晚高低得喝上一小口！”

一片喜悅祥和的氣氛裡，祝嘉會和江斂時不時看一眼對方，眼裡藏不住對彼此新身份的驚喜和雀躍。

恨不得讓時間空間就此靜止，留給他們熱烈地擁抱。

好不容易，這一頓飯吃到了尾聲。

酒樓停車場，祝艋跟杜雪青道彆，看得出他今天是真的高興，從吃飯開始到現在唇角就沒平下來過。

“我明天要去療養，下次回來是不是就得參加他們的婚禮了？”

杜雪青微微地笑，“那得看兩個小的了。”

“哈哈，行，那我們就保持聯係？”

“好，再見。”

眼看一家人就要上車，祝嘉會抿唇把肖嫻拉到一邊，悄悄說：“伯母，我想跟阿姨再聊會，要不你和大伯三叔先回去吧。”

肖嫻看得出祝嘉會對江斂的眼神不一樣，雖然不知道她是真的想找杜雪青聊天還是彆的，但肖嫻也年輕過，便裝作不知，“你彆纏著人家杜總太久。”

“知道。”

於是祝艋和肖嫻，顧澂先上了車。

祝嘉會想見江斂是真的，但有些事想問杜雪青也是真的。

人都離開後，隻剩他們三個，杜雪青知道祝嘉會的疑惑，沒等她問就主動說：

“酒酒，阿姨最初的確是騙了你。”

祝嘉會：“……”

杜雪青打開了話匣子，“你母親過世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你，也不知道你的消息，後來我從那個節目裡認出了你，起初還以為是重名，可後來見到你真人後我無比確定自己沒找錯人。”

“你和你媽媽長得太像了。”

“你媽媽已經不在世，你也不認識我，如果當時我貿然拿出這張照片要你和阿斂結婚肯定不行，說不準還會弄巧成拙引起你的反感，所以我才想了那麼個辦法，以三個月為限，希望你們能日久生情，假戲成真，如果三個月後沒有感情，我也就不強求。”

不得不說，杜雪青的策略是成功的。

祝嘉會以遊戲者身份入場，最後卻成了局中人。

“阿姨，您——”祝嘉會閉了閉嘴，感歎薑還是老的辣，“原來我也是您PLAY的一環。”

而江斂至此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杜雪青好像知道祝嘉會的一切，甚至是遠在加拿大的舊址都清清楚楚。

“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從今天開始，你們是對方正式的未婚對象。”杜雪青微笑地看向兩個年輕人，伸出手：“恭喜了。”

金主婆婆這次變成真的準婆婆了。

祝嘉會有些不好意思地回握住她，“謝謝阿姨。”

杜雪青又朝向江斂，江斂微頓，也還是回應了她，“謝謝。”

那一刻，杜雪青眼底又重新有了光。

她為兩人的姻緣牽了這麼長的一根線，中間有過波折，有過不被理解，好在今天一切都得到了圓滿。

“那我就先走了，你送酒酒。”

有祝嘉會在的場合，江斂一般都不喝酒，就為了過後能親自送她。

他應下來：“好。”

杜雪青離開後，祝嘉會跟江斂上了車。

車從酒樓緩緩駛出到大街上，外面的雪花還在飄。

明明之前那麼衝動地想要擁抱對方，可當真的隻剩彼此的時候，他們卻又那麼地平靜。

好像一切原本就該如此。

“采訪下未婚夫先生。”車上，祝嘉會捏著個水瓶故意問江斂，“現在是什麼心情。”

好幾秒，江斂才紓出一口氣回：“無法形容。”

他彷如還在絢爛的夢中。

祝嘉會沒忍住抿唇，承認道：“我也是。”

上一秒還為這莫名的娃娃親煩惱，下一秒卻驚喜地發現娃娃親是自己最愛的人。

人間最美好的詞語都無法形容他們這一刻的心情。

“其實我記得你一歲的樣子。”江斂開著車緩緩地說。

祝嘉會好奇地轉過去，“是什麼樣子？”

“小小的一坨，軟軟的，愛吃手，愛哭。”江斂好像陷入那天的回憶，突然很輕地笑了笑：“很可愛。”

祝嘉會也笑了。

兩人有短暫的幾分鐘沒說話，卻一點都不顯沉默。

因為空氣裡充滿了他們這一刻的“無法形容”。

是塵埃落定後的歡喜，甜蜜，

是對新身份的心蕩神搖，

是彼此眼裡，風雪都被融化的溫柔。

他們是天作之合。

他們，天生就是一對。

十多分鐘後，車停在祝家老宅門口。

祝嘉會依依不舍，但還是解開安全帶，“我先回去了。”

江斂看似平靜，“嗯。”

可等祝嘉會真的下車了，江斂卻又叫住她，“酒酒——”

他也解開安全帶跟著下了車，走到她面前。

不說話，隻是看著她。

祝嘉會的眼眸在夜色下格外清亮，她笑，“乾嘛這麼看我。”

江斂到現在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之前覺得上天不夠眷顧自己，祝嘉會逃婚兩次躲到他這裡，他卻連個名分都沒有。

可現在，他竟然成了祝嘉會一歲時就指定的未婚夫。

峰回路轉，始料不及。

江斂低頭，輕輕握住祝嘉會的手，感受著她的體溫，好半晌才說：“這次是真的了嗎。”

祝嘉會明白江斂心裡渴求的那種踏實，微頓，把他的手印在自己心口道：

“是你，江斂。”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我的未婚夫隻有你。”

他們站在飄舞的細碎雪粒裡看著對方，幾秒，很自然地就接了吻。

江斂把祝嘉會抱在懷裡低頭吻著，唇輕輕地觸碰，碾磨。

他第一次這樣耐心，舌尖與她緩慢摩挲，一點點品嘗她溫暖的柔軟。

很快，溫柔的碎吻逐漸加深，唇齒不滿足地侵入糾纏，祝嘉會也抬起胳膊，攀上江斂的後頸回應。

他們在風雪中旁若無人地熱吻，路燈下的身影溫情又繾綣。

直到不遠處昏暗角落的猩紅煙頭被掐滅，一個聲音緩緩地落下來：

“不是……你倆這就親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