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斂出現的那一刻, 祝嘉會的心就定下來了。
他的聲音落在這冰冷的黑夜裡,給祝嘉會帶來了誰都無法替代的安全感。
祝嘉會緊緊抱著他,委屈地嗚咽, “停電了,家裡有聲音,我怕……”
她穿得實在太少, 即便江斂用風衣暫時裹住了她, 瑟瑟寒風還是不斷往兩人身上吹。
江斂安撫地拍她的後背,“先進去再說。”
江斂熄燈鎖車, 和祝嘉會一起進了門。
家裡沒有照明, 他隻好拿出自己的手機暫用, 先把祝嘉會送回了臥室,“上床躺著。”
祝嘉會一抽一抽地吸著鼻子,躲進了被子裡。
看到她被子不厚, 江斂又脫下自己的風衣搭在上面,“躺好,我出去看看。”
可祝嘉會卻趕緊拉住他的手, “不要。”
手機的一點光落過去,江斂看到她掛在臉上的眼淚,心一軟, 又坐到她旁邊,抽了張床前的紙幫她擦,“你還會哭。”
在江斂的印象裡, 祝嘉會就是一肚子鬼主意的小狐狸, 膽子大,還囂張,倒不知道她還會有眼前這種時候, 哭得梨花帶雨的,惹人心疼。
祝嘉會被他這麼一說,眼淚又汪汪地冒出來,“你是不是又覺得我在演戲?”
江斂平靜地又抽了張紙,“你真以為自己演技很好嗎。”
祝嘉會:“……”
祝嘉會是演的還是真的,江斂不是看不出來。
以前的很多時候,不過是故意裝作不知道,配合她罷了。
祝嘉會揉了把臉,低下頭,“你怎麼會來。”
明明她都沒接通。
“深更半夜打電話過來,響了兩聲就掛,我再打過來就是關機。”江斂了解祝嘉會,雖然貪玩,但不會開這樣的玩笑,尤其還是半夜這種時間門。
他不想說這一路過來的心情,隻淡道,“你就會折磨我。”
這一句話,簡單幾個字,像是在說今晚,也像是在說他們的感情。
以為是天賜的緣分,卻沒想到隻是一紙荒謬的合同,江斂毫無保留地付出,最後換來她的一再逃跑。
任憑是誰,都是會翻臉甚至用各種手段報複回去的程度。
可對著祝嘉會,江斂始終狠不下心。
他也不是沒試過,想對她置之不理,想無視她的一切。
但到最後江斂明白。
終究是換著花樣地折磨自己罷了。
江斂總是會想起祝嘉會在夜裡眨著眼睛問他是不是睡不著,要陪他聊天的樣子,記得她握著拳給自己比心的樣子,記得她給自己送幼稚的奧特曼,問他相不相信光的樣子。
他長大後沉寂的世界第一次湧來那麼多鮮活的回憶,他記得她太多,已經忘不了。
……
黑暗的臥室裡,兩人相對而坐著,祝嘉會因為這句“折磨”也沉默了很久。
她忽然坐直,去找江斂的手。
找到後輕輕拉住他的食指說,“對不起,江斂。”
江斂:“……”
“我跟你道歉,為我的自私,我的隨意,和我的不負責。”
江斂第一次被她柔軟的手牽住,心中微動。
“在遇到你之前,我沒有談過戀愛,所以我愚蠢地認為,感情可以是一樁生意,可以用價值計算,我從沒考慮過你的感受。”
“真的很對不起,是我不懂事,騙了你。”
江斂沒著急說話,等著祝嘉會沒說完的。
果然,她沉默片刻——
“所以我受到懲罰了。”
“我喜歡上了自己的攻略對象,愛而不得,應該就是最大的懲罰。”
江斂的心忽然重重跳起來。
“我們重遇後,你對我的每一次冷漠我都很難受,你從加拿大回國的前一晚,我想挽留你又不敢,後來我回來了,你卻叫我祝小姐——”
說到這,祝嘉會突然又哽咽起來,“你知道我當時多難過嗎,你以前都叫我酒酒的。”
江斂:“……”
“你忽冷忽熱,我猜不透你在想什麼,想找你都要先在心裡把想說的話打草稿,今天想跟你和阿姨吃頓飯你生氣又拋下我走了,我回來家裡又停電,衛生間門還滴水嚇我……”
祝嘉會一樁接一樁,哭得悶悶的,也哭得江斂不舒服。
“好了。”江斂又幫她抹眼淚,像哄小孩子般,頓了頓,“我不是來了嗎。”
祝嘉會:“你能原諒我嗎。”
江斂的手微微頓住,而後垂下來。
黑暗中,他們其實看不太清彼此的樣子,但隱約能看到對方的眼睛。
又或者,是眼裡透出的滾燙愛意。
祝嘉會換了個姿勢,跪坐到江斂面前,她有些緊張,但還是鼓起勇氣伸手環住江斂的脖子,仰起頭,在他唇上輕輕親了下。
而後離開,又問了一遍,“能原諒我嗎。”
她手還搭在他肩上。
無聲對視了幾秒——
江斂忽地便低頭捧著她臉頰吻下去。
多倫多那一晚後,江斂一直在克製自己。
他可以在情感上放縱退讓,但不允許在不清不楚的情況下,再去碰祝嘉會。
是對她的負責也好,是自己的自尊也罷。
但當剛剛祝嘉會對她坦白那些話後,當她第一次主動親吻自己——
江斂再也無法自持。
唇才貼在一起的那刻,他呼吸便重了。
相比起祝嘉會那個蜻蜓點水的吻,江斂的明顯洶湧了許多,他撬開她的唇齒,舌尖不斷在口中勾纏攪弄,祝嘉會逐漸抵擋不住,身體後仰,江斂乾脆便直接將她壓到了身下。
濕熱的溫度從唇畔轉到了耳垂,祝嘉會敏感一縮,不自覺地發出一點聲音。
她終於可以抱住江斂,感受他寬厚的後背,感受他胸膛火熱的溫度。
他的親吻每落下來一次,祝嘉會都忍不住顫抖,將他摟得更緊。
唇齒碰觸碾磨,呼吸粗重而急促,他們從沒像今天這樣吻這麼久,像是要把分開這段時間門失去的都彌補回來,
房裡沒有暖氣,用彼此的體溫卻足夠取暖。
江斂停在上次咬祝嘉會的地方,很輕地去舔舐,像是要修補那道齒痕。
他氣息灼燙,祝嘉會身體忍不住跟著起落,發出輕嗔,“……江斂。”
彼此都有些忘情和失控。
直到單薄一層睡衣褪去,要水到渠成地做些什麼時,江斂忽然想起一件事——
他停在那沒動,渾身肌肉難耐地緊繃。
“怎麼了。”祝嘉會輕喘著問。
江斂緩了緩氣息,微頓,埋到她頸窩,“你家裡應該沒有準備。”
祝嘉會:“……”
可箭在弦上,祝嘉會明顯感覺到江斂的難受,猶豫了下,“要不……我幫你?”
在今天之前,祝嘉會絕不敢相信自己能說出這樣的話。
她在黑暗中漲紅了臉,還好江斂看不見。
江斂沒出聲,他的確有些難受。
可下一秒,當祝嘉會嘗試去碰他——
第一次真切感受男性特征的祝嘉會直接嚇得縮了回去。
那一刻,她莫名想起一本書名:《鋼鐵是怎麼煉成的》
“……”
“……”
空氣裡浮上淡淡的尷尬。
祝嘉會:“我……”
江斂卻莫名氣笑了。
他在祝嘉會臉上親了兩下,翻身躺回去,“不用了。”
她要是來幫,會越幫越忙,越幫越崩潰。
江斂將祝嘉會攬到懷裡,下巴抵著她的發頂,說:“早點睡吧。”
祝嘉會抿了抿唇,又忍不住朝他靠近了些,緊緊貼著才安心。
曖昧散去,沉溺在安穩的懷抱裡,祝嘉會全面放鬆下來,先前的疲憊一湧而上,很快就在江斂的懷裡睡著。
許久,聽著身邊人均勻的呼吸,江斂很輕地歎了口氣,不知道要怎麼紓解這一身燥熱。
他拿起手機,想下去看看祝嘉會說的滴水聲是怎麼回事,可身體才動了下,卻被懷裡的那隻手抱得緊緊的,動彈不得。
江斂隻好作罷,重新躺了回去。
黑暗中,他反複想著祝嘉會說的那些話。
其實那麼多句道歉,都抵不過她親口承認的那句喜歡。
江斂側過身,雖然看不清,但還是努力看著面前的人。
他伸手很輕地撫摸著她的臉。
哪有什麼原不原諒。
他從來都沒考慮過放棄。
是即便強取這份愛都不會放棄的堅決。
江斂緩緩摸著祝嘉會柔軟的頭發,驀地,女孩突然坐了起來,不知是不是在做夢,嘴裡嘟噥著什麼話。
仔細去聽,江斂才聽清楚——
“我長這麼大還沒為哪個男人哭過。”
“江斂你可是第一個。”
說完,迷迷糊糊地又躺了下來。
江斂看著她這一通操作,莫名失笑。
他將她重新抱到懷裡,於黑暗中沉沉地回應她:“嗯,我記住了。”
-
這是祝嘉會回到滬城以來睡得最香的一個晚上。
以至於一覺睜開眼時,竟然已經是隔天的中午。
祝嘉會第一反應找身邊的人,可江斂已經不在床上。
祝嘉會有些迷蒙地坐起來,揉了揉眼睛,忽地發現自己的手機放在床頭,正充著電。
手機已經開了機,她拿到手裡,看到有江斂和程璃的未讀消息。
祝嘉會迫不及待地先看了江斂的。
點開——
【我今天還有工作,先走了。】
【家裡已經來電。】
【衛生間門淋浴控製閥的墊圈老化了,所以有點漏水,換個配件就好。】
【還有那個咚聲,以後睡覺之前記得關窗,昨晚風大,餐桌的花瓶被風吹倒而已。】
看到最後一句,祝嘉會唇角已經忍不住翹起甜甜的弧度。
這大概就是江斂身上的那種安全感吧。
他從小沒得到太多人的關心,獨自強大地撐起了自己的世界後,又毫不吝嗇地將內心僅有的一點愛都給了她。
祝嘉會想起昨晚對他的道歉,突然又覺得還不夠。
她還要為他再做點什麼才行。
像之前過生日那樣,她應該為他在每個重要時刻都補上缺失的儀式感。至少——
她要看到他笑了才算道歉成功。
祝嘉會又躺下,思考著要怎麼做才能哄到江斂開心。
她在床上左想右想,有了主意後,馬上打開外賣APP在線下單了需要的物品。
這才回到微信去看程璃的回複:
【怎麼半夜打電話,是有事嗎?我開的靜音沒聽見。/哭】
祝嘉會回她:【謝謝你沒聽見。/害羞】
程璃要是接了那個電話,也就不會有江斂什麼事了。
他們之間門更不可能有這樣一個契機把話都說開。
程璃:【看你這個燒包表情就知道昨晚肯定發生了什麼天雷勾地火的故事。】
程璃發了一張嗑瓜子的表情包,【來吧,我聽著。】
祝嘉會邊笑邊回她,【想聽來我家,收費。】
今天周日,程璃不用上班,這人也是個想吃老板和閨蜜瓜的,二話不說就打車來了祝家老宅。
“你是不是後來打給江總了,他是不是來了,你倆都乾嘛了。”程璃像個瓜田裡的猹,急不可耐,“快說快說。”
誰知祝嘉會丟給她一個彩色的袋子,“先幫我把這些弄了再說。”
程璃打開裡面,“乾嘛,今晚吃你倆的婚宴啊?”
祝嘉會:“……”
祝嘉會掐了閨蜜一把,笑著嗔她,“你嘴這麼貧他是怎麼把你招進去的。”
程璃也笑著躲,繼續逗她,“我可不管啊,你們婚宴我得坐主席。”
祝嘉會細細去想,程璃似乎真的從頭到尾貫穿著她和江斂的故事。
當初如果不是為了去會所等她,祝嘉會也不會有機會在電梯裡遇到江斂,有了合作之前的那一面之緣。
也許從一開始,很多故事都已經是注定。
“好。”祝嘉會低低地笑,“如果能有這一天的話。”
“嘖嘖嘖。”程璃摸了摸手臂的雞皮疙瘩,“真是受不了你們小情侶一點。”
“彆亂說。”祝嘉會突然又有些羞澀。
她和江斂現在的關係,其實有點尷尬。
從前是一紙合約的假婚約,現在捅破了那層虛假的關係,要怎麼從假走到真,她也不知道。
……
之後的一下午,兩個女孩都在家裡忙著,直到五點多,祝嘉會才催促程璃先離開。
“你這就沒意思了哈,你跟他道歉後你倆都乾啥了,後面的怎麼不說了。”程璃一邊走一邊還念念不忘自己的瓜,“我有錢,我開VIP,你給我說完。”
祝嘉會把她往出租車裡塞,“今天謝謝了,我已經點了好吃好喝的到你家,回去慢慢享用。”
程璃八卦極了,從車裡探出個腦袋,“以後你倆要是成了,今天這事你得在他面前給我記上一功。”
祝嘉會笑得不行:“……趕緊吧你。”
程璃離開後,祝嘉會回到家裡,心滿意足地欣賞著自己的勞動成果,想象著江斂看到這個畫面的樣子,嘴角又忍不住翹起來。
天色已經暗了,她把家裡的燈全部打開,將整個房間門照得燈火通明,而後拿出手機打給江斂。
電話響了幾聲,對面接起,“喂。”
祝嘉會:“你忙完了嗎?”
江斂:“還沒。”
祝嘉會也不著急,坐在沙發上繞著自己的頭發問,“那什麼時候可以忙完呀。”
江斂聽出她語氣裡的嬌,“怎麼了?”
祝嘉會抿唇笑,“我給你準備了個驚喜,在家裡,你忙完了過來可以嗎?”
江斂:“……”
江斂不動聲色地看了眼身邊的人,身體側過來些,微頓,“正經嗎。”
祝嘉會愣了下,明白過來後嘟噥道,“當然正經啊,我是什麼不正經的人嗎,你想什麼呢。”
“好。”江斂言簡意賅地回了一個字。
掛了電話,祝嘉會覺得有些莫名。
細細一想,這男人該不會是在期待什麼不正經的驚喜吧?
也是,上次讓他生日許願,他說得出那樣喪心病狂的話,骨子裡大概也是有些不正經的成分。
不過今天都已經這樣了,祝嘉會心想,如果他真喜歡,她就勉為其難,下次再想想有什麼不正經的驚喜好了。
手機又提示電量報警,有了上一次的教訓,祝嘉會趕緊把手機充上電,又回頭看了眼準備好的布置,忽地發現缺了件最重要的東西,馬上跑去樓上找筆。
而另一邊——
車裡,祝艋朗聲地笑,“江總你真的是太客氣了,還特地來接我和我太太,實在感謝,其實ROY他們原本也要來接我們的。”
江斂微笑:“應該的。”
祝艋根本不理解這三個字背後的意義,他和肖嫻原本是下周二的飛機來滬城,但治療提前結束,聽說祝嘉會要在下一次正式會議上發言,祝艋實在想看侄女的表現,便誰也沒說,偷偷改簽了機票,也打算給祝嘉會一個驚喜。
車上,祝艋夫婦一直說著待會見到祝嘉會不知道那孩子會怎麼高興,隻有江斂在想祝嘉會剛剛那通電話說的話。
他也是下午才收到的消息,得知祝艋提前過來。
原本想著接到他們去給祝嘉會一個驚喜,誰知半路又接到她的電話,莫名要給自己什麼驚喜。
雖然試探了覺得問題應該不大,但謹慎起見,江斂還是趁祝艋他們不注意,給祝嘉會發了一條消息提醒:
【你大伯來了,我在接他和你伯母回來的路上。】
消息發過去的時候,祝嘉會正在二樓專心畫畫。
好不容易畫完,她開心地欣賞了一遍,正打算下樓拿手機將整個場景布置拍下來做個紀念,樓下傳來汽車的聲音。
祝嘉會馬上走到窗邊看,發現果然是江斂的車。
她像個陷入初戀的少女,臉頰忽然燒起一片,不好意思地整理了下頭發,而後飛速下樓,把卡片放到布置好的地方,門鈴聲也隨之響起。
祝嘉會跑去開門,門開的那瞬間門,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做出自然的模樣——
“surpri——”
驚喜的英文說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變成了驚嚇。
門外,祝艋和肖嫻笑意盈盈地站在那。
雙方四目對視,祝嘉會呆了一秒,喃喃補上後半截單詞,“……rise。”
祝艋明顯被樂到了,朝身後的江斂說,“江總啊,你還是偷偷告訴嘉會了是不是?”
江斂:“……”
祝嘉會愣怔的目光說明,她應該是沒看到那條消息。
還沒等兩個年輕人眼神交流一下,祝艋和肖嫻便拉著祝嘉會往裡走,“你這孩子,還打算給你個驚喜,哈哈,怎麼樣,看到大伯和伯母開心嗎?”
說完又回頭邀請江斂,“來,江總,進來坐。”
祝嘉會夾在兩個老的中間門,表情呆滯:“……開心。”
很快,祝艋和肖嫻便真實感受到了祝嘉會的開心。
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氣球和彩帶掛滿了整個正廳,老倆口仿佛走進派對現場,看得眼花繚亂,笑得合不攏嘴,“嘉會,這是你給我們準備的驚喜嗎?”
祝嘉會和江斂對視一眼,欲言又止,隻能點頭,“……嗯。”
肖嫻指著茶幾朝祝艋道:“快看,那裡還有一束花呢,這孩子。”
祝嘉會頭皮一麻,馬上想上前先搶走,卻被祝艋手快把花捧到了手裡,欣慰道,“長大了,還知道給我們送花了。”
說完祝艋發現了什麼,從花裡抽出一張粉色的卡片。
他眯著眼睛看了會,仿佛有幾分不解地緩緩讀出來,“寶,貝,對,不,起?”
祝嘉會:“……”
祝嘉會低著頭,臉刷地一下就紅了。
祝艋疑惑地抬頭,“嘉會,這什麼意思,誰是你寶貝啊?”
肖嫻也圍上去看起了卡片,接著同樣疑惑地看向她。
面對老兩口的視線,祝嘉會結結巴巴,強裝鎮定地乾笑,“……可能,可能是送花的人寫錯了吧。”
她漲紅了臉,每個毛孔都透著不知所措的尷尬,卻在這時,無意中看到站在祝艋和肖嫻身後一直沒說話的江斂——
那人站在光下,輕輕低下頭,似乎是彎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