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斂被這22個表情包發得措手不及。

祝嘉會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而且問就問, 一下子發幾十條來乾什麼。

難道，是因為自己叫了她祝小姐？

透過屏幕，江斂仿佛看到祝嘉會就坐在面前, 委委屈屈, 抽抽搭搭地控訴自己。

儘管心底還生氣過往種種, 可江斂承認, 從來聲色不露的他，此刻看著這些幼稚的圖片, 心跳在加速。

甚至身體都在不知不覺地升溫，發熱。

祝嘉會一個表情包似乎就撕下了他的偽裝。

他的所有強硬, 冷淡敵不過她一次低頭。

哪怕隻是在手機屏幕裡,

哪怕隻是通過一個委婉的表情包。

江斂喉結滾動，修長的手指摩挲在屏幕邊緣, 微頓, 還是點開了回複框。

他終究不舍得她難過。

可就在江斂要打下回複的時候，屏幕開始陸續出現一行字。

——祝嘉會撤回了一條消息。

江斂：？

眨眼的功夫，祝嘉會撤回了22條表情包。

滿屏撒嬌的表情包忽然變成了一行行冰冷的，灰色的字。

仿佛一場彩色的夢突然破碎, 又仿佛小孩被收走即將到手邊的糖果。

江斂盯著屏幕, 狂跳的心緩緩趨於平靜。

發錯？

不是發給自己？

還是吊著自己開玩笑？

不知道祝嘉會又在搞什麼, 江斂氣得扯了扯頸間的領帶，最終面無表情地摁滅手機。

——他就不該反複對她心軟。

另一邊。

當祝嘉會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發了那麼多發瘋的表情包給江斂時，整個人都麻了, 狂戳屏幕撤回。

她慶幸自己發現得早，更慶幸自己遇事冷靜，極限速度裡撤回了那些表情包。

可她不確定江斂看沒看到，就算沒看到, 她要怎麼跟他解釋自己撤回了22條消息那麼多。

彆說江斂，如果這會兒是江斂對自己撤回了22條消息，祝嘉會大概也會懷疑他的精神狀態是不是正常。

祝嘉會沒想到自己上一秒還在苦心給自己設計高冷對話，下一秒就做了這麼社死的事。

看來是天不幫她。

事已至此，祝嘉會也隻能裝死，隻要江斂不問，她也絕口不提。

眼看快到程璃下班的時間，祝嘉會把家裡的定位發給她，【來這裡，請你吃飯。】

那頭還在眼巴巴等驚喜的程璃收到消息，根本沒往祝嘉會回國的可能上想，【嘿嘿，是給我安排了什麼帥哥嗎？】

祝嘉會：【我夠帥嗎。】

程璃：【？？？】

半小時後，程璃跟著定位來了祝嘉會的住處。

程璃十分震驚，見面後看到祝嘉會竟然真的站在面前，不可思議道，“你這個驚喜也太大了吧，怎麼突然就回來了？回來也不提前跟我說，我好去機場接你啊！”

祝嘉會：“我跟我大伯公司的團隊回來的，這次是公務。”

“公務？”

之後的十多分鐘時間裡，祝嘉會把上次江斂去多倫多到今天自己回來這期間發生的事都告訴了程璃，程璃聽完一臉嗑拉了的表情，“江總這不明擺著要你回來嘛，我靠，他也太愛了吧。”

“……愛嗎。”祝嘉會陷入懷疑：“可他對我特彆冷淡，你猜怎麼著，他竟然叫我祝小姐，還跟我握手！”

“先彆管他。”程璃抓重點，“你怎麼想的，到底喜不喜歡他啊？”

祝嘉會耳根一熱，低頭想了半天，“……應該吧。”

她現在回了國，和江斂不用遠隔千裡，大伯的病情也暫時穩定，還即將去適合他的地方療養。

當所有隔在彼此間的障礙都消除時，祝嘉會發現自己每天都會想這個男人，想他們什麼時候能像過去那樣相處。

像過去那樣……不就是想要成為他身邊的那個人嗎。

祝嘉會覺得自己應該是喜歡江斂的。

隻是她無法確定江斂的心意。

“你喜歡還怕什麼，直接衝啊，江總心裡肯定有你，不然費這麼大勁兒把你弄回來乾什麼，他閒得慌？”

“……”

“我之前也這麼想。”祝嘉會歎了口氣，微頓，問程璃，“我都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想，要怎麼衝。”

程璃眼睛一轉，“就用之前那個試探他的辦法再試一次，你假裝要親他，看他躲不躲。”

這辦法祝嘉會直接搖頭，“沒用了。”

“為什麼？”程璃不解。

祝嘉會不好意思跟閨蜜說，她跟江斂早就快進到上床這個環節了，她現在用這個辦法去試探江斂，保不齊下一秒就會被他按到床上做到天亮。

祝嘉會很清楚，那人在這方面絕不會客氣。

沒有任何試探的必要。

“算了，還是順其自然吧。”祝嘉會說。

程璃大大咧咧隨口道，“其實你最初怎麼讓他動心的，現在再走一遍那個流程不就好了。”

說者無意，祝嘉會卻聽到了心裡。

重走一遍流程？

有用嗎？

祝嘉會當時在江家，每天都在立人設營業，各種瞎撩，也不知道是哪一天把他給俘獲了。

現在再來一次，他還吃自己這套嗎……

祝嘉會陷入沉思，忽地又沮喪道，“你說他會不會還恨我騙他？”

“嘿嘿，恨又怎麼了，越恨證明他越愛。”程璃眯著眼睛開始浮想聯翩，“愛恨交纏，越壓抑，隻會讓他越瘋狂，哈哈哈哈！”

“……”

祝嘉會聽得無語，剛好外賣來了，她起身去取，對程璃抱歉道，“我不會做飯，隻能請你吃外賣了。”

雖說是外賣，卻是這城中頂級餐廳的外送服務，程璃笑眯眯拿起筷子，“我每天來吃這個外賣都OK的。”

姐妹倆在家裡布置好菜，邊吃邊聊彼此的近況，直到晚上九點程璃才離開。

回到滬城的第一個夜晚就這樣來臨。

祝家的這座老宅年代太久了，之前一直又沒人住，剛剛程璃在祝嘉會還不覺得，現在人一走，祝嘉會頓時覺得房子空蕩蕩的，特彆冷。

她突然有點後悔當初說自己能獨立照顧自己，拒絕了祝艋說找傭人的建議。

漆黑的夜，古舊的房子，祝嘉會分分鐘腦補出各種恐怖的故事。

偏偏時差問題，她一時半會又睡不著，在床上翻來覆去很久，幾乎要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睡過去。

隔天ROY就給她打來了電話，說是下午三點要去世呈開一個初次面談的會議。

ROY是Z集團的高級工程師，中年理科男，和祝嘉會也非常熟，一直把她當自己的晚輩看待，如今受了祝艋的托付，更是希望幫助祝嘉會在這次合作中儘快成長。

祝嘉會掛了電話就下床做起了準備，這是她第一次以合作方的身份去世呈，必須要體面些。

洗澡，化妝，換上合適的衣服，吃飯的時候把已經看了很多遍的項目內容又反複看。

下午兩點，祝嘉會和團隊的11個人來到了世呈。

這次她終於不用再戴墨鏡，跟隨團隊走進世呈的會議室時，引起了世呈各大工作群的熱烈討論。

“今天來開會那個Z集團的大小姐，難道不是祝酒酒？”

“笑死，怪不得戀綜裡一個都沒看上，人家這家庭，需要去綜藝上找男人？”

“大小姐體驗娛樂圈罷了。”

“她本人比電視上漂亮太多了吧，從我身邊走過去的時候身上好香……”

辦公室裡，周岩看著突然開始八卦的工作群，對江斂說：“祝小姐來了，在樓下開會，大家都在討論她。”

和Z集團的合作是世呈數個項目的其中之一，世呈也組建了專門的團隊去負責，今天是兩個團隊的第一次碰面，江斂沒去。

他專心看著去年的財報，好像並沒有在意周岩說的。

周岩見狀，拿著簽好字的文件就打算退出辦公室，可就在退出前一刻，江斂又道：“待會開完會讓祝小姐上來一趟，我有事找她。”

周岩：“……好。”

從辦公室出來，周岩不敢耽誤，馬上就下樓去了會議室，

沒想到他去的時候，祝嘉會和團隊的人好像已經散了會，正從會議室裡出來。

周岩上前，“祝小姐，會開完了？”

祝嘉會點頭，“說今天隻是初次見面，大家先互相認識一下，然後組建了項目群，交換了一些看法……”

以為會是什麼嚴肅的會議，沒想到第一次碰頭的氣氛很輕鬆。

周岩馬上說：“那您方便去一趟總裁辦嗎，江總說有事找您。”

祝嘉會心裡一跳，“……他找我？”

祝嘉會馬上想起昨天誤發後撤回的那22個表情包。

江斂該不會是找自己問這個事吧。

祝嘉會腳趾扣地，想著找個什麼借口給推了，偏偏一旁的ROY從包裡拿出一個盒子，“你要去見江總正好，幫我把這個帶給他。”

ROY特彆熱情地給江斂帶了禮物。

把東西塞到祝嘉會手裡，ROY就和剩下的人一起先離開了公司。

祝嘉會捧著禮物尷尬地站在那，最後隻能硬著頭皮答應周岩：“……那我現在上去。”

祝嘉會乘電梯去了樓上江斂的辦公室，走到門口，她深吸了口氣敲門。

“進來。”

祝嘉會規規矩矩地走進去，把ROY的禮物放到江斂桌上說，“這是ROY叔叔讓我轉交給你的禮物。”

江斂：“幫我謝謝他。”

祝嘉會嗯了一聲，清清嗓，“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江斂從文件裡抬起頭，看著面前的身影，想了想，“你大伯剛剛打電話來問我你第一次開會的情況，所以找你來問問。”

“……”

祝嘉會在心裡嘀咕，大伯如果想知道情況，為什麼不直接打給自己，還特地繞個彎打給江斂？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人找的借口。

但祝嘉會還是回答江斂，“今天沒說什麼，隻是先熟悉了一下雙方的團隊，過兩天會有一次正式的會議。”

“好。”

祝嘉會抿了抿唇，試探問，“那還有彆的事嗎？”

江斂：“沒了。”

祝嘉會鬆了一口氣，暗中翹起唇角，“那我就先走了。”

祝嘉會轉身離開，誰知剛要去開門，江斂又叫住她，“是坐ROY的車嗎。”

“我打車。”祝嘉會說，“ROY開完會就離開了。”

聞言，江斂突然關了電腦，起身走到她面前，“那我送你回去，外面下雨了。”

？

祝嘉會被他突然的關心怔住，“你送我？”

江斂淡淡回應她的詫異，“我答應了你大伯會照顧你的安全。”

祝嘉會：“……”

理由很充分。

可是，現在在滬城出門打車是一件什麼不安全的事了嗎。

-

冬天的雨格外陰冷。

祝嘉會一直在公司裡，都沒發現是什麼時候飄起的雨。

因為有大伯這張牌壓著，她不得不聽話地上了江斂的車。

不到六點的城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雨水劈裡啪啦地打在車玻璃上，暈上迷蒙的霧氣。

車裡很安靜，電台自動打開，正放著一首輕柔的音樂，不知道名字卻很好聽。

再次坐在江斂身邊，祝嘉會的心境很微妙。

江斂的黑色西裝，放在方向盤上的青筋微凸的手，冷硬的金屬腕表，混合外面的雨聲……

都讓車廂裡充滿一種潮濕的曖昧感。

江斂身上的氣息隨著空氣流動，鑽入祝嘉會鼻尖，是熟悉的味道。

她不知道要怎麼形容。

是給過她極大安全感的，也是讓她在好幾個午夜深陷沉溺的——

隻屬於他的溫度。

不知是車裡暖氣開得太大，還是被那些滾燙的回憶影響，祝嘉會忽然覺得渾身很熱。

那些雨點好像砸在她的心上，撲通撲通地跳。

跳得她心神忽然就亂了。

看到中間置物盒裡有一瓶水，祝嘉會咽了咽嗓，問江斂：“我可以喝嗎？”

江斂：“隨意。”

祝嘉會擰開水，咕咚咕咚地灌了兩口。明明喝的是水，倒像是酒一般，讓她突然撐大了膽子，忍不住轉身問江斂——

“你想我了嗎？”

剛好遇到紅燈。

江斂踩下刹車，緩緩地，有些不可思議地轉過頭來看著祝嘉會。

對上他視線的那一刻，祝嘉會的臉倏地就紅了。

救命！

她在乾什麼？

她在說什麼？

她是被這雨奪舍了嗎。

還不等江斂反應，祝嘉會開始胡言亂語，“就是，我大伯很想你。”

江斂：“……”

沉默了幾秒，江斂收回視線，“抱歉，我不想他。”

祝嘉會：“……”

祝嘉會尷尬得想馬上從車頂玻璃鑽出去清醒一下，她乾笑兩聲，指著電台頻道試圖轉移話題，“嗬嗬，這歌還挺好——”

“你是把剛剛的問題又撤回了嗎。”江斂直接打斷了祝嘉會。

祝嘉會強撐在臉上的一點笑容緩緩僵住。

江斂就是這樣出其不意的人。

剛剛在辦公室那麼長時間，他對昨天的事一字不提，讓彆人以為他也沒放在心上。

等彆人完全鬆懈的時候，他卻找準了機會，直接擊中痛點。

“以後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當面問我，不用發22次那麼多。”

第一波衝擊還沒緩過來，江斂又給了第二波。

雖然不知道江斂會不會相信，但祝嘉會還是給自己挽尊，“我手滑，不是故意的。”

回應她的是長達十多秒的安靜。

祝嘉會也明白，手滑很正常，刷屏也說得過去，可偏偏她發出去的是那樣的表情包。

幾乎集齊了所有有口難辯的要素。

祝嘉會低頭閉了嘴，就在氣氛不尷不尬地冷在那時，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解救了她。

是祝艋打來的。

好像抓住了一根能自由呼吸的稻草，祝嘉會趕緊接起電話，“喂？”

祝艋開場白和昨天一樣：“嘉會，在哪呀，吃飯了沒？滬城冷不冷？”

仿佛祝嘉會是個剛從家裡出來上學的孩子。

祝嘉會耐心回他，“挺冷的，我在回去的路上，回家了再吃。”

祝艋嗯了聲，又問：“聽說你們今天去世呈開會了？感覺怎麼樣？”

“就先見了個面，沒怎麼樣。”祝嘉會說完，忽地想起什麼，“您不是都讓人來問了嗎。”

祝艋：“我問誰了？我剛剛跟ROY聯係才知道你今天去開會。”

“……”

好你個江斂。

假公濟私是吧。

祝嘉會明白過來怎麼回事，仿佛抓住了江斂的把柄，剛剛的尷尬頓時化為底氣，故意看向江斂拉高了聲音，“啊，您沒跟江總聯係啊——”

江斂：“……”

祝艋在那頭聽得越發一頭霧水，“你說什麼呢，跟江總有什麼關係。”

祝嘉會自言自語，“沒事，那回頭我再打給您。”

祝艋：？

掛斷電話，祝嘉會忍住想要上翹的唇角，故意認真地看著江斂，“怎麼回事，我大伯說他沒找過你。”

以為江斂會尷尬，會緊張，誰知那人波瀾不驚地開著車，微頓，平靜回來一句：

“你大伯也不見得真的想我。”

祝嘉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