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絮雨等在外殿的抱廈間裡,...)(1 / 1)

千山青黛 蓬萊客 15676 字 6個月前

絮雨等在外殿的抱廈間裡,起初,隱隱還能聽到幾下似是阿耶所發的咆哮聲從內殿的方向傳出,隨後,聲響消失,內殿歸於平靜,但裴蕭元也一直不見出來。</p>

如此的安靜,反而比阿耶的咆哮聲更叫她感到不安。</p>

阿耶脾性本就不大好,又在氣頭上,她也是知道的,所以,隻要不像一開始那樣又拿東西砸人,叱罵幾聲,等他自己罵完消氣,料裴蕭元也不會介意過多。這一點,她還是有把握的。</p>

然而此刻,內殿裡靜悄無聲,至少已有一炷香的時辰了,眼晨曦透白,天色已是大亮,一名引讚朝會之事的宦官也朝這裡行來,到了宮門之前,和宮衛低聲說話。</p>

“……百官已齊集待漏院,就等聖人升殿了。”</p>

“一早陛下便召見公主和駙馬,二位貴主此刻還沒出來呢……”宮衛回頭望了一眼,應說。</p>

那宦官跟著朝裡張望了下,於外殿抱廈間的一張障塵簾後見了公主綽約的身影,忙遙遙行過一禮,隨後叉手垂目,靜靜等在一旁。</p>

絮雨徹底失了耐性,更是忽發奇想,擔心或是阿耶怒火攻心,氣得昏厥了過去,裡頭忙著救治,這才徹底沒了動靜。她慌忙提了裙裾,邁步便往內殿奔去,這時,有身影恰好從裡轉了出來,正是裴蕭元。他眉峰沉凝,仿佛邊行路,邊在思索著什麼,見迎面奔來的絮雨,加快腳步迎了上去。</p>

“怎這麼久才出來?都在做什麼呢!我阿耶他沒氣壞吧?”</p>

見他面帶笑容,絮雨便知應是自己胡思亂想了,心一鬆,但還是問了一句。</p>

他搖首,說皇帝起初確實不悅,後來經他告罪,聽了他的解釋,怒氣漸平,又不厭其煩地諄諄教導了他一番,故耽擱了些功夫,叫她久等。</p>

“我阿耶都教導了你什麼?”</p>

絮雨未免有些不信。她實難以想象,阿耶那樣一個人,竟肯放下架子對著裴蕭元“諄諄教導”?</p>

“你知道的。”他卻不肯細說了,隻凝目於她,微微一笑。</p>

絮雨自己便若有所悟了。必是阿耶要他如何如何對自己好,否則便要如何如何叫他好之類的話。</p>

她抿了抿唇,又想到起初聽到的那些怒吼之聲,他口中的來自她皇帝阿耶的“不悅”,怎可能如他所言那般輕描淡寫。</p>

“你也沒事吧?我阿耶他……後來有沒再拿東西砸你,或是為難你太過?”她又問了一聲,上下打量他一眼。</p>

“我真的沒事。陛下不曾。”他立刻應道。</p>

絮雨徹底鬆了口氣,了眼那個還等在宮門之外的宦官。</p>

“走吧,我們先出宮了,阿耶這裡還有彆的事。”</p>

她率先轉身,朝外行去,走了幾步,忽然聽到他又叫了自己一聲:“公主!”</p>

她停步轉面。</p>

他仿佛遲疑了下,隨即上來,低聲說道:“陛下的手好像燙到了。”</p>

絮雨一怔,頓時想起阿耶抱著香爐欲砸卻被自己所阻的那一幕。</p>

“你稍等!”</p>

她朝著內殿奔了進去。</p>

皇帝坐在榻上舉著手掌,趙中芳站在前,正弓著身,用一根銀針挑著皇帝手掌上起的燎泡。</p>

“陛下日後勿再碰香爐了。這若叫公主知道,豈不是要心疼?”老宮監輕聲地勸。</p>

皇帝搖頭。</p>

“她護著裴家兒,眼裡早就沒我這把惹人厭的老骨頭啦!”</p>

“怎麼會呐!”老宮監趕忙否認,“公主心裡第一個的,永遠都會是陛下!”</p>

“你輕些!你這老閹奴!是故意要痛死朕嗎?”</p>

方才皇帝動得厲害,趙中芳手中的針頭不小心碰了下掌肉,聽到皇帝嘶了一聲,慌忙應是。</p>

“那是以前,她小的時候。如今早不一樣啦!”</p>

皇帝的聲音帶著幾分傷感,“要是叫她知道朕做過的事,朕怕她……”</p>

“阿耶!”</p>

絮雨奔了進來,皇帝抬起頭,戛然閉口。</p>

“你怎又回來了?”皇帝將自己雙掌也收了回去,了眼她身後的方向,“裴二呐?方不是走了,你沒見到他?”</p>

“見到了。”</p>

絮雨用清水淨手畢,回來,從停在一旁的老宮監手裡接過銀針:“手!”</p>

皇帝一頓,一面將手伸了回來,一面低聲抱怨裴二多嘴。</p>

“朕就知道,他是個靠不住的……”</p>

皇帝嘴裡嘟囔了兩句,對上女兒投來的注目,閉了口。</p>

絮雨一手托著父親的手,另手執針,小心挑破他掌心上剩的幾隻燎泡,用一塊潔巾輕輕壓了壓,吸走滲出的血水,又換另手如法炮製,最後往左右掌心上各塗了一層薄薄的藥膏,嘟嘴,輕輕吹了幾下。</p>

“阿耶你還很疼嗎?要不要包起來?”她終於抬起眼,問道。</p>

皇帝方才一直低頭注目著女兒專心為自己處置手傷的樣子,到了後來,人微微走神,此時醒神過來,臉上露出笑容,搖頭:“不疼了!”</p>

他又一眼外面的方向。</p>

“阿耶真沒事了。去吧去吧!和駙馬快些回去,再補一覺。今日這麼早便出來,你二人怕都還困著。”</p>

絮雨說無妨。然而皇帝連聲催促。她終於放下手中之物,叮囑父親也勿過勞,按時服藥,又叫老宮監不必送自己,這才退了出去。</p>

皇帝面帶欣慰、又幾分隱隱的酸楚之色,著女兒身影消失。在沉默了片刻過後,他轉向了趙中芳。</p>

“替朕更衣吧。拖延許久,今日也該上個朝了。”</p>

說出這句話時,皇帝的語氣輕淡,然而他臉上的笑意,已是徹底消失。</p>

裴蕭元靜靜立在抱廈下,正耐心地等著她。到她出,他迎了上來。</p>

“走吧,我們回了。”她微笑道。</p>

兩人行出紫雲宮,在路上,經過皇帝上朝的宣政殿附近時,相向恰遇見了正從待漏院列隊行往大殿的百官。兩邊走的雖不是同一條宮道,但中間並無高大殿宇遮擋,相隔也不過十來丈而已,很快,眾人便都留意到了他二人,紛紛停步,望了過來。</p>

駙馬因婚得皇帝賜假,自是不用參與今日這一場久違的早間朝會。人人都以為他此刻還在駙馬府裡和公主擁被高眠,卻不期在此處遇見。</p>

從二人行來的方向,顯然是剛從紫雲宮裡出來的。</p>

皇帝上一次朝會的時間,是在去往蒼山之前。中間過去這麼久了,今日突然再開朝會,人人都在猜疑,到底是為何事。很自然地,都想到了這幾日傳得正沸沸揚揚的關於駙馬大婚前日遇刺的那個消息。此刻又在宮中遇見皇帝在朝會前召見他二人,個個自是更加坐實自己的猜測,爭相朝著二人見禮過後,便紛紛窺望柳策業。</p>

柳策業一身紫袍,與韋居仁幾人行在隊列前方。見公主和駙馬從紫雲宮出來,韋居仁一怔過後,便恢複了常態,與眾人一樣,笑容滿面地拱手寒暄。柳策業臉色莊嚴,盯著腳前宮道上的花磚,本邁著方步隻朝前走著,此刻略一躊躇,很快,也轉過身來,目光掠過駙馬的肩,笑著拱手,口稱見過公主和駙馬。</p>

裴蕭元遙遙還了一禮,絮雨端立不動。柳策業也恍若未察,隻垂著眼目,笑容顯得愈發恭敬了。</p>

眾人自然也都知曉昨日他那孫兒與駙馬府的一個奴兒在西市衝突繼而被阿史那打成重傷的事,見此情景,紛紛暗望過來。</p>

此時絮雨邁步,繼續朝前行去。裴蕭元忙朝對面一些平日和他有些交情的此刻正笑眯眯望來的官員拱了拱手,隨即也不再停留,在身後許多人的盯視下,跟上公主離去。</p>

快行至宮道前方的一個拐角之處,忽然身後傳來一道聲音:“公主駙馬留步!”</p>

兩人停步轉面,見是馮貞平追了上來,到了近前,笑著行禮,一番熱情寒暄、恭賀婚喜之後,詢問裴蕭元的傷情。</p>

“我前幾日因公務纏身,無暇估計彆事,竟然直到昨日,才聽說了駙馬於大婚前日被人刺於城外渭水畔的消息。極是震驚,更是憤慨!此事到底是何人所為?何以竟對駙馬懷有如此深切之恨!要在駙馬和公主大婚之前下手!難道是不願到駙馬與公主成就這天作的好事?”</p>

他的嗓門並不小,在肅靜的皇宮之中,聲音傳得很遠。柳策業雖未回頭,腳步卻是微微一頓。百官隊伍裡更是起了一陣輕微騷動,不少人扭頭來,又不約而同地望向前方的柳策業。</p>

馮貞平卻仿若無心,說完,面露極大的關切之色,繼續道:“我得知後,當場就想去探望駙馬,然而想著駙馬吉人天相,料無大礙,絕不會叫陰險小人奸計得逞,且與公主又是婚,貿然登門打擾,也是不妥,故暫未成行,隻與康王商議了下,本想過幾日再行探望之事。沒想到這麼巧,今早竟在宮中得遇。但不知駙馬傷情如何?”</p>

百官裡的許多人便放慢了腳步,留意傾聽這邊的動靜。</p>

裴蕭元說傷已無大礙,馮貞平連呼萬幸,又咒罵那幕後指使之人的惡毒用心。他雖隻字未提人名,然而字字句句,卻分明直指太子和柳策業,一撥平日和他們親善的大臣無不惱恨,卻又不好貿然出頭衝來反駁,臉色憋得極是難。韋居仁暗恨不已,臉色險些把持不住當場垮塌,扭頭頻頻張望之時,忽然留意到前面柳策業已面無表情邁步前行,略一遲疑,咬牙忍下恨意,隻能也帶著一眾身後之人跟了上去,先行離去。</p>

馮貞平口裡說著話,眼角風卻一直在暗瞟柳策業等人的動向,見他那一撥人悻悻去了,這才壓低聲道:“公主駙馬放心,他們喪心病狂至此地步,我等朝官但凡還知幾分為人臣的本分,便絕不會坐視不理。今日朝會,定不會叫他們好過!”</p>

他殷勤地說完,這才告退,返身匆匆追上前方那一支正去往正殿的隊伍。</p>

絮雨和裴蕭元從馮貞平的背影上收回目光,兩人對望一眼,繼續朝外而去。出了宮門,楊在恩招來停在一側的馬車,裴蕭元如常送她登車,正待她坐穩之後關門,忽然聽到她輕聲道:“你也上來!陪我一起乘。”</p>

裴蕭元一怔,尚在遲疑時,目光落到她眼睛下方呈出的因昨夜睡眠不夠而顯出的兩道淡淡眼圈。他不再猶豫,叫隨行引了馬,自己依言上車,彎腰鑽入,坐到了她的身畔。</p>

車門閉合。馬車在護衛的隨同下,沿著直的長安大道,向著永寧宅轔轔而去。</p>

晨鼓雖已定歇,郊野天也泛白,但整個長安城,此時依舊還沒完全從昨夜的寧靜裡蘇醒過來。寬闊的街道兩旁,隻匆匆地行了些從各坊裡出來的趕往兩市的商人以及一些昨夜因了各種緣由此刻方能歸家的路人。</p>

一名盲目的老樂師,懷抱了一隻琴頭布滿磨損痕跡的伏羲琴,在一名小童的牽引下,自昨夜剛結束通宵狂歡的一間收容了許多長安失意人的陋巷酒肆裡出來,慢慢地行走在晨光熹微的長安大道之上。</p>

或是昨夜歌興尚未散儘,從那老樂師的喉嚨裡,漫揚出了幾聲曲調。細聽,他唱的是一支西涼調。</p>

“……枕前發儘千般願,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面上,秤錘浮,直待黃河徹底枯……”</p>

“白日參辰見,北鬥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p>

這西涼調,訴的是世間癡男怨女的不變情,本該由年輕女娘的婉轉嗓音來發,好引出檀郎們的無限憐和疼惜。然而此刻,經這老樂師那蒼老的嘶啞嗓道唱出,沙啞中帶著勁樸,反而另有一番彆樣的風致。</p>

路過的行人們行色匆匆,無人留意。那老樂師邊前行,邊自顧唱。斷斷續續的歌聲,回蕩在長安清早空寂的街道之上。</p>

絮雨側耳細聽。歌聲漸漸被馬車拋在了身後。忽然她掀開車廂窗帷,叫楊在恩給那老樂師送些錢去。接著,在馬車微微顛簸的韻律中,她閉了目,將頭微微靠在身畔之人的肩上。</p>

一隻堅實而有力的臂膀探來,將她身子輕輕摟了些過去,好叫她能靠他靠得更舒適些。</p>

就這樣,在身畔人沉默的懷抱裡,絮雨的兩個眼皮漸漸黏膩在了一起,睡著了,直到因了馬車停下所發的動靜,猝然驚醒,睜目,方知回到永寧宅了。</p>

“很困嗎?”</p>

下車前,他問了她一聲。</p>

她確實感到困了。昨夜的後來,她完全沒機會睡覺,好容易能睡,天沒亮,又被阿耶派來的人給叫去了。</p>

她迷迷糊糊點了點頭。望著她星眸半睜的模樣,他頓了一頓,隨即笑了粉撲-兒文=~學)起來,低聲道:“那就去睡吧。我不打擾你。”</p>

他果然說到做到。回到紫明院中的寢裡,絮雨爬回到大床之上,閉了目。他安靜地在旁伴著。很快,她睡了過去。</p>

她是被一陣風吹卷簾所發的輕微的啪啪之聲喚醒的。</p>

寢裡的一面綺窗半開,窗後的卷簾低遮,隨著卷簾隨風輕撲,簾後陽光微動,一閃一爍,倍添了幾分安謐之感。</p>

她也不知此時何時,但憑感覺,自己這一覺,仿佛飽睡到了午後。</p>

眼睫微微顫了幾下,忽然記起一人。她驀地睜眼,轉過臉,便見裴蕭元半靠半臥地和衣躺在她的身畔,面上壓著一卷冊,人一動不動,似還沉眠未醒。</p>

她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戳了戳他的臂,不見反應。</p>

她又探手,慢慢要將那壓在他臉上的給抽走。抽到一半,抽不動了。她一怔,加大了點力道。此時身上忽然一沉,隻見他睜眼,一個翻身,滾了過來,將她壓住了。</p>

絮雨感到耳畔一熱,他的面已貼了上來。他挺拔的鼻梁蹭了蹭她剛睡醒的暖呼呼的頸窩,深深呼吸一口來自她發間的芬芳。接著,一道帶了幾分壓抑之感的低低話語之聲,鑽入了她的耳。</p>

“還累嗎?”</p>

絮雨敏銳地覺察到了他這簡單問候背後所隱藏的意味。想到他早就醒著,隻在等她也醒來,便忍下了想嘲笑他的念頭,搖了搖頭,緊接著,卻又輕聲地道:“但是我餓了。”</p>

他一停,片刻後,歎了口氣,接著,他下來,徹底地放開了對她的禁錮。</p>

“起吧!我叫人去了。”他笑道,抬臂掀開了帳簾,要先下榻而去。此時兩支臂膀卻從後如靈蛇般滑來,摟住他腰,雙腕勾在了他的胸腹之前。</p>

他那正在掀簾的臂一停,轉面望去。</p>

“其實……也不是那麼餓……”她斜臥過來,頭枕在了他的大腿之上,檀髻半墮,仰面望著他,又輕輕地道。</p>

他便如此靜靜坐了片刻,低著頭,望著她微微翹起的唇角,喉結動了一下,剛又放下床帳,聽到外面傳來一道遲疑的叩門聲。</p>

裴蕭元不應。絮雨遲疑了下,發聲問是何事。燭兒聽到她的聲音,好似鬆了口氣,忙提高聲量,說虞城郡主和丹陽郡主來了,要找公主。且丹陽郡主去十分傷心,賀氏服侍二位貴主,無奈隻能打發燭兒來下公主,睡醒了沒。</p>

絮雨忙推開裴蕭元,翻身下榻,待過去開門,回頭了一眼,見他依然沉默著,懶洋洋不肯動的樣子,走了回來,端詳著他:“你不高興了?”</p>

裴蕭元很快展眉,隨她下榻。</p>

“怎麼可能?”他大度地笑道,“快去吧,究竟是怎麼一回事。”</p>

絮雨匆忙更衣梳頭,隨後趕到兩位郡主所在的花廳。一進去,就見盧文君眼睛紅紅地坐著發呆,旁邊是愁眉苦臉的李婉婉,見她現身到來,李婉婉慌忙上前,低聲說道:“姑姑,文君她很是傷心,說想找你,我勸不住,隻好陪她來了。”</p>

絮雨笑說無妨,示意賀氏帶著婢女們出去,自己來到盧文君面前,問她出了何事。盧文君沉默了片刻,忽然撲進絮雨懷裡,嗚嗚地低聲哭了起來。</p>

絮雨耐心哄勸,終於,聽她斷斷續續地說,她並不是如今才喜歡上那胡兒的,幾年前,在他因西蕃戰事之功入京受封之時,便曾遇到過他了。</p>

那日,她扮作少年騎馬出城,嫌隨從跟著麻煩,甩開人獨行,不想遇到了一場夏日的雷陣雨,淋雨腹痛,接著,發現竟來了初潮。正慌張無助之時,遇到阿史那帶著隨從路過,起初他誤以為她是少年,受傷身體流血,問了一句,被惱羞的她打了一個巴掌,這才發現她是女孩,出她的窘境,也沒生氣,隻笑了粉撲-兒文=~學)笑,脫下他的外氅丟給她,隨後便帶人離去了。接著很快,她的隨行也在他的指引下,找到了她。</p>

便是那個時候開始,那個容貌俊美笑起來爽朗又張揚的胡兒便留在了她的心裡。這幾年他不在長安,她始終暗暗記掛,年初終於盼到他再次到來,卻沒有想到,他是如此一個浪蕩之人,叫她一再傷心。就在數日前,她最後一次鼓起勇氣瞞著長公主再去找,卻遭他冷臉相對,不但如此,還當場摟住個侍酒女郎,當著她面,卿卿我我。</p>

如今她終於決意要遠離他了,可是越想心裡越是難過,就想來找她說說話。</p>

絮雨也是第一次得知盧文君和承平竟還有這樣一段舊事,憐她傷心,百般安慰,終於勸的她收了眼淚,隨後叫人打水來,為她淨了面,重梳頭點妝。又想起此前在寧王曲江宴上給她們畫像未果,便提出再畫一副,隨即命人在宅中秋景最好的芙風院內設宴,款待兩位貴女,再設畫案,她親自為她們畫像,待到哄得盧文君忘記愁煩,臉上也露出了些許笑意之時,暮色已重,長公主聞訊趕來接走女兒,對絮雨感激不儘,更是連聲致歉,說女兒不懂事,打擾到了她和駙馬。至於李婉婉,她本就極是崇拜公主姑姑,此刻更是不想回去了,若不會薛娘子也來接人,她簡直就想住在這裡,不走了。</p>

“阿娘,明天我能不能再來啊?”</p>

李婉婉問母親。“我把阿弟也帶來,這樣姑父也有事了。他可以教阿弟射箭,我就跟姑姑學畫!”</p>

薛娘子又是好笑又是好氣,點了下女兒的腦門,自己直接代絮雨回答說不便,公主姑姑和姑父這幾日還很忙,等過些天他們空了再論。</p>

終於,這一日,待到兩位郡主離去,永寧宅也恢複寧靜之時,天已是黑了下去。</p>

陪了兩個小貴女半天,絮雨此時才有空想起裴蕭元,轉回到寢堂,卻不見他人了,問身邊的人,都說不知,正不解,隻見青頭興衝衝奔來道:“公主!郎君請公主來!”</p>

絮雨隻好隨了青頭來到永寧宅的後門,見那裡停著她外出的馬車,裴蕭元則正親自在給金烏騅上著轡頭和鞍韉,見她來了,轉身迎上,悄然牽住她的手,隨即帶著她朝著馬車走去。</p>

“天都要黑了!這是要去哪裡?”</p>

她不解地問。</p>

“白天回時,我忘了和你說,陛下早上命我帶你去禁苑住上幾天,好叫你散散心。”</p>

“陛下之命,不好違背。我這就帶公主去罷!”</p>

他不慌不忙地解釋,隨即將她一把抱起,送到了馬車之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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