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5 章(如一場爆發在一個漆黑濕熱...)(1 / 1)

千山青黛 蓬萊客 10915 字 6個月前

仿佛一頭長久以來被困壓在深淵之底、飽受了縛身折磨之苦的囚龍,這一刻,那緊縛著的鎖鏈崩作寸斷,它再不受任何禁錮,在龍吟召喚來的疾風橫雨裡,隻鱗須怒張,自無邊的深淵之下脫困,勢不可擋。</p>

年輕男子的情興,如一場爆發在一個漆黑濕熱盛夏午夜裡的驟雨般,來得又快又急,叫人完全不及防備。絮雨尚未明白過來究竟是什麼惹他失控至此地步,便覺他抱她入內了。他用肩背撞破了那擋住他道的珠簾。瑟瑟的淩亂珠碰之聲還未散儘,下一刻,她便已被他置在了寢最深裡的那一張香木床上。</p>

絮雨仰著面臉,身子橫歪在榻,衣襟已是散敞,一頭青絲長發更是淩亂地撒在了身下那一幅熏足了鬱金濃香的榴紅錦衾之上。她帶著幾分驚嚇,幾乎是下意識,飛快地爬了起來,待要從床上下去,卻發現他已攔了她的去路。</p>

掙紮數下,不過是踢飛了腳上剩的另隻繡履,她便被他帶了幾分莽撞地強行留了下來。輕而易舉。</p>

固然在蒼山行宮曳月樓中的那一夜,在她和他言明要他作她駙馬時,她便早做好了一切的準備。大婚的那晚,若不是他主動開口要和她劃開界限,接著,又發現他負傷的意外,從而空度了那一夜,其實當時,他便是立刻就想要她,她也是完全接受的。</p>

然而今夜,當這一刻真的到來之際,或許是太過突然,她真的直到此刻,人還是沒完全醒神。又或許……是她發覺一切仿佛並不是她或也曾隱隱想象過的樣子。</p>

無法抑製地,在失了逃離的路,起初那驚嚇之感也過去之後,自她的深心裡,便生出了些許失落和委屈的感覺。</p>

終於她從一個漫長得令人幾乎窒息的熱烈親吻裡艱難地掙脫了出來,她急促地喘著氣,奪回了自己的呼吸,帶著那縈繞不散的委屈之感,依舊閉著目,任他用他那灼熱的唇舌和生繭的粗糙手掌留著屬於他的印記。</p>

直到最後,那一隻滾燙的微微顫抖的手掌,到了她的腰間,待欲剝除仍最後裹卷著她的一截衣裳。然而那衣卻偏要和它作對,執拗地護著其下那一段從未向任何外人展示過的神秘的麗軀,叫它不能得逞。這隻曾握了刀劍在沙場上飲血斬敵所向披靡的手掌終於徹底失了耐性,手指發力,帶了幾分粗暴,急躁地一扯。</p>

伴著一道裂帛脆聲,它輕而易舉再次獲勝。</p>

穿廊的夜風從開著的寢堂門中無聲無息地湧入,它從屏風旁經過,曳動方歸於靜止的珠簾,抵達了寢最深裡的一隅角落。</p>

在隨風飄湧的帳幔後,裴蕭元忽然聽到了一道喃喃的如同囈語的聲。</p>

它來自於那一張叫他神魂顛倒的唇。就在片刻之前,他終於得償心願親吻了它,嘗到來自於它的美妙滋味。那是比飽含蜜汁的招致狂蜂浪蝶競逐的花朵還要香甜的兩片唇瓣,它為他張啟,香舌柔舒,吐氣如蘭。那是比今夜他喝下腹的酒還要性烈的東西,中人欲醉,叫他根本無法自已。</p>

在此心旌動搖之際,他轉面再去尋它,欲再捕獲到它,不期自那口裡卻逸出這一聲。接著,他正和她親密挨擦著的一側滾燙的面頰,也感覺到了些微濕涼的水意。那水意,應是來自她的眼。</p>

此一刻,熱汗正自年輕男子的額頭和後背之上不停地冒沁而出。搏動的心臟猛烈地撞著他的胸膛,周身熱膚下的血管擴張更是極限,每一下的心跳,裴蕭元自覺仿佛隨時都要迫壓得他渾身血液衝出天靈蓋骨,破頂噴出。這一聲聽起來似在說“不”的聲,雖極是細微,含含糊糊,如一縷細細遊絲,尚未舒展開來,便被那一陣撲入帳簾縫隙的夜風吹得無影無蹤,然而,它還是清清楚楚鑽入了他的耳。</p>

他那正盈滿了沸血的心房仿佛被一隻不知何來的不見的手給突然攥捏住了。它沉重地噗跳一下,隨之,血液凝滯了下去。</p>

絮雨神思飄蕩,肺腑裡若也吸入了來自於他呼吸裡的酒氣,人依舊昏昏醉醉,靈台卻又是清醒的。</p>

她知他在做什麼。在起初的慌亂和無措裡過去後,當意識到將要發生什麼,她便努力地叫自己快些放鬆下來,去迎接即將發生的事。</p>

一直以來,他為她做過的事,受過的委屈,她口裡沒說,心裡全都清楚。</p>

隻要他想要,無論何時,她都不會拒絕他,倘若這能叫他得到些彌補的話,她心裡也會好受些。</p>

她便如此模模糊糊地想著。然而卻又不知為何,就在方才,當她得以掩身的最後一片衣物也那樣從他手下被除去後,另一種她刻意想去壓製的委屈之感便浮了出來。</p>

她終究還是控製不住,眼裡掉出了一顆淚,喉間也完全是下意識地哽咽著發出了這一聲。</p>

她感到那正壓著她的如小山般沉的人慢慢地停了下來,最後,徹底歸於靜止,隻將他的臉深深地埋在她的頸項和發間。</p>

片刻後,他抽回手,摸了把她的臉。摸到濕痕,那手掌頓了一下,接著,徹底地放開了她。</p>

他從她身上翻下,背對著她起身下榻,最後,人坐在床沿上。</p>

便和今夜剛開始時叫她完全沒有防備一樣,這結束,亦是來得如此突然。</p>

她起先心啵啵地暗跳,將身子縮成一團,藏在他身後的床隅裡,屏住呼吸偷偷他。他左後肩的位置纏著傷帶,其餘一片光背的皮膚上,隱隱浮著閃動的水光。</p>

片帳在他的肩畔隨著外間不斷湧入的暗風無聲拂動,他背影一動不動,微微彎曲,整個人好似化作了一尊雕像。</p>

悄望片刻,絮雨心裡忽然又萌生了幾分懊悔和不忍。這感覺甚至壓了方才的委屈和不甘。她隨之陷入遲疑和茫然,不知該如何化解這因她而至的巨大的尷尬。</p>

忽然此時,那背影微微動了一下。</p>

“我喝醉了,方才竟冒犯公主。對不住了。”他說道,聲音異常艱澀,帶著幾分嘶啞。</p>

“請公主恕我的罪。”</p>

頓了一下,當他再次發聲,說出這一句話,言語已是轉為平穩和清晰了。</p>

他好像又變回了絮雨習慣的那個裴蕭元。</p>

“裴郎君,你若是想,我……也可以……”</p>

“我們……已是夫婦了……”</p>

終於,她垂著眼眸,含含糊糊地應,說完,一陣暗暗耳熱襲來。</p>

片刻後,他緩緩回過臉,雙目隨之凝停了一下。</p>

她臥在帳影映照下轉作了血紅色的合歡綾衾堆裡,未綰作髻的一頭青絲如堆雨的烏雲,一半落鋪在合歡衾上,一半纏著她的身子。在烏雲堆下,一段粉臂連同凝雪之軀,壓著淩亂起皺的撕裂了的絹衣……</p>

他停了一停,隨即探臂,再次朝她伸來。</p>

隨了他那手掌的靠近,血液如滿月下的潮水般急急湧向她的胸口,心轉為狂跳,那裸在秋夜冷涼空氣的肩膊和胸脯肌膚之上,頃刻間更是泛出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p>

他那方還逞著凶的手卻落在了破裂的絹衣之上,將它合掩起來,係了帶,令它重蔽住她的身子,接著,為她輕輕蓋上了被。</p>

“公主放心,更無須勉強。我先前答應你事,與此完全無乾,絕非是貪圖與你……”</p>

他的聲音壓抑而沉悶,忽然停住了。</p>

“今夜確實是我醉得太過厲害了。”</p>

接著他不再說話,收手,更不再她,轉回臉,人從床沿上站了起來,抄起他的衣裳,背對著她,套回在他的軀體上。</p>

絮雨的一顆心跳得蓬蓬作響。隔著面前錦帳,她睜大她那一雙還殘著幾分淚意的眼,凝盼他一邊套衣、一邊朝外行去的朦朦朧朧的背影。</p>

當那道背影穿過了珠簾,轉向外間,徹底消失在了屏風後時,幾乎是下意識的舉動,她一把掀開那一幅合歡衾,赤足跳下床去,衝破珠簾便追了上去。</p>

他已行至那一扇仍半開著的寢門後,察覺到身後的步音,身形略一遲疑,正待轉頭,絮雨已到他的身前,“吱呀”一聲,伸手將那門緊緊撲閉,隨即轉身,擋在了他的面前。</p>

他仿佛一怔,停步。</p>

“離天亮還早!你又要去哪裡?”她質問他。</p>

她的長發淩亂地垂覆而下,身上衣裳方才雖經他整理,終究還是散亂不堪,並不能遮儘她全部一身的凝膚。</p>

他不應她話,隻轉過面,眼睛著彆的地方。</p>

絮雨抬手,指落在了他方為她係好的那一根羅帶之上,緩緩抽開。</p>

“我不許你走。”</p>

她忍著自己那暗熱得幾乎就要燒耳的羞恥之感,雙目盯他,一咬牙,一拽,羅帶自中間鬆開,掩合的衣襟便輕飄飄地散垂了下來。</p>

“你是駙馬,理當侍公主寢。”她又說道。</p>

他的目光去好似不動,然而,那兩簇生得極是好的眉峰卻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呼吸亦是慢慢轉為粗重。</p>

“我要你侍寢,就在今夜!”</p>

著他慢慢抬眼望來,她索性又高高揚起下巴,用命令似的口吻說道。</p>

裴蕭元繼續定立了片刻,忽然他咬緊牙根邁步上前,將面前這早已衣不蔽體的人打橫一把抱起,返身便回往寢。</p>

他的步伐太過急切,以致於經過那一面屏風時,不慎竟撞上,來不及扶,任那一面沉重的屏風傾覆落地,框角又將一隻擺在近畔三足架上的用來儲水的碩大貢窯青釉瓜棱盆給砸落在了地上,水悉數灑出。</p>

一時間,屏風的撲地聲、瓷盆的碎裂聲,嘩濺的水聲,次第不絕,打破了深夜這寢堂裡的一片寂靜。</p>

公主將在駙馬接回,二人去似是無事,然而賀氏又怎能真正放得下心。起初叫婢女們都去睡後,自己在近旁的值屋中守夜,到了此刻,正半睡半醒,突然被公主寢裡接連發出的驚天動地般的響聲給驚得跳了起來。</p>

不止她,連已睡去的幾名婢女也都被驚醒,睡夢裡不知出了何事,慌慌張張陸續奔了出來,循聲來到了公主的寢之外。門窗裡燈影依舊。賀氏正待叩門,忽然,她的手停在了空中,細聽屋中那如夜雨落簷似的滴滴答答的濺水聲,凝神了片刻,轉臉,又瞥見了落在附近廊柱下的一隻羅襪和雲頭繡履。</p>

“無事。都回去睡吧。”</p>

她轉向身後那幾個渾然還不知是出了何事的婢女,打發走人後,自己也輕輕地邁步離開。</p>

臨近五更中點,窗外天穹依舊漆黑,寢深窗後透出的燈火之色,複又明亮了起來。</p>

絮雨正在為裴蕭元換藥。</p>

昨夜後來,駙馬侍寢的種種,實是叫她羞於描述,直到四更過後,兩人方倦極,一並交頸睡下。就在片刻之前,她正睡得沉沉,竟又被他給弄醒了。隻是這回實在還是困倦,不肯聽從,躲避間,不慎打到他的傷肩,聽他發出疼痛嘶聲,想起昨夜他負氣出去了,還沒換藥,便要他起來坐好,她給他換藥。</p>

他懶洋洋地靠坐在床榻的一頭床沿上,赤著上身,不過隻往腰腹處裹纏了一件隨手扯來的衣裳而已,靜靜聽她在身後不住低聲埋怨自己昨夜不知節製,害得傷處又滲了些血絲出來。聽了一會兒,反手攥住她臂,便將她人強行拖到了身前,再令她分腿,面對面地坐在他勁健有力的大腿股上,雙臂插入她的腋下,環抱她腰背,令她貼靠過來。</p>

他用他一夜間冒了層胡茬頭的面頰去蹭她臉,聽她嚷著紮人,要他離她遠些,眼中浮出淡淡的笑意,非但沒有聽她的,反而低下了頭,再去蹭吻她嬌嫩的脖頸和胸。</p>

絮雨此刻比他也好不了多少,本就未著寸縷,方才就隻抓了件離她最近的他的衣裳裹了身,用根衣帶胡亂係住而已,鬆鬆垮垮,再被他這麼一糾纏,半邊肩都露了出來,何況還又疼又癢。</p>

她一邊躲,一邊扯回衣襟,命令他不許再動。</p>

“傷帶還沒纏好!你再亂動,我就走了!”</p>

他果然不亂動了,隻抬起頭,改而一下下地輕輕啄吻她額頭上的那一點星狀的疤痕。如此雖不至於疼癢,卻甚是礙事,她便偏開臉再躲,他順勢又含咬起了她耳垂,輕輕齧吮。</p>

昨夜她的耳垂是重災區之一,本就被他咬得有些紅腫了,此刻仍未消痕,這下更是疼癢。她一邊繼續躲,一邊努力地替他結著傷帶,忽然記起件事,自是耿耿於懷,不肯輕易放過他。</p>

“昨晚你竟敢摔魚袋!你好大的膽子!信不信我告訴我阿耶去!”</p>

他聽了,不過微微一頓而已,接著,繼續吻齧起他暗暗早就喜歡上的那一隻圓潤而飽滿的柔膩耳垂。</p>

“你啞了?彆以為你不說話,我就能放過你!你不和我好好賠罪,我真去告訴我阿耶了,叫你好——”</p>

他漫不經心地聽著,臉忽被她推開,原來是打好了傷帶,她依舊坐他腿上,身上裹著他的衣裳,卻耿耿地盯著他,滿臉全是不滿。</p>

他笑了粉撲-兒文=~學)起來,一個反手,將還生著氣的她從自己的腿上直接按倒在了床上。</p>

忽然此時,遠處第一道的隱隱晨鼓之聲越過了永寧宅的牆頭,傳送到了這間寢之中。</p>

“公主可醒了?”</p>

緊接著,伴著一下輕微的叩門聲,賀氏那聽去帶了幾分擔憂似的聲音,也從外面傳了進來。</p>

“宮中來了人。說陛下傳召駙馬,要駙馬即刻入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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