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第 76 章 何晉目光在他二人之間再……(1 / 1)

千山青黛 蓬萊客 11056 字 6個月前

何晉目光在他二人之間再次飛快掠過, 不再停留,轉身離去。

他是向著行宮方向去的。

“為何尾隨於我?”

絮雨望著何晉漸漸消失的背影,一時凝怔, 忽然此時, 耳邊響起這一道問話之聲。

慢慢地,她轉回臉, 望著面前的人。

見她閉唇不語,很快, 他仿佛意識到什麼,朝她靠了些過來,當再次開口, 語氣已是有所不同,帶著歉疚和撫慰之意:“方才嚇到你了吧?我不是有意的。我以為……”他停了下來。

“你們是在做什麼?”絮雨終於發話,困惑地再次望了眼何晉消失的方向。

“他為何會來蒼山?”

“他今夜剛到。是我伯父差遣他來的。陛下召伯父也來蒼山避暑, 伯父身體不適,無法成行,故派何叔代他前來謝罪, 並謝過皇帝陛下的聖眷隆恩。”

這自然不是裴冀遣何晉到來的全部內情。但彆的,他怎可能和她講。

如此解釋完, 裴蕭元接著又道:“近來我也察覺, 有人一直在監視我, 或許早就開始了。日夜不分,輪班而動,都是老手,行動隱秘,令我有些不便。今夜盯梢之人想必也在,恰好何叔剛到, 那些監視我的人,對此應當還不知曉,所以我叫何叔來此等我,我再來,就是想將人引出,瞧瞧到底是誰。方才你尾隨我時,對方應當也在後面,隻不過你不知道而已。我也沒想到,當中有個會是你。”

絮雨完全沒有想到,個中竟會如此曲折。她飛快地環顧四周。

“不用看了。對方必定已經走了。”他說道,望向她。

“隻是,我不明白,你若有事,叫我便是,何必也如此尾隨於我?”頓了一頓,他問,語氣略帶著幾分困惑。

“盯梢你的人,你以為應當是誰?”絮雨沒有回答他的問題,繼續追問。

他看了眼四周黑沉沉的野林,“並不知。”

他隻如此簡單地應了一聲,語氣平淡,然而分明言不由衷。

她的心中忽然閃出一個念頭:“是……”

她頓住。

“對不起,是我壞了你的事。”沉默了片刻,她低聲說道。

“無妨。”他的聲音此時也變得輕柔了起來,“方才沒有誤傷到你,便是萬幸。”

“你為何一路跟我?”他又低聲地問。

“西山那天晚上回來之後,你為何總是避我?”絮雨沉默了一下,反問。

他仿佛一怔,看她一眼,想說什麼似的,然而又頓住。絮雨沒有催促,隻望著他,靜靜等待。

片刻之後,終於,她聽到他平穩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顯然,這是他考慮妥當深思熟慮的答複。

“公主誤會了,我並未避你。是這幾日聖駕出京,事多了些。另外,關於那一夜的事,正好公主也在,容我一並向公主請罪。”他不疾不徐地說道。

“是我一時糊塗,冒犯到了公主。若是因我的冒失之舉,叫公主有所誤會,還請公主恕罪。”

“你請的是什麼罪?你又怕我誤會你什麼?”絮雨輕聲地問。

他再次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後,絮雨看到他向著自己徐徐下跪,雙臂撐肩,手掌按地,俯首,端正禮了一禮。

“請公主恕我當時冒犯之罪。”

他恭謹的聲音和著附近夜風卷過野樹林的嘩嘩之聲,傳入絮雨的耳。

絮雨微微俯面,凝視著腳前這向著自己正恭行敬禮的人。

她不開聲,他便始終垂首斂目,半晌,身影端凝,紋絲不動。

這時,在身後行營的方向,傳來一陣步足靠近的靴聲。張敦義終究是不敢叫人離開視線太久,此刻領著人一路尋了過來,忽然看到前方草陂月光下的兩道身影,一立一跪,憑著身形,他立刻辨出人,心中詫異驚疑,也不敢靠近,示意手下噤聲,隻帶著人悄無聲息地停在了暗處。

如此瞧他半晌,忽然,絮雨點了點頭。

“罷了,你又何必如此。”她笑了笑,依舊輕聲細語。

“我走了。你也回去吧。今夜好好休息,明早你還有事。”

她說完邁步離去。起初她的腳步如常,然而,當走完這段水邊的夜路,經過朱雀台和行營,返往行宮,在將那道向她跪地謝罪的身影遠遠留在身後之後,她的腳步越行越疾,越行越發得疾,到了最後,連張敦義也被她遠遠地拋在了身後。

她步入行宮,沒有半點遲疑,繼續向著那還亮著燈火的所在走去。

今夜值守的楊在恩帶著幾名宮監,正靜立在行宮寢殿的殿門之外。一道身影走了進來,他抬目看見,略感意外,急忙輕步迎上去,低聲說道:“公主暫請留步。袁內侍剛到不久,正在禦前聽用。”

燕居殿中,數支巨燭正在燃燒,曜曜放光。皇帝身著中衣,外面鬆鬆披了件灰色常袍,顯是已是入睡,又起身出來了,此刻他背靠著隱囊坐在案後,就著燭火,低頭翻著一本不知是甚的冊子,速度極快,幾下翻完,將冊子丟到案上,指節敲了敲冊頁上的一段空白。

“七月十三白天,他去城南果園探望舊戶。夜,和公主一道,照朕吩咐,不叫人盯梢,過程留白無妨。接下來的盂蘭盆夜呢?為何也是留白?難不成又是公主和他在一起了?”

“不止這一次!此前便有多次了,你沒有給朕看好,送來都是留白!你半夜將朕擾起,朕還道你有了什麼大事,就是為了叫朕看這個?”

皇帝的語氣聽去雖然還算平淡,但質問之意,也是顯而易見。

“李延行蹤隱秘,如地蟲藏身,隱匿頭尾,找不到也就算了,朕不怪。裴蕭元呢?他可是個大活人!每天就在你們眼皮子底下走動的。到底是裴家子太過狡猾,還是你袁值無能?養那麼多人,叫你盯個人,你都辦不好事!”

袁值遭皇帝訓斥,神色暗含幾分慚意,下跪請罪:“陛下責備的是,是奴無能。隻是裴蕭元也確實善於匿蹤。聽聞他少年剛從軍的時候,最早是在斥候營裡摸爬滾打的,想必便是那時習得的脫身之術,非一般人能夠應對。加上奴怕被他察覺萬一泄露了身份,不敢叫人靠得太近,故幾次跟丟,辜負陛下信任。”

皇帝視線落到案頭燭火上,眉頭微皺,慢慢道:“盂蘭盆夜,整個大半夜,他不知所蹤,將近天明才回寺。他會去哪裡,做了何事?有無可能,就是去了東市或是西市?那裡是個和人見面謀事的好地方。”

袁值自知失職,地上起來後,低頭以對。

皇帝出神片刻,忽然又問:“今夜這邊動靜如何?”

“今夜有司各司其職,各處忙而不亂。公主回歸之事,陛下也儘管放心,老阿爺和宗正那邊已經準備周全,奴也在全力聽用。隻不過,奴這裡另有一事,方才鬥膽驚擾陛下安眠,也是為了此事。”

“何事?”

“奴方才收到手下人的通報。裴家子今夜原本隨韓克讓在朱雀台。戌時末,眾人散後,他不走,獨自出營,往北走去。而在陛下今夜大駕抵達之後不久,約戌時一刻,他曾下山,和一名滿面須髥的面生人碰頭,對方不是此行隨駕之人,也不知是何來曆。那人與他短暫見面過後,沿青龍河北去,入了一片野樹林,隨後消失不見。手下人疑心他是要和那人再次碰面,故一路跟隨。沒想到……”

袁值頓了一下,“沒想到公主也跟了上來,好像也是去找他的。手下人一時不知該如何處置,隻能暫時退回,將事稟到奴這裡——”

隨著袁值講述,皇帝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抄起案上他方翻過的冊子,啪一聲,投擲於地。

袁值一驚,望向皇帝,聽他含怒道:“你上當了!”

“他去見的人,姓何名晉,是裴冀派來蒼山,叫他代替向朕謝恩的!”

袁值怔了一怔。

他本也是極聰明的人,略一想,頓悟:“莫非是裴蕭元已覺察監視,今晚借何晉來的機會,故弄玄虛,想把奴的人引出來?”

皇帝寒聲道:“你才明白?”

袁值一時羞慚交加。

從裴蕭元入京的第一夜,他將人接入皇宮夜見開始,便奉皇帝命,對其進行監視,尤其去過哪裡,見過什麼人,不能遺漏。

並且,還有一點,絕不能叫他知道,此為皇帝授意。

然而執行起來,實際頗多艱難。袁值也有一種感覺,裴蕭元應當已經知道他在受著監視了。倘若再令皇帝意圖暴露,那麼自己便真萬死不辭。

蒼山夏夜涼爽,行宮夜寢,體寒之人,甚至還需蓋一薄被。然而此刻,他卻熱汗暗沁,急忙再次跪叩,乞罪:“是奴無能,誤了陛下大事,請陛下降罪!”

出乎意料,皇帝竟未大發雷霆,反而淡淡道:“也怨不得你。朕知你儘力了。是裴家子太過狡猾。”

皇帝的答複令袁值一時也猜不透他的所想。謝恩過後,他遲疑道:“奴愚鈍,請陛下明示,往後該當如何?他既有所察覺,是否將人暫時撤去?”

皇帝沉默,稍頃,冷冷地道:“不撤。從前如何,往後也是如何。”

袁值飛快看了眼皇帝,見他目光陰冷,一凜,應是。

皇帝吩咐完,看一眼殿中玉漏,拂手:“去看看,公主回了沒!”

“遵旨。”袁值領命退到殿門後,匆匆要出,撞見殿門口立著一人,正冷冷看著自己。

他一怔,反應過來,急忙後退了幾步,下拜如儀:“見過公主!”

絮雨繞開袁值,快步轉入。

皇帝仰面歪著身體,正閉目靠在榻上。他的眉頭緊鎖,兩手揉著太陽穴,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來。

這步伐不含顧忌,是彆人不敢走的,立刻知是誰人,睜眼,見真是女兒來了,起先心中一陣惱怒,坐直,正想責備她深夜又去找外男,突然看到女兒停在面前,低頭看著地上一樣東西,反應過來,打了個激靈,頭也不痛了,忙伸手,將那本簿冊撿了,順手塞入袖中。

“給我!”絮雨伸手討要。

“什麼給你?”皇帝自然不給,轉話,“這麼晚了,說你又去找裴家小兒?”

“給我!”絮雨上去就掏皇帝衣袖。

皇帝慌忙躲閃嗬斥:“你這無禮的野丫頭!敢對朕如此說話?快去睡覺!再胡鬨,朕真生氣了!”

皇帝大約真的不欲叫女兒看見簿冊,護得死死,然而怎抵得過絮雨強拿,很快被她奪了過去。

皇帝自是生氣,然而火也發不出來,又見女兒低頭翻看簿冊,臉色越來越是凝重,心中難免又開始發虛。忽然,見她將那簿冊扔到禦案上,冷笑:“阿耶,你就是這麼對待你的臣下?口口聲聲如何器重,暗地卻叫人這樣盯著?你怎不叫人索性也鑽進他睡覺的床底,將他晚上翻身幾下記錄下來?說不準,他講的夢話,也能佐證他有謀逆意圖!”

皇帝隻裝作沒聽見,任女兒譏嘲,等她說完,道:“此為必要之舉,你不懂,也不必多想!不早了,明早還有大事,阿耶送你去睡覺。”說著牽住女兒衣袖,領她要去曳月樓。

絮雨將衣袖自皇帝手中抽出:“阿耶!你當我三歲嗎?你召他入京,表面重用,實際你卻如此對他。你這樣,如何能得他衷心敬愛忠誠效力?隻會將他推得離你越來越遠!”

皇帝牽女兒袖的手頓在半空,停片刻,終於也惱羞成怒,拂袖:“你叫阿耶怎麼辦?你以為阿耶想嗎?盯著他都這樣了,背著你阿耶也不知做了多少說不得的事!要是不盯著,他怕不把長安的天給朕捅出一個窟窿眼!朕倒是要看看,他到底想乾什麼,能翻出什麼樣的浪!”

皇帝說到這裡,忽然想起剛發生的另外一件事,面上怒色更甚:“還有,不止裴家小兒陽奉陰違和朕作對,連裴冀那老田舍翁,如今竟也膽大包天,幫他侄兒開始逼迫朕了!朕好心叫他來避暑,想和他說說話,他竟回個奏章,說什麼體寒痢瀉,來不了蒼山!這便罷了,還叫這個何晉來!他何意?還不是鐵了心站他侄兒,要誅朕的心!他這在提醒朕,朕欠他們裴家的!”

“彆人都是伯侄一條心,嫮兒你倒好,竟幫著外人……”

皇帝一時氣急,臉色發青,忽然心慌氣短,人搖搖欲墜,絮雨慌忙上去將他摟住,叫他撐著自己送到榻上,扶著躺下了,正要再喊人去叫禦醫,皇帝抬手攔了。

“不用,大半夜的,叫人消停下吧。阿耶無大礙,躺一下就好。”皇帝閉目,低低地道。

絮雨看著,慢慢地,跪坐到了皇帝的身邊。

“阿耶,女兒早就想問了,當年北淵之戰,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絮雨忽然問道。

皇帝眼目依舊閉著,沒有半點反應,恍若未聞。

“這個阿耶你不說,女兒也不能強迫。但是,容女兒大膽,再問一句,對當年裴固裴大將軍的事,阿耶你是否真的問心無愧?”

絮雨問完,自坐榻上下來,跪在皇帝的身前,鄭重叩首。

“阿耶,請你一定回答我!”

半晌,始終靜默著的皇帝忽然冷哼發聲:“問心無愧如何?問心有愧又能如何?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朕比彆人更有資格當天下人的皇帝!朕對得起朕的這個皇位,對得起天下,便就夠了!”

隨著言語,皇帝自榻上緩緩坐起身,睜開他那一雙蒼老卻剛勁的眼,沉沉望向跪在自己膝下的絮雨。

“嫮兒,朕知你在想什麼。但你要明白一個道理,朕是皇帝,為何要向彆人解釋做過的事?他們愛怎麼想,就怎麼想,與朕何乾?”

“至於裴氏此兒,朕也實話和你說,朕固然對他極是賞識,始終寄予厚望,信他將來會是我聖朝的國家重器,但他倘若自己執迷不悟,最後一定要和朕作對,那朕也沒辦法。真到了該殺的時候,朕縱然可惜,也是不會手軟的。所以阿耶再勸你一次,在阿耶沒看好他之前,你離他遠些!”

絮雨跪在皇帝腳前,仰面,和自己的皇帝阿耶對望著,良久,啟唇緩緩道:“阿耶,我明白該如何做了。”

她自地上起身,面上露出笑容:“真的不早了,我送阿耶去歇息。明日還有大事,阿耶養好精神,明早帶女兒檢校我聖朝天兵的威武雄姿。”

翌日,上午巳時,蒼山之巔,晴朗無雲。在山南那一片平闊的山麓之下,旌旗招展,遮天蔽日。沿著觀禮高台朱雀台,王公百官、外藩使者共數百人,皆照各自班序入了東位。西邊搭設出來的帷幄之下隔著一層輕紗,後面坐著今日得允入內共同觀禮的命婦和貴女們。在朱雀台前十數丈外的一片方地之上,立著將要參與破陣樂演的一百二十名健兒。他們在皇子康王的率領下分成六隊,象征六軍,著朱、白、黑色三色鍪鎧。在他們的身後,是兩萬名抽選自京中各衛以及京畿各軍的將士。他們亦分六軍,列成整齊隊陣,人人鍪鎧森嚴,刀戟裝具,在銀裝旅帥的統領下,正在等候著皇帝大駕的到來。

巳時一刻,伴著莊重的大樂,龍纛飄揚,皇帝一身戎裝,騎馬,在兵部尚書、金吾大將軍韓克讓以及龍武衛大將軍範希明三人的引導下,進入今日的檢校場地。在皇帝禦馬的後方,則緊跟著兩列共四十八人由陸吾司司丞裴蕭元所領的儀衛。自他以下,所有人皆是頭戴武冠,身穿紫鎖連甲,內著緋色繡花文袍。天子近衛,英姿逼人。

當這一眾人馬出現在場地上時,太子領諸王和百官出位,跪在道側恭迎,六軍齊行軍禮,高呼萬歲,兩萬人發生的齊呼之聲振動山穀,回聲陣陣,一時間,驚得方圓數裡內的禽鳥亦紛紛隨之鼓噪,如天地同撼,為之變色。

皇帝登上朱雀台,端坐於中央一張華蓋下的高座之上,宣平身。他的語聲經由禮官下達,再由眾多令官迅速傳遞,不過十數息後,傳遍全場,將士再次高呼萬歲,如令起身。

聖朝曆代諸皇,皆曾有過如這般檢校六軍的過往。循著慣例,此時當由皇帝陛下發聲,再親自振鼓,宣告講武開始。然而今日,卻仿佛有些不同。

皇帝已然就座,卻是紋絲不動。巳時三刻,隻見一身禮衣的宗正卿在兩隊禮官的侍從下登上高台,向著座上皇帝行禮過後,轉向台下之人,宣:“壽昌公主歸。今日鳳駕親至——”

“傳皇帝陛下之命,宗親除親王,百官除超品榮位,其餘人等,皆出列,恭迎公主!”

宗正卿的宣聲,亦經由禮官迅速傳開,播至全場。很快,四下發出一陣輕微的騷動之聲。不止是朱雀台東西兩面今日那些隨皇帝來此的宗親百官命婦貴女們驚疑不已 ,以致於當場失儀,或紛紛起身張望,或相互低聲議論。便是場中那些尋常的六軍將士,一時亦是訝異,紛紛扭頭張望。

兩百名樂署樂師,共同奏出莊嚴而又不失清悅的雅樂之聲。

這響起的樂聲,迅速掩蓋了全場的雜聲。

裴蕭元正凝立在朱雀台的西北一角,一面隨風獵獵展動的龍纛之下。

他離宗正卿的位置不遠,在宗正卿話音落下之後,他醒神過來,隻覺心臟一陣狂跳,幾乎便要躍出胸膛。

是她到了嗎?那個昨夜剛與他分開的女郎?

雖然早就明白,遲早終有一日,她將會恢複她原本高貴的身份,做回聖朝的公主。甚至,他也曾在某個夜半醒來無眠的時分漫想,她將會是在何等的情境下歸來。

但,即便是他在夢境之中,也不曾設想,竟是如此一個場合,他完全猝不及防的時刻,她以公主的身份,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此時,宗正卿已率領身邊之人跪道迎接。所有人都反應了過來。

康王是第一個。他幾乎衝出隊列,拜在道旁,口中恭呼“阿姐。”

朱雀台左右兩側之人,亦迅速停止議論,出列恭迎。

接著,伴著盔甲和刀戟碰撞所發出的如浪的整齊窣窣聲中,眾多的衛官領著身後士兵,紛紛向著公主車駕到來的方向叩拜。

裴蕭元定神,慢慢轉面,亦隨眾人目光望去。

遠遠地,一輛玉輅車在禮官和儀仗的引領之下駛入,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之中。

真的是她。

她正端坐在車中,向著他所在的朱雀台的方向,緩緩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