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軒盯著石桌上的棋局。
他的棋力,自然不可能比不過辛喬,隻是常年在幽竹掩映的老宅裡坐著,陡然一暴露在這樣直愣愣的陽光下,晃了下神,便落錯了一子。
張張嘴,悔一步棋,還有盤活全局的可能。
可人生也如落子,哪會給你毀棋的機會呢。
他笑一笑認輸作罷,站起來叫辛喬:“走吧,上樓去找阿鈺。”
舊筒子樓五樓,周琨鈺正陪辛木刷題,辛木有道數學不會,周琨鈺這個學霸來給她解惑。
聽見腳步聲,很平靜的起身來應門:“爺爺。”
“我今天來,是想問問你,這周末能陪我去個地方麼?”
周琨鈺點頭:“好的。”
周承軒離開後,周琨鈺問辛喬:“爺爺找你說什麼?”
那時她倆正在廚房裡洗水果,辛喬彎了彎唇:“說我棋力不如他,可運氣好,贏了他一局。”
“其實我哪裡是運氣好呢?老爺子好面子,不承認罷了。”
說話間努努嘴,示意辛木還在客廳。
周琨鈺點點頭。
兩人收拾好廚房,一道下樓去買菜。
辛喬盯著自己腳下晃動的影子,被秋末近午的陽光塗寫得分明:“你爺爺跟我說,其實當年害我爸出事的那富家子,現在還常常回國。”
她把整件事說與周琨鈺聽。
周琨鈺問:“拒絕了爺爺,後悔麼?”
“後悔得要死。”辛喬:“你知道我們是那種很老式的家庭,清明和忌日去掃墓都要下跪的,父仇不報……‘父仇’,這個詞是不是很武俠電影?”
周琨鈺知道她心裡難受,所以顧左右而言他,不說話,默默陪著她。
“人都會有不那麼光明的想法,我也有一瞬間想過,是不是求一求你爺爺,他就能幫我解決這件事?靠我自己去找當年的目擊證人,不知找到什麼年頭。”
“可是。”周琨鈺接話。
辛喬勾勾嘴角:“可是。”
是啊,陰暗的想法人人都有。
可是對辛喬這種好人來說,人生總有——“可是”。
有些線,就是無論如何不能越過。
周琨鈺挽住辛喬的胳膊:“你不是一個人找。”
“我會和你一起。”
“我不會用爺爺的那些方法,我們就踏踏實實的找,用你以後見到你爸,會很有底氣的跟他說的方法找。”
辛喬笑了笑,捏了捏周琨鈺挽在她肘彎處的手。
是日天晴,一列鴿子撲棱棱振翅劃過頭頂高遠的天,帶起一陣熟悉的鴿哨聲。
辛喬抬頭去看,一隻鴿子不知迷途還是怎的,脫離了隊伍。
是迷途,還是自由?
這個問題,在她身邊的周琨鈺有答案。
她問周琨鈺:“你呢,你爺爺要帶你去哪?”
“不知道
。”周琨鈺很平靜:“事情到了這地步,無論他要帶我去哪,我都會陪他走這一趟。”
看看他還有什麼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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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承軒的秘書很快給周琨鈺發來機票信息。
原來,周承軒是打算帶周琨鈺回一趟南方老家。
周六,周琨鈺收拾行李準備出門。
辛喬多少有點不放心:“他找我說了我爸的事,找你又想說什麼?還特意帶你回老家。”
周琨鈺問:“怎麼,不放心我啊?”
“那要不,”她說話間眉尾挑著:“你跟我一起去?”
辛喬搖頭:“我不去。”
我要你一次次為著自己的選擇,向我奔赴而來。
你我之間,不要束縛,全憑一腔赤誠的愛和信賴。
周琨鈺趕赴機場,與周承軒一同飛抵蘇城。
周承軒安排了車來接,開往附近的水鄉。
這便是她們的老家了,景色看在眼裡都有熟悉之感。
車一路開,眼前出現的是一片低矮建築,占地不大,但灰瓦灰磚自有一股專業嚴肅的氣韻。
門口的木匾已隨歲月而斑駁,黑漆上書“濟之學院”幾個隸書大字。
取自孫思邈的《備急千金要方》:“人命至重,有貴千金,一方濟之,德逾於此。”
在全國來說,這所醫學院並不出名,卻因有當地的幾位名醫坐鎮,走出了好幾位後來在全國都排得上名的行業領頭人。
周承軒也是在這裡完成了自己的醫學啟蒙。
周家本就是世代從醫,父親一早看出他是學醫的好苗子。畢業後,他奔赴邶城繼續深造。
幾代家族的誌向累積,落到他這裡,終於著手創立了慈睦醫療集團。
他娶了對他最有幫助的女人,給兒子挑選伴侶時也是同樣的思路。慈睦集團在他手裡從默默無聞到全國領頭,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放下手術刀,成了一個雷霆手腕的商人。
集團發展需要高度集權,他排除異己的時候,不是不心狠。
此刻,他和周琨鈺一同坐在學院操場邊的長椅上,望著球場上酣暢揮汗的少年人。
曾經他也是他們中的一員。
滿滿鴻鵠誌,一腔醫者情。
很是記得那日父親來學校找他,一臉嚴肅的站在操場邊:“阿軒。”
他心中一凜,把球丟給同伴,快速走過去。
“你還有空這樣去玩?”父親隻是這樣點了他一句,背手離開。
從小多少人誇他天縱奇才,他一早知道,幾代家族的籌備積累,要由他完成開創慈睦集團的大業。
周承軒微眯著一雙略有些昏花的眼,到底是上年紀了,坐在明晃晃的陽光下,看著籃球投擲的軌跡似有光暈。
籃球隻是一個象征。
他放棄了多少呢。
青春悸動過的紫丁香一般的女孩。
從小親近無間的唯一的妹
妹。
這時唯一的孫女坐在他身邊,防備得隔著距離,問:“爺爺,來這裡做什麼?”
周承軒笑了聲:“阿鈺,我一早知道你有反心。”
“我本來還擔心,你會帶我來這座學院,讓我看一看那早已經斑駁的牌匾,看一看上面的‘濟之學院’四個字,跟我說,人命至重,有貴千金。”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可真是太失望了。”周承軒道:“那樣的天真,哪裡像我周承軒教出來的孫女。”
周琨鈺唇角揚起的弧度,優柔的,與他仍是一眼能看出相像:“爺爺既然帶我來這裡,應該會告訴我,您接下來準備打什麼牌吧?”
周濟言想要拿到慈睦集團,哪有那麼簡單。
周承軒示意她打開自己的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
周琨鈺低頭翻閱,心驚,卻不露聲色。
周承軒竟把自己名下的股份儘數轉給了周濟言。
“我準備開一場新聞發布會,不會承認自己的過失,而會為自己辯駁。”
周琨鈺收起文件,望向周承軒。
到這時,她忽然明白了周承軒在做什麼——
為著跟周承軒角力,她才開始深入了解集團的財務狀況,慈睦作為老牌民營醫療集團,經營思路偏傳統,宜美之類的後起之秀野心勃勃,慈睦的經營早已不如表面那樣光鮮。
周承軒年歲不濟,可在這時候宣布退位,把這艘旗艦交給更年輕的掌舵人,人人會質疑他沒有經驗,也許會動搖到慈睦的根基。
周琨鈺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她和周濟言會順利開了那場發布會。
那是周承軒放手讓他們開的。
周承軒一手創立了慈睦,現在,他要用自己,完成對慈睦的最後獻祭。
用他的聲譽。他的名望。他奮鬥了終生的醫療行業。
他不認賬,人人罵他辱他,總會更願意把期待投向新一代更年輕的掌權人。
周琨鈺低頭,嘲諷的挑起唇角。
也不知是對周承軒,還是對整個家族。
在那樣幽暗的大宅裡憋悶久了,她們個個都瘋,可是誰又瘋得過周承軒呢?
為了家族發展,他連自己都可以不要,縱身躍入火爐,把一己肉身也變作讓火越燒越旺的柴。
再過不久之後,敏銳的周琨鈺便會覺察,周承軒頻頻出現消化不良,同時日漸消瘦。
再然後,她便會發現,周承軒罹患了胰腺癌。周承軒自己作為醫生最清楚,這種癌被稱為“癌中之王”,根本無可治療。
此時,他坐在青蔥時的校園,望著灑落操場的陽光:“阿鈺,記得小時候我教你寫‘心’那個字嗎?”
“人的心分了三個點,那是在提醒你,身前身後,都是眼睛,你都要留神,才能活得長、走得遠。”
“對你大哥,你要記得提防。你是最像我的孫女,可不要被這環境,給吃掉了啊。”
周琨鈺最後問了個問題:“爺爺,
您卸任之後,會去看姑婆麼?”
周承軒搖搖頭:“落子無悔,人生哪裡有回頭路可走呢??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失去了的,就是再也找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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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當晚就飛回了邶城,周家派司機來接。
周琨鈺在機場與周承軒告彆,周承軒沒再多說什麼,衝她揚揚手:“去吧。記得,自私一點,心狠一點。”
周琨鈺站在原地,目送著周承軒的車開遠了。
她打車去了辛喬單位門口。
算著辛喬下班的時間,給辛喬打了個電話。
“喂?”
辛喬的聲音在薄暮裡也帶點陽光殘存的溫度,讓周琨鈺像在一個暖意融融的午後般彎起眼睛:“喂。”
又吐槽她:“一個經常不看手機的人,這次接電話倒快。”
“想到你可能會打電話。”辛喬問:“回來了?”
“嗯。”周琨鈺問:“你呢,下班沒有?”
“等等啊,今天做了組恢複訓練,我得先換衣服。”
“你做訓練了?”
“放心,沒牽連到左肩的傷。”辛喬又問:“老爺子的事解決了?”
“等你出來,我慢慢跟你說。”
一整日的奔波讓她此時著實有些累了,站在樹下,一隻手背著,身子軟軟向後靠住樹乾。
本來她可以直接回舊筒子樓,辛喬下班後也是要回家的。
可她就是來了這裡,想著早半小時見到辛喬也好。即便隻是等在這裡,在離辛喬更近的地方,空氣裡些微透出的寒意都令人更放鬆了些。
正值秋末向冬初過度的時間,冷暖空氣懸浮在人四周相愛相殺,周琨鈺指尖透著微微的涼意。
她不能說現在的心裡絲毫不失落,和周承軒回家鄉這一趟,的確帶給了她一種震撼。
可同時,她也感到了一種由衷的輕鬆。
在這以前,她的肩上像始終壓著什麼東西,她看這世界始終戴著名為“應該”的濾鏡。
而現在,這些倏然消失了。
她作為“周家人”好似失去了一部分身份,同時卻又找回了自己。
當她重新開始打量這個世界,她不再去想所有人、所有事“應該”是什麼樣,“應該”具備什麼樣的涵義。
在她面前,樹就隻是樹,光禿禿的,帶著些料峭的味道。
燈就隻是燈,掛在小超市前,晃著悠閒漫步的一隻流浪貓。
黑歸於黑,花草歸於花草,世界重歸真實的質感,像沒經過磨皮的美人透出肌膚紋理。
她安寧了,一顆心在胸腔裡跳躍,穩當當的。
這時辛喬在電話裡叫了她一聲:“周琨鈺。”
“難道你不是來吻我的嗎?”
周琨鈺意識到了什麼,倏爾抬頭。
方才的樹木、燈光、夜色、花草之間,辛喬換回了一身便服,含著笑意向她走來,手機還一直拿在耳畔沒有掛斷
。
一直走到周琨鈺面前才收起手機,身上傳來淡淡清新的檸檬味。
周琨鈺挑挑眼尾:“還是在你單位門口呢,辛隊這麼不注意影響的嗎?”
辛喬笑:“那等回家。⑽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現在呢?”
“現在啊,在這坐會兒。”
辛喬帶著她走過一個拐角,指指路邊長椅。
“大冬天的,你不怕冷啊?”
“就是不想這麼快回家。”辛喬難得扭捏了下:“回家木木在呢,又不是二人世界。”
此時辛木正捏著筆奮勇刷題,忽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周琨鈺笑著坐到長椅上,辛喬叫她:“等我一會兒。”
自己鑽進路邊超市,不一會兒走出來,坐到她身邊,遞給她一瓶熱奶茶。
周琨鈺捧在手裡,暖暖的。
兩人沉默半晌,辛喬:“那個。”
“嗯?”
辛喬撓撓頭:“我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周琨鈺一聲輕笑:“不用刻意說什麼。”
“就這麼靜靜坐一會兒,挺好。”
在外人看來,是因為她們的家境、階層、成長環境差距太大,共同話題少之又少。
對辛喬來說,是因為很多話跟周琨鈺之間都不必說。
她們的交流,融化在每一次的擁抱、接吻、纏綿裡,甚至融化這麼靜坐時繚繞的空氣裡。
辛喬目視前方,更遠處的樹枝上,開始掛起一小顆一小顆閃爍不停的燈,這樣的情景總讓人想起不遠之後的聖誕節。
她往常不在意這些節日,因為沒有精力,也沒有心思。
但今年,在經過一個過於綿長的秋季後,周琨鈺靜靜坐在她身旁,手指在熱奶茶瓶上來回輕輕摩挲,發出很細微的聲響。
她忽然對即將到來的各個節日,生出了許多的期待。
悄悄瞥一眼周琨鈺,面容柔雅的也望著前方,視線落在跟她相同的方向。
“周琨鈺。”辛喬輕聲問:“你在跟我想同樣的事情麼?”
周琨鈺根本沒問她在想什麼,而是彎著唇角點點頭。
以後的每一個節日。
都一起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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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一直壓在心頭的大事,周琨鈺著手開始看房。
她找了個中介,提的要求很明確:“不用太奢侈,一梯一戶,四居室,裝修符合我的喜好,可以立即入住。”
中介問:“價格呢?有什麼要求麼?”
周琨鈺:“在正常的市價範圍內,都可以接受。”
“全款。”
中介卯足了勁:“好嘞!這周末就帶您去看房!”
辛喬下班回家,周琨鈺說了這事。
辛木有些舍不得:“你一直住在我們家,不是挺好的嗎?”
周琨鈺笑道:“你長大了,總歸需要自己的空間。而且我經常加班,總是深夜回來
的話,影響你休息。”
的確,她們這老房子太小,隔音又不好。
周琨鈺揉揉辛木的頭:“況且隻是換房子而已,你和你姐可以過來住呀,又不是我們要分開。”
周六,中介和她們約在潤園壹品見。
辛木:“馬上期末考了,我就不去了,得在家刷題。”
周琨鈺:“好,那我拍給你看。”
看房時停車不太方便,她和辛喬打車過去。下車時,中介熱情迎上來:“周小姐嗎?”
她這次買房不再以奢侈優先,回歸更接地氣的世界,“周三小姐”的身份不再是萬能通行證。
中介隻是憑她矜貴的衣著、精致的細高跟鞋、優雅的氣質,判斷她一定就是全款買房的大佬。
又看一眼她身後隨性牛仔褲、黑色薄棉服的辛喬:“二位是?”
周琨鈺:“朋友。”
辛喬抿了一下唇角,沒說什麼。
中介一路走一路介紹:“姐,我們今天要看四套房,您聽我慢慢給您介紹。”
周琨鈺一身白色羊絨大衣,腰帶鬆垮垮在腰間,一臉端莊神情,身姿卻難掩綽約。
她柔柔開口:“不用看四套了。”
“直接去看最貴的那一套吧。”
中介驚呆了。
什麼是真富婆!這就是!一點不帶含糊的!
他覺得自己即將迎來職業生涯的高光時刻,誠惶誠恐引著周琨鈺:“姐,您這邊請。”
辛喬在一旁咂了一下嘴。
姐什麼姐,她都還沒叫過周琨鈺“姐”。
其實對周琨鈺來說邏輯很簡單,在你不能很快判斷一件商品的品質時,價值就是最簡單的衡量標準。
一件商品若能以某一種價格存在於市場,那便是經過市場反複檢驗、充分認可的。
她想要品質最好的房,那麼,選價格最高的一套。
中介帶著她們到二十六樓,開門迎她們進去:“房主出國了,所以想把國內的資產處理掉,這套房才裝了一年,根本沒住過人,姐您看這裝修,是房主找一個著名設計師設計的,光裝修就花了這房價的一半呢,您要入手這套絕對是賺了。”
辛喬環視室內。
黑白灰的調子,並不見什麼水晶燈之類的繁複歐式裝修,反而一派清雅,的確符合周琨鈺。
辛喬也是認識了周琨鈺後才知道,原來有錢人家的一張餐桌,上好的天然大理石材質,價錢足以拿來買好幾平米房。
而周琨鈺目光淡淡的,徑直來到陽台,讓帶些冬日意味的風拂過她的發。
她之前考慮過買彆墅,更不受打擾些,但從周家那幽竹掩映的老宅出來後,她發現高處的視野給她一種闊彆已久的疏朗之感,加之她也不想太奢侈。
辛喬踱到她身邊,她笑問:“喜歡麼?”
辛喬隻說:“你喜歡就好。”
周琨鈺和辛喬回到室內,對中介道:“能麻煩你到外面
稍等我們一會兒麼?我們商量商量。”
中介:“沒問題姐,你們慢慢看慢慢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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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介出去後,周琨鈺掏出手機,在屋內繞了一圈錄了個短視頻,然後拉著辛喬到沙發上:“坐會兒。”
她把視頻發給辛木,又柔柔的發了條語音:“木木,看看喜歡嗎?”
過了一會兒辛木回:“挺不錯的,適合你。”
“那你覺得你姐喜不喜歡?”
辛木笑了:“你倆不是在一塊兒呢嗎?乾嘛問我?”
周琨鈺:“她不肯說啊,讓我猜,我隻好找你幫忙。”
“她應該也喜歡,她喜歡簡單的,不喜歡花裡胡哨。”
“好,我知道了。”
周琨鈺收起手機,微微傾身,手肘支在膝蓋上,托腮看著辛喬:“木木說你應該喜歡,你要不要自己說說,到底喜不喜歡這房子?”
辛喬不說話。
周琨鈺:“那……你喜不喜歡我在這房子裡?”
她往辛喬這邊坐了坐,膝蓋輕抵著辛喬的膝蓋。
辛喬沒繃住:“你真挺厲害的你知道麼?”
她的確喜歡周琨鈺在這房裡的樣子,慵雅又天然,與周琨鈺本人的氣質很契合。
周琨鈺:“你剛才是不是生氣了?”
辛喬:“我生什麼氣?”
周琨鈺:“我跟中介說,我們是朋友。”
辛喬垂了下眸子,長長的睫毛翕動。
周琨鈺:“我隻是覺得,沒必要把我們的隱私告訴一個陌生人,可能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辛喬:“我們的關係要對各自單位隱瞞,這我理解,畢竟我們工作性質都比較特殊。可對著陌生人,謊話也要脫口而出麼?”
周琨鈺:“這對你來說是撒謊?”
辛喬沉默。
周琨鈺:“在現代社會,看上去再遙不可及的兩個人,彼此之間建立聯係也隻需要不超過六個人,如果這中介恰好認識我們身邊的任何人呢,這會不會帶來麻煩?”
辛喬吐出一口氣。
周琨鈺:“我知道你喜歡一切都坦坦蕩蕩的,我們現在也的確可以這樣了啊,隻是一些規避麻煩的小技巧而已。”
在所有的大麻煩解決之後,這是辛喬第一次感到她和周琨鈺生活理念上的小不同。
周琨鈺拍了拍沙發:“你喜歡這沙發麼?”
辛喬看了眼。
周琨鈺:“那你喜不喜歡在這沙發上……”她附到辛喬耳邊,細細描述了些什麼。
辛喬的耳朵紅了:“周琨鈺,你要買房就是為了這些事麼?”
周琨鈺坦然的點點頭:“這是原因之一。”
對著辛喬發紅的耳垂,湊過去親了親。
“跟你商量件正經事。”
“什麼?”
“我想全款買這套房,但還差點錢。”
“差多少?”
“五萬。”
周琨鈺問:“你能拿得出麼?”
辛喬點頭:“可以。”
從辛木做完手術後到現在,她已經有一點存款了。
辛喬掏出手機:“我現在就轉你。”
“等一下。”周琨鈺的手柔柔的覆上來,半開玩笑道:“我不還了,行麼?”
辛喬認真點頭:“可以啊。”
“真的?”
“這有什麼好騙你的。”
“好,那我可真不還了。”周琨鈺彎著眼睛說:“等辦房產證的時候,把你名字加上。”
辛喬看了她半天:“周琨鈺,你沒事吧?”
“三千多萬的房,你管我要五萬,然後就要加我名字?”
她回過味來:“你根本就不差這五萬,對吧?”
周琨鈺坐直了,不再玩笑:“辛喬,我隻是想跟你說,我未來的人生計劃裡,有你。”
“這裡會是我未來的家,所以,我想你跟我一起參與。”
一句話輕輕撞進辛喬心底。
“那不要加名字。”辛喬望著她:“你這樣想,就夠了。”
周琨鈺看了她一會兒,彎彎眼睛,一手伸過來撈住她後頸。
吻了上來。
冬日陽光不多,在接近正午時分卻不再吝嗇,透過陽台的落地玻璃照進來,用淺金色的輪廓線把擁吻的兩人雕琢成一體。
辛喬握住了她垂放在自己腿上的手。
很奇妙的,周琨鈺一瞬對這裡,已經有了家的感覺。
放開辛喬後,她又湊近辛喬耳邊:“我想買房,還有個很重要的原因。”
“老房子隔音太不好了,一點聲音都不能出。
“每次都忍得……好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