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 / 1)

好的壞的春天 顧徠一 16309 字 6個月前

吃晚飯時,辛木咬著筷子問:“老姐,你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哦,也沒什麼。”辛木把一塊糖漬西紅柿塞進嘴裡,一粒粒白砂糖顆粒嚼得嘎吱響:“就是看你沒怎麼說話。”

其實她明顯感覺辛喬的情緒不對勁,從下午就開始了,到吃晚飯時表現得更明顯。

但她想,可能是下午張嬸她們來那一趟,引發了辛喬對辛雷的思念,問多了更讓辛喬難受。

吃完飯辛喬收了碗筷,辛木繼續刷卷子。

直到辛木休息了,辛喬沉默的走出舊街口,坐上181路公交。

轉兩趟車,就到了南彙景苑門口。

她沒進去,隔著一條馬路遠遠望著小區。

手伸進牛仔褲兜,摸出了煙盒。

點了根,氤氳的煙霧在昏黃路燈下飄散,她身後正好是一個核心價值觀的宣傳欄,紅底黃字,明晃晃印著“平等、公正、敬業、誠信”等詞組,在夜色裡也清晰。

或許對有些人來說,這些詞隻是口號,距離自己每一天的日常生活很遙遠。可辛喬清楚,對辛雷而言,這是他用一生去踐行的誓言。

路燈照在宣傳欄的玻璃上,又反射到辛喬背上,刺得她脊骨發燙。

明明沒回周琨鈺的消息,她現在又來這裡乾什麼呢?

她是辛雷的女兒,一個人帶著辛木的時候再難,也沒做過任何讓自己良心有愧的事。但她現在趁著夜色掩護,悄悄來到一個與她生活八杆子打不著的小區,為了跟一個女人“偷情”。

抽煙時還得藏在陰影裡,不停左顧右盼,看自己有沒有被尾隨、會不會被偷拍。

辛喬掐煙時挑了挑唇角,問自己: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

晚餐時間,邶城另一端的會所。

兩位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在服務員引領下走進包間,早已候在這裡的周琨鈺笑著起身:“歡迎。”

其中一位戴眼鏡的眼神亮了亮:“我不知道周老有這麼漂亮的孫女。”

周琨鈺笑道:“您來中國的次數不多,不認識我很正常。”

“兩位請坐。”

碩大的圓桌透著闊綽奢侈的氣度,三個人坐綽綽有餘,而周琨鈺備的酒菜從不失禮數。

眼鏡男舉著茅台:“我知道,這是你們中國很有名的酒。”

周琨鈺柔潤揚著唇角:“是,茅台距今已有八百多年曆史。”

“周小姐怎麼不喝一杯?”

“我是外科醫生,很多醫生為了保持手的穩定性,都很少喝酒。”

“很少喝酒,也不是絕對不喝對嗎?”

周琨鈺搖搖頭:“我個人是不喝的。”

“周小姐真是個好醫生,我還記得認識周老的時候,他剛因TR周氏手術法而名聲大噪,也和你一樣全心想著工作。當時我們本來約了一次訪談,周老因為要給一個情況複雜的病人

做手術,還特意改了時間。”

“您還記得本來約的是哪天麼?我們在籌建院史館,資料越詳實越好。”

眼鏡男凝視著周琨鈺:“我們這種老派的編輯,都有用筆記本記工作安排的習慣,周小姐需要,我自然可以查。不過,這是私人幫忙。”

他話說到這裡,周琨鈺了然笑笑。

執起面前的酒杯,往透明的小盞裡滿滿斟一杯,一仰頭,雪白玉頸拉出纖長線條,透明酒液一滴不剩。

並非沒有喝過酒,從前還沒拿手術刀,過年回南,也喝過那經歲泡出的黃酒,記得是一種很厚的口感,像纏著人的舌頭,而不似面前這杯白酒,一路像要焚燒人的喉腔。

周琨鈺忽然想,辛喬每每抽煙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感覺麼?

她很久不喝酒了,面頰瞬時綻開薄緋,而她整個人如清朗的河,若這位期刊編輯的中文造詣更深些,大概會想到“碧山深處染桃緋”這樣的詩句。

而他隻是凝視著周琨鈺的烏發、雪肌、和面頰上微微的酡紅,站起來走到周琨鈺身側。

“周小姐這不是能喝麼?”他一隻手搭在周琨鈺肩上,給周琨鈺又斟一杯酒:“這酒真好,襯得起周小姐,再來一杯怎麼樣?”

他走回自己座位,也沒其他更過分的動作了,笑望著周琨鈺。

周琨鈺心想:為什麼總是躲不開這種來自男性的凝視呢。

即便她所置身的已並非一個任人拿捏的階層了。但從小長大的過程中,為了周承軒的面子,為了自己的學業或事業,為了某種手術方法的討教。

她真能完全躲開這種來自男性的凝視麼?

她心裡很清楚,並沒有。

那種凝視包含了權勢、審視和控製欲。那會讓她想起周承軒,自認能掌控一切的眼神。

周琨鈺一拉纖頸,把又一杯白酒咽下。

眼鏡男笑道:“按中國人的標準,周小姐很有誠意了對不對?”

“我回去查一查日期,再告訴周小姐。”

她的“臣服”讓眼鏡男心情大悅,喝了許多,當他開始大舌頭的時候,周琨鈺把那碟涼拌皮蛋轉到他面前:“這道菜解酒,您試試。”

對方吃得快吐:“這是什麼?變質了麼?”

周琨鈺表面禮貌微笑:“不,這也是我們中國特產,距今也有六百多年曆史。”

喝到忘乎所以,喝到天昏地暗,喝到送兩人出去時眼鏡男步履搖擺、全然忘了把手往周琨鈺肩上搭。

“周小姐,跟你聊天很愉快。”他大著舌頭說:“你們中國有句諺語怎麼說?巾幗不讓須眉。”

周琨鈺:“我並不喜歡這句話,好像女性就該低男性一等似的。”

走出會所,周琨鈺面色如常,隻在雙頰連接太陽穴的地方微微透出一點緋色,又被她端莊的神情壓製。

周承軒提前派了司機,周琨鈺把兩人送上車,站在車旁告彆:“慢走。”

甚至還能目送車徐徐開遠

,才轉身回了會所,淡定的鎖上包間門。

一手扶著桌沿,微微垂著頭,濃密的烏發從肩頭垂下來,纖指抬起來揉著太陽穴。

她太不常喝酒了,方才兩杯喝得又急,其實很暈。但她絕不會讓自己露出醉態,誰知道把自己弱勢的一面露給對方瞧,對方又會怎樣窮追猛打。

很多人以為富庶之家養出的孩子會無比驕縱,或許盛寧兒是,但無論是她、還是代瑉萱,從小學會最多的卻是隱忍。

跟父母撒嬌就能獲得想要的糖?對她們來說,不存在的。

她們從小就已懂得,必須極有技巧的斡旋,才能潛在洶湧海面下讓自己喘口氣。

她拎著包走出去。

說明自己回醫院還有事,讓周承軒派來的司機先走,她靜靜站在梧桐樹下,任夜風拂起她的發。

沒有人知道,她頂著毫無破綻的淡然外表,卻在等體內最洶湧的一陣醉意過去。

一輛車開過她眼前,又緩緩倒了回來。

副駕的車窗打開,露出代瑉萱訝然的一張臉。

然後車門直接打開,代瑉萱下車,又對車裡道:“我送阿鈺回去,你先走。”

周琨鈺笑著喚了聲:“大哥。”

周濟言:“阿鈺喝酒了?”

又叫代瑉萱:“你帶阿鈺上車吧,我送你們。”

代瑉萱搖頭:“你趕著去開會,送完阿鈺再送我,太耽誤時間。”

比起情侶,他們大概更像同一戰壕的戰友,因彼此利益相同,所以互相體諒。

周濟言不再堅持:“好,那下次再見。”

梧桐樹下,一時隻剩下代瑉萱和周琨鈺兩人。

周琨鈺恍然想起,她剛上大學那年,代瑉萱大四,兩人站在操場邊說話,也是倚著一棵這樣的梧桐樹。

那之前代瑉萱參加一個課題組,那是周琨鈺從小長到大,第一次與代瑉萱有大半個月的時間沒見。

也不知在彆扭什麼,有點不敢抬頭,眸子半垂著,看夜風揚起代瑉萱尚未剪短的發。

等兩人說會兒話了,膽子變大一點,眼皮再往上掀一點,又看到代瑉萱清秀白皙的下巴。

那天晚上,代瑉萱的一張臉,就是那樣一格一格的映進了她眼底。

現在梧桐樹在,代瑉萱在,但她已經長大許多了,長得成熟理智、獨當一面,不會再用那樣羞怯的方式看任何人了。

代瑉萱對在這裡遇到她不稀奇,畢竟這是她們圈子裡應酬時常選的地方,隻是擰著眉問:“怎麼會喝酒?”

周琨鈺挑挑唇角:“我這幾天沒排手術,爺爺交代的應酬,不能駁了爺爺的面子。”

代瑉萱掏出手機:“我約輛車。”

專車來得很快,周琨鈺鑽進車時,代瑉萱一隻手掌擋在車框上,怕她撞到頭。

車開起來,周琨鈺把車窗撳開一條縫。

夜風徐徐灌入,夜燈變作撲在人臉上的霧。

周琨鈺微眯著眼

,靠在椅背上,模樣有些迷離。

代瑉萱看她側臉,飛揚的發絲襯出肩膀的瘦削,問她:“要不要靠著我?”

周琨鈺望著窗外搖頭,整個人好像被那幻彩的霧裹挾,要飄去很遠的地方。

代瑉萱心裡忽然湧起一股衝動,想把她拽回來。

垂著眼角看一眼周琨鈺放在座椅上的手,微微蜷成半握的姿態。

明明臉那麼淡然,手指卻在明目張膽的書寫著寂寞。

代瑉萱的手指蜷了蜷。

前座的司機全神貫注開車,並沒注意後排的動靜。

如果這時她輕覆上周琨鈺的手,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她發現自己緊張了。

其實她已許久沒緊張過了,她的工作性質要求她自信、從容、鎮定,活成所有人心中的模板。

她都快忘了,自己也是會緊張的。

一瞬想起周琨鈺剛考進醫大,兩人站在操場邊的梧桐樹下說話。

那時她就帶著這樣緊張的心情,有些不敢看周琨鈺,周琨鈺低著頭,她也不叫抬起來。

眼神落在周琨鈺額前的一縷碎發,毛茸茸演繹著後來不常見的生動。

她又看了看這時身側的周琨鈺。

長發被窗外吹進的夜風拂著,不似平日的規整,反倒有些大學時的樣子了。

青澀的。尚不夠完美的。可愛的。

代瑉萱大概就是被那一縷亂發觸動了心弦,屏息,手向周琨鈺的手指探去。

周琨鈺的手卻在這時縮走了,被周琨鈺擱到自己膝頭,另一手一下下的掐按著虎口,似在緩解醉酒。

是有心躲開嗎?

現在周琨鈺已成長得太強大,代瑉萱不再能從她臉上捕捉端倪了。

******

這種時候不好回周宅,車開到周琨鈺小區門口,代瑉萱跟著她一起下車。

周琨鈺:“我自己進去就行,阿姐,你快回去休息吧。”

代瑉萱堅持:“我送你,今晚我也累了,找你討杯茶喝。”

周琨鈺不再說話,默默和她往小區裡走去。

兩人站在電梯裡,拎著同一品牌的包,穿著款式相近的一字裙,周琨鈺淺杏色的高跟鞋邊是代瑉萱黑色的高跟鞋。

鞋跟高度都是恰到好處的六厘米,襯出腳踝盈盈一握的纖細。

有太多近似的細節昭顯她們來自同一類家庭,甚至縈繞在轎廂裡的香水味都是同一品牌。

在這一切的細節中,那兩張臉卻並不相似。

代瑉萱是溫厚的長相,必須很熟悉的人,才能在那眼頭微微下壓的雙眸中捕捉到一絲媚態。

周琨鈺則五官清冷,卻又被她一貫柔和的笑消解,在你自大以為跟她走近的時候,卻又會猝不及防撞上她眼底那層堅冰。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

周琨鈺不算喝得太多,步子很輕,代瑉萱拎著包走在她身後。

周琨鈺抬起指紋解鎖的時候,無論她再怎麼淡然,她的身體的確不算適應這樣的酒意。

一個踉蹌,身體有微微向後的一小晃。

代瑉萱忽然撳滅了燈,一隻手臂圈過來,扶住她纖瘦的肩。

黑暗中,周琨鈺一怔。

輕輕啪的一聲,是代瑉萱手裡的包落在地上的聲音。

不是意外,是代瑉萱自己放了手。

因為她拎包的那隻手也要抬起來,與另一隻手形成合圍,用一個完整的擁抱圈住了周琨鈺。

鼻息輕輕打在周琨鈺的頸部動脈上,帶著些許中藥清苦味的香水味環過來,像擁抱之外的第二重擁抱。

周琨鈺一時屏息,感受那吐息似蛇,涼絲絲的,順著她最敏感的一條筋脈往耳後攀爬。

代瑉萱在黑暗的樓道裡輕聲喚她:“阿鈺。”

周琨鈺回過神來,立即要推開代瑉萱。

此時代瑉萱包裡的手機震起來,周琨鈺趁機掙開,撳亮了燈:“阿姐,我猜是大哥打來的。”

代瑉萱的呼吸滯了滯。

周琨鈺並沒有被她的一個擁抱打動,仍是提起了周濟言。

這已是一種明確的拒絕,像一根伶仃的長蒿撐著船駛離河岸,星光散漫的河面上,她們一人跟著行船,一人留在河岸,漸行漸遠。

周琨鈺問代瑉萱:“你不接麼?讓大哥不高興,不太好吧。”

這麼說倒並非代瑉萱對周濟言有多深厚的感情,而在於代瑉萱把周濟言視為合作夥伴,對代瑉萱這麼有職業精神的人來說,是不會令夥伴失望的。

代瑉萱深吸一口氣,把包從地上拎起來打開,掏出裡面的手機。

一時間,寂寂的樓道裡響起周濟言的聲音:“把阿鈺送到家了麼?”

一陣靜默,隻能聽到周琨鈺和代瑉萱的呼吸。

代瑉萱這才開口:“嗯,送到公寓了。”

“那就好。”周濟言:“知道你們倆從小關係好,不過到了這年紀還能這麼親近,真不容易。”

樓道再次陷入沉寂,黑暗像搗亂的貓,打翻許多的記憶抽屜,讓那些掩藏許久的畫面跌下來,揚起一地的塵。

代瑉萱握著手機的手指捏緊:“她是我妹妹啊。”

站在她身前的周琨鈺,挑了挑唇角。

滴一聲,指紋刷開門鎖,甚至沒找一句“我今晚也沒什麼精力泡茶了”這樣的托詞,就邁進去關上了門。

雙手抵著門背靠著,門外很靜,沒有腳步聲,代瑉萱還沒走。

一道門隔開的,是怎樣兩種心情。

裡側外側的黑暗,同樣沉默的兩人,不知這樣對峙了多久,周琨鈺幾乎覺得她聽到了代瑉萱那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

一陣腳步聲響起,代瑉萱走了。

周琨鈺按開屋內的燈,走進去,給自己倒了杯水。

想了想,停下正解開襯衫衣扣的手指,拎包匆匆出了小區。

在周圍行人還

多的時候,夜色是不願被窺探的人最好的掩護。

周琨鈺打了輛車,來到南彙景苑。

左右看了看,沒有人尾隨。

一個月的蟄伏是有意義的,誰會相信向來理智的她,在一個月後還沒找回自己的理智、還願冒巨大的風險去找辛喬呢?

一路往小區裡走的時候,她思忖著自己為什麼會來這兒。

是因為今夜喝了酒,所以身體內躁動的欲念格外強烈一點?

還是因為在代瑉萱擁抱她以後,她反而更明確,這世上她貪戀的隻有辛喬的擁抱?

最好是前者,即便她承認自己愛上了辛喬,這樣的情感濃度,仍叫她害怕。

情感是軟肋,她從小受著這樣的教養長大,極不適應這樣的自己。

其實她今天來到這裡是極之可笑的,雖然她約了辛喬,但辛喬根本沒回複,她覺得辛喬今晚根本不會來。

辛喬上次離開前的那一句,擺明了打從心底不接受這樣的相處模式。

一個從來走在朗朗光下的人,怎肯拋卻驕傲,委身於這樣的黑暗。

周琨鈺一邊這樣想著,一邊仍是乘電梯上樓。

更可笑了,難道覺得自己去那屋裡待一待也是好的?

不過一間小屋,眼神拋得遠一點都要撞在牆壁上彈回來,到底有什麼值得貪戀。

她有過一瞬間念頭,不要走出電梯,直接重按“1”樓。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雙腿卻似有自由意誌,仍是帶著她走出去。

沒想到門前有人。

她不太信賴這小區治安,第一反應是緊張。

但很快的,黑夜裡殘存的陽光味道飄過來,是辛喬身上才有的味道。

雙眼漸漸適應,捕捉她熟悉的輪廓,清雋混著倔強,漠然混著驕傲,辛喬就是這樣的矛盾體。

一如她剛開始分明深深厭惡著周琨鈺,卻縱許了周琨鈺的入侵。

一如她現下站在這裡,淡漠的外表下卻強壓著憤怒。

她對周琨鈺不滿意,更重要的,她對自己不滿意。

那雙眼在質問,為什麼要把自己置於這樣的境地。

周琨鈺默默的走過去,打開門,自己先進,辛喬跟著她走進來,兩人在玄關處換了鞋,又沉默走進客廳。

“坐啊。”周琨鈺指指沙發:“等多久了?累麼?”

辛喬語調發沉:“不要問我等多久了。”

不要提醒我在如何踐踏自己的原則,等待的一分一秒,都化作踩在上面的腳印,來回碾壓。

辛喬:“你隻能問我,我來這裡乾什麼。”

周琨鈺頓了頓:“你來這裡乾什麼?”

“來跟你偷情。”

辛喬在沙發上用力拽她手腕,窗外分明將要入夏,她卻像片秋天的落葉邊墜落,而承接她的是一個冬日般嚴寒的懷抱。

辛喬把她兩隻腕子壓在沙發的牛皮紋路上。

她來這裡總不開空

調,要麼忘了,要麼來不及,沙發皮悶悶的,說不上是涼還是熱。

辛喬的吻落在她頸間,又變回了初夏的驟雨。

周琨鈺微揚了揚下巴,不出聲。

辛喬低聲問:“你換香水了?”

周琨鈺抿著下唇:“沒。”

大概沾上代瑉萱的中藥苦香隻是一瞬,周琨鈺自己的香水味占領高地,辛喬沒再追問。

隻是一字裙的端莊成為虛設,重重疊疊掛在腰間像積雨的雲。

周琨鈺推她:“你沒洗手。”

躺在沙發上,望著辛喬沉默往洗手間走的背影,連向來挺直的肩背都往下塌了一截。

周琨鈺的心忽然就扯了一下,忍不住想——辛喬這樣性格的人,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來到這裡呢?

簡直像自虐。

辛喬對自己的懲戒是精神層面,對周琨鈺的懲戒則是相反。兩人的糾纏好似又回到了初識時的模式。

辛喬並不打算休戰,而周琨鈺給的些許回饋,並不像她們曾經的每一次那般儘然。

沒開空調的室內悶的人發瘋,辛喬說:“到一次。”

就放過你。

這好像變成了一場角力,沒有人在享受戰爭的酣暢,隻希望一方的潰敗來得更快一些。

辛喬感受著那股澀意,越來越不安。

她停了下來,坐起身,按開空調。

看了一圈,好像也沒毯子之類的東西,想著周琨鈺的那一身汗,又把空調關了。

周琨鈺坐起來,理著自己的裙角。

其實她之前從不在意這些,甚至故意以此展現自己放縱的另一面,隻是現在若是維持這樣的情狀,好像在不斷提醒剛才令人尷尬的失敗。

她倆都是女的,這到底算誰不行?

辛喬:“你喝酒了?”

“嗯。”周琨鈺揉按了下太陽穴:“不過沒喝多少。”

辛喬走進廚房,這兒的直飲水機是周琨鈺剛買的,熱水即用即出,也就少了那咕嘟咕嘟燒水、蒸汽透出溫馨的過程。

辛喬倒了杯熱水走回客廳,放在周琨鈺面前的茶幾上。

嘴角無法自抑的挑起:“本來該衝杯蜂蜜水,可不好買蜂蜜,畢竟外賣騎手來會讓你緊張吧,怕暴露。”

周琨鈺搖搖頭:“沒什麼,讓他放在門口就好。”

辛喬嘴角挑的更厲害:“好,不是你怕,是我怕。”

“哪怕騎手看不到我,我也不想任何人知道我在這。”

偷情。

周琨鈺忽然一股倦意來襲:“辛喬,你希望我怎麼做?在準備不充分的時候,直接和家裡撕破臉,然後讓他們來為難你麼?”

辛喬:“如果真讓我選,我寧願這樣。”

“那你的安全怎麼辦?木木的前途怎麼辦?”周琨鈺閉著眼笑笑:“你不了解他們,才不知道怕。”

辛喬:“我知道怕,就像我每次排爆的時候,你以為我不知道怕麼?”

周琨鈺眉心一跳。

“可難道怕爆炸的危險,就躲著炸彈走麼?我隻知道,那樣會讓隱患一直留著,有時候隻有讓危險暴露出來,把主動權握在自己手裡,才能真正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周琨鈺:“在我們的關係裡,這樣太莽撞。”

辛喬:“到底是我莽撞,還是你膽小?”

“你永遠在準備,永遠在順著他們的遊戲規則跟他們周旋,真就能達到你想要的局面嗎?隻要你不跳出棋局,他們永遠是製定規則的人。”

“你以為你可以去談判,你爺爺真的會接受麼?如果他不接受,你又能這樣瞞多久呢?”

“到時候我和木木所面臨的局面,會比你預想的更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