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好的壞的春天 顧徠一 8854 字 6個月前

第5章

晚上回到家,辛木跟辛喬念叨:“老姐,你覺得周醫生怎麼樣?”

當時她刷完一張英語卷子,正晃著筆靠在椅背上,辛喬拿著拖把在她背後拖地。

“什麼怎麼樣?”

“她很厲害,對吧?而且聲音好溫柔噢,我好喜歡聽她叫我的名字。”

辛喬握拖把的手一頓。

想起白日裡周琨鈺用那把泠然的嗓音,喚她:“辛小姐”。

又對她說:“再見。”

那種感覺就像……

辛喬不欲再想下去,直起腰捶兩下:“辛木,趕緊洗澡睡覺去。”

辛木瞥她一眼:“你訓練傷了腰啊?”

“沒有的事。”

辛木去浴室後,辛喬拖完寫字桌前的一小塊,把椅子拖回原處。

辛木寫卷子的台燈還沒關,高亮度的白熾燈光下,一切都無可遁形。

比如桌沿磨出的無數條擦痕。

比如那種很落伍的土黃色清漆椅背上,被狠狠磨掉了一塊漆。

比如很老式的木地板,年頭久了,無論怎麼拖都顯得灰撲撲。

辛喬勻了勻呼吸,面無表情收起拖把,清洗的水槽是沒有熱水的,再過幾個月入了冬,手指衝在水流下,又會是一陣刺骨的疼。

******

此時,邶城另一端。

幾進幾出的院子,是周家自南方移居邶城後置下的產業,奢貴的氣勢並不外顯,反而在蒼翠鬆柏的掩映下有種沉肅和巍然。

周、代兩家自兩位老爺子聯手創業前便是世交,來往甚密。這會兒代瑉萱下了班,也和周琨鈺一起坐在宵夜的桌邊。

上好的黃檀木桌面,擺著幾隻細瓷的小盞,好品質的燕窩不加奶,燉得請潤潤的。

為首坐的老者周承軒,正是傳聞中“TR周氏手術”的創始人:“阿萱,聽說你今天上了台挺凶險的手術?”

“是。”代瑉萱的聲音向來沉穩。

若說周琨鈺的聲音似水中擊玉透著柔潤,她更像瓷,不顯山不露水,一切煆燒的過程都藏於身後,隻讓人看到無懈可擊的表面。

她細細說著手術過程的時候,周琨鈺微低著頭,盯著盞內的燕窩。

直到周承軒欣慰的點頭:“好,隻要你沒受先前那件事的影響就好。”

“阿萱,那件事過了就過了,不用放在心上。”

代瑉萱壓壓下頜:“是,我明白。”

周琨鈺轉著細頸看了她一眼。

以前怎麼沒發現呢,代瑉萱的面龐也像瓷,柔膩無暇,一層淺笑是瓷器表面泛出的細光。

完美到不真實的程度。

代瑉萱察覺到她視線,細聲問:“怎麼了?”

“沒有怎麼。”周琨鈺勾了勾唇角:“覺得阿姐,厲害。”

她微妙頓那一下,惹得代瑉萱多看她一眼。

這時,方才走到一旁接電話的

二哥周濟堯轉回來:“我得去趟派出所。”

周承軒:“什麼情況?”

“盛宣在酒吧跟人打起來了,我去看看。”盛家跟周、代兩家也算交好,不過這位盛公子,胡鬨得很。

“酒吧?”周琨鈺多問了句:“跟誰啊?”

“一個駐唱女歌手,後來好像還有她一朋友,一女的,說特狠。”

周琨鈺抽了張紙巾,柔柔緩緩的摁一摁唇角:“我去吧。”

“啊?”

“對方是女性,我去好說話一點。”

“那,也行。”周濟堯複又在桌邊坐下了:“估計沒什麼大事,就是賠點錢,你跑一趟吧。”

代瑉萱:“我陪你……”

周琨鈺的母親沈韻芝拉住她,淡淡泛青的和田玉鐲在手腕上輕輕一撞:“這麼點小事,你讓阿鈺自己去就行了。你坐下,安安心心喝燕窩。”

******

周琨鈺的車算是低調,一輛不惹眼的白色保時捷。

她開車過去,進了派出所說明來意,先問清了雙方都沒什麼大礙,再請警察把她帶到一間辦公室門口。

她指節微曲,在暗漆色木門上一叩。

正攤在沙發上玩遊戲的盛宣坐直了身子:“琨鈺?怎麼還勞你大駕了?”

周琨鈺盈著淺笑走進來,放下包坐到沙發另一側,同他隔著距離:“我比較閒。”

“得了吧,周醫生還說自己閒,那我們呢?”他哼唧著笑一聲。

“說說吧。”周琨鈺雙手交疊於西褲上:“怎麼回事?”

那樣的語氣,讓人聯想起她問診時對病人說話。

“嗨彆提了,我好心好意在酒吧門口等駐唱那女的下班,想說帶她去宵個夜,她上來就罵我!剛開始是吵嘛,後來不知怎麼那麼巧,她一朋友路過,看著白白淨淨的還挺瘦,誰想到那麼大力氣……”

“你看她把我給打的!”委屈的語氣,指著下巴邊一塊烏青給周琨鈺看。

周琨鈺沒湊近,隻淡淡看了眼:“沒什麼事。”

“這還沒什麼事啊?我要不要去醫院驗傷啊?”

“我就是醫生,我驗的還不夠麼?”

“那,我這,怎麼辦啊?得擦點藥吧?”

“不怎麼辦。”周琨鈺身子又往後撤了撤,倚住身後扶手,眼尾微微往上挑:“你就,疼著。”

盛宣委委屈屈說:“你看我好心好意請人去宵個夜,搞成這樣。”

周琨鈺唇角揚起一抹溫潤的笑:“你是說了什麼合該爛嘴的話,讓人家一上來就罵你?”

盛宣一愣。

他們圈子裡這幾家都算世交,誰講話會這麼不留情面?

可他向周琨鈺望去的時候,周琨鈺笑得永遠都那麼端雅優容,與平時無異。

他哈哈兩聲:“琨鈺你就是喜歡開玩笑。說話嘛,就,逗逗她,結果後來她那朋友還報了警,說要告我。明明我傷了,她還報警……”

周琨鈺拎著包站起來:“我先去看看。”

******

周琨鈺請警察把她帶到另一間辦公室。

路過開著一半的窗時,她嘴角挑出了一絲輕笑。

還是先前那般,指節微曲,在門上輕輕一叩。

坐在沙發上的年輕女人抬起頭來。

很清雋的一張臉,五官淡,所以顯得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特彆突出。她雙手交握在腿上,坐姿很安靜,臉上的表情也和每次見時一樣,漠然到令人有些好奇的程度。

看到周琨鈺,微微露出些訝異,很快又鎮靜下來,雙眸回複那種毫無波瀾。

很會裝,周琨鈺翹著嘴角想。

在起先聽到一個特狠的女人時,她腦子裡一瞬浮現的,便是這雙黑白分明的眼。

人人都當這雙眼淡漠,或許隻有她,會覺得這雙眼的底色是憤怒。

淡漠是泥沙上的河,一層層一重重,把真實的底色掩起來。

周琨鈺固然沒在那個時候就覺得出事的是辛喬,她過來,隻是因為兩個他們這階層的男人一聚首,面對今天這局面,能有什麼好事。

想不到,坐在這辦公室裡的真是辛喬。

有緣,她饒有興致的忖著。

走過去坐到沙發上,放下包。

等了良久,聽辛喬問:“你是他朋友?”

“熟人。”她揚揚唇角,糾正了下這話。

辛喬平靜的點點頭:“那你應該聽說了,他嘴裡不乾淨,我們要告他。”

周琨鈺那邊半晌沒說話。

辛喬瞟過去的時候,才發現她彎著眼眸笑望著自己:“挺厲害。”

那本該是個柔和的表情,如果不算她上挑的眼尾的話。更彆提辦公室靜謐得很,一隻蚊子歇在白牆上充當靜默的墨點,她柔潤雙唇間,那句話像是嗬出來的氣音。

吸得大約是人心尖上的血。

她偏過來頭來仔細打量辛喬:“你一點沒被他打到,對吧?”

辛喬是沒被打,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健身房功夫,哪能跟她這種天天拚命流汗的訓練相較。她沒動手,隻是憑著巧勁一直製服著盛宣,不過到底男女力量懸殊,混亂推搡間盛宣把自己撞得烏青了一塊,她馬尾亂了些,也沒重新綁,就那樣鬆散在腦後,額上那時出了汗,一點碎發黏在雪色的肌膚上。

周琨鈺就那麼盈著笑,望著她。

辛喬被她瞧得有點不自在,往邊上側了側臉。

這什麼眼神?這什麼語氣?周琨鈺她到底站哪邊的?

辛喬清了清嗓子:“總之,我們要告他。”盛宣自知理虧,反而扮出受害者的模樣,跟她們耗著。

“和解不行麼?他賠錢。”

辛喬好似想要嘲諷的勾一勾唇,但她忍住了,所以面上的神情還是素來的漠然。

她方才有過一瞬間天真的幻想。

周琨鈺是個好醫生。

也許周琨鈺跟那階

層的其他人不一樣。

也許周琨鈺不是來當盛宣說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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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心理的落差,讓辛喬問出了那句平時深埋心底的話:“有錢就能買到一切麼?”

周琨鈺笑了。

那樣的笑容好似在笑她的天真,又似在欣賞她平靜表面下強壓的某種憤怒。

周琨鈺那雙透亮的眼,總好似能看穿一切。

偏著頭反問她:“有錢不能買到一切麼?”

“你是醫生,你不是最清楚麼?”辛喬擱在腿上的手蜷了下,又鬆開:“買不到命。”

周琨鈺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唔。”

她的態度讓人摸不著頭腦,辛喬問:“你要不要先聽聽他說了什麼?他說……”

周琨鈺柔聲打斷:“不需要。”

辛喬深吸一口氣,指尖用力摳了下自己的牛仔褲。

她發現周琨鈺,真的很擅長激怒她。

她屏著那口氣,讓自己的語調儘量保持平穩:“你知道對方叫什麼名字麼?”

“嗯?”

“今晚被騷擾的人,你知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還是你們根本不在意,隻把她當面目模糊的某一類人,因為在酒吧駐唱,就活該被騷擾。”

“白雯雯。”

辛喬氣息一頓。

“我知道她叫白雯雯。”周琨鈺柔緩的說:“我也知道你叫辛喬。君子憐無改,詩人賦有喬。好名字。”

她用那把清潤的嗓音又念一遍:“辛,喬。”

辛喬心頭一跳。

耳旁忽然回響起辛木那句:“我好喜歡聽她叫我的名字。”

辛喬想明白周琨鈺帶給她的那種感覺像什麼了。

像下蠱。

古人說,一個人的名字就是一道蠱術,被懂法力的人喚了,你若一應,就會被攫取靈魂。

此時周琨鈺喚她的名字,不知怎的,就帶給人這種感覺。

她緊抿著唇線不說話,反倒是周琨鈺笑了,纖長的睫扇了扇,辛喬發現她露出那種神情時,會喜歡偏著一點頭看人。

她問辛喬:“那你覺得我的名字怎麼樣?”

她用那把潤到像在人心尖上聚一汪水的嗓音說:“那你要不要,也叫一叫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