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好的壞的春天 顧徠一 7194 字 6個月前

第2章

沙發是並不冷靜的看客,用亂了呼吸般的吱悠作響承接這場迷亂。

辛喬去洗手間洗手時,盯著自己指尖垂落的水滴,想:我到底在乾什麼?

耳畔似還回蕩著周琨鈺輕咬唇瓣間泄露的一兩個細音,可有人的克製並非真為了克製,隻為了反襯其間的旖旎縱情。

就那麼兩個細音,和緩頓的呼吸一起,不斷撞擊著人的耳膜。

表面上,是周琨鈺在她面前失措,實際上,還是她陷入了周琨鈺的圈套。

周琨鈺絲滑的長發在棕皮沙發上鋪開,柔潤的眸子似嗔非嗔的看著她。

除此之外,她的神情是克製的,甚至連呼吸的節奏都克製。

可你若真信了這些,女人妖精似的一面又會讓你猝不及防。

她甚至還有閒暇,勾著辛喬的後頸,指尖輕撫她頸間因訓練蹭出的一處傷,啞著聲音點評:“好美。”

周琨鈺的指尖太柔,像羽毛,不覺得疼,隻覺得癢,辛喬心裡卻瞬時火大:

這算什麼,特權階層的從容嗎?

周琨鈺那亮閃閃的頭發,柔皙的皮膚,甚至保養得宜的指甲,都在不停激怒她,提示著周琨鈺與她的巨大不同。

衝動打破了素來漠然的表象,卻又像著了周琨鈺的道。

女人眼底水光下藏著得逞的笑意:“嗯,就知道你有這麼想我……”

辛喬把自己從思緒裡扯出來,面無表情的擦乾手。

其實她漸漸明白,周琨鈺就是要看她失控,看她羞憤,看她被洶湧的渴念撞擊得變形,再在自己面前流露迫切的一面。

隻是,周琨鈺為什麼要這樣做?

她理勻了呼吸出去,看周琨鈺站在書架前,翻找著病案紀錄,並沒係好扣子的襯衫掛在肩頭,露出柔滑的小半邊肩膀。

耳後還有她弄出的痕。

她挪開目光,盯著拚接嚴絲合縫的木地板:“我走了。”

周琨鈺頭也不抬,聲音清冷:“嗯。”

辛喬開門出去,周琨鈺也並沒有回頭。

她走出樓棟,雨還在下著,想起自己忘了拿傘,卻不想再上樓,沉默走進了雨幕中。

周琨鈺掛在她身上的媚眼如絲,和剛才她走之前的冷淡,對比那麼強烈。

她挑起唇角,扯出一個嘲諷的弧度。

她隻是周琨鈺的一場遊戲,遊戲歸遊戲,生活歸生活,周琨鈺分得很清楚。

******

打車太貴,辛喬坐夜班公交回家。

破敗的舊筒子樓,像暗夜裡苟延殘喘的老者,渾身散發著腐敗的氣息。辛喬淋了雨,渾身濕漉漉的往裡走,一進樓棟,聲控燈早已壞了,這種老房子又沒物管,損壞的線路長時間沒人理。

黑洞洞的樓棟像是把人吞進去。

又或者吞下她的不是樓棟,而是生活。

這筒子樓總共六層,她家在五樓,這一層的聲控燈也是壞

的,一樣的線路問題,她先前自己換了燈泡,卻不到兩周又不再亮。她摸黑掏出鑰匙,開門進去。

臥室太小,一張寫字桌就放在客廳。一個小小的身影坐在桌邊,握著筆皺著眉,面前是攤開的練習冊。

辛喬過去,手指戳到小姑娘額頭上、把她頭往後推:“眼睛不想要了?”

這是辛喬的妹妹辛木,正讀初二。

辛木嫌她手涼,偏頭躲開:“你怎麼跟落水狗似的?傘呢?⒙⒙[]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辛喬:“你說我是落湯雞也比說我是落水狗強吧。”

辛木偷笑:她這老姐,表面看著頹,其實傲得很,就連比喻,也不要那種狼狽不堪的落水狗。

“我去洗澡了。”辛喬交代:“你也早點睡,不用這麼拚。”

“那不行。”辛木靠著椅背,伸了個懶腰,少年老成的拿水性筆在桌沿敲了兩敲:“老姐,你放心,我肯定會考上四中,再考清大,找份好工作,一步步當總裁走上人生巔峰。”

辛喬反問:“當總裁就很好?”

辛木:“你這是仇富,當總裁有什麼不好?要房要房,要車有車,你說說人家還缺什麼?”

辛喬沉默的往浴室走,在辛木以為這個話題已結束的時候,她的聲音低低的傳來:“良心。”

那個階層的人缺的,是良心。

辛喬洗完澡,卻是睡不著。推開臥室的窗戶,窗框的金屬件年久失修,一推就吱悠悠的響。

雨停了,她們這舊筒子樓連個正式的小區都沒有,樓下一條窄街,街尾綠得有些刺目的巨大垃圾桶也得不到及時收理,天一熱,散發出腐朽的氣味。

一隻貓無聲的走過,不知踩到什麼,一聲低啞的“喵嗚”像刮著人的骨頭。

辛喬勾唇,嘲諷的笑了笑。

眼前這情景,跟剛才周琨鈺的高級公寓可太不一樣了。

真不知道她和周琨鈺這種人,是怎麼攪合到一起的。

******

兩個月前。

辛喬和隊友一起走進食堂。隊友吵嚷著熱鬨,唯她一人沉默不語。

排爆手的日常訓練之一,便是自己製、拆炸彈,火藥量小,並不危險。

隊友們此時議論的,正是辛喬方才所製的炸彈:“線路夠巧的啊,陳隊這麼多年經驗,也被難倒了。”

陳行遠已年近四十,是他們隊裡經驗最豐富的排爆手,也是他們的隊長,為人相當隨和。

排爆手這職業聽起來玄乎,但辛喬她們和電影裡那種高精尖的排爆專家不一樣,就是普通警察。

這會兒陳隊笑道:“雖說排爆這一行經驗很重要,但經驗也不是唯一的條件,我看辛喬天生就是乾這一行的料,腦子活,性格穩。”

辛喬的性子看著極淡,無論面對什麼情況,一張清雋的臉總是無波瀾。

隻有她自己知道,往好聽了說叫“穩”,往不好聽了說那就是“頹”。

連她自己都覺得,已再沒什麼事能

觸發她的情緒。

“說起來,辛喬她爸就是我們的排爆老前輩嘛?[]?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辛喬這也算贏在了起跑線上。”說這話的是王誠,和辛喬同一年來警隊。

辛喬的確是適合當排爆手的好苗子,警校畢業後分過來,數年曆練,已成為隊裡的主排爆手之一。

聽了王誠這話,她未置可否,倒是龔遠碰了下王誠的胳膊,使了個眼色。

王誠反應過來,自知失言。好在陳隊幫他轉了個話題:“我看辛喬比我強得多,往後走,升職不是什麼難事。”

辛喬難得笑了聲,卻帶兩分不易覺察的冷意:“我沒什麼興趣。”

她倒不是裝,而是她雖年輕,卻早已不篤信什麼光明未來。

說到底,人生能掌握在自己手裡的事又有幾件?總是無常罷了。

辛喬走到洗手池邊,絲毫不在意的把水直接澆到臉上,穿著七十斤的排爆服訓練一遭,不管天氣如何,總會被悶出一頭一臉的汗,馬尾被排爆頭盔壓得亂七八糟,她隻用手捋了捋,完全沒多作整理的意思。

不化妝,不打扮,三兩件衛衣能穿一整個秋。

相較於這種隨意的性格,她的一張臉則長得過分清逸優越,膚白,下頜線將臉收得小小的,漆黑明亮的眸子則讓眉眼間又添了幾分銳意,雜糅出一種特彆的氣質。

她用涼水衝了臉,也不擦,一滴滴清水順著秀氣的下巴往下淌,襯得雙眸越發閃亮。

大約,似冬日夜空的寒星,令人寧可在室外挨凍、也要嗬著白氣盯著看的那種。

比如幫廚趙曉樂,此時就正悄悄盯著辛喬的側顏發呆。

“曉樂,看什麼呢?”唐姨握著大鐵勺:“快把餐盤端過來啊。”

趙曉樂這才匆匆的:“哎,來了。”

辛喬洗完臉走過來,唐姨給她打了菜,又神神秘秘拿大鐵勺捂著她餐盤:“彆聲張,悄悄地吃。”

等大鐵勺移開,辛喬一看,唐姨給她藏了個雞腿。唐姨驕傲笑著表功:“我特意給你們留的!剛好倆雞腿,你一個,楊嘉一個。”

辛喬跟著笑笑:“給楊嘉就好,她剛分過來,訓練辛苦。”

唐姨手一揮:“咱們隊裡就你們兩個姑娘,我一樣心疼。”

辛喬卻搖頭:“炸彈可不管你男的女的,富的窮的,都沒差彆。”

或許,這就是在出了她爸那件事後、她仍選擇成為一名排爆手的原因。

最殘酷的地方,卻也是最公平的地方,在危險面前一切社會身份通通失效,想要戰勝,隻能依靠冷靜的判斷、專業的操作、過人的意誌。

辛喬端著餐盤,坐到楊嘉對面。

楊嘉剛分到她們隊裡,長一張白淨的娃娃臉,這會兒看著有些發愁:“辛姐,你累不累?”

“還好。”

楊嘉放下筷子托著腮:“我累得飯都吃不下,真不知自己撐不撐得過來。”

有一說一,排爆手的訓練不輕鬆。除了各種理論學習、拆製炸彈,還要穿著七十斤的排爆服,完成跪姿、臥姿等各種負重,進行衝刺跑和炸彈轉移模擬訓練,就算全身大汗淋漓,手上也不能有半點鬆懈,因為必須在體能透支時還能完成精細動作。

楊嘉剛拿到訓練表時,悄悄瞥著辛喬,心裡直犯嘀咕:看著比她還單薄,當真承受了這種強度的訓練?

可跟辛喬一起訓練了幾次後,她徹底心服口服。

倒不是辛喬在體能上有什麼過人之處,而是她舍得硬抗。一張臉漲得通紅,卻屏著一口氣死命堅持。

楊嘉在那些時候的辛喬身上,莫名感受到了一種……較勁的意味。

可這個平素一張臉總是毫無波瀾、比她沒大幾歲的年輕女人,到底在同什麼較勁?

楊嘉正想著,忽然任務來了——城中一家高端私人會所出了險情,有一個女人被困在洗手間內,腰際被綁上了一枚炸彈。

這情況並不常見,陳隊臉色沉下來,一推剛吃了兩口的餐盤站起:“準備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