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1 / 1)

這下琴酒的神情也變得有些微妙了,他稍顯疑惑地默然幾秒,才說道:“我沒打算假死,至少不完全是。”

這話一出,對面的人頓時比他還要疑惑。

琴酒已經把自己逼到了懸崖邊緣,他要是不死,和多人都不能安寢,赤井秀一以為他很清楚這一點。

若是不假死的話……那還有什麼彆的方法能讓他從這樣的境地中離開?

“這是個秘密,Rye,”面對赤井秀一困惑的眼神,琴酒直接一句話把對方快出口的問題都堵了回去,“你或許會知道,或許不會,我正在想。”

他這樣說著,一邊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神情看起來有些恍惚,叫人一時難以辨明其情緒,赤井鮮少見到他這個樣子,琴酒總是鎮定而成竹在胸的,會讓人有種哪怕事情出了紕漏也在他計算之內的錯覺,其實誰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雖然還不清楚對方“在想”的是什麼,但看到琴酒在自己面前表現出這一面,似乎也不虧。

這場面並未持續多久,琴酒很快抬起頭,望向面前的人,露出一絲微笑:“不過,說到開槍,當初我確實是這麼想的。”

“當初?”赤井一愣。

他都不記得上次這樣連環驚訝是什麼時候了,琴酒這人還真是永遠出乎意料。

好在這位充滿意外的宿敵總是很樂意為他解惑的,琴酒的眼神透著一點調侃:“我們的第一個任務——隻有我們的那個。”

遙遠的回憶一下子湧上來,赤井秀一更驚訝了:“那個時候你就……等等。”

他的神情變得微妙:“那個時候你……是真的打算讓我殺掉你。”

琴酒對他微笑,對這個結論毫不反駁:“你很有能力。”

赤井秀一怔然地看了他幾秒鐘,抬手捂住前額,手指插進頭發裡,低聲呢喃:“我以為自己已經夠瘋了呢。”

這消息讓他有種難以言說的感覺,因為“殺死琴酒”曾經是他一頓時間內的最高目標,想到在那段時間裡這其實是他們共同的願望,一股戰栗的感覺直從他心底湧上來。

赤井秀一驚訝地發現,即便是在目標截然相反的現在,他仍會因此感到興奮。

“你選了我嗎?”

幾秒鐘後,萊伊輕聲說。

其實早就應該有所覺察的,琴酒之所以會在根本不熟的下屬面前展露那樣的本性,或許就是在為了未來鋪墊。

從一開始他就把性命托付到了自己手上。

“為什麼?”他又問。

“要殺死我,”琴酒微笑著,幾乎是溫和地說,“可不是一個容易的事情。”

如果說得更深入一些,這個念頭倒不是一開始就有的,琴酒雖然一直對這位優秀的狙擊手很感興趣,但直到那次任務之後,看到萊伊的眼神時,他才有了那種“應該是他”的感覺。

赤井秀一會是個非常合適的劊子手,能力、身份、性格,都足以讓他承擔這個任務,琴酒

很喜歡他看自己的眼神。

這大概也是為什麼他會猶豫至今。

“你,”

在琴酒的注視下,萊伊換了種確信的語氣,“早就決定要去死了。”

“站在我的位置上,本來就是要死的。”琴酒毫不在意地說。

我真應該更早想到的,赤井秀一有些痛苦地想,如果組織並不像它的外表那樣黑暗,它就不可能容得下黑暗裡的殺手,這絕不會因某些人的意誌而轉移。

而組織確實並不像它的外表那樣黑暗,或者說所有人都不希望它是。

那麼殺手是不可原諒的。

他們對視,琴酒的眸中依然帶著淡漠的笑意,好像在嘲笑面前的宿敵反應太慢。

“對那時的你來說,這是值得的嗎?”赤井秀一問道。

“對現在的我來說依然值得。”琴酒回答。

“我真應該打你腦袋的,”赤井秀一低聲呢喃,“那我就不必坐在這裡。”

“用我給你的子彈嗎?”琴酒笑著說。

不然呢?萊伊咬牙,心說我現在可下不了手殺你,就算真的要殺,也起碼……他猛地想到了什麼,神情一變。

“所以,”赤井秀一臉色詭異地說,“必須要有你的命令才能開槍?”

現在再想到這個離譜的要求,一切都迎刃而解了,並不是因為什麼控製狂,隻是總歸要有個承擔一切的人,要有人走在這條危險的界線上,判斷每一種可能,也要有人為此而死。

——艸,難道他一直以來都誤會了,琴酒其實是個聖人?

“這隻是……原因之一。”琴酒托著下巴,思索著回答。

竟然還真是原因之一……赤井秀一感覺今天實在接收了太多信息,頭都要開始痛了,明明剛接到琴酒消息的時候,他還以為對方隻是要來確認一下基爾的情況。

而現在他知道了琴酒為組織做的一切,他原本要走上的道路,以及自己在那條路上的位置,就算那已經是廢棄方案,這信息量也夠消化一段時間。

但是看起來這還不是全部,他親愛的宿敵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我很能理解ti他們,”琴酒漫不經心地說,神情有些渺遠,“殺戮是愉快的,生命的流逝是愉快的,戰鬥和死亡都是愉快的……”

他的聲音有點飄,似乎不是在對話,僅僅隻是自語,說出來的話倒有點像為人所熟知的那個琴酒了,卻因為那飄忽不定的語氣而少去了森冷之感,顯出種無機質的冷淡來。

要是往常,萊伊大約會調侃一句“你和他們的愉快大概不是一回事”,但現在他一言不發,完全安靜地看著銀發男人。

這地方隻有一點幽暗的光,映得琴酒的神色越發飄忽不定,有一瞬間,萊伊覺得對方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對方隻是垂下眼眸。

“然而,”琴酒的語氣回複了平穩,像是方才的一切根本不存在一樣,“在組織裡,哪怕在組織裡,也不能放縱這一切,不是誰都有資格開槍的。”

赤井秀一上一秒還在遺憾對方未出口的話,下一秒就從這敘述中隱約感覺到了什麼,他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幾乎是強迫自己從過多的情緒中醒過神來。

“這不是個容易的職位,Rye,”

琴酒偏頭看過來,現在他完全是世人所熟悉的樣子了,眼神冰冷而嚴苛,“你必須對每個死在你手上、命令下的人做出判斷,你要判斷他是否真的該死,又或者死得是否值得,這很矛盾,因為人們需要有良心的人站在這個位置上,但越是有良心就越承受不住這一切,在我之前組織已經瘋了三個‘Gin’。”

“不過我乾得很好,”那雙綠眼睛裡浮起一點笑意,“我沒有那麼多的良心,而且我足夠傲慢。”

冷酷到能面對任何殘忍的情況,傲慢到永遠相信自己的判斷,即便是再討厭他的人也得說,琴酒就是為了這個職位而生的。

——他甚至能毫不在意地為此而死。

“在你眼裡,”赤井秀一輕聲說,“我也是這樣的人嗎?”

那笑容從眸中擴散到了唇角,看得出來,琴酒很高興對方理解了自己的暗示:“不,你不是,你比我鮮活得多。”

他用了個不常會被用來形容赤井秀一的詞,但沒有給出解釋,隻繼續道:“但你很堅定,也足夠聰明,這就夠了,又不是要你在這裡乾上十幾年。”

且不說組織還有沒有十幾年好活,就算它真的存在下去,按照計劃,這個崗位是遲早會消失的。

隻不過是從“琴酒死掉之後就立刻消失”,變成擁有一段時間的過度,對組織來說,這也算是好事。

“讓Scotch接手檔案館,你來擔任監察員,Bourbon接觸的是研究所……這不能說是我的安排,應該是boss的,boss總是想得很多。”說起已經死去的boss,琴酒的語調仍然像是他活著的時候一樣,“誰讓我本來是要死的。”

他這樣坦率地說著自己那個走向死亡的原計劃,讓一向自詡灑脫的赤井秀一都感覺一陣胸口發悶,甚至無心關注其餘被提及的人和計劃——他很確信,琴酒如今之所以不打算去死了,直接原因與自己毫無關係,也就是說,他本來很可能會在此時毫無征兆地得知琴酒將要赴死的消息。

很難想象那個自己會是什麼感覺,但這樣一想,他好像有點明白琴酒安排的用意了。

“既然這樣,”赤井秀一控製著自己的情緒,語氣平穩地問,“現在應該沒有這個必要了?”

他露出一抹促狹的笑:“我可不打算搶你的工作。”

“這不叫搶,”琴酒慢悠悠地說,“就算不去死了,我難道還不能退休嗎?”

赤井秀一看著琴酒的臉——儘管已經從父親口中得知琴酒的真實年齡絕對再此之上,但也不妨礙這是張看著相當年輕的臉——語氣微妙:“退休?”

“人應當有退休的權力,”琴酒點頭,一本正經地說,“我已經工作夠久了。”

好吧,至少這話是一點不假的,就算是他也知道琴酒在組織裡工作了很多年,做的事足以下十次地獄。

話說回來,赤井秀一其實並沒有推脫的意思——毫無疑問,他完全認為自己能勝任這個工作,而且對此非常樂意。

“那可要請你多指教了,前輩。”他微笑著說。

琴酒:“……前輩?”

無論從職務還是年齡上都確實是他的後輩的某人無辜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