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1 / 1)

吃飯的時候他們隨意地聊了些與工作無關的事情——更正,其實隻是和檔案館的工作無關,畢竟這段時間琴酒和蘇格蘭都沒有什麼工作之外的事情可以拿來聊。

“這麼說,你們配合得很好。”琴酒說。

他們在談論蘇格蘭的那兩位下屬,Smirnoff和Chivas,兩位小姐都是很優秀的人才,而且配合默契,有時候蘇格蘭甚至覺得她們根本不需要自己。

“是她們,”蘇格蘭有些無奈地笑道,“要是沒有我橫在中間,她們可能會更開心。”

“這就是你存在的必要性,”琴酒毫不在意地說,“在組織裡工作沒必要心情太好。”

蘇格蘭一頓:“但……我加入組織至今,好像心情都挺好的。”

他的眼神非常真誠,讓琴酒幾乎有點失語。

“……你忘記了?”他看著對方的前胸。

而蘇格蘭竟然真的花了一點時間,才想起來自己曾經自殺的事實。

“我大概沒有把那段時間看作是加入組織,”他有些歉意地垂下眸,“抱歉。”

“沒必要跟我道歉,”琴酒說,“你能喜歡自己的工作是好事。”

“不,”蘇格蘭歎了口氣,“我應該記得這一切,不然我為什麼要來到檔案館呢?忘記痛苦是很糟糕的事情。”

檔案館的工作當然也不是沒有痛苦的,但那些東西太持久太密集卻也太遙遠,以至於他有些麻木了,要不是琴酒說起,他幾乎要將這份麻木看作理所應當。

琴酒的神情變得溫和起來:“你隻是還沒有完全適應罷了。”

所謂的麻木都不過是自我保護而已,但對於諸伏景光這樣的人,麻木是持續不了多久的,即便琴酒沒有提醒他,他也終究會明白過來。

“這也是為什麼檔案館會交給你嗎?”蘇格蘭問道。

琴酒是個一線人員,足夠敏銳,永遠不會陷於文字的隔閡,檔案館在他手上才能一直發揮出最好的作用。

“你隻是運氣不太好而已,”琴酒完全明白對方的意思,但他也有自己的看法,“或者說波本的運氣太好了,不然你早就可以出外勤了。”

隻要熟練起來,檔案館的工作也沒那麼忙,當初琴酒都能一人乾兩份活,蘇格蘭當然也可以,但他親愛的幼馴染對他的懷疑可還沒有消散,這種時候到處亂跑無疑是給波本送把柄。

蘇格蘭笑了笑,倒是並不介意:“我很期待zero能通過正常途徑畢業。”

非正常畢業的威士忌畢竟是有點太多了。

琴酒一愣,然後輕笑:“那可不容易。”

照理來說波本現在的地位已經距離畢業不遠,但他都到這個位置了,日本官方怎麼會舍得讓他畢業,當然是要更進一步,而這一步之後還有下一步,所謂能者多勞,根本就是沒完沒了的。

除非……

“除非他接近組織的真相,”琴酒沉吟著說,“其實我覺得

這個的可能性更大一點,可惜他太不適合組織了。”

所以組織沒法把波本吸收進來當教官,這就成了一個死局。

作為檔案館的管理員,蘇格蘭明白琴酒所指為何,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總會有解決辦法的。”

“啊,大不了堅持到組織完蛋。”琴酒笑了聲。

蘇格蘭顯然沒想到話題會拐到這裡,不由一愣。

說起來,這也不是琴酒第一次說到組織滅亡之類的內容了,但他好像一直沒有什麼實感——畢竟在檔案館越久就越能感覺到這是個怎樣的龐然大物,就算已經腐朽,它也不是那麼容易便消亡的。

但琴酒隻會比他更清楚這一點,即便如此他還是這麼篤定,隻能證明組織的滅亡不僅板上釘釘,而且已經越來越近。

於是諸伏景光突然想到了一個從未想過的問題。

“Gin,”他脫口而出,“那之後,你……”

“我也會有我的歸處。”琴酒打斷他,像是早就知道他想說什麼一樣,溫和地回答。

於是,在琴酒查資料的時候,蘇格蘭就一直在思考一件事——如果組織毀滅了,琴酒會去到哪裡?

這個問題非常的難以回答,儘管蘇格蘭其實知道琴酒並不是在組織裡長大的,但和所有人不清楚這件事的人一樣,很難將他和組織分開來,琴酒和組織的關係是那麼親密,嚴絲合縫,以至於不管把哪一個從另一個上面挪開,都顯得非常古怪。

可蘇格蘭也知道,組織是不可能永遠存在的。

在了解組織的龐大的同時他也了解到組織的脆弱,這根本就是諸伏景光來到檔案館的初衷,即便沒有琴酒一遍遍地提醒,他也知道組織終歸是會消散的,而琴酒的話語無非證明了這一天不會太遠。

而琴酒怎麼看都還能活很久……很久?

景光一瞬間有些茫然。

雖然沒有親眼見證,但他對琴酒的工作還是有些了解的,比起表面上看起來人畜無害的檔案館,琴酒還有另一大非常重要,同時也非常危險的工作,這部分工作差不多就是在社會的底線上遊走,甚至有可能已經踏破了底線。

倘若僅僅隻是如此或許還不算什麼,畢竟哪裡都有乾臟活的人,應該也不乏願意接納他的地方(琴酒願不願意先不提,起碼存在),但琴酒同時還長時間的管理著檔案館,以及組織中的很大一部分業務,他知道的秘密多得可能連自己的數不過來。

秘密的保守者和組織的清道夫,這兩個身份但凡隻有一個,都足以讓琴酒在組織滅亡的風暴中如魚得水,畢竟他的能力也是一流的,但他偏偏兩個都是……

這樣一個人,真的能在組織滅亡之後活下去嗎?

而他又究竟是為什麼要這麼著急地將檔案館交到我的手上?

琴酒放下手中的文件,疑惑地看向蘇格蘭,對方的眼神太過明晰,讓他根本沒有辦法忽視:“怎麼了?”

繼承檔案館並不是那麼痛苦的事情吧?

“Gin,”

諸伏景光一時間忘記了所有委婉的句式,他幾乎是脫口而出,“你打算和組織一起去死嗎?”

琴酒明顯地愣了一下,有數秒鐘不曾開口,甚至少見地在神色間透出幾許猶疑的意味。

這對蘇格蘭來說幾乎是種默認,他猛地站起身,用儘全身的力氣才沒有讓自己衝上去:“這一切都是你計劃好的嗎,從帶我來這裡的那一刻起?你是懷著走向死亡的心在完成這一切?”

他迎著琴酒詫異的眼神,聲音低啞得不像話:“你……你說你需要時間,難道是因為一切都不會有未來了?”

雖然說著質問的話語,但他的聲音聽著卻像是要哭出來了,琴酒仰頭看著蘇格蘭,眸中都是驚詫。

“等等,”這突兀的事態發展讓他顯得很茫然,“你怎麼會……”

但蘇格蘭顯然已經沒法承受那個假設了。

“請給我真相,Gin,”諸伏景光對著他苦笑,“像你一直以來做的那樣。”

那神情中深切的痛苦似乎是加劇了琴酒的震驚,他搖了搖頭,少見的有些慌亂:“至少現在我沒有那樣的想法。”

這個乾脆的回答起到了作用,至少蘇格蘭的神情變得緩和了,他看起來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慶幸,他完全來不及為了自己過度的反應而尷尬,就先釋然地微笑起來:“那就好……”

琴酒將文件放到一旁,起身快步走到他身邊,扶住因為情緒的大起大落而一瞬間有些腿腳發軟的男人,讓他坐到椅子上。

諸伏景光神色中的痛苦依然沒有散去,隻是被喜悅衝淡了,他像是不好意思一般的沒有再和琴酒對視,而是低下了頭。

“如果我死了……”琴酒的聲音中透著困惑,“會讓你這麼痛苦嗎?”

蘇格蘭垂著眼眸,語氣中透著無奈:“難道你從來沒相信過我的話嗎,Gin?”

琴酒再次搖頭,他散落的長發幾乎掃過另一個人的肩:“不,但是……我們其實才認識了兩年多,相處的時間才隻有一年吧?”

“彆再提醒我自己淪陷得多麼輕易了,”蘇格蘭捂住臉,終於開始感到尷尬,“或者你是想說自己魅力無邊。”

“當然不,”琴酒果斷地回答,並且也感覺到了一點尷尬,於是他開始轉移話題,“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打算去死?”

蘇格蘭低著頭不去看他,從手掌後面悶悶地說:“當我們說起組織的末路……不覺得你的反應很像那麼回事嗎?你看起來完全沒有為自己準備什麼後路。”

他很高興琴酒沒有進一步追問,而是選擇了這個比較容易解釋的話題,諸伏景光知道自己的反應太激烈了,這不僅不像他,而且也算不上是什麼合適的做法,退一萬步說,琴酒其實並未答應過什麼事,就算對方真的決定走入死地,他也完全沒有阻止的立場。

……可這叫人怎麼甘心呢。

一隻手落在他的頭頂,安撫似的揉了揉,然後停在腦後。

“好吧,我的錯,”琴酒低沉的聲音傳過來,“我正打算開始準備。”

蘇格蘭有一瞬間幾乎是僵住了,甚至不知道是該高興這份親昵的舉動還是鬱悶這做法像是在哄小孩,幾秒鐘後,他才理解了琴酒話中的意思,並猛地抬起頭:“現在嗎?”

“算是吧……”琴酒的手順勢滑下去搭在他的肩上,垂眸看著他,“現在開始,不止是為了這個,但總之有一部分。”

蘇格蘭仰頭盯著他的眼睛,抬起左手握住琴酒的手腕,急切地問:“有什麼是我能做的嗎?”

“現在隻要管好檔案館就行,”琴酒看了眼他的手,到底沒把手抽出去,不過神情已經變回了公事公辦的平靜,“至於之後……如果有必要我會通知你的。”

“好,”諸伏景光釋然地笑了一下,然後才鬆開手,“抱歉,我的反應……太大了。”

從琴酒之前的舉動來看,他確實是這麼認為的,但這時他隻是凝視著對方的眼睛,輕輕搖頭:“不,謝謝。”

他收回手,走回自己的座位:“有幾份檔案我要複印一份帶出去,麻煩你登記一下。”

他附身拿起桌上的檔案,半晌沒聽到回應,於是有些疑惑地回過頭,發現蘇格蘭正對著自己的側面發呆:“Scotch?”

“啊,好的。”年輕人如夢初醒,露出溫柔的笑,看起來和過去又沒有絲毫分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