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初死了。

死在莫清薇與姬問意成婚的第二日。

早上她來來回回的指揮、忙碌,怎麼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出事了？

莫清薇下意識低頭看了眼姬問意。

若是從前，有人出事,她第一個先想到、先懷疑的絕不是姬問意,要是被人懷疑,她還能親自上前去巧妙化解。可自從昨夜攤牌後鬨了那麼一大通，不知怎的，莫清薇餘光不受控製般,朝姬問意瞥去。

以她對魔尊的了解，可以殺人不眨眼,不過就是一個妖族罷了。

但昨晚到現在，自始至終,姬問意都與她在新房內,絕無可能有機會親自去殺梅初，更何況也沒有理由殺。

要真想殺,怎麼可能在跟自己編造的那些經曆裡,決定最後讓莫清薇護送她會無定山？起碼無定山在姬問意心中的分量,應該是不同的，彆說無定山裡面土生土長的花花草草，懵懂小妖了。

她不會做的。

數個來回內心自我打架，事情在莫清薇心中塵埃落定了。

排除姬問意，現在的疑點就是誰殺了梅初。

沒想到姬問意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審視的盯著她,語氣卻十分的溫柔,恍若愛人間的親昵：“你在想什麼？”

莫清薇立刻移開頭：“我什麼也沒想！”

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姬蘅看向附近不遠處的彆塵：“大師，您不是禪宗之人麼,難道對於人的死亡這麼不敏銳？”

“阿彌陀佛，姬施主。”彆塵單手合掌，放在胸前，“施主莫非是忘了此處結界？”

姬蘅靜默不言，垂眸沉思。

所有人來到此處結界，修為都會被壓製到極點，梅初生在無定山，長在無定山，按理說，無定山內，最不受結界困擾的就是她，怎麼會前腳還在，後腳就沒了性命？

兩股戰戰的小妖在眾人的注視下，心慌得沒有那麼厲害了，臉色發白，鼓足勇氣：“昨日姥姥還叮囑我要定時的去給花海除除草，免得生了雜草誤了客人們的眼，結果，結果今日小妖就看見姥姥的衣服蓋在花海上，人，人直接爛了……”

回想起那樣可怕的場景，女妖咬住唇，眼眶發紅。

這大概是她一生中最可怕的陰影。

姥姥花海的衣裳下，傳來一陣陣難以嗅聞的惡臭，她惶恐不已的掀開一角，發現昨日還滿臉慈祥的姥姥，竟然直接爛成一片濡濕的腐肉了。

誰也不知道姥姥什麼時候死的，死了有多久，被誰害死的。

禪宗彆塵聞言，眉頭一皺：“她在花海？”

剛剛姬蘅與他，正巧在花海附近，怎麼沒發現一點可疑跡象？

“大師莫非忘了，那股奇特的味道？”

姬蘅英俊的臉龐露出幾分一言難儘：“不曾想，不曾想原來那味道，竟然是這樣形成的。”

花海茂密，鮮豔盛開，花香蓋過了腐爛惡臭味，但隱約還是會有一些味道散發出來，隻是很難分辨

，但在小妖驚恐的自述下，姬蘅總算明白了那篇花海的詭異之處。

“奇特的味道？”

莫清薇突然出聲，她望向哭哭啼啼的尖耳小妖：“你確定是姥姥的味道？”

按理來講，姥姥早晨還在，中午之前就沒命了，那短短時間內，怎麼會壞到腐敗成爛泥的程度？！

以及，龍傲天所說的這個奇特的味道。

莫非和當初她進入無定山所聞到的味道一模一樣？

這太奇怪了。

那會兒還沒見到姥姥，怎麼也會有這個味？

懷揣著各種疑問，莫清薇沒注意到姬問意陡然沉默下來的神色，而是隨著彆塵、姬蘅等人，一些小妖一齊往無定山入口處前往。花海位於無定山進山處不遠，在籌備莫清薇與姬問意新婚期間，多少小妖、人修來來往往，似乎都沒有聞道那股古怪的香味，也沒人提出。

尖耳小妖指著前面的花海處。

梅初姥姥這幾日都穿著紅色衣裳應景，此時隻見那紅袍覆蓋花海之上，在風和日麗下，微風輕輕搖晃。

離得越近，花海的香味再也遮不住了，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腐爛氣息。

明眼人一見那身衣袍，就知道肯定是梅初的。

莫清薇發現了個問題：“姥姥的拐杖呢？”

梅初上了年紀，身子骨早就沒年輕時候那般硬朗，因此莫清薇再見到她的第一面時，她就是拄著拐杖的，現在紅袍旁邊，拐杖消失無蹤。

彆塵大師突然問：“拐杖？”

莫清薇點頭。

彆塵目光沉沉：“若我沒記錯的話，妖族是極其厭惡人類的東西的，特彆是拐杖這個東西，在人間代表著生病、年邁，變老去，身子骨不利索。千年前第二次神魔大戰後，人妖魔仙，關係緊繃勢同水火，梅施主作為當年活下來的妖族，應當是極為仇恨的，怎麼可能用拐杖呢……”

話說得卻有道理。

莫清薇思索片刻，忽然問：“你們昨日進無定山，聞到花海中的味道了嗎？”

彆塵與姬蘅兩人都陷入了沉默。

姬蘅禦劍飛來，彆塵坐著蓮花團，從天而降，落到無定山中，哪裡像是從正門入的樣子。

姬問意這時出聲：“現在回溯過往，已經沒了意義，不如考慮一下，是誰害了梅初，如果有殺人凶手，此人定當還在無定山內。”

無定山梅初經營數百年，已經是眾多小妖心目中的精神信仰，現在梅初姥姥死了，無定山的小妖們即將迎來信仰崩塌之日。

而姬問意，曾是姥姥生前一直所等待之人，據說還曾經為了無定山做了不小的貢獻，現在她一出口，尖耳小妖止住了哭泣，茫然的望著她。

“開啟封山大陣。”姬問意眸色微冷，望向姬蘅與彆塵。

姬蘅不會是殺死梅初之人，彆塵作為出家人，自然也不會犯因果。

兩人昨日才剛來，更不可能與梅初鬨矛盾，唯一有可能殺死梅初的，就是無定山的內

部之人，俗稱內鬼。

此時封山，應該能把內鬼揪出來繩之於法。

激吻與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冰冷，莫清薇更堅信殺梅初的不可能是她。彆塵當初在紫凰城帶著兩人去往禪宗的，略有了解兩人的性格，此時姬問意的行為與當初所表現出來的性格有所差異，他幾乎是第一個發現不對的人。

姬問意的封山口諭一出，尖耳小妖愣愣的。

“仙人不可！”她著急道，“還有許多兄弟姐妹在山外！”

一旦封山，再開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那些外出的小妖，極有可能一輩子都沒辦法回到無定山。

姬問意淡淡道：“你不想為姥姥報仇嗎？”

“你不怕殺害姥姥的人趁機溜下山，去滅殺你同族？”

尖耳小妖耳朵垂下，耷拉腦袋：“不，不是……”

莫清薇因為姬問意這兩句話而心生疑惑，要真是無定山出了內鬼，那麼她在殺害梅初後，極有可能立刻奔逃下山了，而不是還滯留在無定山，等著被找上門來清算。

為何一定要封山，姬問意不是已經離開了無定山數百年之久嗎？

為何為這麼熟悉，甚至還知道封山大陣。

是在擔心，害怕什麼嗎？

她想到這兩個詞，不由得一震。

多慮了，估計姬問意字典裡，就沒有擔心害怕兩個詞。

那應該有她自己的用意吧。

莫清薇沒發現，哪怕昨夜姬問意攤牌後，她其實是不願意以最惡意的想法去猜忌她的，反而在不斷地，設身處地的為她進行辯解。

彆塵單手合掌：“既然是無定山之事，那貧僧就先行告退。”

姬蘅沒動。

姬問意盯著彆塵，片刻後點頭，淡淡道：“可。”

已經有許許多多的小妖聽聞姥姥噩耗，趕了過來，莫清薇這些時日一直外出，因此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無定山的小妖這麼多。

就在彆塵展開蓮花團座，即將起飛離開無定山時。

幾道彩茫迅速出現在無定山上空，他們沒有降下來，仿佛在防備、忌憚著什麼。

無定山的結界規則是，進入者，化神以下修為被壓製。

能在無定山外呼風喚雨，腳踩一方的人，來了無定山，也會因為這條規則，老老實實的變成剛出茅廬的小子。

姬問意臉色極為罕見的一變。

這些人，身著路家的服製，卻用料更精細，玄妙，在衣裳上，還有層層疊疊的，萬千術法傍身。

他們是——路家本家！

千年前，那個將年幼的她帶離路家分支的本家！

她的聲音瞬間傳遍了無定山內所有地方：“開啟封山大陣！”

然而晚了。

路家本家之人率先出聲：

“無定山在千年前就遭逢過一次浩劫，所有附近的生靈，都在這場浩劫中死去，沒有人例外！”

他大笑起來，十分快意：“所謂的姥姥，千年前就已經死了。”

所有小妖們，在他口出狂言裡，神情變得木木呆呆，連原本正要合力開啟封山大陣的七個妖族，都因此停下了手中的施法，導致封山大陣，沒能立刻開啟，也沒機會開啟了。

她們神誌由清醒轉為茫然。

精神信仰已死，在被人惡意點破生死後，她們終於記起了一切。

原來真的，無定山包括附近的妖靈，在千年前就已經死了。

莫清薇下意識回頭，看向姬問意。

她眼神晦澀，面沉如水，似乎對真相早已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