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到嘴邊,莫清薇兀的止住。

她許多許多想要說的話。

到底是在書商與妻子的海市蜃樓裡才醒悟自己竟抱了如此感情，還是在更久之前，久到她初見姬問意的第一眼。

如斯美人,柔弱無依。

一見鐘情無外乎如是。

所有她在仍不知道自己的喜歡卻奮不顧身，數次不顧性命的原因找到了。

她殺的第一個人。

第一個魔修。

是為了姬問意的安危,親手殺的。

逃命間無法辨識的情愫終於在數次跌宕起伏生死之中，難以自製的噴湧而出。

可越是在意,越是喜歡，曾經嘴上花花,滿口胡言的莫清薇此刻，滿腦子空白，什麼也說不出來，似乎多說一句,都是她對這段感情的不夠重視。

她張了張口,又緊緊閉上嘴巴。

醞釀了好一會兒,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在姬問意訝異的目光中,莫清薇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願意,願意做……”

“砰砰砰——”

房門被扣響。

莫清薇一口氣差點噎住,臉微微發青。

她冷著臉去開門。

暮聽伸手扣門的動作停在半空，他瞧見莫清薇臉色不好,一時尷尬的收回手：“有些打擾到你了？”

莫清薇：“嗯,是打擾到了。”

暮聽：“……”

莫清薇有點不耐煩：“找我有事？”

暮聽語氣穩了穩,說：“你當初在幻境裡說的話，我當沒聽見。隨時可以回青陽宗，畢竟你父親也在那。”

莫清薇見他提起這事，冷笑：“潑出去的水絕對沒有再收回來的道理,既然你我當初都說好了，以我叛出師門為結果，我還等著你們送我上追殺令榜呢。”

暮聽：“那不是一時氣話麼，而且幻境中的怎麼能當真。”

好一個怎麼能當真！

莫清薇眉梢輕挑，笑道：“你代表青陽宗要讓我與眠眠之間選一個的時候怎麼沒當真？現在來放馬後炮可晚了。”

“我不會回去的，至於要不要追殺我，我也不介意。”

“如果開門隻是來求和服軟，我看就算了。”

就算要求和，誠意也很匱乏。

莫清薇伸手要關門。

暮聽一下抵住門，語氣急切：“等等……”

“還有何見教？”

暮聽臉色複雜了些：“如今紫凰城城主已被伏誅，那邊差人讓我來問問你，想聽聽你的意見，人就等在外面。”

這才是他這次過來的真實目的。

服軟求和隻是順帶的，要是成功那就皆大歡喜，不成功最差的情況也出現了，不會更差。

莫清薇一愣。

“問我？”

“是你殺的，應該問問你的意見。”

莫清薇笑了起來：“不好意思，人還真不

是我殺的。”

她轉身，走向垂眸喝茶的姬問意。

伸手將對方拉起來。

這次，她沒有牽手，而是在將姬問意拉起來後，就鬆開了。

姬問意跟在莫清薇身後，不言，直到莫清薇看向她時，她嘴角微微牽起，露出一絲輕而軟的笑意。

莫清薇指著她：“人，是她殺的，就算想聽，也應該聽一聽她的意見想法。”

暮聽狐疑的朝姬問意投去一瞥：“你之前不是說，她是普通人，沒有修為？”

“幻境裡，還說都會死在那呢，你不也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了？”莫清薇話鋒一轉，“是不是跟你有關係嗎？我樂意。”

暮聽啞口無言。

他忍著不發作，現在發作也沒有理由發。

莫清薇和姬問意一前一後下了樓，客棧門口果然有一個身著樸素的男人在等著她。

“姑娘好。”男人自我介紹道，“在下乃紫凰城的執政官，曾負責執行分發城主所有派發下來的政策，現在城主已經沒了，已經臨時從曾經的複選城主中挑了一位出來，隻是不知道從前那些政策……”

他們隻知道城主是操控幻妖致人普通老百姓死亡的幕後黑手，卻不知道更深的東西，比如曾下達的某些政策，也是為了幻妖獵殺普通人而做的手段。

莫清薇與姬問意一道去了他們的議會聽。

曾經城主為了數百年的布局，壓製手下人，獨斷專行，為此私底下殺了不少曾反對的官員。

如今城主沒了，他們也該重新拾起對紫凰城未來的規劃。

莫清薇與姬問意坐在椅子上旁聽。

聽這些人如何吵吵嚷嚷的，各自發表政見。

“就應該把那些房子給拆了。”有人恨恨拍著桌子，“錢是自己賺的，房子要麼自己修建要麼努力工作自己去買。”

“不妥。已經有不少人已經住進去了。”

她們在吵之前城主要求的，讓那些無家可歸，或者房子已經非常破敗的人，去專門修建的房子住下，而且這所房子裡應有儘有，簡直是白嫖。

“你要是將房子全部拆掉，讓這些已經搬遷過來的人去哪生活？這不是要讓人死嗎？與我們變革的初衷相悖。”

吵完這個吵那個。

莫清薇沒有發表意見。

最後他們差不多吵完了以後，將那些改革的意見一一寫下來，呈到莫清薇手中。

執政官道：“莫姑娘，你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修改的？”

宣紙上寫這123……各種總結後的建議。

莫清薇看了下，又交給姬問意瞧。

她倒是有一些想法，不知道合不合適，姬問意朝她搖搖頭，意思是你看著辦。

“行吧。”莫清薇說，“許多政策的確需要改進。”

她指著其中一條：“房子修了，應該是花了不少錢，那就不必再拆，雖然有句古話叫新官上任二把火，但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還是少做

，詳細用途還可以在琢磨琢磨。”

不少因為城主那些荒誕政策而流離失所，家財耗儘成為乞丐的，也應當進行一個扶持，她們不是因為自己懶惰而導致流落街頭的。

比如，紫凰城本土土著上工時，政策寬宥說做一休一這種，就很明顯沒有必要在留了。機會一樣，時間一樣，良性競爭，而不是明面上看著好，實際上滋生各種陰謀詭計。

莫清薇把最離譜的幾條改了。

畢竟她現代沒有專門學城鎮管理，其餘的還得她們自己人來揣摩糾結，隻要把最離譜的那幾條改了，其他自由發揮，原則上做到公平公正。

莫清薇沒打算在紫凰城待太久。

處理好這些事情後，執政官單獨請她出來談話。

“有個東西，在下不知道是否交給您。”他拿出一個盒子，當著莫清薇的面，緩緩打開，一顆圓潤而透亮的丹藥鑲嵌在其中，幽光閃爍間，一看就不是凡塵之物。

“這個應該是之前前城主說的定靈丹。”執政官覷著她，小心翼翼說，“之前一直放在我這。”

莫清薇：“……”

難怪。

她就說這定靈丹好巧不巧的，到處找不到，隻能拿了顆沒破殼的蛟龍蛋充數，原來竟然是在執政官這。

這誰能想到啊，這種極其重要的好東西，竟然放在一個普通人手中。真真是應了那句話，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

普通人自然是打不過有修為的，修士們自然想不到，這麼一個重要的東西，竟然在執行官手中。

“您與您的朋友殺了幻妖，為咱們紫凰城做了巨大貢獻，所以，這顆定靈丹，本應該是您與您的朋友的，還請你們收下。”

這沒有不收下的道理。

“接下來，在下會為您和您的朋友弄一個榮譽職位掛牌，您看如何……”執行官說，“你們是修為高深的仙人，彈指間就能讓我們這些普通人沒命，如今紫凰城百廢待興，仙人們離開，就要恢複正常生活了，但難免有些會生出異心，想要謀權篡位。你們在這裡，哪怕什麼也不做，都是對這些人的一種警告。”

他考慮得很周到。

莫清薇想了想。

從前紫凰城數百萬百姓生靈塗炭，如今因她們而有明日，如果再出現一次魁山那樣的變數，紫凰城可沒有再活一次的機會了，因此她點點頭，同意了這個說法。

並從儲物戒中拿出一個卷軸。

“這東西打開，我就能收到你的消息，到時有什麼事，可跟我互通有無。”

執政官一愣。

這簡直是意外之喜。

千百年前，除了傳說中仙人憐憫去除瘟疫的仙人，此後儘是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哪怕在面對幻妖殺人時，也從未覺得自己應該乾涉凡俗之事。

不沾凡俗，沒有因果。

隻有莫姑娘，隻有她，原意插手乾涉。

執政官喜極而泣：“謝謝您！我們一定會為您立碑塑像的！”

莫清薇擺擺手：“小事。”

她靈力枯竭與修為突破，皆因紫凰城而起，從天道饋贈的功德金光那刻，她就已經沾了因果，紫凰城伏屍百萬是因，而她不單純的念頭卻給了他們生的希望，這是果。

因果循環而已。

此時姬問意不在，莫清薇想起上午被暮聽敲門聲打斷的話。一鼓作氣，再而衰，二而竭，情到深處有感而發，是需要氛圍醞釀的，讓她現在乾巴巴的說，總覺得缺了點誠意。

“你這邊認不認識打磨戒指的首飾匠？”

執政官眨眨眼，心照不宣的笑道：“正好有個故交是做這一塊的，莫姑娘您需要的話，我可以代為引薦。”

他說的這個故交，曾專門為珍寶閣提供首飾的大戶。

不過後來珍寶閣需求量太大，批量雕刻，他不能容忍自己的作品成為大批量研發出來的人。

因此，後面就直接和珍寶閣一拍兩散，來的都是熟客。

執政官為自己的妻子來請他打過簪子，兩人是老相識了，銀匠看了眼莫清薇，對她的身份心知肚明，因此態度格外的好。

“您想打什麼？”

莫清薇來前把鑽戒拓印的圖紙交給他：“你照著上面打。”

至於東西……

幻妖的本體就很合適，魁山當時手裡的黑石在功德金光下，洗去了全身的顏色，拿出來時，猶如閃閃發光的金石，晶瑩剔透，無比耀眼，無一絲雜質，甚至比純金還吸人眼球。

魁山死後，莫清薇把這顆石頭撿起來，本來想抄它老巢問問還有沒有其他好東西，奈何這石頭死活一聲不吭，看起來就不像有意識的樣子。莫清薇翻來覆去沒把它詐出來。

反正是好東西，在功德金光洗滌後，那些戾氣自然就沒了。

圓滾滾的樣子很適合拿來打造什麼東西。

比如戒指什麼的就很合適。

要表白麼，自然不能兩手空空，首先得有點誠意。

古人喜歡以玉佩、簪子定情，而現代人，凡是結婚必定是要互贈戒指的，如今這石頭隻能打一個，就當是單方面的送禮，未來再找點其他好東西。

“需要多久？”她問。

銀匠道：“加急為您處理，五日時間，您來拿就是。”

主意一打定，莫清薇被暮聽打斷的鬱悶瞬間消失了，神清氣爽的離開銀匠處。

本來想讓姬問意先回客棧，執政官又說如今她倆是紫凰城的座上賓，自然不能委屈住在客棧裡，於是特意劃了一處大宅院，以後就是莫清薇與姬問意兩人住的地方。

還指了幾個侍女伺候。

現在姬問意就住在特意劃給她們的宅院裡，隻有兩個人，做什麼都很方便。

莫清薇摩拳擦掌的走回去，本來想去排隊買些糕點，奈何店家掛了打烊的牌子，隻能作罷。

回到莫宅已是晚上，莫清薇先熟悉了下宅院的布局，小橋流水，假山回廊，雕梁畫棟，處處精致有加。

她很滿意，逮住一個身著侍女服的小姑娘問：“眠眠在哪？”

小姑娘發呆：“眠眠？”

“就是莫府的另外一個女主人，她先回來。”

小姑娘這才恍然大悟：“路姑娘是吧，她回房間了，請隨奴婢來。”

莫清薇皺了皺眉，到底沒說什麼。

雖說現在宅院是她的，但也不好給人小姑娘立什麼人生來平等的宣言，不會在紫凰城留太久，一夕之間給人立規矩也不太合適，最終這些侍女是需要在紫凰城生活一輩子的。

“路姑娘回了房間後就一直沒出來。”小姑娘說，“奴婢端了午膳敲門問，也沒人回，不知道是否是午休？”

姬問意素來並不渴睡，那些日子，寧願晚間一個人喝冷茶，也不願意睡去。

今日一反常態……

一絲不好的猜想籠罩她心頭。

月色傾瀉而下，落在莫清薇身上，襯得她表情逐漸凝重。

小姑娘顫了顫，說：“萬一是出門了奴婢沒看見……”

莫清薇幾步跨上台階，直接推開房門，屋內黑漆漆一片，她揮手將屋內蠟燭點燃。

蜷縮的剪影落在屏風上，時不時發出細微的急喘。

莫清薇臉色微變，疾步上前，繞開屏風將床上蜷縮，打著冷顫的人攏在懷裡。

姬問意的臉頰如雪一般白到透明，冷汗涔涔下，眼睫濡濕，是無法聚焦的眼。

“怎麼了？”莫清薇著急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