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問意臉上笑容儘收,猶如獸類般冰冷無機質的眼眸，緊盯著她。
刹那間仿佛連人的正常情緒也沒有了。
姬問意聲音很輕：“你說什麼？”
莫清薇低眉順眼，有些心虛。
人間女子將“貞潔”、“海誓山盟”、“承諾”看得極為重要,她不知道活了一千多歲的姬問意，看待這些是否和他們一樣,畢竟……她曾經也是一位修為高深的大佬。
現代日新月異,早已經過了“從前車馬很慢，一生隻愛一個人”的時代，想念了就發個微信，私聊幾句，再有視頻可以真人見面，實在是太過思念,還有高鐵、飛機可以坐。
時代飛速前進,花花世界的一句情話，份量早就失去了已有的厚重與沉澱。
大多人隨口撩騷不會當真。
在海市蜃樓裡，莫清薇察覺到了自己的想法並不純粹，說不清楚這種念頭到底是何時生出的,但她再面對姬問意的時候,已經沒辦法恢複以前好朋友，好閨蜜身份關係了。
如果放在以前，莫清薇肯定大膽示愛。
此刻她岌岌可危自身難保,何必再招了人破窗,萬一姬問意對她沒那個意思，豈不是自討沒趣。
要是都有一點好感,互訴衷腸後又要面臨天人永隔的境遇，還不如一開始維持現有關係，或許對兩人都更好些。
“身後之事,誰又能說的準呢，我倒是想，但那會兒我估計早就沒了，又沒子孫後代，可能有看不過去我橫屍荒野，把我鋪蓋一卷丟亂葬崗去，給野狼野狗填飽肚子。”
俗話說，要想轉移話題，就得馬上拋出疑問，進行反問，絕不給她思考上一個問題的機會。
把人拉到同一水平線上，進行高緯度打擊。
讓她囿於自證，說明就成功了。
“活著的時候都不能彌補遺憾，何必寄托死後會有人憐憫。如果給兩個選擇，你是願意……”
沒等莫清薇說完，姬問意一下打斷。
“我全都要。”她毫無心理負擔。
這一下把莫清薇給乾沉默了。
好家夥！融會貫通了是吧？！
竟然學她！
莫清薇一時失語。
她前面扯了謊又自己承認，心理難免覺得有些七上八下，又不想姬問意誤會什麼，瞧了瞧她的臉色，壓低聲音，裝弱勢：“靈丹對我失效了。”
“我可能……沒辦法帶你一起出幻境。”
一向強勢的人適當裝弱很有效。
此言一出，立刻就起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姬問意彎腰探身過來，手指搭上了莫清薇的脈搏。
“你什麼時候學會了把脈？”莫清薇好奇得很。
這些日子天天膩歪在一塊，也沒看她拿醫書啊。
姬問意隨口道：“久病成良醫。”
當她探查時，發現莫清薇現在的身體幾乎是千瘡百孔，已經快到了積重難返的地步了，如果不
儘快拿到天階定靈丹，後面就徹底的沒用。
霎時，姬問意忘卻了最開始接近她的那些想法。
此刻，她隻想讓莫清薇活。
正當她打算打暈莫清薇，為她輸入靈力時，莫清薇的聲音卻在耳畔響起。
“現在是神秘恩人來了也沒用。”
“我不要定靈丹了。”在莫清薇那張蒼白的臉上，浮現思索考慮後的決定，“送你離開幻境，離開紫凰城要緊。”
前面做了那麼多努力，既然還是改變不了必死之局，那還不如及時收手，快刀斬亂麻，送姬問意離開此地，免得過段時間遭受魔尊屠城的危機。
有沒有用，姬問意打算先做了在說。
從前的姬問意從未想過，將來有一日她會在乎一個螻蟻的死活，而這個螻蟻，修為低微，還極愛逞強，動不動生命值掉到殘血，就快死了。
正巧捏的這個人設也差不多玩膩了，在得到所應當的偏心、關懷照顧以外，姬問意還不得不裝成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處處受牽製，實在不符合她的風格。
她很期待得知真相的莫清薇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自己就是莫清薇憎惡，恨不得逃離的月尊，又是伏風界人人得而誅之的魔修，到時候是繼續愛慕喜歡她，還是代表正道修士，翻臉無情的對付她。
要是前者，姬問意不介意繼續跟她合籍，履行祭天大典。
然而，就當姬問意不打算繼續演下去，直接為莫清薇體內灌輸靈氣之時，快小半年沒有肆虐的心疾刹那間，如狂風入境般席卷而來。
九天玄鐵發熱滾燙，以一種可以灼燒皮膚的熱意，牢牢禁錮她驟然暴漲的修為。
猶如一股異常強烈的電流，朝她心口鞭笞，電擊。
熟悉麻木的劇痛給心臟帶沉重的負壓，刹那間讓姬問意臉上血色儘褪，冷汗驟然打濕了脊背。
這仿佛是對前陣子姬問意再造殺孽的，延遲性的處罰。
這一次，沒有玄月閣的禁地供她強壓到處亂竄的靈氣，也沒有東西再能壓製住她性格的暴戾，除了九天玄鐵。
九天玄鐵不堪重負的發出即將崩碎的細微動靜。
姬問意臉色有些難看，搭在莫清薇脈搏上的手指輕輕顫動。
莫清薇察覺不對：“怎麼了？”
姬問意閉上眼，吸了一口氣。
“沒什麼。”她輕描淡寫道，“心疾發作了而已。”
莫清薇沒見過她發病之初的模樣。
依稀記得當初強闖禁地時，被囚於地牢，倚著牆的紅衣女子，羸弱不堪卻美得驚人，真真是一眼蕩魂、
後來在小破天時，她病痛發作也不像現在這般，仿佛被捅了好幾刀，疲於奔命，飆升的腎上腺素消失後，所有被忽略的痛苦全部襲來，讓她忍不住彎腰蜷縮，以此來抵抗心疾帶來的疼痛。
好像靠近自己，對她疼痛好像有一定的緩解作用。
莫清薇心頭一震。
來不及猶
豫，反手攥緊她的手腕，把人拉過來。
姬問意一個不察，身子猛地朝她倒了過去。
從前做這些已經成了習慣，行雲流水的非常好接受，現在莫清薇剛弄明白自己的心意，把她抱過來靠在懷中安撫，卻忍不住心猿意馬的遐想。
打住打住。
人家在受罪，你春心蕩漾個什麼鬼。
莫清薇喉嚨動了動，試圖放空大腦，放空眼睛。
“有沒有感覺好點？”她關切問。
姬問意跪伏在她肩側，雙手撐著床單以此穩住身子，腰肢被莫清薇伸手環抱，用力抱緊。
她冷汗岑岑，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然而也就在肌膚相觸的那一瞬間，身上所有叫囂的痛楚，如流水般驟然褪去、消失。
上一秒與下一秒的反差感覺太明顯了。
姬問意眼中殺機驟現，下一秒，閉上眼睛，斂去眸子中的陰鬱，深深地吐出一口熱氣。
“有感覺好一點了。”她低低道。
“我之前以為你是月圓之夜就會發作。”莫清薇皺著眉，“沒想到這玩意兒竟然不規律。”
姬問意靠在她懷裡，柔順而安靜。
“怎麼可能會給規律熟悉。”姬問意沙啞的嗓音聽上去非常的脆弱，“在你放鬆警惕的時候，心疾發作才是最折磨人。”
以前關在禁地裡強行忍一忍，就能在痛苦中渡過。
但嘗到了甜頭的滋味，姬問意自然不會想回到從前。
靈丹妙藥就在眼前，隻要姬問意毫不猶豫，就能徹底的將心疾斷根，可她……舍不得殺了莫清薇。
身上的疼痛漸消。
姬問意手指勾著莫清薇的發絲，卷了卷，低聲問她：“清薇，如果有一處地方，能庇護你不受外界的困擾，也不會令你受到傷害，你願意長此以往的住在那嗎？”
莫清薇想了想，搖頭：“大概是不願意的。”
難得穿書一次，生命短暫得猶如昨日黃花，困於宅院安於室，還不如用僅剩的生命，滿足她的好奇心，去探索一些從未見過的神秘。
無數句真真假假的謊言裡。
這一句姬問意聽明白了，是她的真心話。
靠在她懷裡的姬問意笑得身子輕顫，笑出了淚。
“那真是可惜。”
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莫清薇見她不痛了，就想推開。或許是已知了自己的心意，再親近後，心口砰砰砰的跳個不停。
從前不懂為何一靠近她就心跳加速，莫清薇現在懂了。她很想說點什麼話，或者做點什麼事，奈何身體半點不由人，隻能長歎一口氣。
“我前面跟你說的，生命不要留遺憾，不要寄希望於死後被人得知。”
莫清薇並不是一個糾結的人。
人生苦短，及時行樂。
“我可能，有一點喜歡你。”
姬問意“哦”了一聲，並不奇怪。
要說有人幾次三番的救你沒有一點點喜歡，好感，那就是假的，更何況平日裡莫清薇事事照顧她，以她為中心。
莫清薇喜歡的，不過是一個虛假的殼子，喜愛她偽裝出來的表象，這種表象，人畜無害，很多人都會喜歡。
“你怎麼表現得這麼冷淡啊。”莫清薇有點不高興。
“你還沒說你怎麼想的。”
姬問意掀起眼皮，被冷汗浸潤洗刷過的臉頰，有種病態的，讓人移不開眼的另類糜豔。
她意味不明的笑了起來：“喜歡哪一面？”
莫清薇挑眉：“都喜歡。”
姬問意眼眸彎了彎：“你最好祈禱你說的是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