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姬問意沉默片刻,道，“有沒有可能……”
“我不需要這個？”
一個人，如果不能憑借自身而得到她人喜愛，反而搞這些花裡胡哨,不實用的東西,哪怕得到一時愛意榮寵,也遲早會被棄如敝屣,當成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玩物。
沒有立身之本,如何獨一無二？
名妓臉色微白，強笑道：“夫人您說得對,您和妾身天塹之彆，您拈花看霧,高坐雲端，俯瞰眾生，而妾身就是芸芸眾生，不得不為生計、吃住掙紮。”
“生計掙紮？”姬問意淡淡道,“替你贖身,撥點銀兩讓你辦個食鋪如何？”
“一定得去莫府低三下四當人小妾？”
名妓恍若未聞,泣音道：“還請夫人成全。”
姬問意略感微妙，一瞬間她想到了自己現在這個身份的設定：書商妻子，一個不得寵愛,被夫君冷落的原配。
她聽了名妓的話,或許應該是有些意動的。
不
“行吧。”姬問意倚著亭柱,懶懶抬手，“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收拾好行囊，有人會去青樓接你的。”
名妓感恩戴德跪地叩謝。
起身後,碎步上前，從袖裡掏出早已準備好的若乾秘藥與房中術等等，一股腦兒的往姬問意懷裡塞。
“感謝夫人寬宏大量。”
名妓喜極而泣。
那些東西把姬問意懷裡塞得滿滿當當，仿佛早就是準備好的，隻等她答應。
東西給完，名妓低聲說：“妾身搬進莫府，今夜便會主動來尋您，告訴您如何保養私密處的手法。”
她說得曖昧，名妓抬頭，不見那張端莊美麗的臉露出絲毫的羞澀與難為情，一時心下惴惴。
姬問意收起這些東西轉身離開，隻等待會兒有時間丟了。莫清薇等在假山旁，無所事事的蹲下身，拔草打發時間。
腳步聲傳來，她抬頭，瞧見姬問意表情似乎是有些不甘願，再往她身後一看，抱琴□□緊繃的心神微鬆，唇邊也不自然的露出一點點淺笑。
見莫清薇看她，匆匆拾起笑，眨了眨眼，仿佛會說話似的，有無數低喃軟語要與自己說。
“晚上讓她去莫府。”
姬問意這樣一說，莫清薇原本要斬桃花的念頭就此打住。
“行吧，待會兒會有人去接你。”
抱琴女子喜極而泣，道謝離開，回青樓收拾行李去了。
現在事情了結，開始打道回府。莫清薇路上忍不住好奇：“她跟你說了什麼，你竟然直接就答應了？”
“以為我會直接拒絕是嗎？”姬問意說。
莫清薇沒說話，默認了。
姬問意輕輕一歎，秀麗的眉眼間掠過淺淺的憂愁，眼眸清澈，嗓音柔軟，像是非常同情剛才女子的遭遇。
“淪落青樓，賣藝維生，有這麼一個機會，能為她贖身，有一處安
身之地，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隻可惜，所救者甚少，難免有些鞭長莫及，一個個救下，莫府也不夠住。”
莫清薇聞言笑了起來：“你現在救了也沒用，不知道是幾百年輕的時空投影，我們目前經曆的，可能早就在時間長河裡成了定局，你救與不救，都沒法改變她們既定的結局。”
見姬問意還在兀自傷懷，莫清薇走過去，伸手扯她的袖子，不服氣的哼了聲：“連一個陌生人淒慘的遭遇你都心疼，怎麼不心疼一下我。”
姬問意朝她看了過去。
“哪裡不舒服？”
直女式發言不要太明顯。莫清薇無意識間摸了摸脖子，又舍不得讓她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怕姬問意知道了一起擔心，擔心要有用，可以分享不舒服，但要是沒有實際意義上的有用，還不如暫時先瞞著，等查清楚情況了之後在說，也不晚。
“沒，我就是瞧見你心疼彆人有點不爽而已。”她直言不諱，姬問意輕咳一聲，正要解釋，就聽莫清薇突然說，“我懂我懂，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心疼也是應該的。”
不用她費勁巴拉的去解釋，莫清薇已經自行給她找好了理由自圓其說，因此搞得姬問意連發揮的餘地都沒有。
懷裡的那堆東西，也沒有機會坦白。
回到府上，女管家一個箭步奔來，又在第一時間看見了姬問意，這才不情不願的收斂了腳步，恭恭敬敬的問好。
莫清薇問：“主筆來了麼？”
女管家搖了下頭：“沒有。”
“行，本老爺知道了，你待會兒派個人，拿銀子去給人贖身，再把府中的房間打掃出一間來，等她過來就住進去。”
莫清薇沒指名道姓，女管家卻心領神會笑，眼神一亮，極力掩飾住喜悅。
“奴婢保證為您辦得漂漂亮亮！”
莫清薇與姬問意來到書商的書房，想找一些書來判斷了解一下書商與其妻子的經曆，設定是一回事，細節更是不容小覷，極有可能為她們離開海市蜃樓有大的幫助。
書房的書架上，擺著各種充當濫竽充數的書籍。
處處皆是古玩字畫，名人真品，可見當方源成為鎮上第一家熊熊崛起的書局時，究竟斂了多少財，據說還私底下與他人合謀開設賭場做千，刮乾淨那些土財主兜裡的銀子。
莫清薇隨便翻了幾本，書籍上面一片空白。
她不信邪，一一翻了過去，連翻了二十冊書籍，上面竟然一個文字都沒有，不管是什麼字體，你總得有一個吧。
無字天書，這能看出點啥門道啊？？
過去的時空投放了，蜃妖是偷懶，連這種東西都做表面功夫……不過，莫清薇還想到了一種可能，那就是得像女管家這樣，真正融入這個時空投影中的人，才能看見書裡這些書籍裡面的文字。
但接下來的事，很快打了她的臉。
莫清薇在後面的無字天書書本裡，發現了幾張書箋。
書箋上的字，
莫清薇看不懂，正巧這時姬問意過來，她便挑出來，拿給姬問意看。
姬問意展開，隨意瞥了兩眼：“書商與妻子曾經相戀的情書。”
莫清薇：“？？？”
正常書籍文字不顯示，情書的字老大一個，這合理嗎？
姬問意又讀了兩句：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字跡娟秀端正，應是女子所寫。”
“莫非是'你'寫的？”莫清薇皺起眉，“盲婚啞嫁的婚後戀？”
除了“妻子”也沒彆的人能寫了。
姬問意繼續解讀情書內容，女子筆跡含蓄收斂，像是一朵待綻放的甜美嬌花。
一張一張的書箋，每一次的心情都有所不同。
剛開始少女忐忑害怕，回憶的新婚夜，也是驚魂一晚，但書商年少時並非像後來那般處處濫情，甚至面相也有大的改變，反而十分俊秀溫和。
讓她的小心肝撲通撲通跳。
後來情緒高昂，如少女懷春，每日期待著與書商的見面，同時夾在著對粗蠻婆婆的無奈與失落。
後來兩情相悅，恩恩愛愛，有許多處定情地。
還特意與粗蠻婆婆分了家，搬離原址，來到此處城鎮，兩人攜手打拚書局，直到書局略有起色後，妻子才回歸家庭，主持中饋。
情濃轉淡，從知道書商狎妓開始，兩人爆發了激烈的爭吵，到後來的習以為常。
姬問意一一看下去。
隻要書商但凡花點心思在書房裡，最初訂購的書籍上，就會發現一個女子，對他曾經是何種深情，由情深到怨憎怒。到最後的心如死水。
誰也已不複初心。
莫清薇等她看完分析，急切道：“說了什麼？”
姬問意隨意道：“一個女人情愛的心裡路程，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
“那我們再看看彆的。”莫清薇並不氣壘，接下來又繼續查找了許多東西，一會兒一個書商與妻子的定情物，一會兒又是另一個傾訴衷腸的東西，莫清薇整個人就快麻了。
正當她有點鬱悶時，女管家帶著精神稍微好了許多的紀寧站在書房外的門口。
紀寧朝莫清薇揮了揮手：“莫清薇！”
聲音沙啞得很。
莫清薇放下手中的花瓶，朝她走過去。
“我還以為自己要死了。”紀寧無聲歎氣。
這句話，似乎在哪裡聽過一樣的。莫清薇冥想間，又聽紀寧唉聲歎氣：“本來我們參與城主的晚宴，就是為了獲得幻妖的其他信息，可誰知道，一錯眼的功夫，竟然直接出現這裡了。”
“都怪我心存僥幸。”紀寧有些痛恨自己的不警惕。
“早知道就不去參加城主宴請的，說不定沒有這麼突然。”
莫清薇抓住其中的關鍵點：“你的意思是，你一入幻，就出現在城鎮城門入口前，沒看見過彆的東西？”
紀寧來這處投射時空的海
市蜃樓已經有些日子了。
要麼被打死重新刷新，要麼奮起反抗離開書攤前，但一過淩晨十二點，所有一切都會重來。
怎麼著也改變不了，真是氣煞人也。
要不是這次莫清薇出現了，她再這樣無止境的刷新重來，遲早精神崩潰，被這片時空給同化。
“謝謝你。”她真誠的說，“我以合歡宗的名義起誓，待將來我們一起出了幻境，我一定給你和路星眠寫一篇蕩氣回腸的逃難話本，保證天下皆知，讓月尊就算是想拿你倆下手，都得好好掂量掂量，看能不能拿魔修身份曝光來冒險。”
莫清薇：“你相信她是魔修了？”
紀寧擦了擦臉：“不是相信她，您現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對我有再造之恩，我相信你說的。”
相信，所以能方方面面的自圓其說。
“很好，有才華。”莫清薇很是高興，目光像在看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期待你的華麗大作，將來對此有什麼困惑的地方，可直接問我，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紀寧點點頭。
她苦笑：“眼前離出去，還長呢。”
“你們查得怎麼樣？”
莫清薇聳聳肩：“我正在實驗當中，隻能一個個的排除。”
昨日微胖女老板深夜相會她，當場捉奸，又被她拒絕趕跑了，算是一個不太成功的試探。
淩晨前還被掐了脖子扼死，說明與女老板的斷絕關係並未奏效，今日斬了女老板的桃花，又要斬青樓女子的桃花，卻沒能奏效，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們沒有一開始就在這裡。”莫清薇簡單說了一下自己情況，重點突出她和姬問意兩個人，差點在路上就沒了，以此來佐證一起逃婚逃亡中間，還沒遇到月尊追殺，倒差點把小命丟了，格外淒淒慘慘的經曆。
要是月尊惱羞成怒動起真格來。
那還有命可活？
說到這裡，莫清薇想了想，把自己叛逃師門的事情也說了。
“！”紀寧瞪大充滿血絲的眼，不可置信，“我就那樣隨口一說，還真打這個注意啊？！”
說起來，莫清薇知道靈力枯竭後除了定靈丹，還有另一種辦法時，就是紀寧告訴的，隻是沒有實錘，都是揣測。
但這種事情，光是揣測就已經足夠讓人警醒了，等拿了實錘，萬事已經成了定局，什麼都來不及。
莫清薇長歎一口氣。
紀寧安慰道：“沒事，你看魔將白淨如不也活得好好的？問劍道的燕玥還想殺她，呸。”
“暫時也隻能這樣。”
來了海市蜃樓，兩人第一次這麼久的寒暄，彼此都了解到對方到目前經曆的一些事。
紀寧走到姬問意跟前，踮起腳看她手裡的書箋。
“你們這是在乾什麼？”
姬問意沒理她。
莫清薇道：“你是主筆，寫清遠和她人生戀情的。我跟眠眠現在是書商與他的原配夫人。”
“手裡是夫人對書商的情書。”
“！！！”紀寧聽見八卦，一掃頹靡，“設定裡，你倆是一對？？？”
莫清薇：“……你的關注點是不是不太對？”
重點是一對嗎？！
紀寧生平最愛寫話本子，當初原身“莫清薇”暗戀月尊的事跡就是由她發揚光大的，現在到了這個時候，依舊沒忘了給自己收集素材。
見姬問意不搭理她。
她隻能退而求其次，盯上了莫清薇。
這麼久以來，紀寧經曆了各種花活死法，已經身心俱疲，此時隻有八卦，才能讓她精神煥發，安撫內心深處的焦灼。
“我其實，現在就有一個問題。”
“傳聞月尊臉上佩戴面具，你逃婚前，是否有瞧見她的真容？或者你們當初相識，有沒有見過她的臉？”
“啊？”
“就是……”紀寧搓搓手，“我想知道，月尊面具下，長什麼樣子？”
這個問題，大概是伏風界許多修士心中的一個疑問。
當年橫空出世的月尊姬問意，帶著銀白面具，以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掃蕩逼退魔修三千萬裡。
一舉封神。
當時明面上不說，很多人對面具下的月尊深感好奇，隻是姬問意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也從未在人前摘下過面具。
有人懷疑她長相絕美，怕有不懷好意的人惦記，搞事，所以才配戴面具。
也有人懷疑她一定是奇醜無比。
不然好端端的，行得端坐得正，又是受天下人尊崇，哪怕有賊心也沒那賊膽，做出冒犯的舉動。
如果貌醜無鹽，不好見人，那麼戴上面具，也能說得通了。
但無疑會對高高在上，神秘清貴的月尊印象大打折扣。
當紀寧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莫清薇沒立刻接話。
要是往常，她能逼逼叨叨說出許許多多，關於月尊姬問意的黑料，但人長什麼樣，她還真沒見過。
不過倒是有次做噩夢，反倒是感覺出，月尊是摘下面具的。
隻是看不清人臉有啥用，能證明什麼嗎？
不能。
但，莫清薇自有一套邏輯。
月尊因為原身這張臉，動用手段求娶，甚至婚車還是血雀靈鳥拉的，足以說明她對此次成親的重視，甚至昭告天下，青陽宗的掌門千金，與玄月閣的月尊合籍。
轟轟烈烈，沸沸揚揚。
以前又沒有培養過感情，那麼她為什麼如此迷戀這張臉，甚至在成婚夜殺人後，製成傀儡，也沒有說任由紅顏枯骨化成灰，有非常大的概率，她是顏控。
顏控麼。
人隻有對極其美好的事物進行追逐，而像月尊這般病態的，人死了，製成傀儡也要朝夕相對……
在紀寧將這個疑問說出口時。
一旁還在翻閱情書的姬問意，也停了動作，安靜的凝視莫清薇，仿佛也想從她口中得到一個答案。
這次是莫清薇深思熟慮的。
她鄭重其事。
“我好看吧？”
這句話有點像自戀，但紀寧在瞄向那張臉時，不得不心悅誠服。
顯然，莫清薇長相是一等一的，絕無僅有的。
她點頭。
姬問意也點頭。
莫清薇撫掌而笑：“我與月尊沒見過幾面，但她卻對我戀戀不忘，不惜求娶，不就為了我這張臉？一個人，若是比我還好看，那她娶我乾什麼？天天自己照鏡子就行了，可她不僅戴著面具，還與我沒什麼感情的時候，就來求娶，說明什麼？
沒有，才是最大的痛點。
——說明她極有可能自己長得貌醜無鹽，需要找個絕頂美女來中和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