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心臟狂跳如擂鼓,姬問意也是不動聲色的,避也不避,全身沐浴在這樣溫暖炙熱的目光裡,竟有些享受的意味。
“你去求她,萬一人家有條件?”姬問意抿了抿唇,牽出一絲淺淺的弧度,戲謔道,“譬如看中了你的美色,要你以身相許?你許還是不許?”
莫清薇一愣,顯然沒考慮到這個神奇走向。
考慮半晌後:“如果非得這樣的條件,也不是不行。”
不待姬問意眼底透出幾分厲色時,莫清薇把下一句補充上,笑意盎然,“我等你傷勢、修為恢複,踩著七彩祥雲來把我搶回去。”
“當然,天下能人異士那麼多,她或許隻是修為高深,對治病救人這一塊並不了解。強行救人那是非法行醫!”
“為何……”姬問意盯著她,“你如何知道我有心疾?”
莫清薇忍俊不禁:“你疼起來,捂住胸口,頭上冒虛汗,臉色發白,不是心口疼,難道是頭疼,頭疼捂胸口?”
“心口疼,不是心疾是什麼?”
這句話成功把姬問意噎住。
莫清薇知道她害怕自己會舍她而去,輕聲寬慰道:“大佬什麼沒見過,以我這蒲柳之姿,怎會入他的法眼?”
“我從不做這種霸道大佬愛上我的美夢。”
雖然有時候莫清薇說的話奇怪,但姬問意領會到她的意思:“……也不是不能做。”
“夢想總是有的,說不定哪天就實現了。”
莫清薇笑著搖頭:“當務之急,先找人把你的病治好。”
這次,姬問意沉默的時間更久,更長。少頃,她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輕笑,無聲凝視莫清薇,看得莫清薇感覺心裡毛毛的。
她試探著問:“怎麼啦?”
姬問意喉嚨微動,像是極力強忍著什麼,不自覺咽了下口水。
“如果……治好我,是以你身體為媒介呢?”
莫清薇大驚失色:“不會取心頭血這麼狗血吧!”
心頭血算什麼?
姬問意失笑。
至於要將莫清薇怎麼辦,她還沒想好。
或許從一開始在禁地相遇就應該直接殺了她,不應該有所猶豫,猶豫就會敗北。
以至於現在再想狠下殺手,卻因貪戀她帶來的溫暖與熱情,陷入掙紮糾結之中,遲遲下不了決心。
*
天色已晚,這是來紫凰城的第六日。
入城當夜,幻妖出現,直至現在,還未曾第二次製造幻境;前兩日魔修混入全城禁嚴,隻許進不許出,連擺攤的攤販也趕回家,放言見一個逮一個下大獄。
開了城主大會,動員修士獵殺幻妖後,反而放鬆了許多,黑甲君再也沒出現過。
月光如水,紫凰城街上熱熱鬨鬨,人群熙攘。
莫清薇拉著姬問意穿行其中,逮到一個路人便問:“什麼日子啊,如此熱鬨?”
兩人
帶著銀質面具,路人嘿嘿一笑:“姑娘你不知道吧,今晚是咱們紫凰城特有的簪花燈會,一年一次呢!”
紫凰城多出的許多修士,與城門口時不時擠入進來的流民,以及幻妖出現引誘殺死普通人,並未在這些土著臉上看出分毫忐忑不安的情緒,反而因為一年一度的簪花大會而自豪開心。
土著十分熱情解釋:“簪花大會,也叫祭祀大會,老祖宗記載,說是千百年前,紫凰城頻出瘟疫,一死一大片,民不聊生,整個城都快掏空了,然後有仙人偶然路過,心生憐憫,特意賜下《疫書全則》,教我們不用仙術也能渡過災厄。”
“那年災厄過去,紫凰城漫山遍野開滿了鮮花。”
“自此,為了紀念仙人,由城主牽頭,修了仙人廟,特意每年舉辦簪花大會,長此以往,已經成了老百姓們一個深入骨髓的習俗。”
“所以你們才會見到如此盛況。”
路人笑意滿滿,帶著無限憧憬與期待:“仙人一定會再次眷顧我們的!”
“逢凶化吉,福澤深厚。”
莫清薇沒有打破這美好的遐想。
並真誠的希望,能有天降大佬將幻妖殺掉,還紫凰城普通老百姓們一個和平的明天。
沒有修為的凡人,人生短短百年,滄海一粟,對於神秘不可捉摸,在幻境中殺人的幻妖,的確沒有什麼法子對抗。
不應高高在上的去苛責什麼。
路人好心給了兩條棉麻面紗。
“願仙人,賜予你們平安,吉祥。”他說。
這面紗就是一塊普普通通的棉麻,無任何靈力波動,甚至那些稍加修煉的修士,一眼便能看出其真容,沒有任何遮掩的能力,簡簡單單,最單純的面紗。
現在兩人都帶了銀質面具,再多一層面紗有點畫蛇添足的感覺,但莫清薇還是虔誠的將其接過,覆在面上。
謝過路人後,挽手進入人流中。
今夜不止普通人來逛簪花大會,許多在白日裡參加城主大會的修士也混跡其中,氣質格外不同。
特彆是那些合歡宗的。
氣質魅惑,極其美貌,身姿頗有不俗。
白日裡兩人帶了面具,再覆上一層面紗,隻要不與人對視,被人瞧出,細細打量的話,很難認出來。
街道兩旁,精致的紅色花燈一束束垂落,二樓客人憑欄眺望,欣賞簪花大會。以往販賣首飾衣料的商家,在夜色下,亮著好看的燈,賣力推銷;有江湖雜技胸口碎大石的,口中噴火的,一應俱全,另有一處,舞獅的舞獅,踩高蹺的踩高蹺,衣裳新奇古怪,頗為奇趣。
在普通人眼裡,各個都是能人。
而在修為高深的修士眼中,這些奇淫技巧,不過是一時得趣,待研究其中奧妙後,便失了興趣。
幻妖出現之前,莫清薇來過這裡,不過來的匆忙,沒仔細瞧,隻匆匆買了些食物就回去客棧,這次倒有些空閒了,拉著姬問意的手,一會指著這個介紹“這是我那天來買的糕點”“
太匆忙了,我連招牌都沒看清楚”,一會兒聞見香味,肚子饞蟲又被勾起,咕咕的叫了兩聲。
姬問意隻靜靜盯著她,滿臉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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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吃吧。”
得了她同意,莫清薇進酒樓要了一間上房,將酒樓裡的拿手好菜統統點了一遍,從袖口中拎出口水快要流出來的小銀狼,小銀狼擺擺尾巴,乖乖蹲在邊上的椅子上。
就在等待飯菜上桌的空閒時間。
樓下噪音傳來。
“你這小兔崽子,終於又被本公子逮住了吧!”
“一個破乞丐,竟也能往天香樓來?管事的乾什麼吃的?!”
“上次有小娘子護著你,這次你就等著死吧!”
拳打腳踢拳拳到肉。
躺在地上的女人,原本還有起伏的胸膛,漸漸沒了聲息。
這聲音好似在哪裡聽過,莫清薇一愣,不待她細細思索,一聲如小貓似的哭泣懇求:
“彆打我娘……不要打我娘。”
樓下,七八歲瘦骨伶仃的小男孩滿臉淚痕,聲音沙啞,磕磕巴巴的求饒:“打我,我,我不躲。”
莫清薇眼角一跳。
是周由源!
在城門口,莫清薇同情心泛濫,忍不住幫了倆母子,沒想到過了這麼幾天,竟又和這個胖子冤家路窄會面了。
“天香樓,自古便有乞丐不能入內的規矩,這小弟弟壞了規矩,以前是怎麼對那些不守規矩的人的?”
有人起哄:“打斷雙腿扔出去喂狗!”
一句比一句殘忍冷酷。
七八歲的小孩在他們眼中,猶如牲畜一般,毫無任何憐憫之心。
如果她不出手,龍傲天的這位小弟,指不定就死在這了。
就在莫清薇看不下去,即將出手時。
皇四子趙濟睿匆匆進門,一進門,便被門口這場景驚住,還未詳細了解,一抬眼,便瞧見了二樓的莫清薇。
晚間有侍衛瞧見了她與友人前往天香樓,趙濟睿想見她一面,匆匆趕來卻不曾遇見這種場面。
想著在心上人面前表現表現。
提氣大喊一聲:“住手!”
隨後眼神一瞥,旁邊侍衛立馬收到了訊息,快步上前蹲下,手指觸在哪毫無聲息的女子鼻腔之前,探了探,回頭對趙濟睿搖了搖頭:“死了。”
活生生的被打死。
一條人命,這麼悄無聲息的死了,就在莫清薇面前,而她還什麼都沒來得及做。莫清薇手指隱隱發顫,目光掃向樓下那得意洋洋的大胖子。
大胖子見破壞自己的好心情,綠豆眼一眯,滿臉橫肉抖了一抖,恨聲道:“又有人來打斷本公子的好事!”
“來人!這次誰也不許放過!”
“把他給本公子殺了!”
侍衛抬劍擋在皇四子跟前,眼神略帶殺氣。
“倪旭端,好大的膽子!對皇四子你也敢出言不遜?”
一口便說出了
眼前胖子的真名!
倪旭端至今還沒被人如此囂張藐視過,正待發作,身邊那位著黑色長袍的中年男人,低聲說:“小公子,不可!”
上次手癢癢,就想玩一玩的好心情就被他打斷,倪旭端怒氣橫生,咬牙切齒的盯著他:“如果你不給我個合理的解釋,項上人頭不保。”
中年男子訕笑:“老爺出門特地吩咐在下,讓在下在緊要關頭把您攔住。”
紫凰城在中洲頗有名氣,時有大官過來遊玩,也就是這次更為特殊,紫凰城城主飛訊傳書,邀各大門派派出修士,獵妖後一同開啟秘境。但與此同時,和其他地方有權有勢的人依舊有往來。
倪旭端就在此次之列。
“皇四子,是皇帝的兒子。”中年男子嘀嘀咕咕,“少爺您惹不得。”
凡俗有凡俗的規矩。人間事修士不得輕易插手,但皇帝的兒子瞧見,伸手要管的話,那就是另一套邏輯了。
凡人對凡人,權貴對皇權。
要是弄得不好,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倪旭端意識到嚴重性,這才收了平日裡張牙舞爪的攻擊,雖然喜歡作踐人,把人當狗玩,但關鍵時刻利害還是分得清的。
他心中不快,對著趙濟睿拱了拱手,梗著脖子道。
“四皇子,請恕在下有眼不識泰山。”
“既然無眼,不如割了去。”趙濟睿冷眼瞥他,餘光掃向二樓的莫清薇,急著想跟她見面,三言兩語快速道,“給孩子道歉,把他母親好好安葬,再給一筆錢,把剛剛動手打人的給廢了,在本皇子這,事情就算過了。”
倪旭端再有不願,掙紮片刻,才不情不願低頭認錯。
母親沒了。
瘦骨伶仃的小男孩滿臉淚水,瞪著倪旭端,眼中恨意滔天。
趙濟睿特意警告倪旭端不許再生事端,會持續關注小孩,要是哪天沒了命,將來回中洲定要他抄家滅族。
說罷,拂袖上樓。
他想去莫清薇那邀功。
卻不曾想,莫清薇氣得連飯都吃不下去了。
罪魁禍首就一句道歉,除了幾個打手被廢,一條人命就這樣輕飄飄的被輕輕揭過,不說彆人,還是龍傲天小弟的娘親。
正欲起身離開,忽然想起點的菜還沒上桌,路星眠也沒吃到,在小破天時,曾說好了離開後,一定讓她嘗嘗這世間美食的,可現在因為她,本來要履行的諾言卻這樣被推遲,毀掉。
有些可惜。
遲疑了下,側頭問:“你餓不餓?”
姬問意並不貪好這些口腹之欲,搖頭,也跟著莫清薇起身往外走。
兩人與正在上樓的趙濟睿擦肩而過。
“小……”趙濟睿急忙叫住她。
莫清薇回頭,面無表情:“我認識你?”
剛剛趙濟睿出了不小的風頭,若是遭了記恨,再一看見與陌生女子搭訕,定會把怒火發在這兩名女子身上的。
他睜大眼,神
色中流露出幾分傷心。
到底是沒繼續搭話。
門口旁,肚滿肥腸,滿臉橫肉,衣著奢靡華貴的胖子站在那,低聲說了句晦氣。
“彆被本公子找到機會!”
毫不在意,剛剛被打死的女人,以及她的孩子。
莫清薇乜他一眼,袖口一甩,心情不爽的離開天香樓。
一隻黑色的小東西順著她袖口滾落,悄無聲息的躲進胖子的衣袍底下。
出了天香閣,生平第一次乾了壞事的莫清薇,心裡有些不安。
她把小銀狼留在了那。
給胖子一點教訓也好,彆不拿人命當回事。
不然,以後不知道多少無辜之人遭殃。
見識過變異狼王在小破天的凶殘,哪怕是現在認自己為主了,還變成了小狼狗,看著毛茸茸,人畜無害的……
會不會把人咬死?
應該不會吧。那狼變幼崽了,最多給點教訓,應該沒有特彆大的殺傷力。
莫清薇心中忐忑。
可萬一呢?
要是直接咬死了……
她的驚懼、不安,後悔在此刻顯露無遺。
按理來說,伏風界殺人越貨的事常有,以姬問意對她過去外出曆練的了解,應該是見過不少這樣的例子。
也許是還沒習慣?
又或者是沒親手殺過人,手上未曾沾過鮮血?
姬問意很難想象在她身邊的,是一個正常成長在紅旗下的青年,擁有正常三觀的人,在面對生命這件事上,非常慎重。
哪怕這個人罪惡滔天,無惡不作,也應當由法律給予一個合理審判。但顯然,所處大環境是不一樣的,正如她看見的,皇四子趙濟睿,對此事輕拿輕放,並未對罪魁禍首有任何嚴重懲戒。
不應當拿以往的觀念來審視現在的自己。
心頭一念起,忽覺天地闊。
姬問意本想安慰她幾句,忽然察覺到莫清薇一掃剛才的低沉,情緒再次變得高昂起來。
“聽說仙人廟離這不遠。”莫清薇清了清嗓子,“給你攢攢福報,一起去為亡者上柱香。”
途中經過多人熱心指點。
莫清薇很快找到那處仙人廟。
晚間也有僧人值守山門,本見無人造訪,都打算閉門休息了,沒曾想這麼晚竟有人找過來。
僧人驚訝。
莫清薇拿出一袋沉沉的銀袋:“勞煩。”
份量實在是太沉了,原本正要婉拒讓她明日再來的僧人:“……好,施主隨小僧來。”
一起同往大殿內,莫清薇跪坐蒲團上,恭恭敬敬的為那位淒慘死去的女人上香。姬問意立在她身後,不作任何表示,隻靜靜望著大殿上,盤膝而坐仙人佛像。
那佛像似乎久不經修繕,金漆掉落斑駁,露出慘白的底色。
不像時常有人前來供奉的模樣,莫不成,她們這一路過來,遇到的熱心路人,都是這家寺廟的
托?
“施主與仙人有緣。”有高僧在旁側,慈眉善目,緩緩說道,“不如再抽個簽??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求財運,求姻緣,求事業,求身體康健,都可以。”
莫清薇沒想到這茬。
來都來了。
灰袍僧人拿來簽筒,正要遞去。隻見莫清薇雙手放在嘴前,哈了哈氣,又搓搓手,這才接過簽筒,滿臉鄭重的用力一搖。
一支竹簽滾落。
文字莫清薇看不懂。
高僧接過竹簽,臉色驟然大變,橫了一眼拿簽筒的弟子,在莫清薇期待的目光裡,壓低聲音。
“下下簽,大凶。”
莫清薇:“……”
她不信這個邪,又搖了搖簽筒,一支竹簽再次滾落。
高僧掐了掐手心,鎮定道:“一支下下簽,大凶。”
連著兩次都是大凶,莫清薇心生狐疑:“你們這個仙人廟,不會不靈吧?”
高僧立刻道:“來過仙人廟的施主們,抽了都說好!”
“求姻緣的天降美事,求事業的鴻運亨通,求康健的活到一百歲!”
“施主慎言。”
莫清薇勉強信了這番言辭,又拿著簽筒,再一搖。
卻沒想到,簽筒被搖的太用力,一個手沒拿穩,徑直往供奉桌前撞去!
眼看著又是幾根大凶的下下簽要蹦出來。
高僧心口一顫。
弟子滿臉緊張。
莫清薇美眸圓瞪。
好像……也沒用多大力吧。
立在一旁的姬問意眼角微跳。
雖然殺人於她司空見慣,隨手的事,姬問意卻陡然生出不想讓莫清薇陷入剛才陰暗情緒的想法,仿佛整個人的光亮都黯淡下去,再無溫暖與熾熱。
她不喜歡。
這會讓她重新變得狂躁易怒。
垂在身側的手指輕輕勾了勾。
霎時狂風驟起,吹得殿內供奉桌上的東西東倒西歪,那眼瞧著要撞上桌簷,散落一地竹簽的簽筒,受了這股妖風的反作用力,霎時往旁側一偏,咕嚕咕嚕滾落在地。
跟慢動作似的,顫顫巍巍吐出一個竹簽。
灰袍僧人不顧形象,上前一把抓起查看,下一秒神情舒展:“第十二簽,上上,亥宮,大吉。”
感謝這股風!
天不絕我!
供奉是保住了。
高僧鬆了口氣,擦著冷汗,不住道:“逢凶化吉逢凶化吉,恭喜施主。”
莫清薇聞言,心口陰霾陡然全部散去,眉眼俱是笑意。
她雙手合十,滿臉虔誠:“怪不得能吸收到那麼多香火,果然很準很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