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諭對朋友是很寬容的,所以蘭諾先生離開的時候,他一直送到了飛行器門口,當然,那也是看在大尾巴的面子上。
晚上,言諭睡不著,這是他第一次上學,他忍不住爬起來,坐在書桌旁,在星網上查找荒星軍校的曆史。
資料很全,荒星軍校原名西塞庭軍校,是原初蟲母身旁的護衛隊成員創辦的軍校,由於護衛是甲殼蟲家族的S級雄蟲,英勇善戰,因此奠定了西塞庭的教育風格,以凶殘、強硬、不要命出名。
畢竟,西塞庭軍校就是為了保護原初蟲母而建立的,在當年是全星係首屈一指的軍校。
後來,原初蟲母離世,甲殼蟲護衛傷心欲絕,守在蟲巢外自刎,隨祂而去,西塞庭軍校的地位才開始動搖。
星曆8000年,蟲星係接駁了新科技——機甲、戰艦、光子炮等等,在軍械專家衛虞的帶領下,蟲族迎來了新紀元。
曆史上稱那一年為蒸汽元年。
王蟲繼任王位,他決定將軍事重心轉移到更為繁華的破碎星環,荒星係也就隨之沒落。
但毋庸置疑的是,很多上了年紀的蟲印象裡,西塞庭不僅曆史久遠,更是威名遠揚,哪怕是在群星閃耀的破碎星環,有哪隻蟲提起自己是西塞庭軍校考上來的,彆的蟲都會對他刮目相看,不敢惹他。
能從西塞庭軍校殺出重圍的學生,絕對是破碎星環軍校生口中最恐怖的存在。
言諭合上書,閉眼默背,再翻開,把西塞庭軍校守則翻來覆去背了下來,覺得應該是萬無一失了。
但他第二天去軍校報道的時候,還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懵了。
言諭知道自己腿不好用,因此早早就到校了,慕斯上將不能陪他進校園,隻好目送他離開。
副官打趣說:“上將,你的表情怎麼和要親自上戰場一樣?他是你弟弟,不是你的崽,弟弟總要長大,離你而去的。”
慕斯低聲說:“可弟弟也是我的崽,我怎麼能放心。”
副官安慰說:“慕修和慕瀾也會照顧他的。”
言諭心裡也有不舍,他已經把慕斯當作是親哥哥了,回過頭的時候,他看見慕斯的拳頭攥得很緊,臉上還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言諭努力笑了笑,和大哥揮揮手,拖著腳走進校門,關上門的那一刻,他揉了揉臉,拔腿就跑,就算言諭跑的很急,他也是踩在八點整進校門的。
周圍烏泱泱都是來報名的新生,大門口被擠得水泄不通,西塞庭軍校畢竟是老牌軍事學院,校規製度森嚴,具體表現在:遲到的蟲連大門都沒進來,直接就被退學了,哀嚎聲一片。
言諭鬆了口氣,好不容易跑到隊伍尾,這才能坐在土地上,給腳腕打了臨時鎮痛劑,冰冷的液體包裹著損傷的腳踝神經,疼痛減輕了一些。
他抬起頭打量這座學校,上個世紀末的建築風格,架構雖然結實,但略顯陳舊,足有一座城那麼大,寬敞的操場跑道足夠容納十支軍隊同時演練,可以看出曾經輝煌大氣的痕跡。
老師站在隊伍前面數人,“這屆一年級新生不少,三千有了。”
“學前班嘛,”老師看著報名表,連連歎氣,“才二百個?連一個年級十個班都組不成!荒星係出生的蟲崽是越來越少了。”
等了一會兒,看時間差不多了,老師帶著所有新生往主席台上前走,特意把蟲崽們放到自己身邊走,讓一年級新生離他們遠點。
他走到主席台正中央,和正裝的老師耳語幾句,老師也露出難辦的表情,站起來,拍拍話筒。
“同學們,很抱歉,今年的排班方式有所改變,學前班的新生少,班級也少,教資力量不夠,如果大家不介意的話,我們派遣一年級新生的老師給你上課,課程可能會難一點,介意的話,現在可以退學,學費全退。”
身邊的幼蟲們面面相覷,有的哭著要回家,有的面無表情,不一會兒的功夫,二百隻幼崽的隊伍減少到一百五。
這也正常,雖然說蟲族的幼崽是卵生,身體素質強悍,長大的速度也快,但畢竟他們還是小孩子,心智很不成熟。
言諭卻沒有動。
其實他是半個柔弱人類,最應該退出的就是他。
言諭看了眼四周,看見了一隻眼熟的幼蟲,淺茶色的頭發,深褐色的眼珠,似乎感受到言諭的目光,他安安靜靜地瞥過來一眼,瞳孔裡說不出的沉靜像水一樣流淌。
言諭看出來,他就是那隻混血蟲。
言諭又看見他頭發裡軟彈的毛絨耳朵了,像是某種小動物,很擅長隱忍情緒,但是亂動的耳朵會暴露雄蟲的真實想法。
小雄蟲那邊都是一年級新生,非常擠,他一路被擠到言諭身邊,不小心撞到了言諭,“……對不起,我踩疼你了嗎?”
言諭伸手扶住他,發現他比自己高半個頭,抬起眼睛說:“沒有,你就站在我身邊吧。”
小雄蟲還是不放心,冷峻的眼睛上下看了他一眼,確保他沒被踩到腳,這才點頭,“謝謝。”
小雄蟲身上的費洛蒙味道很淡,像是某種樹木的味道,配合他那雙溫柔的眼睛,言諭莫名其妙聯想到鬆柏的樹皮,那天下雨給他的白傘,舉在他頭上,就像冬日裡落了雪的鬆。
校長在講台上看著這群高的高、矮的矮的蟲們,慷慨激昂地發言:“我相信願意留下來的同學都是有毅力有勇氣的好苗子,包括學前班的新生,你們都是未來的勇士。但是,我們西塞庭軍校的期末考試是出了名的難,如果你們不幸夭折,我們會賠償十萬歐加的補償金,現在請同學們提前簽訂協議。”
期末考試還會死蟲?
言諭發懵,看了眼發到每隻蟲手裡的白紙,條款很多,像是生死協議,每次實驗室給他做實驗前,他都會簽署一份。
說實話,言諭並不懷念那樣的時光,所以他飛快簽了自己的名字。
哪怕是死在這裡,他也不想回藍星實驗室了。
小雄蟲看了一眼他的紙,黑長的睫毛低垂下來,移開視線。
原來他叫言諭。
言諭把生死狀還給老師,才發現身邊的小雄蟲也很快速地簽好名字。
——溫格爾。
老師開始點名,帶著他們離開,回到各自的班級,言諭所在的班級是一班,是一樓第一間,同班同學有三十個,雄蟲們費洛蒙的味道很強,甚至還有幾隻罕見的雌蟲同學,已經被雄蟲們的目光包圍了。
老師讓他們回座,開始組織發校服,每人一張校內聯絡ID卡,飯卡,“還有書本,一人領一份,雖然考試很少考,但理論知識也不能不會。”
那書整整一摞,半人高,言諭試著抬書,但是失敗了,他承認他抬不動。
但是他那群身高不足一米三的蟲族同學們扛起來蹭蹭走。
言諭:“……”
他實在是不像一隻雄蟲,其他雄蟲同學們甚至能一個人搬兩份,雌蟲同學們也能,但是雄蟲們已經搶著替他們乾完了。
他們在看言諭,似乎想過來和他說一兩句話,又不敢靠近言諭。
言諭打算一本一本搬,剛彎腰去拿,胳膊就被拉住了。
是溫格爾,他搬完了自己那份,一言不發地走過來,搬起言諭的書,天生冷淡的聲音透著溫和,“言諭同學,我來幫你吧。”
言諭忙說:“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他去拿溫格爾懷裡的書,他實在不想被看出來他不是一隻雄蟲的事實,蟲族的高體溫、情感欲望、蟲紋,甚至是腺體和尾鉤,他都沒有,他的全部偽裝物品隻有慕斯給他那一管費洛蒙。
溫格爾沒鬆手,書抱的結結實實,“你坐哪裡?”
“我坐哪裡都可以,但我也可以自己搬。”言諭老老實實的回答,他確實對坐在哪沒什麼意見。
溫格爾點點頭,輕而易舉地把他的書全部抱起來,從同學們之中穿過去,把書放在窗邊的書桌上,“坐這裡行嗎?”
言諭聞到了樹皮味,他意識到這是溫格爾的位置。
“好、好吧。”
就這樣,他沒搬書,還坐了溫格爾的同桌,靠著陽光明媚的窗子,把書往書桌裡塞的時候,言諭迷迷糊糊的想,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言諭生怕溫格爾對自己的身份起疑,因而不打算和他說話。
言諭翻開自己的書本,覺得不對勁:這些書不提文化知識,全都在介紹危險等級1星到五星的場所,包括機甲的實戰指南,各種治療艙的使用,還有考核積分的兌換方式,兌換物品是軍械,這根本不像學前班的課程,倒像是隨時要上戰場。
言諭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沒關係,他撐得住。
一上午忙完,休息時間,雄蟲同學們圍著雌蟲同學講話,時不時把目光移到言諭臉上,眼睛裡想要和他說話的渴望藏都藏不住。
這隻A級精神力的小雄蟲在翻書,他看起來和A級精神力很不符,太脆弱,長相也太惹眼了,哪怕是雌蟲也無法像他一樣漂亮。
他的眼神很溫柔,很堅定,可就是太有距離感,過度的美反而產生了隔閡,然而隔閡也無法阻止幼蟲們對他的好奇。
這一屆西塞庭軍校,好像迎來了一隻很特彆的小雄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