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潔了大門鎖口周圍的鐵鏽之後, 尤榮伊抬眸觀察了鎖眼兩秒之後，乾脆利落地用鎖杆將門撬開了，整個過程不到三秒, 黃景輝看得眼睛都直了。

“尤老師你還會撬鎖啊？！”黃景輝表情震撼，“尤老師，你怎麼什麼都會啊！

“你是萬能的嗎？！”

尤榮伊淡淡回道：“這種老式鎖很好撬開, 因為鎖孔固定, 先進去吧。”

黃景輝哦了一聲推開了門, 走入了這位三年前淒慘跳樓的受害者的住所中。

和想象中的陰森恐怖並不同，整個房間看得黃景輝微微一怔, 溫馨的淡黃色窗簾，整潔排列的家具，擺在小櫥櫃上的電視和沙發上五彩斑斕的手織毛線毯子。

整個屋子是一室一廳一個廚房的布局，臥室被簾子隔成了兩個小間, 一個是大人睡的大床，一個是小孩睡的兒童床，到處都布置得井井有條。

這是一個雖然窄小, 但打理得很好的小家庭。

尤榮伊摸了摸地板和電視，平靜開口道：“地面和擺設上都沒什麼灰, 一切都保持得像是三年前的樣子。”

“有人在楊樹平走後還在打理這裡。”

“尤老師！”黃景輝語調揚起，“你過來看這裡！我在電視上看到了一張照片！”

尤榮伊走了過去, 黃景輝遞給他一張照片，他垂眸掃過, 這是一張老照片, 照片裡有七個人。

一個樣貌簡樸靦腆的男人，一個笑容爽快大方的女人，一個紮著黃色發帶的小女孩站在一起, 很明顯是一家人。

這一家人旁邊是正在抽煙的石洪文，他眉眼帶笑，摟著一個紮著馬尾也在笑的女人，他們的身前站著兩個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十幾歲的男孩，這兩個男孩和石洪文長得有些相似。

尤榮伊將照片翻轉過來，照片背後寫了拍攝日期和地點——

——【xx98年，兩家人外出遊玩，攝於黃角瀑布前，照片一元，妻嫌貴。】

“這是楊樹平一家和石洪文一家外出遊玩的照片。”尤榮伊看著照片上表情天真的楊小花和笑容明亮的石洪文，語調淺淡，“看來那主任的話沒有說錯，當年石洪文和楊樹平一家的關係的確很好。”

一起外出旅行，拍下的照片裝在相框裡擺在電視上——整個家裡最顯眼的位置，這和全家福也沒有太多差彆了。

這兩家人的關係當年應該親如一家。

“石洪文居然有老婆，還有兩個兒子。”黃景輝有點震驚地感歎，“他那副鬼樣子，我以為他沒成家呢。”

“繼續找吧。”尤榮伊抬眸，“這房間裡的線索應該還有很多。”

兩人繼續搜尋，最終找到了臥室裡一張辦公桌前，這張辦公桌的抽屜上了鎖，尤榮伊三下五除二捅開了。

上鎖的抽屜裡擺著兩個本子，黃景輝隨意地翻開一個，啊了一聲：“這是一個賬本。”

尤榮伊接過，一目十行地快速瀏覽。

【xx年6月】

【工資兩千餘，給妻家用六百餘，存一千餘，借黃文四百餘。】

【妻責罵我又借錢給黃文這個賭鬼，我也心知自己不對，家中要存女兒學業和房子的錢，不該亂借錢，但黃文家有老母，他無法繳納供暖費用，為了取暖偷偷燒煤太危險，我有餘力不幫，實在於心有愧。】

下附欠條：【xx年黃文借楊樹平四百零一塊五毛六分，借款人黃文】

【xx年7月】

【工資兩千餘，給妻家用六百餘，存一千一百餘，借沙宏泰三百餘。】

【沙宏泰借了□□高利貸，追上廠裡來要債，要剁他一根手指，他哭著求我幫幫他。】

【他年紀輕輕，還沒成家，少了一根手指這輩子就廢了，我借三百給他熬過去，妻不知。】

【洪文發現了我偷偷借錢給沙宏泰，他與沙宏泰向來不和，於是大罵我爛好人，我鬱悶不已，大醉一場，被洪文背回宿舍。】

下附欠條：【xx年沙宏泰借楊樹平三百一十六塊七毛，借款人沙宏泰】

尤榮伊往前翻了翻，他的目光撇到一條紀錄的時候一頓，這是一條很多年前的記錄了。

【xx年11月】

【洪文妻生產不力大出血，急需輸血救命，我攢下五萬，贈予洪文，唯求他妻女平安，我妻麗華與他妻多年好友，此刻上山拜廟，祈求神明，隻望一家團圓，不要有人出事。】

【洪文不肯接我的錢，我說萬事不大過命，錢亦如此，你先救命。】

……

【母子平安，是一對鱗兒，洪文大喜嚎哭，抱著我跑了醫院三圈，我頗有些鬱悶，因為我盼著是個女兒。】

【洪文笑我，說我救人三命，一定能在神佛之前留下姓名，以後一定能求女成功。】

……

尤榮伊將兩本賬本看完，這兩本賬簿記載的事情/事無巨細，大大小小花錢的事情楊樹平都記在了裡面。

楊樹平自己一家人花錢規律，開銷不大，攢錢也很認真，除此之外的開銷大部分都是借錢，小到一瓶醬油錢，大到救命錢，楊樹平這個爛好人幾乎來者不拒，他有就借，一本賬簿裡有半本都是欠條。

尤榮伊一個一個將楊樹平欠條上的借錢人看完，語調平淡地開口：“整個宿舍樓三十幾戶人，都借過楊樹平的錢。”

根據欠條還黏在賬簿上的情況來看，應該一個都沒有還過的。

大部分借的不多，但也有像黃文和沙宏泰這些一借就是幾百的，這兩個人借的錢尤榮伊就那麼粗略地一掃，他們欠楊樹平數額也應該上千了。

但哪怕楊樹平這麼借錢，他的日子過得依舊不錯。

楊樹平日子過得仔細，他做事認真勤奮，常常加班，工資一直都在漲，自己不抽煙不喝酒也沒有什麼陋習，雖然人是個爛好人，但有個底線，就是不輕易地動自己存的錢，也不動李麗華的錢，就是用自己餘韻的錢去幫人。

到賬本最後，楊樹平已經攢下了二十多萬的存款，已經看好房子準備買下搬出去了。

如果不是那場煤氣泄露事故，楊樹平就算做一輩子的爛好人，過得也不會太差。

尤榮伊掃到賬本最後那條記錄：

【xx00年12月】

【工資兩千餘，給妻家用八百餘，存一千餘，兩百紅包。】

【……今年煤價又漲了，熱力廠供暖又貴了，今年又格外的冷，城外的鄉村宅子還能燒煤爐子便宜點，住城裡的人不知道怎麼辦，誒，世道艱難，也不知道熱力廠還能撐多久，運輸工的工資也降了，洪文兩個兒子，真不好熬啊。】

【今晚給他兩個兒子塞兩百，讓他們莫聲張，就說是我這個叔叔提前給的過年紅包，要讓洪文知道我又給他兩個兒子塞錢，指定要罵我怎麼老喜歡給彆人養兒子，不如讓他兒子跟我姓算了。】

【我知他是不想收我的錢，但我和他這般關係，這點錢不算什麼。】

【畢竟我和麗華現在房子的錢也攢夠了，小花上學的事情也看好學校了，明年開春就去，麗華說我們算是廠子裡為數不多有餘力的家庭，今年冬天大家都不好過，能幫就幫一把吧。】

【過了這個冬天開春，大家肯定就能好過了。】

“……天哪。”黃景輝看楊樹平最後寫的那句話看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喃喃地回憶起了後面發生的事情，“那個冬天，李麗華煤氣中毒死亡，楊樹平二十餘萬存款因為要賠償全數上交，他自己在醫院跳樓，楊小花在他的葬禮上失蹤……”

楊樹平生命裡一切充滿希望的事物，都在那個蕭條嚴寒的冬天戛然而止，化作了兩捧灰白色的骨灰和一個失蹤的通知，埋葬在了那個冬天最冷的時候。

【係統提示：玩家尤榮伊獲得線索——楊樹平的賬本】

【係統提示：副本補全度+5%，目前補全度50%】

“根據我們獲得的線索，楊樹平煤氣事件是被誣陷的。”尤榮伊收起賬本，抬眸說，“但被誣陷這件事有兩個關鍵的點，就是楊樹平怎麼被誣陷的，和誣陷他的人是誰。”

“我們先從第一個點走——楊樹平怎麼被誣陷的。”

“我們知道的說法是，楊樹平在宿舍裡偷偷燒煤，將廢氣從集體排氣管排走，而當時的排氣管堵塞，才導致了集體中毒事件。”尤榮伊冷靜地分析。

“按照這種說法，楊樹平家裡應該能找到從排氣管上私自鑿開的，便於用來排氣的開口，老式員工宿舍樓一般的排氣管是從廚房或者廁所走的，你去找找。”

黃景輝踩在廚房的台面上，將上面的集成吊頂板掀開，有手電筒打光，用視線在已經凝結油汙落灰的白色排氣管上搜尋，他仔仔細細地搜尋每一個角落，終於在一個大排氣管的拐角處發現了一個十分隱匿的倒三角形的開口。

“啊！”黃景輝十分驚奇，“尤老師，我找到了，真的有這個開口誒！”

“你給我讓個位置，我上來看看。”

黃景輝側身小心翼翼地給尤榮伊在狹窄的台面上讓出空位，尤榮伊單手撐著台面，利落地屈膝翻身站了上去，他接過黃景輝的手電筒，撐著牆面，掀開眼皮看向黃景輝指著的那個開口。

尤榮伊隻是舉著手電筒掃了一眼，就冷淡地下了判斷：“這開口的形狀不對。”

黃景輝好奇地問：“為什麼形狀不對？”

“看痕跡，這是個用某種利器暴力鑿開的倒三角形開口。”尤榮伊纖長蒼白的指尖輕撫粗糙開口邊緣，他眼簾垂落，語氣平靜，“正常來講，如果這開口是楊樹平鑿的，那他應該站在我這個位置往下砸開，對吧？”

尤榮伊做出了一個虛空抓握某種利器，朝著排氣管向下砸的動作：“你注意看，這個位置砸下去，排氣管上的開口應該是向上的，應該是個正三角形。”

“對哦！”黃景輝恍然大悟，他緊接著又疑惑起來，“但這個排氣管在這裡，這個開口如果不是楊樹平站在這裡鑿的，那是誰鑿的呢？”

“倒三角的開口，應該是這樣抓握利器砸開。”尤榮伊淡淡開口，他將自己的手反了過來砸向排氣管。

那是一個極其彆扭的姿勢，他的手肘整個朝向牆裡往上砸，看起來仿佛鑿排氣管的人是從牆裡伸出的手砸向排氣管，黃景輝看得毛骨悚然：“這怎麼可能啊，用這姿勢站在這裡都沒法使力吧！”

楊樹平家的廚房很小，台面上站兩個男人都有點困難，根本沒辦法用這種將手臂朝向牆邊的詭異姿勢砸排氣管。

“那假如鑿的人不是站在這裡呢？”尤榮伊突然反問。

黃景輝一怔：“那他是站在哪裡？”

尤榮伊抬眸看向了排氣管旁邊的牆面：“牆對面。”

黃景輝一愣。

“如果我不是站在這裡，而是搭了一個板凳或者梯子站在隔壁宿舍裡，偷偷將這裡的牆鑿開，從牆上伸出手砸開楊樹平家的排氣管。”尤榮伊語氣淺淡，“就能造成這個形狀的開口。”

黃景輝恍然大悟：“確實是有可能的！那也就是說這個開口很有可能是隔壁的人鑿的！”

“我記得我們之前在花名冊上看到過，楊樹平隔壁宿舍的501是……”黃景輝努力回憶，“誰來著。”

尤榮伊平靜回答：“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