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既然這樣獎勵一個親親好了。”】
一步踉蹌,在即將倒下的那一刻,太刀插進廢墟的地面,勉力支撐的柊真白晃了晃失力的腦袋,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就像浸泡在溫水裡,氣血沿著血管上湧到腦海,整個人開始變得不清明,甚至世界都開始搖晃了起來。
整個變化的過程十分迅速,氤氳的光輝仍然從他的身上一點點的升起,升到半空,如同幻夢的泡沫一般。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又好像隻有片刻,漆黑的眼眸猛然睜開,沒有分毫遲疑的,修長的手重重地摁在太刀的刀刃上,鋒利的刀刃一瞬間切開皮膚和血管,先用的血液順著刀槽流下,疼痛刺激感讓混沌的腦子得到一絲清明,借著這一絲清明他提著刀再一次飛奔起來,目標是太宰的方向。
過速的心臟鼓動著,除此之外他聽不到任何的聲音,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但他知道他無論如何都得去到太宰的身邊——這是驅動他這具身軀裡唯一意誌。
長廊、轉角、樓梯,奔走的腳步聲回蕩著。
病房裡。
扳機被扣響。
子彈帶起的流風震動耳膜。
彈殼落地又彈起,火藥的氣息充斥著整個病房。
揚起的外套遮蔽視線,手肘與手肘格擋,旋即又互相退開兩步,刹那的間隙,兩人幾乎同時拆除空掉的彈匣,反手從口袋、從後腰分彆掏出彈匣再裝上,整個過程不到一秒,連視線都沒有移開過,手中的槍口就已經再次對準對方。
劍拔弩張的戰鬥裡,太宰被子彈擦傷手臂,費奧多爾也被打中了後腰,但誰也沒有退讓,因為他們都為今天做足了準備。
床上的竹野內彥一已經很久都沒有動過,無聲無息的河源木稚生躺在病床上,在無數的供養中,臉色變得越來越紅潤,看著像是馬上就要蘇醒過來一樣,但無論是太宰還是費奧多爾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無論再做多少努力,死去的人都不會重新活過來。
隻是這樣簡單的小孩子都懂得的道理,生活在歉疚和自責中的竹野內彥一永遠不願意接受——哪怕他耗儘自己的生命,甚至是彆人的生命。
沒能克製住,太宰猝然捏緊了拳頭,空氣中縈繞的白色光輝,那都是真白的生命力。
“你很著急嗎太宰君?”
太宰沒有說話。
費奧多爾微笑:“作為同學,其實我也不是很想阻攔你,不如這樣吧,你把手裡的‘書’交給我,我就讓你出門去找柊君怎麼樣?”
“啊,真是的,”陰翳的眸光平靜的看著費奧多爾,太宰抬起手露出手中的‘書’,“看來你是真的很想要得到它,可以哦,既然這樣,那就隻好按照你說的做了。”
輕而易舉的話,‘書’不滿的抖了抖,微弱的熒光亮了起來。
看著這樣的‘書’,費奧多爾的心臟鼓動了一下,漫長的時間裡,他一直在尋找的東西,他無數
次靠近它,又在最接近的地方功虧一簣,而現在,他終於能夠真真正正的把它拿在手上了。
仿佛受到誘-惑般,就在費奧多爾不受控製的往前走了一步,忽然,門外奔走的腳步聲轉瞬即至,閃電般驚醒的費奧多爾抬手一轉,空氣中又是啪噠的兩聲。
流風揚起的鬢邊的碎發,沒中的子彈打在各自身後的牆面上,沒等繼續反應,又互相抬起手,黑洞洞的槍口互相指著,面色沉鬱的太宰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就要扣動扳機。
但,費奧多爾沒有。
他勾起了笑,平穩的手一移,放棄了任何防禦的朝著門口開了一槍。
時間都仿佛變慢了,旋飛的子彈直衝門外,而門外恰好出現的,是剛剛趕到的柊真白。
那一刻,鳶色的瞳孔不受控製的縮緊,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如同柊真白的每一次那樣,毫不猶豫的放棄攻擊,爆發的速度超過了身體的極限,他朝著柊真白直撲而去。
砰的一聲悶響。
是子彈打中身體的聲音,還有骨頭粉碎的聲音。
落地的槍在地面滾了幾圈,才慢慢停下來,但太宰顧不上了,他以自身為屏障的隔檔在柊真白的面前,‘人間失格’的輝光蔓延到柊真白的身上,被隔絕在幻夢之後的本質展現出來,被消耗無儘生命力的柊真白痛苦的蜷縮起來。
“真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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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腳步聲響起,費奧多爾走到了太宰原本站立的地方,撿起被遺落在地面的‘書’,白底紅邊的《完全自殺手冊》在他的手中變了個模樣,變成印著荊棘和十字架的聖經。
稱得上急不可耐,費奧多爾翻開手中的書,空白,空白,全都是空白,正如傳言那樣,這是一本空白的,等待書寫的‘書’,也是他的理想啊。
笑意不自覺的揚起。
費奧多爾重新抬起手,槍口對準太宰。
“算算時間,港口黑手黨和異能特務科也應該要到了,那麼,永彆了太宰君。”
說著,扳機一動,子彈出膛。
但——
費奧多爾吃驚的低下頭,鮮紅的血液正從胸腔裡冒出來——怎麼會?
他踉蹌了一下,下意識低下頭,然後就看到藏在太宰大衣之下的,黑色的槍口,而握槍的人正是柊真白。
怎麼會?
柊真白怎麼會用槍?
費奧多爾不可置信的又踉蹌著倒退了一步,直到這時,他才徹底看清面前的柊真白,喪失的生命力將他所有的意識都剝奪,他陷入了昏迷之中卻不肯閉上眼睛,那渙散的瞳孔明明什麼都看不見了,卻仿佛還帶著數不清的憤怒一樣。
在憤怒什麼?
啊,因為他打碎了太宰君的右臂?
荒誕的答案冒出腦海,無語的費奧多爾甚至有點想笑,不是,這算什麼啊?這樣也行嗎?
憤怒無可遏止,哪怕是強弩之末,柊真白也踉蹌著支撐起來,再次扣動手中的槍。
砰。
砰。
兩聲悶響。
曾經靠著異能才能不脫靶的子彈,徑直的,一顆正中心臟,一顆正中額頭。
血液飛濺出來。
幾乎是同時,柊真白和費奧多爾一同倒了下去。
倒下的柊真白一頭栽進太宰的懷裡,兩人一起,踉蹌的坐到地上。
仿佛意識到這是可以信任的懷抱,腦海的疼痛仿佛鑽進靈魂裡,柊真白抱著頭,痛苦的呻-吟起來。
與此同時,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太宰?”
“真白……”
“太宰——”
……
…………
靈魂仿佛變得很輕,它如雲朵一樣漂浮在一望無際的天空裡。
白色的輝光映耀著,如同在溫暖的泉水浸泡,周身懶洋洋的,仿佛有無限的生命力融進身體裡,修複那些看不見的創傷,這本應是很舒適的狀態,但身在其中的柊真白卻怎麼都待不住,他急切的,迫切的想要去到什麼地方,那是他必須要去的地方,那裡有他必須要見的人。
他費力的想要睜開眼睛。
但不行,做不到,與輕飄的靈魂相反,身體變得無比沉重,哪怕他耗費所有的力氣也無法做到。
不,不行,他必須要睜開眼睛,隻有看到他,隻有看到他——
他開始重新凝聚力量,努力的試圖要睜開眼睛。
一次。
又一次。
混沌的意識開始回籠,倒下前的場景在腦海裡浮現。
他記得他想要去到太宰的身邊,記得他舉起槍再一次殺死了費奧多爾,記得他在滿室的白色輝光中倒了下去……
一次。
又一次……
終於!他做到了。
漆黑的眼前透出了一絲光亮,他猛地一用力,眼睛赫然睜開,但看到的是一片白茫茫。因為太久沒睜開眼睛,他什麼都看不到,耳朵比眼睛更早恢複,所以,他率先聽到了一聲接一聲的蟬鳴。
等等!
蟬鳴?
夏天?
他倒下去的時候難道不是還在下雪嗎?
難道過去了很久?
心下一咯噔,立刻坐起來,連滾帶爬的摔下床,然而就在他碰到地板上的前一秒,熟悉的懷抱接住了他。
“誒,晶子明明說得要修養一年才能完全回複的,這才半年的掙紮著清醒了嗎?真是的,看來得使用一些非常規手段才行了……”
在耳畔傳來的聲音裡,所有的掙紮都被強行遏止,但身體比腦子更快的接受了這個熟悉的懷抱,緩過因為太久沒睜眼帶來的不適應,眼前的白茫終於褪了下去。
微風揚起白色的窗紗,明媚的陽光從窗外照進室內,一切的浮遊塵埃都清晰可見,就像是記憶裡那個無比鮮明的午後,少年穿越人海,第一次出現在他的面前。
“阿治……?”柊真白愣愣的眨了眨眼睛。
少年笑了起來,鳶色的眼眸裡倒映著他有些單薄的身影。
“嗯,不錯,還記得我~既然這樣獎勵一個親親好了~”
窗外蟬鳴依舊,溫柔的少年俯下身,在唇角上印下微乎其微的觸碰,將所有力氣都花在清醒上的柊真白一頓,鼻子一熱,初心不負的流下猩紅的血液,他忍了忍沒忍住,抬手一摸,一看,沒控製往後一撅,再一次暈了過去。
門再次被推開,嘈雜的聲音次第傳來。
“經過修養,身體機能都沒有問題,各項器官的狀態也快要恢複到受傷前的狀態,生命力的消耗緩慢補全,但還是需要多休息。”
“多休息是隻能一直躺著睡覺嗎?能做點彆的事情……不,我指的是到演武室複健,為什麼你們要用這麼禽獸的眼神看著我呢?”
“你覺得呢?”
“……真白可是剛醒就因為流鼻血暈了過去啊。”
“禽獸啊!”
“禽獸。”
“確實是很禽獸!”
“……”
“……”
“真是失禮的猜測呢,難道我在你們心裡居然就是這樣的人嗎?”
不滿的抱怨聲傳來,仿佛大概能猜到說這句話的太宰是什麼表情,在幸福的喪失意識之前,柊真白用力的握住了心上人的手。
一如既往的,竭儘全力的十指緊扣,交疊的指縫中間,銀白的戒指在光下也變得熠熠生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