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來自西伯利亞的老鼠。”】
柔軟舒適的床邊,柊真白戳了戳鼓起來的棉被包,棉被包倒下去,露出一個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的太宰。
太宰頓了一下,慢吞吞地爬起來,柊真白把從廚房裡帶上來的,順胃消食的蜂蜜檸檬溫水放到他手上,又返回桌前繼續跟國語作業鬥智鬥勇。
看著一派安詳寧靜的柊真白,完全沒有剛剛發動直球暴擊不顧他人死活的樣子,抱著檸檬水的太宰順坡下驢,問:“你今天去采購是步行回來的?”
“嗯,”抓著筆的柊真白應了一聲,“因為變得混亂的原因,現在已經打不到出租車了。電車大多也停運了,隻剩下一個總站,而且總站還因天沒黑就接連不斷的槍聲取消了全部的夜間車次,很讓人苦惱呢。”
雖然他並不太關心黑手黨們的勾心鬥角,但市區的變化確實讓他身為普通市民的他感受到了出行的壓力,於是柊真白又把自己想要購置代步車的想法說了說。
太宰對此沒有看法,畢竟他是個黑手黨。
難道真的有人會指望黑手黨嚴格的遵守交通規則考取駕照嗎?
所以,他很認真地坐起來:“現在這種時候是買不到代步工具的,那麼,在你買到車子前我的司機可以借給你,代價就是每天的菜單定製權!”
篤定的語氣柊真白愣了一下,他開始重複太宰的話:“現在這種時候?”
“是哦,現在這種時候。”
抱著檸檬水的太宰縮在被子裡,他沒把話說明白,徒留一片空白,讓人根本摸不清他轉瞬即逝的想法。
柊真白歪著頭,思考了兩秒:“是發生了什麼很嚴重的事情嗎?”
太宰停頓了一下,裝模作樣地開始小口小口喝檸檬水。
柊真白鍥而不舍地繼續發問:“是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情嗎?”
慢吞吞喝完水,又把杯子擱回床頭櫃上,太宰才不著痕跡地拉長語音,借此讓自己看起來很高深莫測的樣子:“大概從周二開始,記錄在案的一部分異能者突然消失了,等再被人發現時,就已經變成屍體出現在各種各樣不可能的地方,比如街上,巷子裡,甚至是商店和超市這些人多的地方,而且重要的是屍檢報告。從檢驗報告上看,他們死亡的方式千奇百怪,唯有一點是一致的,那就是他們都死在自己的異能之下。”
現在是周四的淩晨,周二到現在還不到四十八小時,異能者離奇死亡的消息還沒有傳開——也就是說,這是個還沒有被公開的情報,但太宰為什麼會將這樣重要的情報隨意地告訴他。
為什麼……
等等。
死去的都是異能者。
而且,是被自己的異能者殺死的。
難道是……
心臟驀地一悸,所有零散的話語都在腦海中被拚湊出真實的意圖,柊真白一點點回過頭,但太宰已經斂沒聲息,放任自己完全埋進柔軟的被子裡。
不需要說明的靜謐在彼此間傳遞流淌。
立在燈下,又想起那張被收起來的便簽,努力克製上揚的唇角,柊真白像是自言自語那樣開口分析:“這個事件從結果來看確實很詭異,會引發異能者群體的恐慌,但隻要仔細思考就會知道,無論再怎麼千奇百怪都隻可能是異能者的異能效應——也就是說,對方的異能應該是利用什麼原理剝離了異能者的異能,然後使他們互相殘殺吧。唔……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完全不用擔心哦,因為選項A根本沒有攻擊性。”
‘選項A’確實完全沒有攻擊性,有攻擊性的是提著刀的柊真白本人。所以,就算異能被分離出來,柊真白也完全可以基於自己過人的劍術造詣去對付那個沒有思想靈魂的異能體。
雖然從沒和人提起過,但在認識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太宰其實都在思考要怎麼才能殺死柊真白。
從柊真白曾在他面前無限製地使用異能來看,這個時間係的異能除了‘隻能回到選擇發生時’這個限製之外,幾乎沒有彆的副作用,它甚至是瞬發的,不用蓄力不用讀條,而且,因為作用的虛無縹緲的時間,很難被察覺,更難被克製——也就是說,隻要時間還向前流去,再難應付的對手都無法打敗他。
在時間的進程中,當他抹消全世界的記憶從未來返回時,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在任何一個時間點對他仇視的目標展開有預謀的進攻。
如果想要殺死他,唯一的辦法就是將他和‘人間失格’靠在一起,然後用重型武器將他抹成飛灰,最後一擊即殺,連骨灰都不剩——前提是,身為‘人間失格’的擁有者,他沒有被柊真白一刀殺死……
屋裡再一次安靜下來,太宰一動不動的像是已經睡著了。
柊真白低聲說了一句晚安,就開心地丟開了隻寫到一半的作業把燈光熄滅。
很快的,耳邊隻剩下平緩的呼吸聲,清冷的月光從透明的窗子照進來,黑暗中的鳶色眼眸移向那本被隨意擱置在床頭的《完全自殺手冊》。
經過長時間的驗證,雖然有細微的差彆,但從‘書’中得到同位體自己的記憶,太宰比任何人都清楚,這是異能‘龍彥之間’的效果;異能‘龍彥之間’,其擁有者為澀澤龍彥,效果是能散發出濃霧將異能者籠罩,隨後剝離異能體,是異能體和異能擁有者拚死廝殺,若是異能者能殺死異能體就能回收異能,若是異能者被異能體殺死,那麼異能者就會死去而異能變成紅色晶體歸澀澤龍彥所有。
因此,作為異能殺手,澀澤龍彥又被人們稱為‘收藏家’,而他就是引發此次龍頭戰爭的主謀之一。
而事件的另一個主謀就是那位來自西伯利亞的陰溝老鼠。
今天他之所以沒去酒館,為的就是能抓住這位名為費奧多爾的俄羅斯異能者。和‘書’中記憶的一樣,對方在暗中推動了龍頭戰爭的進行,隻是他依照已經的情報展開圍堵時,卻沒能在對方的據點抓到那令人厭惡的好心俄羅斯人——大概在他抵達的一分鐘前,對方察覺到不對勁,丟下淩亂的據點跑路了。
所以說,這隻陰溝老鼠是真的很討人厭啊。
黑夜之中,那鳶色的眼眸閃過一點鬱色。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
日常背著書包的柊真白走出家門,在必經之路上見到了太宰的司機。
黑色的轎車停在街頭,隸屬港口黑手黨的司機同樣是墨鏡黑西裝的打扮,也許是因為太過畏懼太宰,又或者是親眼見證柊真白提刀打通關遊戲的原因,司機從見到柊真白出現起就異常的恭敬而沉默。
池袋離橫濱不算遠,特彆是橫濱街道暢通無阻的情況下,日常踩點入校的柊真白比往常更早地抵達學校。
上課的時間很平靜,除了不停地砸到他頭上的紙條之外,一切都是普通的樣子。
柊真白本來不想搭理的,但是折原臨也和岸穀新羅砸過來的紙條已經快要把他淹沒了,講台上的佐藤先生拿著國語教案氣得瑟瑟發抖,無奈之下,心情美麗的柊真白紆尊降貴地撿起一張打開,折原臨也的字跡在眼前鋪開。
——聽說早上有一輛高貴的黑手黨專車出現在校門口!
又撿起一張。
——所以,你加入了黑手黨,還有戴著黑墨鏡的力能扛鼎的部下送你上學?
又打開一張。
——哇哦!都這樣了還想著上學嘛!斯國一!!
柊真白:“……”
抬眼看了看還在不停生產紙條的好友們,柊真白微笑著將桌面所有的紙條都收進垃圾桶裡。
四月的末尾,窗外的櫻花快要落儘了。
儘責的國語老師還在黑板上不停地書寫著知識點,柊真白握著筆,看起來很認真地做筆記的樣子,但實際上擺在他面前的空白國語筆記本裡,隻畫有一隻用簡練的線條勾勒出的張牙舞爪的黑色貓貓,它抬著爪子悠閒地舔舐著自己柔軟的皮毛,漂亮的鳶色眼睛側向一邊,卻又忍不住偷偷透過紙張彆扭的和他對視著。
很可愛的樣子呢。
雖然比本人還差得很遠。
靈魂畫手柊真白一邊想一邊開心地給黑貓貓畫上毛線團和蟹肉罐頭。
“嗯,決定了,今天晚上就吃蟹肉料理好了!也不知道織田作和安吾有沒有空,最近都大家都很忙碌的樣子呢,而且食物得準備多一點,織田作好像還收養了幾個小孩子。嘛,看阿治的樣子,龍頭戰爭應該很快就能結束了……”
下午放課後,柊真白踏出校門,顯眼的黑色轎車不在,因為柊真白中午就囑托他去東京購買最新鮮的海蟹了——反正阿治已經將司機使用權交給了他,而且算算時間,他應該也快回來了。
等待司機的柊真白走過十字路口,又在世界第一好吃的壽司店門口,看到了正在派傳單的俄羅斯人賽門,兩人也算熟人了,柊真白接過了他手裡的傳單。
“要來嘗嘗嗎?今天有隱藏特供菜單。”
柊真白笑了笑,依言走進去。
店裡依舊熱鬨,包廂裡有嬉鬨聲,吧台上也零散地坐著幾個人,柊真白剛坐下還沒點單,店長就端出一份壽司遞到他面前,是他常點的口味。
店長看出他的困惑,指著另一邊道:“是那位客人送的。”
柊真白順著他的指向看去,在吧台的另一端,一個披著白色防寒披風的俄羅斯病弱少年正朝著他擺手。
“希望能合您的口味。”
黑色的眼睛閃動著,柊真白對著他點頭,“謝謝。”
“不用客氣,這是我的榮幸。”
對方說完,就轉回頭去了。
柊真白也收回了目光。
和賽門那充滿異域風情的日語不同,這個少年的日語說的很標準,謙辭用的也恰到好處,不用想都知道國語一定很好,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學習的,柊真白一邊想著一邊把那盤壽司擺到面前。
喧鬨的店鋪一如既往,客人們帶著傳單走進來,坐到吧台上笑著和店長打招呼,沒人關注到提著書包的少年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又過了一會兒,披著防寒披風的病弱的俄羅斯少年也站了起來,將一張大額的紙幣交給店長,眼角的餘光卻落到柊真白剛剛坐著的位置上,這個不知道什麼時候空下來的位置還擺著那盤壽司,隻是這盤壽司還是剛出爐的完全沒被食用過的樣子。
“這是找零,謝謝光臨~”
少年面色不變,含笑走出店鋪。
與此同時,在返回橫濱的路上,黑色的轎車飛馳而過。
已經完全把壽司拋諸腦後的柊真白坐在車上,平靜地望著窗外倒退的景色,直到停在橫濱的街頭。
如血的夕陽落照耀著這片土地,帶著硝煙的空氣充斥在每一個肺泡裡,拉開的車門前,柊真白剛下車,巷子深處,空氣震蕩,一枚旋轉著的子彈脫出槍膛,徑直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