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像世界諸多的好友那樣。”】
播放的爵士樂裡,融化的冰塊在酒液中,微不可聞的發出哢嚓的一聲。
在太宰旁邊落了座,柊真白轉向酒保點單。
“一杯蘇格蘭蘇打。”
空氣沉寂了兩秒,酒保沒有動。三人奇怪地看向他,然後就順著他的欲言又止的目光看向柊真白穿著的校服,和一旁的牆上貼著的未成年不許飲酒的標誌。
柊真白:“……”
織田作之助:“……”
樂不可支的太宰悶聲笑起來,笑到整個人趴在桌子上,不停地抽動肩膀。
柊真白沉默了,他指著太宰:“我和他一樣大。”
酒保小聲辯解:“他沒有穿校服。”
柊真白:“但你給了他一杯教父。”
酒保:“但他沒有穿校服。”
“……好吧,”柊真白塌下肩膀,“一杯橙汁。”
酒保應了一聲,愉快地去倒橙汁,悶笑的太宰徹底忍不住了,靠著織田作之助哈哈哈大笑起來。
柊真白單手支在吧台上,無比鬱悶:“好過分。”
織田作之助:“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所以,”柊真白帶回話題,“你們剛剛在聊什麼?我從市警那兒查到了那幾個假警察的信息,他們確實曾經是警察,但都是一些犯了不可原諒的錯兒被革職的警察相關人員,這些警察在離職後糾集到一起,形成一個極其隱蔽的組織,名為《48》,你們對這個組織有印象嗎?”
“雖然之前聽過一些傳聞,但還是第一次見到呢,”太宰擺擺手,勉強直起身,“隻是沒想到會以那樣的方式見面。”
“抱歉,連累了你。”織田作之助看向太宰和柊真白,雖然他不知道柊真白為什麼能這麼快趕到,不過反正也瞞不下去了,太宰的腦子靈活,僅僅是蛛絲馬跡就能推斷出整件事,而柊真白本就是值得信任的前輩,所以也不打算再隱瞞了。
“我的上一份職業是殺手,最後的目標是一位富商。那位富商曾以高價拍下一幅畫,想要將其當做成年禮物送給他的養子。富商死後,他的畫落到我的手裡,我想把畫還給那位幸存的少年,但他當時還未成年,所以委托我暫時收藏畫。那些假警察應當是利用一些手段得知畫的下落,然後又找了過來。”
“原來是這樣啊,”柊真白恍然大悟,“難怪你入職的時候,有阪大叔常跟我抱怨找不到你了。”
織田作之助又平靜地道了一聲歉,才端起手邊的螺絲起子。
“不過雖然是這樣,但確實是很厲害裡,就像看到的那樣,”趴在桌面上的太宰戳著酒杯中的冰塊,“織田作空著手一個人就打敗了十多個配槍的假警察呢。”
“就像看到的那樣?”
奇怪的話語,柊真白不解地轉頭看向太宰。
這一刻,昏黃的燈光下,太宰鳶色的眼眸裡凝聚出了一些和平常決然不同的東西,那是一種仿佛像是幻夢一樣的,卻又足夠凝重的東西。
織田作之助也看向了太宰。
“沒什麼,”旋轉了一下坐著的椅子,太宰將酒聚到了燈下,絢麗的光散開,又映入他的眼底,“隻是到目前為止得出了兩個顯而易見的結論而已,一個和真白有關,一個和織田作有關。”
織田作配合道:“雖然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但是……織田作?”
“沒錯哦!織田作,”淤積眼底的深意消散,太宰重新雀躍起來,“這個名字你不覺得更適合你嗎!”
“欸,織田作……”柊真白重複念了一下這個名字,“確實比光喊姓氏順口,我也這麼叫吧,那麼,你剛剛說的兩個結論又是什麼呢?”
太宰側目看了看隻配喝橙汁的柊真白,笑意勾了起來。
“唔,這個要怎麼說呢,你們相信人類的記憶嗎?要我說的話,人的記憶是一種可以被篡改修飾的,很奇怪的東西;比如一個普通的人,他可以輕而易舉地回憶起昨天發生的每一件事,記憶力好一點的甚至可以回憶起一周內的每件事,但是半年呢?一年呢?很多很多年呢?”
當他在書架中抽出‘書’的那一刻,平行世界的記憶向他湧來;巨大的哀默就像颶風登陸,但當他熬過第一波致命的情緒浪潮,他首先應該做的是什麼呢?
是印證。
就算是平行世界的自己也不見得完全真實。
何況他得到的隻是一些最容易被篡改的記憶,甚至在他得到記憶之時,超出記憶之外的案例——柊真白就出現在他的面前。
“就算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都不可能完全不加修飾的複原自己的記憶,所以啊,”太宰低聲呢喃著,幻夢一樣的聲音拌在爵士樂裡,輕微的叫人聽不清,“今天之前我都一直在想,那份記憶裡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假的呢……”
為了驗證這些,他順應事態的發展,最終,確實如記憶那樣走到這個酒館。
這是他得出的,和織田作有關的第一個結論。
而第二個結論,是關於漫步而來的柊真白。
在‘書’裡,時間的神明從未出現,那個世界的太宰治不曾在午後踏入書店,所以也並不認識什麼柊真白,也就是因為這樣才衍生出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嗎?
那麼,擁有柊真白是個變數,他們的世界又該怎麼發展呢?
還會和‘書’中記錄的一樣嗎?
“猜不到呢,或許還需要更多的測試……”
太宰抬起眼眸,明明身在這樣狹窄的酒館裡,他卻好像越過圍牆看到了遙遠的遠方一樣,坐在旁邊的柊真白看著這樣的太宰,就好像一瞬間又回到那個偏僻的書店,拿著書的少年站在狹窄的過道裡,西墜的陽光落在他腳下,悲戚的面容下藏著一個哭泣哀悼的靈魂。
他沒忍住,放下橙汁。
於是,在沒人察覺的吧台之下,一隻手猝然扣住了另一隻手。
飄忽的靈魂一下落了地,太宰一怔,驀地側過頭看向柊真白。
下一瞬,扣緊的手刹那鬆開了,柊真白舉起手,坦然地露出歉意的眼眸:“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隻是忽然覺得你好像要掉下去了一樣。”
他沒說詳細,但太宰卻透過他的眼睛看到了他的想法。
時間仿佛停頓了一下,因為柊真白鬆手鬆夠快道歉的表情夠誠懇,太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仿佛還能感受到溫熱的手,又說不出什麼過分的話,隻能哼哼唧唧地撇開頭。
“真是過分呢……老板,再來一杯!”
安靜的酒保依言調出新的酒水放到太宰面前,柊真白看向他,兩人對視了一眼,沉默的酒保從櫃台下拿出第二杯橙汁。
柊真白:“……”
塌著肩膀接過第二杯橙汁,柊真白重新轉向太宰和織田作。
時間一點點流淌著,三人一邊喝著酒水,一邊像世界上諸多的好友那樣隨口交談,傾聽和分享。
“……那個和港口黑手黨為敵的人真的變成了怪物!還會從嘴裡吐出黑紅色的重力射線,等一下,重力是以射線的形式存在的嗎?”
“欸?是真的嗎?也就是說,我那天路過郊外看到倒下去的橋梁是真的倒下去了嗎?你們是怎麼做到一夜之間重建的?”
“……所以,你真的從小到大每天都在報警嗎?這都沒有被市警拉黑,這是真愛吧,絕對是真愛了!”
在這個深秋的寒風吹不進的酒館裡,並排而坐的三人送走了一個又一個的過客,直到午夜將至,喧鬨的城市也沉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