蹬、蹬、蹬。
楚然以極快速度，一口氣爬上三樓。
噬人的眼神，不知何時柔和了下來。
隻是下一秒，她看見李強站在家門口。
“安安，你沒事吧？”
“我已經報警了，楚然的舅媽舅舅走了。”
“你不用怕，我會保護你的。”
“安安，要不要我帶你去看看醫生？”
門關著，顧安安在裡面客客氣氣：“不用了李哥，謝謝。”
李強馬上說道：“我知道你不想出門，我幫你檢查下傷勢吧？”
他開始推門。
楚然剛緩和下來的臉色，倏地沉了。
猛地大聲道：“安安姐，我回來了！”
女孩脆亮的聲音，回蕩在走廊，立刻驚到了李強。
他倉促扭頭，看見是楚然，連忙擠出一個笑：“楚然回來了？”
楚然直視著他：“李大叔，你來我家做什麼？”
李強心頭一梗，忍不住說道：“楚然啊，我其實不大，還不到30呢，你叫我李大哥就行了。”
楚然睜大眼睛，露出高中生的懵懂神情。
“李大叔，你比我大，我們老師說了要尊老愛幼。”
李強頓時語塞，尷尬地不知說什麼。
緊閉的大門突然開了，顧安安歡喜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小然，你回來啦？”
李強馬上熱情地詢問。
“安安，你要不要緊？”
“那個瘋婆子打到你哪裡了？”
顧安安臉色一變：“李哥，我要給小然做午飯了，你請回吧。”
李強還要說什麼，楚然忽然問道：
“李大叔，上次我給物業反映，隔壁老房子鬨鬼，你們查出結果了嗎？”
李強怔了一下，半天沒反應過來。
楚然也不急，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看，李強被看的莫名心虛，不由自主後退兩步。
“這個事嘛，我得回去問問，我問問哈。”
楚然立刻走進屋裡，接著轉身，眯眼，盯著李強，李強還在對著顧安安賠笑：“安安，你沒事吧？真不用我幫你叫醫……”
“李大叔，對不起，我要做作業了。”
“嘭。”
楚然把門關上了。
李強吃了個閉門灰，隻得不甘心地往外走。
不過他很快振作起來，神情中更是流露出一股洋洋得意。
顧安安是個孤兒，無親無故，卻不識好歹，沾上楚然這個拖油瓶，楚然那些親戚，比閻王的小鬼還難纏。
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能鬥得過那群吃人不吐骨頭的人渣？
遲早要找自己幫忙。
到時候，哼，還不是落在自己手裡。
***
楚然透過貓眼，看見他走了，這才轉身。
目光第一時間落在顧安安臉上。
她白嫩的臉頰上，有幾條紅痕，已經不那麼明顯了。
肯定是安安姐回來後，偷偷補了妝，遮住了。
但還是能看出來，是指甲刮出來的。
如果再深一點點，就會留疤。
她腦海裡，不可抑製地湧現出自己舅媽和舅舅囂張又惡毒的嘴臉，一股戾氣倏地冒了出來。
閉了閉眼，她狠狠壓下，凶狠的目光軟和了起來。
顧安安正彎腰把拖鞋擺在她面前，關切地問道：“小然，累壞了吧，你餓不餓？”
她其實有點緊張，生怕楚然問發生了什麼事。
起身時，不自在地抓了抓頭發，想要儘量遮住臉頰上的傷痕。
都怪那個李強，大嘴巴，討人嫌，在門口說個不停。
她雖然和楚然一樣是孤兒，可是更心疼楚然。
畢竟她可沒這些惡毒親戚。
而且楚然再有一年就高考了，接下來的一年是最關鍵的，她不想因為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影響到她的學習。
幸好楚然什麼也沒問，隻是看著她，滿眼都是笑，笑的一雙大眼睛都彎了起來，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還不餓，但是想到安安姐要給我做好吃的，我就趕緊回來了。”
說著從背後拿出雪糕：“安安姐，我買了這個。”
顧安安一眼看出是自己最愛的綠豆口味，嗔怪道：“怎麼不買你愛吃的口味？”
楚然搖頭晃腦：“綠豆味兒多清爽啊，我就愛吃這個。”
顧安安接下雪糕：“冰牙，你吃吧，這個我放進冰箱，你下午吃。”
工資兩個月都沒發了，房租還欠著。
楚然轉眼高三，可是這個學期的學費還沒湊齊。
平時也沒錢給她買點零嘴，整個暑假，小孩兒吃零食的次數寥寥無幾。
要不是楚然買回來了，她都忘了雪糕的味兒。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無能。
這一個雪糕，她是真不舍得吃。
楚然拉住她的手，輕輕搖了起來。
“安安姐，你陪我一起吃嘛，我不喜歡一個人吃東西~”
大眼睛撲閃地看著顧安安，渾身上下都洋溢著一股親昵勁兒，活脫脫一個沒長大的小女生。
顧安安不由自主流露出溫柔的笑意：“小然你自己吃，我要去做飯了。”
楚然乖乖站著，卻不肯撒手。
“安安姐不陪我吃，我也不想吃了。”
“統共兩個雪糕，我一個人獨吞，說出去同學都會笑話我。”
“我才不要像個好吃鬼。”
她語氣很軟，可是卻又透著股倔強勁兒。
顧安安被她說的噗嗤一笑：“我又不說，誰能知道？”
楚然故意皺著眉毛，一副賭氣模樣：“反正我不要當好吃鬼。”
顧安安很是無奈，指頭在她額頭點了點：“你呀，陪你吃就是啦。”
楚然馬上去洗了手，和她一起坐到客廳的沙發上。
剝開一個雪糕遞給顧安安：“安安姐，你快點嗦一口，都要滴下來了！”
顧安安一看還真是，雪糕都化了，她隻好低頭去接住，嗦了一口。
楚然又將另一個遞過去：“還有這個，快。”
顧安安有些嗔怪：“你自己嗦不就是了。”話雖這麼說，可她還是嗦了。
楚然嘿嘿一笑，拿起那隻雪糕就往嘴裡塞，含混不清說：“我沒想到嘛。”她蹬掉拖鞋，擠到顧安安身邊，非常享受地舔著蛋糕。
顧安安見她吃的開心，極受安慰，眉宇間才聚起來的那股隱憂，悄然消散。
每次回來，楚然都像隻快樂小鳥，有她在，家裡充滿歡笑，讓她的煩惱全部溜走。
“去同學家玩的開心嗎？”她問。
“開心。同學們都很友善。”
“我家小然真棒。”
楚然眯著大眼睛，彎著眉毛，笑。
忽然想起來什麼似地，拿出手機來。
“對了安安姐。”
“班主任讓我把這個轉給你。”
“叮。”顧安安收到一筆轉賬，打開手機一看，呆住了。
“小然，這是怎麼回事，錢哪來的？”
她神色有些慌張，生怕是楚然被人帶壞了。
楚然坐正身體，認真看著她。
“安安姐，今天去的是班長家裡，去了才知道，原來是班主任找我，她給我轉了這筆錢，私下和我說：‘楚然啊，你是我們班的尖子生，未來不可限量。老師知道你家裡情況，經濟上有些苦難，所以和其他老師商量了下，一起給你湊了這筆錢，你放心拿去用，再苦再難，先把高考考完！’”
顧安安正要問，楚然又說：“‘班主任還說，老師知道你們年輕人好面子，但是也不能為了面子，連學業都不顧了，我們弘濟怎麼說也是省重點，怎麼能讓自己的優秀學生上不起學？’”
“這事兒就算我不管，學校也會管的！”
“不過你放心，老師最理解你們年輕人，面薄，自尊心強，所以老師才私下找你，這件事你知我知，絕對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以後就算你當著面問我，老師都不會承認！”
“還有，你拿了錢千萬彆有心理負擔，隻要你考上好大學，就是對老師的最好報答！”
“退一萬步說，假如你考了省狀元，光是獎金就有幾十萬，還老師這點錢綽綽有餘。”
“你說老師擔什麼心？老師巴之不得提前沾你這個狀元的光！”
顧安安聽到這裡，一顆心頓時落了地。
心裡的滋味，那是又驚又喜，又羞又愧。
“小然，是我沒用，連你的學費都湊不齊。”
楚然立刻大聲說道：“安安姐，你這句話要是被我班主任聽到，她一定會狠狠訓你的！”
顧安安十分不解：“為什麼？”
楚然赤腳跳到地上，背起手，搖頭晃腦地模仿班主任。
“顧安安呐，謙虛是好事，但是太謙虛，可就是你的不對了。”
顧安安瞪大眼睛，想要聽她班主任到底怎麼說。
楚然眉飛色舞，繼續道：“你說你一個無父無母，從小在福利院長大的孤兒，十六歲出來闖蕩社會，結果自己還沒養活呢，就撿了個同樣是孤兒的拖油瓶，不止是拖油瓶，還是個無底洞，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還要你供著上學！”
“上完小學，上初中，上完初中，上高中，上完高中，還要上大學！”
顧安安眼睛閃了閃，細密的長睫毛後，隱有淚花閃現。
“活脫脫一個無底洞，吞金獸。”
“你說，這是一般人能乾出來的事嗎？”
“這得多大的勇氣和善良，才能做出這些吃力不討好，付出不求報，就算雷鋒再世，也得記滿小本本的大好事？”
“就問你，誰能？”
顧安安“噗嗤”破涕為笑，可是笑著笑著，眼睛就紅了。
她吃的那麼多苦，她的小崽子，都記得。
她看著楚然，有些自豪：“我家小然長大了。”
又俏皮地衝她挑了挑眉毛：“誰說我不求報了？”
楚然安靜了下來，眼也不眨地看著她。
顧安安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瞪了她一眼：“就你能耐，拿這些話羞我。”
楚然乖乖搖頭：“不是我說的，是班主任說的。”
她扯了紙巾遞過去，顧安安也不避她，大大方方擦眼角，忽然驚叫。
“哎呀，雪糕都滴到沙發上了。”
“要是洗不掉怎麼辦？”
楚然馬上用紙巾按住汙漬，小心翼翼擦掉。
“沒事兒，我一會兒再用洗潔精擦擦，保管乾乾淨淨。”
她這麼一說，顧安安真不擔心了：“嗯。”
楚然忽然有些扭扭捏捏，看顧安安一眼，又看顧安安一眼。
“怎麼了？”
“安安姐，我和你商量個事兒。”
“你說，是不是缺零花錢了，我給你轉一千，你自己留著零花。”
楚然馬上笑了起來：“安安姐真好。”
顧安安轉給她後，她又有些扭捏，偷偷摸摸扯顧安安的袖子：“安安姐……”
“是不是一千不夠，我再給你……”
“不是，就是這事，安安姐替我瞞著，也彆去問我的同學和老師，成嗎？”
顧安安看她滿臉緊張，盈盈笑了，伸出白嫩嫩的指尖來，在她頭上摸了摸。
“傻瓜，你班主任都知道替你維護面子，我能不懂？”
“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知道的，等你考上大學，咱再想辦法報答你老師。”
“嗯！”楚然肯定點頭。
心底暗暗鬆了一口氣，總算搞定了。
顧安安也很高興，這兩萬塊錢，來的太及時了，楚然學費有了著落，她房租也不愁了，她心裡壓著的大石頭一下子沒了。
晚上，顧安安睡得正香，突然聽見一聲淒厲的尖叫。
“啊啊啊啊！”
“救命啊！”
“有鬼，有女鬼！”
“救命，快來人啊，快救我！”
她一骨碌爬起來，第一時間打開燈，那尖叫聲還在繼續，淒厲、驚悚，充滿了恐懼。
是從隔壁老房子傳出來的。
之前就聽說老房子鬨鬼，不會是真的吧？
顧安安大驚失色，連忙衝進楚然房間。
房間竟然沒人，楚然不在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