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這個差事是有錢拿的,而且是雙份兒。
一份兒是犒賞,禁軍追擊賊寇,救回城中被擄走的婦人,已經得了個大大的紅包,那他們要是能將火燒南鄭,攻打縣府,驚擾帝姬的賊人一個個抓回來,這這這,這哪是一份紅包,這至少得是縣府和靈應宮各一份,那就是兩份兒啦!
還一份不足為外人道,就是他們的戰利品。賊人是抓回來了,可賊人帶走的財物卻是必然找不回來的,這南鄭城四面八方都是山,隨便賊人藏哪,他們都找不到哇!因此這部分財物加上賊人的家底必定都是他們的囊中之物,想一想就讓人眼饞。
這麼一算,他們拿的就不是雙份兒,而是三份兒!
可廂軍一點也不積極。
他們的理由也很簡單:禁軍追擊賊寇是隻要救婦人回來,他們卻是要進山去端了賊人老巢的。舍棄幾個婦人對山賊來說算不得什麼,端了老巢卻是要和他們搏命的——秦嶺高絕,山是儘有的,可山裡沒有平白給他們住的房子,也沒有平白給他們吃的糧食,他們要是舍了老巢,逃進秦嶺,九死一生且不說,隊伍是頃刻就要散掉,大家要各奔東西的。
那這就是生死局了。
禁軍不是傻子,因此沒有一路死追,他們廂軍更不是傻子,要真是窮得蕩氣回腸也就罷了,偏偏帝姬又將渡□□給他們來看守,那大家就有意見了:憑什麼放著流水收錢的渡口不管,非要進山跟人玩命呢?
所以興元府的命令是下去了,可二百名廂軍就挺不情願的,態度那就是明公正道的拖拖拉拉,磨磨唧唧,據說縣府就拍碎了桌上的一方硯台。
雙方都很不高興,但也沒什麼辦法。
“然後呢然後呢?”佩蘭一迭聲地追問高三果,“然後如何了?”
“廂軍這樣的士氣進了山裡,豈有不敗呢?”高三果說道,“他們原想著在山裡轉一轉,隨便抓兩個山匪,就說賊首‘黃羊角’已經逃進深山,被野獸拖去吃了,交了差也就完了。”
佩蘭皺了鼻子,“說得好像你親眼見到的似的,難道他們打什麼主意,也說與人聽?”
“他們原是不想的,奈何在山裡隨便轉一轉,真就上了‘黃羊嶺’,山寨沒見到,夜裡卻被人家撲了個正著!”
打仗這種事,有天賦的人要是遇到了,又僥幸沒在前面幾場戰爭中死掉,那技能點就會瘋狂上漲,等到時機成熟,哪怕是治世也少不得嚇人一跳,比如宋江方臘這種,在士大夫共天下的大宋居然還能搞得有聲有色,除卻我大宋實在不得人心外,義軍首領自己突飛猛進的戰爭技能點也是功不可沒的。
黃羊嶺的匪眾裡也有這麼一個人,據說原是個流民,新作了賊,人是個弱冠少年,但膽氣卻足,按照他的想法,那天夜裡就該大家一鼓作氣衝到禁軍面前,指不定禁軍驚懼,來不及拉弓射箭就四散了。
雖說賊首沒聽他的話,但記下了這人,並且在接下來和官軍的戰鬥裡也聽了聽他的意見——然後白天趕路辛苦
,夜裡也睡得很香的官軍崗哨就被抹了脖子。
其實八卦到這就該結束了?_[]?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奈何山賊們的裝備就是爛,哪怕是這樣的天胡開局,到底廂軍一拎刀子,這邊連布甲都沒有,隻能拎個棒子的流民就怯了,讓人家拚命逃了一半出去。
好在人雖然逃了出去,武器和鎧甲是留下了大半,稱得上字面意義的“丟盔棄甲”,一整個運輸小隊長。
佩蘭聽完高三果轉述的市井流言,就皺了鼻子,“丟人。”
“當真丟人!”高三果說道,“哪怕是我帶著我家的部曲進山,軍容也比他們齊整!”
“不過,”佩蘭突然粲然一笑,“丟人正好!”
知興元府事,並且領了安撫使的宇文時中就皺著眉,一言不發。
帝姬看看他,再看看縣令,眼珠轉了轉,柔聲道:
“廂軍在外日久疲憊,不堪驅策也是有的。”
“再如何也有兩都的兵馬,不當連個像樣的哨探也沒有,他們如此大意,竟差點死在一群流賊手中,說出去豈不令人恥笑!”
廂軍們打了敗仗回來,找了一些借口,比如說在渡口收錢很累,所以他們才會輸;又或者黃羊賊兵精糧足,所以他們才會輸。反正輸了總得有個借口,這沒什麼稀奇的。
但他們既是四散著跑掉的,那兩位都頭就該在回南鄭的路上收攏兵卒,統一口徑,而不該拋下自己的士兵先逃回來。
不體恤士兵也就罷了,我大宋都是這個狗德行,可不統一口徑,縣府找了兩個潰兵來問一問,就什麼都明白了!
現在帝姬特地挑了一個借口替他們開脫,這群地方官就很不高興,感覺帝姬像是故意跑來打他們臉的。
當然,想想又覺得想多了,帝姬隻是個十二三的小姑娘,偶爾跑出來當吉祥物罷了,她懂什麼呢?
帝姬眨眨眼,看了一圈臉色後,又狡猾地開口了:“若是廂軍損耗過甚,靈應宮還有禁軍,亦可進山剿賊。”
立刻有人阻止了,“禁軍皆為殿前精銳,豈能輕擲於此呢?”
於是這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就柔弱地歎了一口氣,“我寫信給爹爹,請他多派些兵卒保護興元府百姓,如何?”
“不可!”一圈人齊齊地開口阻攔,隻有宇文老師很不高興地瞪她一眼。
帝姬趕緊乖巧地將兩隻手疊起來,放在腿上,真像個吉祥物似的。
話到這裡就說儘了,調兵是可以調的,但是調兵這事很不光彩,他們也不能等那不知死了還是跑丟的一百廂軍重新再跑回來。
“不如,”柳景望環視一圈,歎了一口氣,“辦個團練吧。”
帝姬乖巧放在腿上的手忽然就絞在了一起。
團練其實就是鄉兵,官府有數的軍隊不夠用了,那就找大戶們薅薅羊毛,大家湊一湊錢;再找百姓們薅薅韭菜,大家湊一湊壯丁,再然後農忙時就乾農活,農閒時就操練操練,一般來說沒什麼戰鬥力,還特彆的費錢。
但這種泥坑裡摔跤級彆的
戰鬥,你隻要吃飽了飯,再拿上一把說得過去的兵器,你就可以自封為韓白在世的軍神了。反正十裡八鄉不一定有人能反駁你,當然走出三十裡地去你可能會遇到另一個軍神,到那時再討論決一雌雄的事。
團練的戰鬥力,以及大家對團練的態度,差不多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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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一提到團練,所有人都皺起了眉頭。
“豈不擾民?”
“武器鎧甲,又是一筆開銷。”
“總要有個人牽頭才好。”
“若非不得已,不當出此下策,還是從長計議……”
帝姬在一旁安靜地聽了半天議論,忽然又開口。
“團練……需要錢嗎?”
像是一口鐘,隱藏在林中,隱藏在霧後,隱藏在無邊無際的黑夜裡,突然有人用力地敲了一下!
於是密林自然分開,濃霧頃刻消散,那一輪紅日也奮力爬了出來。
大家快看!這裡有個傻孩子!還是個極有錢的傻孩子!
團練當然用錢,不如說這世上什麼不用錢!隻要有了錢,一切令大戶怨聲載道,令百姓沸反盈天的問題都不是問題!
大家看著這位白鹿靈應宮之主,不約而同地開始頭腦風暴,算計起要帝姬出多少錢,可以征多少鄉兵,這些鄉兵要用什麼樣的裝備,每套裝備又合多少錢,兩三個月的訓練差不多就能拉出去作戰了,在此期間又要花掉多少糧草……
他們想清楚的時間有先後,但臉上不約而同地露出了親切而甜美的微笑。
帝姬頃刻間就被微笑包圍了,於是她也露出了一樣甜美的笑容:
“若是需要靈應宮供給些什麼,諸位儘管開口就是,”她很天真地說道,“靈應宮有地操練,我還可以請王都頭來幫忙當個教頭呢!”
這個事,這個事……大家都快要不忍心直視少女那天真而純潔的面龐了啊!大家再不必發愁了!隻要尋一個二世祖來掛名指揮使,實際操練鄉兵,購買裝備這些麻煩事都丟給靈應宮,就連出征時的指揮都從靈應宮裡薅一個就是……多麼便宜!
一群雞賊的地方官滿心竊喜,就快要不敢直視帝姬了,隻有宇文老師看了看她,歎了一口氣。
“那就這麼辦吧。”
趙鹿鳴回到靈應宮時,將這份蓋了官印的團練文書交到了李素的手裡,李素的反應就很不高興。
“靈應宮錢糧還是夠的,”帝姬心情很好,甚至還開了個小玩笑,“主簿也不必這樣愁苦著一張臉吧?”
“帝姬行事何以太過自專!”主簿氣得不行,“下吏難道看不出這其中必有帝姬的籌謀嗎?”
她心情還是很好,“主簿講話並無憑證。”
主簿雖然一臉的朽木不可雕,但還是壓著火氣繼續苦口婆心,“鄉勇之事,在縣府,在士人,在鄉老,獨不在帝姬!”
他的理由很充分:帝姬年紀尚幼,今來蜀地,若不願清修,有宮女陪伴,侍衛護衛,乘車而出,賞玩秋色豈不更好!何必花心思在鄉兵團練之事上?
說得有理,她也這麼覺得。
“若大宋的軍隊可堪一用,”她微微笑了,“我確實願意當個富貴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