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6 章 永恒(1 / 1)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審訊室牆壁上這幾個字忽然給了馮良康活下去的希望。

心理防線全面突破的馮良康為了免於死刑,拚命地剖析自己。

瑞森是什麼人,聯係方式如何,給了多少錢,見過幾次面——先前讓趙向晚團隊尋找了一個多月都沒有一絲消息的引線,終於有了重要突破!

在供出一大堆犯罪事實,馮良康順帶牽連出一連串與他勾連的政府官員。

工商局、衛生局、食藥監局、報社……

要抓的人太多,祝康寫得手發酸。

朱飛鵬在一旁聽著,內心既激動又疑惑。

激動的是,一樁大案就這樣破獲。

疑惑的是,趙向晚到底是怎麼判斷吳瑞森是境外殺手,又是怎麼讓馮良康相信吳瑞森已經抓獲的?照片是季昭畫的,唯妙唯肖,這一點朱飛鵬沒有懷疑。可是,那段錄音是怎麼回事?趙向晚先前並沒有準備這段錄音啊。

等到審訊結束,馮良康在筆錄上乖乖簽字、摁指印。

朱飛鵬走出審訊室,還在走廊站著,便一把拉住趙向晚問:“老大,你這錄音機?”

趙向晚按下錄音機的播放鍵。

錄音機裡,來來去去隻有一句話:“是,我在酒店見到馮先生……”

“噗——”地一聲,朱飛鵬驚掉了下巴。

“你這?”

趙向晚知道他想問什麼:“放心,馮良康不跳起來,我也會借機按停。”

朱飛鵬滿心的疑惑,依然沒有得到解答:“你怎麼知道引線人在國外?又怎麼知道他們是在酒店碰的頭?馮良康根本沒有說啊。”

趙向晚很淡定地說:“既然國內找不到人,那有可能在國外,我就問了問。你留意到了馮良康的表情變化了嗎?”

朱飛鵬拿起自己做的筆記,連連點頭:“對,你一開始和他聊姓名、公司名稱,讓他放鬆戒備,也試探出基線反應。當你突然問起他是怎麼聯係引線的時候,馮良康下意識地咳嗽了一聲。緊接著,你說這個殺手組織不在國內,他的右邊眉毛動了動,眼周肌肉痙攣,這代表緊張,對不對?”

趙向晚讚許點頭:“對。”

朱飛鵬一拍大腿:“厲害!你這腦子,怎麼就轉得這麼快?隻是兩個問題,你就確定了馮良康與引線有接觸,並推測出引線人在國外。”

趙向晚道:“在此之前,馮良康身邊並沒有蹊蹺的車禍事件,這說明引線與他是第一次合作。良而康食品公司此前也沒有曝出與黑.道有聯係,那他是從哪裡找到這麼一個以製造意外來完成謀殺任務的團夥?”

朱飛鵬眼睛一亮:“出國,偶遇?”

趙向晚看了他一眼:“出國住哪裡?能夠在哪裡偶遇?”

朱飛鵬反應很快:“酒店。”

趙向晚指了指他手裡拎著的錄音機:“對啊,所以我剛剛出去,讓同事錄了個音,兵不厭詐嘛。”

朱飛鵬內心的敬仰之意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現在說出來容易,但要精準判斷,步步為營,引出馮良康的實話,那一點錯誤都不能有。

哪怕現在朱飛鵬知道答案,讓他來主持審訊過程,也做不到趙向晚那麼篤定、冷靜。

朱飛鵬想到什麼,立刻就會表達出來,立馬開始拍起馬屁:“老大,你剛才問話的時候,氣場真是太強大了!馮良康節節敗退,終於說了實話……”

趙向晚打斷了他後面的誇讚:“接下來應該怎麼做,你應該知道吧?”

朱飛鵬立定,抬頭挺胸:“是!收集證據。馮良康辦公室裡的名片,所有的通信記錄,轉賬記錄,並與M國警方聯係,抓捕引線。”

趙向晚點了點頭:“很好,去做吧。”

良而康食品集團公司生產、銷售毒奶粉一案已經查明;

馮良康雇凶殺人情況屬實,證據確鑿;

可是追查引線,卻困難重重。

M國警方不太配合,效率低下,三個月之後才有反饋消息。

核實情況,上門實施抓捕時,吳瑞森一家三口早已離開原本住了十幾年的出租屋,不知所蹤。

唯一能夠提供給省廳的消息,是關於瑞森的一些基本情況。

引線,本名吳瑞森,M籍華人,並非他對馮良康所言的大學教授,而是威爾頓酒店的一名普通清潔工。女兒吳莉莎,性格內向,小學一年級展露出驚人的數學天賦,老師帶她進行智商測試之後,建議送M國天才學校就讀。

吳瑞森卻以自閉症為由,拒絕學校要求,自行在家教授女兒。

吳瑞森為人低調,妻子是家庭主婦,一家三口全靠吳瑞森的收入生活,日子過得很簡樸。

吳瑞森與妻子姚茉是1983年走探親路徑來的M國,1984年初姚茉生下女兒吳莉莎,1985年拿到綠卡。資料顯示,吳瑞森出國之前是京都的一名大學教授,做基礎數學研究。沒想到出國之後學曆、職稱全都無用,隻能當一名酒店保潔員。

星市公安局投入大量警力,對吳瑞森出國前的大學進行走訪,對他與姚茉的親戚朋友進行調查。

大多數人都說吳瑞森性格不合群,清高傲慢,經曆十年運動之後,很偏激,經常罵政府、批製度。他妻子姚茉是他下鄉當知青的時候認識的農村姑娘,很樸實,以他為天。

當初為了出國,吳瑞森把家底挖了個空,好不容易出了國,沒想到隻能當個保潔員,聽說這事,吳瑞森的同事們都唏噓不已。

可是,吳瑞森出國之後沒有再與國內的親戚朋友聯係,因此依然沒辦法弄清楚他們現在的行蹤。

跨洋追蹤,難度太大,最後警方不得不放棄抓捕吳瑞森。

這也成為趙向晚的遺憾。

這樣一個以數學天才為支撐、製造意外來達到謀殺目的的團夥,就像一顆定時炸.彈,誰也不知道它什麼會爆炸。

隻希望,他們永遠不要回國。

良而康奶粉事件引發全國高度關注。

案情影響極其惡劣,老百姓對國產奶粉質量的信任感大打折扣,進而影響到對所有嬰幼兒食品的擔憂。

記者報道、百姓示威,群情激憤,直指我國食品安全監管機製。

戚宛娟的遺作《毒奶粉注入市場,孰人之罪?》在《星市法製周刊》頭版頭條登載,並被無數報紙轉載。

電視台製作專欄控訴奶粉害人、斥責黑心商家,並對彭前澤、黃炬、戚宛娟三位犧牲者表達悼念。

電視屏幕上,趙向晚冷靜講述境外殺手組織謀殺戚宛娟等人的過程,激發出眾人同仇敵愾的情緒。無數群眾自發到三位犧牲者墓碑前獻花,感謝他們為揭露真相奉獻出年輕的生命。

良而康奶粉事件的曝光,牽扯出十幾名政府官員。

高層震怒,給出兩個字:嚴打!

嚴打貪官,嚴打汙吏,嚴打.黑心商家,嚴打製作、銷售不安全食物的企業,對雇傭海外殺手組織、殘害同胞的馮良康,隻有一個字:殺。

就這樣,在幾部委聯合之下,公安部以雷霆之勢出動,嚴查良而康食品集團公司,對所有放鬆監管、為毒奶粉撐起保護傘的官員實施抓捕。

無一逃脫。

兒童,是希望、是花朵、是祖國未來的建設者。

食品安全,是重中之重。

殘害兒童,危害食品安全,罪無可恕。

首犯馮良康,死刑,立即執行。

其餘相關人等,從死緩到坐牢,從嚴判決。

彭前澤、黃炬、戚宛娟,被冠以“烈士”稱號,給予家屬十萬元獎勵。

星市市委承諾,他們的孩子都將免費入學,政府扶養至十八歲。

商家逐利,但也惜命。

嚴打之後,市場誠信之風盛行,再沒人敢挑戰法律。

從此,海晏河清。

到了年底,湘省公安廳、星市公安局被公安部表彰,趙向晚、季昭榮獲個人一等功。省廳偵查局特彆行動小組,被評為先進集體。

趙向晚、季昭兩人的名聲從湘省公安廳,一直傳到了公安部。

整個公安係統都知道這兩位省廳的首席刑偵專家。

趙向晚心細如發,在戚宛娟車禍發生之時,僅憑一名擦身而過的摩托車手,便察覺異常,進而牽出一樁大案。

季昭畫像能力驚人,從陽光小區居民口中,描繪出引線的畫像,逼真到令馮良康恐懼害怕,交代出全部罪行。

關鍵是,兩個人今年才二十幾歲,便有這樣的刑偵能力,大案一個接一個地偵破,前途不可限量!

1997年5月,初夏。

眼看著預產期將近,趙向晚身邊所有人都緊張起來。

趙大翠來到星市,坐鎮季家彆墅。

季錦茂、洛丹楓準備好嬰兒房、嬰兒用品,顏色粉嫩可愛,萌萌的,讓人一看就喜歡。

趙向晚、季昭請好了假,準備

提前一周住進醫院。

其實,趙向晚並不緊張。

雖然小時候養母待她不好,但也沒少她一口吃的,長期勞作讓她身體底子很好,不嬌氣。進了公安大學之後更是吃得飽、吃得好,堅持體能訓練,即使上班之後也沒有停歇。

懷孕到九個月,趙向晚依然蹦跳行走自如,半點阻滯都沒有。

她能感覺到腹中胎兒健康、乖巧,哪怕胎動也似乎害怕踢疼了媽媽,溫柔得很。

之所以願意聽大家的安排,提前一個月住院,主要是季昭太緊張。

看到趙向晚高高挺起的肚子,季昭每天提心吊膽,整晚睡不著覺,生怕她提前生。

整個懷孕過程,季昭看著堅強的趙向晚孕吐、腰酸、嗜睡、尿頻、靜脈曲張、妊娠紋,再到後期假宮縮引發的腹痛,他深刻感受到了孕育的艱辛。

先前期盼能夠有一個自己的親骨肉延續血脈,也好奇自己與向晚的愛情結晶會是一個什麼模樣,現在的季昭後悔不迭,恨不得以身代之。

隻生一個。

這是季昭內心的聲音。

堅定、冷靜。

懷胎十月下來,看著季昭漸漸消瘦,趙向晚有些心疼。

終於快到預產期,趙向晚鬆了一口氣。

收拾好所有物品,趙向晚與季昭上了車,季錦茂、洛丹楓一輛車,趙大翠、周芳溪一輛車,一共三輛車,集體從彆墅區出發。

陽光正好,碧空如洗。

亮盈盈的藍色,像海洋一樣。

映照著季昭的眼眸,也似藍寶石一般,亮得耀人眼。

趙向晚轉頭看著季昭,眼神溫柔而恬靜。

季昭將左手托在她後腰,右手與她十指相扣,眼中滿是疼惜。

【累不累?肚子疼不疼?寶寶乖不乖?】

【車速快不快?要不要再慢一點?】

趙向晚微微一笑,收攏手指,給季昭傳遞一股力量。

“放心吧,我沒事。”

季昭低下頭,在她額角吻了吻。

季昭的心跳越來越快,他斂了眼中光芒,強壓住內心的焦灼,不想增加趙向晚的緊張感。

車子拐了一個彎,開進幸福大道。

寬闊的大路,熱鬨的人群,隔著玻璃似乎都能聽到這個世界的喧囂。

一輛摩托車從車窗邊閃過,速度很快。

“吱——”

輪胎在地面摩擦發出急響。

“啊——”

人群裡一陣驚呼。

“哐!”

“duang!”

“嘎——”

陣陣巨響傳來,意外陡然發生!

幾輛小汽車撞在一起,車頭、車尾有不同程度的損傷。

肇事的摩托車司機哼哼唧唧從地上爬起。

一個對講機甩了出來。

行人大聲喊了起來。

“出車禍了,快來人啊!”

“報警,叫救護車。”

“快看看,有沒有人受傷。”

祝康開著車緩緩停下。

出車禍的車隊,是季家的車隊。

趙向晚與季昭並沒有坐上季家的車,而是由祝康開了輛吉普車,不遠不近地跟在季家車隊之後。

趙向晚與季昭對視一眼。

來了!引線來了!

當事情朝著預計方向發展之後,季昭的焦灼感一掃而空,進入工作狀態。

季昭快速下車,走到摩托車手的位置,雙目炯炯,四處觀察。在腦中構建出一幅動態場景,所有一切都在眼前。

幸福大道,是星市最有名的一條城市乾道。

南北向開敞式路段,每天車水馬龍。

西面,明代修建的古城牆連綿數百米,彰顯著曆史的厚度。

東方,高層建築林立,玻璃幕牆在陽光下閃著現代時尚的亮光。

以摩托車手為中心,幸福大道兩側所有建築,都成為動態數學模型的靜止參數。

明代留下的古城牆、住宅樓、酒店、賓館、商場、寫字樓……

能夠觀察到摩托車手一舉一動,並精準製造車禍的最佳位置,還要不被打擾、相對隱秘,引線到底藏在哪裡?

必須快速判斷!

要搶在引線逃跑之前,把他抓住!

季昭的內心世界裡,刮起一道旋風。

無數影像在腦中閃過。

點、線、面。

錯綜複雜、變幻莫測。

這些線條在空間上交彙,最後凝成一個點。

兩秒之後,季昭閉開眼睛,眸光似繁星閃耀。

他緩緩抬手,指向西面城牆牆根某處。

【城牆,牆根,三點鐘方向,停車場。】

厚重的城牆,是星市名勝古跡,為便於遊客參觀,沿著城根劃下一片停車場。此刻正是上午九點,車輛很少,三點鐘方向稀稀拉拉停著幾輛小汽車。

趙向晚坐在車中,立刻拔通電話:“城牆,牆根,三點鐘方向,五輛小汽車,朱飛鵬,沿城牆布控,引線在那裡。”

時間回到一天前。

早上八點半,趙向晚身穿寬鬆的孕婦裙,與一襲製服的季昭肩並肩走進省公安廳辦公樓,剛走到一樓大廳,手機響了。

趙向晚接起電話,聽到那頭是一個弱弱的男子聲音:“你好,請問是趙向晚警官吧?”

趙向晚對聲音的記憶力非常好,立刻辨彆出對方是誰:“穆剛?”

穆剛,就是那個孩子被拐五年,依然執著尋找女兒,到處張貼告示的爸爸,失蹤兒童穆雪兒的爸爸。

後來穆雪兒在趙向晚、季昭的幫助之下成功解救出來,但因為遭受過虐待,害怕與男人接觸,趙向晚叮囑過穆剛,要溫柔嗬護孩子的幼小心靈。

一年半過去了,穆剛現在打電話過來有什麼事?

穆剛見趙向晚認得自己的聲音,底氣

足了一些:“是是是,我是穆剛,趙警官還記得我啊。”

趙向晚道:“有什麼事?”不會是雪兒出什麼事了吧,隔著電話線,沒辦法探聽對方心聲,趙向晚內心有了一絲擔憂。

穆剛說:“那個,是這樣啊。我昨天晚上忽然收到一個檔案袋,袋子裡裝著五千塊錢和一個對講機……”

趙向晚心臟一陣急跳,眼神一下子變得銳利起來:“什麼情況?你仔細說,彆急。”

穆剛似乎是左右張望了一下:“我那個,我在老黃開的小賣部這裡打公用電話,我怕壞人聽到。”

趙向晚立刻明白過來:“你先離開,我讓人送手機給老黃。一個小時之後,你假裝買煙,去取。”

一個半小時之後,穆剛再一次聯係趙向晚。

這一回,他躲在家裡,房門緊閉,連窗簾都拉得嚴嚴實實,開始詳細彙報。

“趙警官,我看了你在電視上的專訪,你呼籲所有市民警惕引線的存在,讓我們隻要遇到特殊情況,就和警方聯係。我一晚上沒敢睡,也不敢打110,我怕驚動了壞人。你說過,壞人要是跑出國,就再也找不到了,不能打草驚蛇。

以前你給過我電話,說如果雪兒有什麼事就可以找你。不過我怕你工作忙,不敢打擾。謝謝你的幫忙,我和雪兒現在過得挺好的。我買了一輛摩托車,往返火車站和汽車站,載客賺錢,比以前那個三輪貨車好多了。”

趙向晚見他歪了樓,開始拉拉雜雜地彙報近況,打斷了他的話:“你收到了檔案袋,然後呢?”

穆剛不好意思地“哦哦”了兩聲,“對,檔案袋。和你在電視上說的一模一樣!壞人在檔案袋裡裝了一封信,讓我按照他所說的去做,明天上午九點等在幸福大道與斜陽路的交叉路口,掛好對講機聽命令從事,事成之後再給我五千塊錢。”

明天上午九點,幸福大道?

趙向晚的內心升起一個不好的預感——引線要向自己下手!

今天是趙向晚在省廳上班的最後一天,明天她將前往醫院待產,這一點恐怕不是秘密。

從彆墅到醫院,幸福大道是必經之路。

引線這是知道自己破壞了他的布局,卷土重來為了報複?

過了大半年,引線竟然想要暗殺自己?

想到這裡,趙向晚對穆剛說:“你做得非常好,就按他說的去做。最後執行時,切記慢三秒。”

穆剛有點緊張地重複:“慢三秒?”

趙向晚的聲音依然冷靜:“對,當他在對講機裡對你下達行動指令時,你在心裡默念三下,再加油往前。”

穆剛問:“他會讓我乾嘛?是撞車嗎?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趙向晚道:“明天我會經過幸福大道前往醫院,他想害我。你聽他指令時,注意前方車輛,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穆剛一聽,對方要害自己的恩人,立刻炸了毛:“趙警官,他要害你?不行!你明天千萬不要去幸福大道。你今天晚上就去醫院吧

,我聽說你懷孕了,這可馬虎不得。”

說實話,趙向晚並不害怕。

讓她一直懸著心的引線終於有了消息,這是好事。

他若一直在國外,誰能抓到他?

現在他來了,來到星市。

主場作戰,難道還對付不了他?

趙向晚安慰穆剛:“不怕。我會提前布置,你按照他說的去做,保證自己安全就好。”

穆剛在電話裡連連應承:“趙警官,你放心,我一定幫你!你那一回上電視,樣子好威風,這個壞人害死了我們星市的三個英雄,壞得很,一定要讓他有來無回!”

於是,就有了開頭發生的一幕。

現在,季昭已經從摩托車手的運行軌跡、撞車位置精準判斷出對方所在位置,接下的事情,就交給早已等候在幸福大道周邊的公安乾警。

祝康坐在車上,摸了摸彆在腰間的槍,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他現在最大的任務,是保護好趙向晚。

這一次的行動,所有小組成員都被允許配槍。

省廳請求公安部,最後給出的指令是:如有反抗,立刻擊斃。

這麼喪心病狂的敵人,如此高智商的數學天才,一旦被人利用謀害國家領導人,後果不堪設想。

“嗚——嗚——”

警笛響起。

十幾輛警車沿街布控,疏散群眾。

幾十名公安乾警下車,持槍對準停車場那幾輛汽車,嚴陣以待。

朱飛鵬站在最前面,拿起了大喇叭。

上午突然鬨出這麼大的動靜來,圍觀群眾議論紛紛。

“到底出了什麼事?”

“怎麼突然出現這麼多警察?”

“公園裡出事了嗎?都不讓我們進去。”

趙向晚推開門,走下車來。

季昭趕緊跑過來扶住她。

【你不要出來,危險。】

【我爸那邊隻是車輛小刮蹭,沒事。】

【整個路段已經被封,引線跑不掉的。】

隔著簇擁的人群,趙向晚觀察著二十米開外的動靜。

朱飛鵬拿著大喇叭,正準備喊話。

一輛藍色小汽車的車門忽然打開。

“哢嚓!”

槍支上膛的聲音,清脆無比。

一個渾身哆嗦著中年男人,推開車門,高舉雙手走了出來。

第一次見到這麼多公安乾警,中年男人嚇得魂不附體,從喉嚨裡努力擠出來的聲音似公鴨一般。

“彆,彆開槍!”

黑洞洞的槍口都對準了這個男人。

藍天下,厚重的城牆在陽光映照下,泛著淡淡的光芒。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個從車裡走出的男人。

朱飛鵬大吼一聲:“還有人呢?”

這個男人,和季昭畫像上的吳瑞森完全不像。

吳瑞森瘦高陰冷,這個

人卻個矮體肥。

男人趕緊轉過頭,對著副駕駛喊:出來?_[(,快點出來!”

萬眾矚目之中,一個女子磨磨唧唧從另一邊車門下來。

女子披散著頭發,看不清楚臉。

但她身段成熟,凹凸有致,一看就不是吳莉莎。

不對!

趙向晚腦中響起警鈴。

這一刹那間,高度的緊張讓她的讀心術突破界限。隔著這麼遠的距離,隔著這麼多圍觀群眾,她竟然清晰聽到了這兩人的心聲。

【完了,這回真是完了!全市的人都知道老子出了軌。】

【死慘了,丟臉了,約個會竟然被這麼多警察拿槍指著!】

不是引線!

這是一對在停車場偷偷約會的出軌男女。

說時遲,那時快。

“轟!”

停車場最外側,有車輛啟動的聲音傳來。

一輛灰色越野車像一頭猛獸,突然從另一個方向衝了出來。

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對男女身上時,引線動了!

越野車瘋了一般衝出來。

無數槍支舉起。

那對男女嚇得面無人色,高舉雙手大喊:“彆開槍!彆開槍!”

誰能知道,出個軌被全城圍觀不說,還有生命危險?

因為現場有這對男女,朱飛鵬沒敢第一時間下令開槍。

保護群眾安全,這是刻在警察骨子裡的命令。

隻不過晚了一秒,越野車瞬間突破出一道防線。

“哐!”

撞開一輛警車。

“轟——”

撞倒一輛汽車。

直撲趙向晚!

這一刻,所有人都動了。

剛從地上爬起、拿好對講機的穆剛,騎上摩托車,咬著牙,瞪著眼,死死盯著那輛越野車。雙手緊握把手,飛速加油,不僅不躲開,反而向越野車衝了過去!

【敢害趙警官?我跟你拚了!】

季家車隊迅速集合,以拉鏈狀向前,以犧牲自身為代價,勢要攔住越野車!

【一定要護住向晚。】

【死也要攔住他!】

【向晚你快點往後,彆傷著了……】

無數警車隨後,警笛響起。

【老大!】

【趙警官!】

【小心,向晚——】

無數聲音彙聚在趙向晚腦海裡。

沒有緊張,沒有恐慌。

這一刻,趙向晚無畏無懼。

被這麼多人記著,這麼多人甘願為她赴死,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

一片混亂之中。

季昭腦中閃過無數畫面。

時間仿佛靜止,變得無比緩慢。

車,是變量。

人,是變量。

向前、向後、向左、向右。

速度有快、有慢。

當時間壓縮至極限,所有變量都成為恒量。

原本無法度量的運動規律?[(,在極短的時間內,清晰無比地呈現在季昭的腦海之中。

這一刻,季昭成為這場意外的操控者。

右手抱住趙向晚。

後背擋住所有飛起的碎片。

左腳輕輕一踢,賦予兩塊車禍殘片初始動能。

殘片飛起!

一塊穿過人群、車輛縫隙,撞上電線杆,改變方向,飛向駕駛室。

另一塊隨著呼嘯而去的摩托車,徑直射向越野車前方玻璃。

兔起鶻落。

電光火石之間,越野車被摩托車撞上。

去勢受阻,速度變慢。

正面車窗被穆剛手中的對講機砸開一個豁口。

一塊殘片隨之飛入。

正插入司機的右眼。

越野車被季家車隊斜刺裡撞上。

車窗碎裂。

另一塊殘片從車窗急速射入。

紮中副駕駛右頸,鮮血迸出!

司機右眼被插入尖銳的金屬殘片,劇烈的疼痛襲來,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

越野車被逼停。

警車圍了上來。

圍觀群眾全都退向。

“啊——”

慘叫聲裡,司機從車內滾落。

【為什麼?】

【隻不過是一個小警察,為什麼動用這麼多警力?】

【為什麼這麼多人不要命地阻攔?】

一張陰冷的臉,出現在趙向晚眼前。

瘦削的臉龐、狠厲的眼神。

目光對視間,趙向晚看到了吳瑞森的內心世界。

——年少聰穎,衣食無憂。自以為能夠改變世界,卻遭遇人生大變,時代的印跡深深打在他這個有海外關係的人身上。他吃了很多苦,對社會充滿憎恨,哪怕後來考上大學,留校當上講師,依然覺得這個國家對不住他。

——想儘辦法聯係上親戚,終於如願出了國,卻發現M國根本就不是他想象的那麼開放、文明、包容。他的學曆、聰明、職稱……所有在國內金光閃閃的加分項,到了M國那都是個屁!他隻能靠當清潔工,來養活一家人。

——好在,他有一個天才女兒。從發現女兒的數學天份之後,他欣喜若狂,他用心培養,教她構建動態數學模型。隻要有了這一套神奇的模型,他就能掌控人的生死!一旦將這個密碼掌握在手裡,他就能走上世界的巔峰!

——終於,莉莎將模型構建成功,雖然還不夠完美,雖然需要一輛摩托車來推動意外發生,但是……夠了!一招鮮,吃遍天。他開始尋找下手對象,開始拓展業務,開始全世界幫權貴們殺人。

——錢越賺越多,但莉莎卻越來越焦慮,越來越不好掌控。父女之間的矛盾,隨著國內任務失敗、妻子的去世達到頂點。於是,他恨上了那個害他任務失敗的女警察,趙向晚。

——他花了錢,從邊境偷渡入關,帶著女兒在星市安頓下來,打探消息,布局好了一切。他需要摩托車手的幫助,在火車站附近尋找到了穆剛。穆剛頭腦簡單、家庭人口簡單,隻有一個女兒,家境貧困,需要錢。

——他沒有想到,穆剛會反水。他沒有想到,大陸的警方反應如此迅速,投入這麼多特警、警車,就為了抓捕他一個人。他更沒有想到,趙向晚身邊有這麼多死士,為了保護她,甘願為她赴死。

趙向晚站直了腰,冷冷下令:“開槍!”

這樣的人,萬死難辭其咎。

朱飛鵬舉槍射擊,手穩腳穩。子彈飛出,正中要害。

吳瑞森看著趙向晚,掙紮著要想問一句:為什麼?

可是,死亡的黑暗湧來,毫不容情地將他吞噬。

這個答案,他永遠都沒有得到。

擊斃吳瑞森之後,所有槍支都指向副駕駛。

吳莉莎呆呆地看著車窗外,頸間鮮血噴湧而出,眼見得是活不成了。

她的目光緊緊看向季昭。

眼神裡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她是個數學天才,她構建動態數學模型之時,最頭痛的便是如何通過外界因素的介入,引導事物的發展變化。

——無他,變量太多。

一通電話、一個轉身、一個心血來潮的念頭……

自然環境的變化有規律可循,可以預測。

可是……人心難測。

你永遠也沒辦法知道,人的內心在想些什麼,他或她會有些什麼樣的奇思妙想。

可是今天,當那塊金屬殘片飛起,從碎裂的車窗飛進來,精準紮入她頸脖之時,吳莉莎忽然明白了很多東西。

她看著季昭,眼裡帶著崇拜與仰慕。

“你……”

“將時間壓縮至以秒為計量單位,將時間無限拉長。”

“所有變量都成為了恒量。”

吳莉莎的嘴角,帶著一絲淺淺的微笑。

鮮血不斷湧出,她卻笑得十分歡欣。

朝聞道,夕死可矣。

原來,這就是書上所說的

——永恒。

定格每一段極為微小的時間。

世界所有,都是永恒。

所以,活在當下,不拘泥過往,不焦慮未來。

吳莉莎眼中死氣漸沉。

笑容凝固。

一代數學天才,就此隕落。

“報告!”

“報告!”

“報告!”

……

隨著一聲又一聲的報告,警察開始有條不紊地處理現場。

吳瑞森一案,隨著兩名主犯的死亡,而拉上帷幕。

被季昭緊緊抱在懷裡的趙向晚,小腹一陣急劇收縮。

有規律地陣痛開始。

趙向晚閉上眼,深呼吸,努力消化這一陣劇烈的疼痛。

她知道,自己要生了。

這世上,有陰有缺,有生有死。

光明的背後,總有黑暗。

隻要有希望,隻要有愛,在趙向晚的世界裡,每一天都是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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