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恥?
——孩子們無憂無慮的笑臉,是你心裡的一根刺。因為從來沒有享受過被父母寵愛,所以你憎恨那樣的天真。
趙向晚的話,仿佛一把利刃,無情地割開閔成航三十多年來的偽裝。偽裝割開之後,內心的陰暗暴露無遺。
閔成航的呼吸聲漸漸變得粗重,目光死死地盯著趙向晚,喉嚨仿佛被什麼扼住,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哪怕閔成航一再強調,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營救妻女,但其中的每一步選擇都經不起推敲,這也是趙向晚一定要了解清楚的東西。
早在見到閔雙雙時,趙向晚的內心便產生了疑惑。
一個天真無邪的孩子、一個被寵大的孩子,怎麼可能像閔雙雙那麼乖巧懂事?她甚至連上廁所都不敢提要求,直至憋得受不了了才吭聲。
閔成航說雙雙是他的命。那為什麼他要求見到的人、要求打電話的人,一直隻有閔家槐,而沒有閔雙雙?與其說是信任女兒能夠逃脫,不如說他下意識地已經在妻子、女兒之間做出了選擇——他隻愛閔家槐。
審訊室裡一片寂靜。
趙向晚言辭似刀,這一點在重案組裡是有共識的。祝康與高廣強對視一眼,都沒有催促。就讓趙向晚來負責審訊吧,說不定能問出些不一樣的東西。
五分鐘之後,閔成航終於開口說話。
"警察同誌,你們沒有在孤兒院生活過吧?一個十平方米的育嬰室裡,多的時候會有五十個嬰兒,他們都在啼哭,不斷地要吃要喝要拉,保育員根本忙不過來。空氣裡彌散著屎尿臭味,耳邊回響著哭聲,在這樣的環境下想要生存下來,隻能靠搶。"
“搶奪大人的關注,搶奪更多的食物,搶奪屬於自己的地盤……”
“我和家槐都是其中的優秀者,我靠狠,她靠順,所以我們活下來了。而且,我們都有了養活自己的能力,有一份工作,有一份工資,有自己的房子,甚至,有了我們的孩子。"
"家槐身體不好,四個月的時候出現流產跡象,她保胎靜養在床上躺了半年,千辛萬苦才生下雙雙。雙雙一出生就是一人一張小床,她餓了隻要嚶嚶哭兩聲,家槐就會飛奔而至;她要拉屎拉尿了隻要腦袋在繈褓中摩擦兩下,我就會跑過去端屎端尿,比起我和家槐,雙雙幸福很多、很多。&#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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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家槐其實是不一樣的。”
"家槐心裡有愛,她愛世間所有人,她感恩這世間所有一切,包括苦難。她覺得父母扔掉她一定是因為太困難活不下去,她覺得能夠遇到我是這一生最大的幸福,她覺得生下雙雙是老天爺給她的饋贈,因為這代表她可以在雙雙身上彌補她所有的人生遺憾。"
“我的內心呢,卻充滿了恨。我恨我父母把我扔掉,我恨我費十分力卻隻能得到一分,我恨天道不公,有的貧有的富,有的穿金戴銀有的食不果腹。雖然我愛雙雙,可是有時候看著家槐對她那麼好,我的內心偶爾會升騰起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真的,你們是不是會覺得可笑?我竟然會嫉妒我的女兒!嫉妒她過得比我幸福,嫉妒她可以得到家槐全心全意的愛,嫉妒她擁有無憂無慮的童年。"
“但是,我有家槐啊。她對我那麼好,她懂得我心中所有恨與所有的苦,她覺得我是全世界最聰明的人,她的眼裡隻有我和雙雙。隻要看到家槐眼中那亮晶晶的光彩,聽到她毫不吝惜的讚美,我心裡的所有恨都會消失。我願意將內心所有憎恨都掩蓋起來,我願意安安分分當一個銀行小職員,我願
意守著這個家無風無浪地過一輩子。"
“可是,有人卻要毀掉這一切!”
閔成航這個時候,終於露出他內心的戾氣。第一次見到時,他內心的那些嚎叫終於被他喊了出來。
"不活了,誰也彆活了!"“老子的姑娘活不下去,誰家孩子也彆活著——”
“我沒有辦法對付他們,但我可以對付這些天真可恨的、隻知道享受父母關愛的孩子!”
面對他的咆哮,重案組的高廣強、祝康、朱飛鵬都很平靜。
——見過無數個被趙向晚審得哭天喊地、精神崩潰、渾身抽搐的嫌犯,像閔成航這種小小的咆哮隻是小兒科。
閔成航發泄出內心最真實的情緒之後,漸漸平靜下來。他的態度,也真誠老實了許多。【這個警察眼睛很利,沒辦法隱瞞任何東西。】
【想要全身而退看來是不可能的,隻希望爭取個坦白交代、寬大處理吧。】趙向晚要的就是這個態度。
閔成航終於不再有任何隱瞞: “我承認,我存著報複之心,如果沒有你阻止,我恐怕已經是個殺人犯。我當時
對劉商軍承諾,隻要他放我妻女回家,我願意交出投名狀——我先犯下死罪,讓警察把我抓走。這樣一來,我左右都是個死,永遠也不可能從監獄裡走出來,多認下一項罪名又有什麼要緊?這樣他們自然也就放下心來。"
祝康聽得頭皮發麻: "你,為了救讓他們放下戒心放出妻女,竟然真的準備犯殺人大罪?"閔成航抬頭看向祝康,輕輕一笑,笑容裡帶著一絲恨厲、一絲憎恨,還有八分悲涼。【家槐若有閃失,我活著做什麼?】【有這麼多孩子陪葬,不虧。】
上一句心聲,讓趙向晚感動。下一句心聲,讓趙向晚恨不得衝上去捶死他。
甩開個人情緒,趙向晚繼續審訊。
"為什麼會第一時間找劉商軍,而不是報警?"
正常情況下,閔成航應該是詢問鄰居妻女走了多久,看看能不能追回來。既然他對綁匪有用,那妻女暫時性命無憂。既然性命無憂,他哪怕不敢報警,也應該第一時間衝出去尋找,說不定能夠追回來。
為什麼他會第一時間約劉商軍出來,還有閒功夫在咖啡館見面?
閔成航被趙向晚戳中內心,再也沒有隱瞞,有問有答、實話實說。“我能有什麼用?不過就是這份工作罷了。”
“我先前以為是劉商軍想要做假帳,挪用銀行款項,所以才找我合作。正好我也早有此意,我們儲蓄所的帳很亂,再加上三年一次輪崗,下半年我和劉經理都會調走,想要搞名堂其實並不難。我一直打算帶家槐去滬市好好檢查、住院治療,我也需要錢,所以就想將計就計。”
“隻是……我沒想到我的用處是因為和邱三勇那個悍匪長得很像。這樣一來,我原先的計劃就得修改。"
高廣強萬萬沒有想到,閔成航看著老實本分,卻是個隱藏的犯罪型人格。
趙向晚追問:"然後呢?你交出投名狀之後,打算用什麼辦法保證自己的利益?"
閔成航臉上露出一絲狡黠: “我和劉商軍見面的時候,悄悄帶了個隨身聽,錄了音。磁帶我備份了兩盒,一盒放在家中磁帶盒裡,另一盒我寄給了珠市的朋友,那是我在孤兒院的另外一個朋友,閔成河。如果我入獄,他可以拿這個去要挾劉商軍,掌著錢之後再帶著家槐去滬市治病。"
趙向晚看著他:
“你確定,劉商軍不會跑路?”
閔成航道: “你們不懂他。他在銀行係統有親戚,這個工作旱澇保收,又有老婆孩子,絕不可能放棄工作。他最多就是輔助,絕不會是主謀。所以……要挾他是沒有問題的。用我一條不值錢的狗命來換給家槐治病的錢,劃算。"
趙向晚再問: “你確定,閔成河會幫你?”
閔成航: “我們是過命的交情,彆人我不信,但是我信他。他日子過得不好,在工廠裡當鉗工,一直沒有結婚。他和我一樣,從小就喜歡家槐,把家槐和雙雙托付給他,我放心。"
把妻女托付給妻子的暗戀者?這一點趙向晚有點不理解。
“你不怕閔成河拿了錢之後奪你妻女?他沒有結婚,難道不是因為喜歡你妻子?終於有了機會,他會顧及兄弟之情?"
閔成航看著趙向晚: “如果我死了,也隻有把家槐交給他,我才放心。”
趙向晚這才想起,當初在啟明小學門口,閔成航那把砍刀可是紮紮實實砍向一個小女孩的腦殼,那個時候他沒有半分留情!
——他本就是打算報複社會,根本沒有想過能夠活著出去。
正是因為閔成航存著這個念頭,讓“他們”感受到了誠意,再加上閔家槐與閔雙雙柔順聽話,所以龔長水他們才一直沒有苛待她們母女。
一時之間,哪怕見多了複雜人心,趙向晚也歎息了一聲。
閔成航道: "警察同誌,你也不用為我歎息。你知道嗎?當我看到邱三勇的照片的時候,我的心
裡的第一反應根本不是歡喜,而是一種釋然:難怪我不像家槐那樣看到什麼都覺得歡喜,難怪我一直內心總是憤憤不平,原來……我就是個壞種!和邱三勇一樣的壞種。"
“我動手之前,研究過邱三勇這個人。他比我小兩歲,應該是我弟弟吧?他出生的年份比我好,農村裡也有一口吃的,養得活他,所以他沒有被爸媽扔掉。他讀了高中,當了兵,分配到縣城武裝部,有了很好的工作,後來他不甘心平凡去珠市開出租車,賺了很多錢。"
"比較起我來,他算是夠幸運、夠幸福吧?可是他還是不滿意。他覺得他應該賺更多錢,他覺得他天生就應該當大英雄,所以他入室搶劫,砍人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我那個時
候就想,我其實和他差不多。明明和我同一年出生的孩子很多都餓死了,明明孤兒院出來能夠考上銀行學校的沒有幾個,明明我能娶到家槐這樣好的老婆,比起很多很多人,我已經夠幸運、夠幸福,可為什麼我還是不滿足呢?為什麼我的內心總是充滿仇恨呢?"
說到這裡,閔成航抬眸與趙向晚目光相對,眼中透著自暴自棄的意味: “像我這樣的人,活在世上也是浪費糧食,不如死了算了。"
趙向晚看出來了,閔成航也好,邱三勇也罷,都是極其聰明的人。聰明人有個通病,想得多、做得少。
大多數聰明人,都想走捷徑,不願意下笨功夫。所以他的眼光總停留在那些通過捷徑取得成功的人身上。
殊不知,哪怕是走捷徑成功的人,也可能經曆過長長的崎嶇彎路。
哪怕是那些貌似輕輕鬆鬆不勞而獲的人,其實也付出了許多一般人根本不知道的珍貴物件,比如貞潔,比如自尊,比如名譽,比如……自由。
這個世界本就沒有絕對的公平,每個人的起點都不一樣。想要獲得公平,那就得讓自己強大起來。
沒有成功是一蹴而就,都是一步一步積累,否則容易崩潰;沒有收獲是不必耕耘的,都是一點一滴汗水澆灌,否則容易毀滅。
沉吟片刻,趙向晚沒有講大道理,而是輕輕道: “你怎麼選擇,那是你的人生。但是……我是警察,我得替善良的人們守住這份公道。"
"公道?"閔成航猛地抬頭, "真的有公道?"趙向晚點頭: “有,公道自在人心。”
閔成航不斷重複著趙向晚的話: "公道自在人心?公道自在人心,公道自在人心。"閔成航忽然停下念叨,認真地看著趙向晚: “為什麼我覺得這世上沒有公道?”趙向晚: “因為有人破壞了它。”閔成航愣了一下: "有人破壞了它?"趙向晚點頭: "對,可能是你、邱三勇、劉商軍、龔長水、阿強、阿亮,也可能是其他人。"
閔成航陷入沉思。【我破壞了公道?】
【可是我還求世人還我公道?】
一分鐘之後,閔成航忽然雙手撐住額頭,笑了起來:"哈哈哈哈……"一直笑到眼淚出來,閔成航才漸漸收斂
。
閔成航看著趙向晚: “可惜,這個道理我懂得太晚。”
趙向晚並沒有安慰他,反而點了點頭: “是晚了點,在牢裡好好反省吧。”
聽到趙向晚的話,閔成航再一次笑了起來,這一次,他的笑聲歡愉了許多,一邊笑一邊對趙向晚說: "替善良的人們守住公道,你會做到你承諾的嗎?"
趙向晚毫不猶豫回答: "當然!"
閔成航眼中陰霾消散,整個人輕鬆了許多: "行,有你們這樣的好警察,那我放心了。"
他抬起頭,目光掃過眼前三位警察: “需要我做什麼?需要我怎麼配合?你們隻管說!”
趙向晚問: "劉商軍現在在哪裡?他會怎麼與同夥聯係?怎麼才能保證一個不漏?"
閔成航沉吟片刻: “我有劉商軍的BB機號碼,上次是用這個與他聯係見面的。新華路附近的咖啡館,他是常客。另外,有一回單位同事聚餐我發現他與梁豔苓有貓膩,我聽小梁說過她在報社路租了套房子,這個地方說不定是他們的落腳點。想要保證一個不漏,最好不要打草驚蛇,等他們動手的時候再一網打儘。"
這一回,輪到趙向晚笑了。閔成航不解地問: “你笑什麼?”
趙向晚擺擺手,站起身,對高廣強說: “不必再等了,直接動手抓人,快速審訊,個個擊破吧。'
高廣強沒有絲毫猶豫: “好。從誰開始?”趙向晚與祝康異口同聲: “劉商軍。”劉商軍連工作都舍不得丟掉,顯然顧慮最多,從他開始,最為簡單。
就這樣,高廣強率先走出公安局門口,果然見到在門口焦急等待閔家槐的劉商軍。劉商軍攔住高廣強問: “高警官,人呢?”
高廣強假意不知,反過來教訓了他幾句,讓他不要惦記同事的老婆,氣得劉商軍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難受得很。
【老子惦記她個屁!一個病秧子,也就閔家航把她當個寶,連命都不要。】【不管了,長水和阿亮還在火鍋店等我呢,趕緊商量個對策出來。】【要是那狗東西不把姓邱的撈出來,這一票就做不成了。】【他們夫妻倆竟然連女兒也不要了嗎?媽的,禽獸!】
劉商軍一邊想著心事,一邊失
魂落魄地離開,心裡空落落的。高廣強看一眼站在身後、換下製服的趙向晚。
趙向晚點點頭: “我跟著他,你們等我通知。”
祝康也要跟上,卻被趙向晚目光製止: “我一個女孩子目標不明顯,你讓全組待命,等我通知。"
五分鐘之後,剛剛坐下準備點火鍋吃的劉商軍、龔長水、耿亮,被重案組的小夥子製服,帶回警局。
時間緊迫,趙向晚沒有給他們一點準備時間,開始一個一個地審問。
第一個是劉商軍。
"劉商軍?"
"是。"
不等趙向晚往下問,劉商軍已經開始叫起屈來: “警察同誌,我隻是和朋友吃個火鍋,也犯法嗎?你們這又是手銬又是審問的,到底要做什麼。"
【閔成航這個狗東西招了?媽的!他隻要老婆,不要女兒,禽獸!】【他招了些什麼?為什麼要招啊。】【早知道就不應該信他的鬼話,根本就不應該帶他老婆來公安局,媽的,被他算計了。】
趙向晚問: “你們為什麼要撈邱三勇出來?”
劉商軍眼珠亂轉: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趙向晚冷笑: "不必躲閃,閔成航什麼都說了。"
劉商軍轉過臉,一臉的倔強: “他就是隻瘋狗,工作上被我罵了之後,一心要報複我。”
【狗東西!狗東西!】
【老子就不應該信他的鬼話。】【這生意,賠了……】
趙向晚: "閔成航把那天與你在咖啡廳的對話錄了音。"劉商軍一聽,頓時破口大罵起來: "媽的**,**……"趙向晚冷冷道: “你們要乾一票的,是什麼?”
劉商軍努力回想自己那天與閔成航說了些什麼,終於想起隻提到要撈出邱三勇,根本沒有透露過想要乾什麼。
他理智回籠,堅決不肯承認: “從來沒有這樣的事,我隻是受人之托,看看能不能把邱三勇救出來。我隻是想幫忙,怎麼還幫出鬼來了?"
趙向晚盯著他的眼睛,慢吞吞地說: “你們想做的事,和銀行有關是不是?”劉商軍沒有說話,但他
那遊離的眼神將他的心虛表達得淋漓儘致。趙向晚點了點頭: "很好,看來我猜對了。"劉商軍趕緊否認: "沒有,你猜錯了!"趙向晚沒有理會他的否認: “搶運鈔車嗎?”劉商軍的心跳加快: "不是!"
【她怎麼知道的?】
【我沒有對閔成航那狗東西說過。】【老子這邊的人還沒動手,怎麼警察就知道了?】
趙向晚微笑: “很好,看來我又猜對了。”
劉商軍不由得慘叫起來: “我明明說的是不是,你這個警察怎麼自說自話。”
趙向晚隻想知道前因後果: “搶運鈔車需要懂駕駛、懂槍械的人,對吧?你們的人手夠嗎?槍械搞到了嗎?"
劉商軍不知道為什麼審訊會變成這個樣子,似乎不管自己說什麼、做什麼,趙向晚隻是按照自己的節奏往前推進。
【我們有人,阿強、阿亮都會用槍,可是沒有槍啊。】
【阿亮說邱三勇入獄之前從邊境搞到了一批槍,但藏在哪裡隻有他知道。】【沒有槍,運鈔車用什麼劫?隻能想辦法把邱三勇撈出來。】
啊,原來是這樣。趙向晚終於明白邱三勇的重要性。
邱三勇趕在槍支嚴管之前從邊境買(不知道是不是買)到了一批槍,放在一個隱蔽的地方,隻有他自己知道。可能他原本是打算乾票大的,然後遠走高飛,但因為一時醉酒衝動犯下搶劫大案,槍支下落便因他入獄而成為一個謎。
劉商軍雖然不認得邱三勇,但他們有一個共同的朋友阿亮。
看到邱三勇的照片之後,劉商軍心中便生出一個歹念:讓面容酷似的閔成航冒名頂替,把邱三勇弄出來。
像邱三勇這種懂駕駛、懂槍械,還藏匿了一批槍支的“犯罪人才”,似乎就是為打劫運鈔車量身定製。
——隻需要三個人。清楚運鈔車線路之後,在早晨運鈔車抵達第一家銀行的時候,一骨腦衝出來,揮舞著衝鋒.槍一陣突突突,打死押運員和司機,一個開車、一個殺人、一個墊後,隻需要兩分鐘就能搞定一架運鈔車,上百萬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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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向晚嘴角一勾,目光炯炯:"原來,邱三勇是負責槍械的。"劉商軍再一次張大了嘴: “我沒有說!”
趙向晚搖搖頭: "不用你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劉商軍緊閉雙唇,目光低垂,打算裝死。
可是,他是個直腸子,翻湧的想法不斷地冒出來,趙向晚想忽視都難。早知道這麼容易就能獲知到所有信息,還費什麼心思小心謹慎生怕打草驚蛇?
【我才不信你聽得到我在想什麼。】
【我們這一批人,阿強算是搶劫的老手了,聽說他年輕的時候乾過好幾票,手底下幾條人命,隻是現在年紀大了,金盆洗手,窩在火車站小商品市場賣刀為生。】
【阿亮、邱三勇的刀都是從阿強那裡進的貨。】
【阿亮和邱三勇是戰友,兩人關係鐵得很。當初邱三勇犯事入獄,他也因為一起到星市賭博而關了一年。阿亮出來之後,就一直想著把邱三勇弄出來乾一票大的。】
【邱三勇越過一次獄,結果沒有成功,反而加了刑期,估計這輩子難得再出來嘍。】【媽的,等老子出去,第一個弄死閔成航,當著他的面把他老婆孩子都殺了,看他以後.…】
趙向晚打斷劉商軍殘暴的自嗨: "賣刀的阿強是你們的人吧?"
劉商軍下意識地“啊”了一聲,馬上反應過來,連連搖頭: “不是不是。”趙向晚再問: “除了阿強、阿亮、龔長水,你們的人還有誰?”劉商軍“啊”了一聲,愣愣地看著趙向晚。【還有誰?這種事又不是人越多越好。】【加上邱三勇一共五個,這麼多人還不夠?】【豔苓最多算個小角色,她老公在公安局上班,探聽消息方便。】
趙向晚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對守在門口的高廣強說: “老高,阿強還有人盯著嗎?”高廣強點頭: “有。”
趙向晚道: “可以帶過來了。”
高廣強對趙向晚的審訊能力心服口服,言聽計從,安排人手帶阿強回來之後問: “還有人嗎?”趙向晚抬起食指在身前比劃了一個“沒有”的姿勢。高廣強驚喜地問: “真的?”趙向晚點頭。
如果隻有這幾個人,那就太好了!
重案組全體鬆了一口氣。
先前一直害怕劉商軍黨羽眾多,擔心打草
驚蛇,不敢妄動,現在既然趙向晚說他們人並不多,那就太好了。
負責做筆錄的祝康在一旁看得目眩神迷。趙向晚隻是輕輕問了幾個問題,便能做出這麼篤定的判斷?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確定沒有漏掉旁人之後,趙向晚這才回到審訊室。祝康問她: “還審嗎?”
趙向晚坐回椅中: “審,這不剛剛開始嗎?”剛開始嗎?
那她怎麼先有了結論?祝康心中疑惑,但沒有多問,隻將問題放在心中,打算等結案之後再來請教。
趙向晚安靜地看著劉商軍,輕笑一聲: "不打算交代嗎?一定要等我播放閔成航的錄音嗎?"
劉商軍脖子一梗: “我什麼也沒做!”
趙向晚拿出剛剛周如蘭取來的磁帶,放進錄音機裡。播放鍵摁下。
背景音樂有一點響,那是一首纏綿的粵語。“如何面對,曾一起走過的日子,現在隻剩我獨行,如何讓心聲——講你知。"
歌聲裡,兩個男人的對話隱約可聞。"你們要我做什麼?""你怎麼知道是我?"
"……答案呼之欲出了,還不明顯?""沒想到啊,你竟然是個聰明人。"“說吧,需要我做什麼。”
“我要你去公安局自首,把他換出來。”"為什麼?""讓你換就換,問那麼多做什麼。"
聽到這裡,劉商軍額頭有冷汗流下。【他真的錄了音!】【閔成航,老子小看了他。】
趙向晚冷笑道: “你算計彆人,讓人綁了他妻女,他錄你的音向警方舉報,很公平,是不是?”劉商軍心虛了,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努力擠出一個笑臉: “我,我隻是受人之托,想要勸他頂罪。警察同誌,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趙向晚問: “受誰之托?”
面對警察的步步緊逼,劉商軍不得不交代實情: “阿亮,耿亮。”
有審訊經驗的刑警都知道,嫌疑人隻要心理防線一崩,所有話都會交代得清清楚楚。
劉商軍為了洗脫罪名,連與梁豔苓上過幾次床,在哪裡幫她租了套房子便於兩人幽會,她又是怎麼從警察丈夫那裡把情報哄到手,都說
了出來。
祝康一邊做筆錄,一邊悄悄抬起左手抹了把汗。聽八卦聽到同事這裡,還真有些扛不住。趙向晚看了他一眼: “彆人的醜事,你心虛什麼?”祝康苦笑: "這不是熟人……"
趙向晚: “他隨意泄露消息的時候,可沒有想過會讓我們工作被動。”祝康一聽,頭上的汗頓時就止住了。對啊,這家夥嘴巴不嚴,到處打聽,活該戴綠帽子!
問完劉商軍,已經過了飯點。
趙向晚從審訊室出來,一眼便看到站在走廊等候的季昭。季昭是市局特聘的刑偵畫像專家,進重案一組辦公室很正常。
趙向晚有些驚喜,快步走到他面前: “你怎麼來了?”
季昭看到她微白的面孔,想到她剛剛出院就開始高強度工作,有些心疼地伸出手幫她把散落臉頰的劉海拂到耳後。
【吃了晚飯沒有?】趙向晚有點不好意思地搖搖頭。
剛才太過緊張,就怕漏掉一個犯罪分子,直到從劉商軍嘴裡知道所有內幕之後,她這才有心思關注自己。
季昭歎了一口氣,將一個保溫桶送到她面前。【我做了兩個菜,你趕緊吃吧。】
趙向晚驚喜地接過保溫桶,衝著一起走出審訊室的祝康、周如蘭揮了揮手: “你們趕緊去食堂吃飯吧。"
祝康與周如蘭對視一眼,同時歎了一口氣,隻希望這個時候過去,食堂還有口熱的吃。
祝康一邊走,還一邊對周如蘭吐槽: "你不知道啊,以前他倆談戀愛的時候,我們還能跟著混點好吃的,現在真是越來越小氣,送飯竟然隻送向晚一個人的,嘖嘖嘖。"
【晚上還要審訊嗎?】
聽到季昭的問話,趙向晚一邊拉著他往辦公室去,一邊回答: “要,今晚必須突擊審訊,沒辦法。"
【十點之前能結束嗎?】
趙向晚想了想: “還有三個人,應該可以吧。”【那我就在這裡等著。】"好,那我儘量快一點。"聽到季昭這麼執著,趙向晚沒有拒絕,和他一起走到辦公室,讓他坐下之後,打開保溫桶。
飯香四溢。
不鏽鋼的保溫桶,上面一隔是菜,下邊一隔是米飯。
面上是季
昭親手做的兩個小菜,小蔥炒雞蛋、青椒炒香乾,按照趙向晚的口味特彆放了豆豉乾椒。
和趙向晚相處久了之後,季昭知道她並不喜歡太過奢華的菜式,這類農家菜更得她歡喜,便和父親學了一段時間,終於出了師,做的家常菜很合趙向晚的口味。
趙向晚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上一口,展顏一笑: "謝謝。"季昭伸出手在她頭頂揉了揉,沒有說話。辦公室裡隻剩下這一對小情侶,溫馨而寧靜。
等趙向晚吃完飯,重案組的人推開門,一下子都冒了出來。
高廣強衝季昭打了個招呼: "季昭來了。"
朱飛鵬衝季昭擠了擠眼睛: “大畫家來了。”
祝康、艾輝、黃元德三個一起喊了一聲: “來了?”
劉良駒搖搖頭: “連季昭都來了,看來咱們今天得加油乾呐。”
新加入的周如蘭漸漸也放開了一些,微笑建議: “要不我們分工吧?還剩下耿亮、龔長水和阿強,我們分三組平行進行,這樣效率會高一點。"
高廣強思索片刻,問趙向晚:“向晚,你想審哪一個?”
趙向晚毫不猶豫: “阿強吧。目前這四個人中,阿強是關鍵人物。”
趙向晚掌出粉筆,在小黑板上畫人物關係圖,一邊畫,一邊說: “龔長水與阿亮是老鄉,阿亮是邱三勇的戰友,劉商軍原本與阿亮不認識,卻通過阿強認識阿亮,一起謀劃銀行搶劫大案。阿強能夠將兩隊人馬捏合在一起,必有過人之處。"
高廣強點點頭,開始安排晚上的審訊工作。
"行,那最難啃的骨頭就交給向晚,向晚,你和祝康一組,祝康負責筆錄,季昭陪你們坐一
坐。"“是!”祝康搔了搔腦袋,趙向晚與季昭相視一笑。
“阿亮是複員軍人,又有前科,有一定的反偵查意識,由我負責審訊,艾輝、黃元德跟著,黃元德負責筆錄。"
“是!”艾輝、黃元德立刻應聲。
“龔長水參與綁架,擅長坑蒙拐騙,小朱負責主審,劉良駒作為老同誌在一旁把把關,周如蘭做筆錄。"
“是!”朱飛鵬、劉良駒、周如蘭同時出聲。
/>重案一組的辦公室裡的每一個人都忙碌了起來。